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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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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又下大雨,吕姚氏掉进河沟里淹死了。等水退了,尸体都泡涨了。

吕宋更沉默了。

人捞上来之后放在村东,那边有个庙,破的,村里死了人就在那停七天再下葬。吕宋在她边上坐了一宿,第二天吕仨来送饭,他正拖着腿要往外走。

吕宋道,“仨儿,我见着佛祖了。”

吕仨:“哥,守头七不能喝。”

吕宋:“没喝,真见着了。这么大一个子,坐在那个土台子上,甩着腿,和我说你看。”吕宋在腰这比划比划,“仨儿,你说他让我看什么?”

吕仨道:“哥,别想了,吃饭吧。”

吕宋看着饭,掺着杂壳的米一粒粒,热气飘上来,熏在他脸上。吕宋接过碗,拇指扣在碗沿的缺口上摸了一阵,把饭吃了。

吕仨收碗时候同他讲,“哥,你别瞎想,娘们没了还能娶。”

吕宋没讲话,他今天讲的已经够多了,比往来几天加在一块讲得都多。

这天过午吃完了饭,他蹲在门槛上,满脑子都是那句你看,那根指着天的细指头。

第二天大早,吕宋拿锄头打死了他爹,卖了牛车,上路了。

衙门里一片沉默。

外头已经日头高升,坊市开门,正门倒清净,院墙外叫卖声车碾人步,踢踢踏踏,簌簌飒飒。

散子不笑了。

县太爷道:“老人家,弑亲可是大罪。”

吕宋道:“知道。”

县太爷忍不住提醒他,“弑父罪加三等,提府上寺审,车裂斩首都可能的。”

吕宋还是点头。

师爷在边上哆嗦,县太爷看了他一眼,道:“老人家,你走了,后来去得哪?”

吕宋道:“不知道。”

县太爷道:“那你为何上路?”

吕宋道:“找途儿。”顿了顿,他又补充,“还有六儿。”

县太爷道:“找着了?”

吕宋道:“找着了。”

县太爷看吕宋,吕宋也看他。旁边三人都盯着吕宋后脑勺,吕宋前脸儿,至多看看他眉心,没人盯着他看,就县太爷和他眼儿对眼儿。

吕宋沉默一阵,道:“你看什么。”

县太爷道:“不知。”

吕宋忽然笑笑,道:“你长得有点像那个佛祖,到我这那个。”他比了比腰。

县太爷也笑:“是老者您有佛缘。”

吕宋道:“是我有吗。”

县太爷愣了。

吕宋又问一遍:“是我有吗。”

堂上无人应答。

吕宋那天揣着钱出来,天南地北的走,没目的地。他没想透那句你看,坐在哪看什么,也觉得不是那句你看里的“看”。

有一阵心里也怕,越道府十三州没个住的地方,过卡让人抓回去,审得就是大罪。喝醉的时候就放下了,心里除了一对双,就是那句你看,看了几十年,没看出名堂来。后来就常喝醉。

想不明白。

几十年流子下来,人渐老,越走劲儿反而越足,脸上是风沙,眼里是酒浊。走到最后,一对双想得少,那句你看想得多。

他有时候实在难受了也问问别人,人家让他问住了,山呼海唤就是一句活菩萨,大慈大悲指点开悟。问得多了,也能挣银子。

挣银子当然不耽误开悟,也不耽误找儿子。挣银子总是什么都不耽误的。

县太爷问:“你如何找到儿子的?”

吕宋道:“佛祖帮找着的。”

吕宋有个信徒,跟着他走了很远。有年突厥犯边,凉州有点摩擦,城里查流动,吕宋正好走到这儿来。守城的查通关文牒,他打包袱里掏出八本,全盖满了,兵叫陈狗,临上岗之前偷着喝了点,西北酒硬,冲,一刻钟之前他刚喝,现在正好上头,借着酒劲就要抓吕宋。

陈狗问:“你干啥去?”

吕宋道:“找人。”

陈狗又问:“找谁?”

吕宋道:“我儿。”他看看陈狗,又看看上头城墙,一伸手拉他一把,上头砸下块城头砖来,人头大。

陈狗啊一声,吓倒在地上,扭脸见逆着光站那的吕宋,借着酒劲就跟了他。吕宋后来总跟他说自己不会显灵,他不听。

吕宋道:“我就是看。”

陈狗说:“师父你别说了,能看就是大觉悟。”

吕宋就沉默。

他也不用吕宋操心,到哪自己找活,酒钱给他全包了,出门还给吕宋打名头。路上总是陈狗说得多,吕宋说得少。两人一路走到泸南,支桌住了四五天,陈狗回来跟他说打听着城北靠护城河的一家子,男的听着像吕途。

那天晚上,吕宋没想那句你看。

第二天早上他出门去了城北,那家门户不错,良人优氐,看着不愁吃穿。家户门口有个茶摊,吕宋在那坐了一个时辰,门开了,走出个中年男子,眉眼神韵,闭着嘴像不说话的吕宋。

吕宋看着他,心里有口气慢慢散了。他付了茶钱,站起来打算往回走,门又开了,追出个女人。

吕宋抬头,见着了吕六。

吕六道:“夫君,天色沉,带上伞。”

吕途应了。

吕宋僵在茶座条凳上,怎么也起不来。

吕途走了,吕六往回也走了,没等吕宋站起来,门又开了。

吕宋想,这门今天开了很多次。

他看过去,里头走出个老男人,和他差不多年纪,瘦,猴一样,脸上两道长疤。吕宋听见吕六道:“爹,相公明日才回得来。”

老男人道:“嗯,那你便同往常一样,去徐嫲嫲那住。”

吕宋那天在沿河坐了一宿,陈狗来找他时,他告诉陈狗:“我又见着佛祖了。”

陈狗蹲下,“师父,佛祖说啥?”

吕宋道:“他让我看。”他扭头冲着陈狗又道,“狗子,你说能不能行?”

陈狗道:“行,肯定能行。”

他没问什么事能不能行。

第二天,吕宋上街买了把锄头,杀了一家三口。拿着血锄头坐在衙门口,渐渐不知事了。

县太爷问:“陈狗呢?”

吕宋道:“不知道。”

县太爷给了个眼神,师爷哆嗦着跑出公堂,去贴告示。事基本都交代了,县太爷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回堂案后坐下。

吕宋又沉默回抱着锄头那个吕宋。

县太爷打了声惊堂木,道:“收监。”

故事再长,人审完了就是完了。

收了监,师爷把押补上,画完后封成案递给寺里,三条人命血案,县里审不了。

事完了下午巡街,午跟人换岗,走在路上,抬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

青天白日。

远处一阵哭闹,不知道是谁家儿子,谁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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