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施其驰 舍矢如破(2 / 2)
招来流泪道:“来氏是人的外家,家母便是来氏族人。”
伍封起身道:“北山在哪里?兄弟这便到北山去见大王,为招怀一家求情。”
柳下跖道:“此事的确拖延不得,二哥陪你去吧。招兄放心,我们见了大王,必能救令兄一家。”
长公主唤了几个步卒上来,从袖中取出一条玉石骨朵,道:“你们拿我的骨朵,点三百骑兵随我们一起去北山。”
士卒接过了骨朵匆匆下堂。
伍封愕然道:“公主也去?”
柳下跖笑道:“公主自便随大王围猎征战,勇悍之处不弱于男子。上年她出外遇到狼群,孤身一人与狼群相抗,胆气甚豪,当时二哥经过其地,见后甚是佩服,便上前帮手,谁知道一帮下来,二哥便留在中山了。”
长公主道:“我这条命是夫君救的,自然要将夫君留下来,也好报答。”
伍封心道:“原来二哥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招来带着三十铁勇下堂准备,鲍兴和红也解了两匹马下来,与铁勇在府前等着。
三百骑兵毕集府前,柳下跖夫妇各拿了条大殳,与伍封、楚月儿出府上马,向城北而去。
伍封在马上问道:“听二哥先前说,招怀并非真的谋反,司马豹这么胡乱加罪于人,是否太过跋扈了?”
长公主叹道:“司马豹本是齐人,听说原是田恒的门客,他到中山之后,短短不过十余年,如今权倾中山一国,户数还过了父王。”
伍封道:“兄弟听房子城的鼓扬说过,司马豹灭鲜虞贵族二三十家,这些人的民户由他与中山王各分其半,中山王的民户理应不少于他才是。”
柳下跖道:“中山总共不过九万户,大王自领之民本有四万多户,这些年虽有增益,但他是一国之君,常要将民户赏赐下属,譬如二哥与公主成亲,大王便赏赐了万户。何况每有战事,大王的士卒常作前阵,死伤比他人要多,眼下大王自有的民户不足二万,而司马豹已有三万余户,势力大有不如。”
长公主道:“中山用兵之法是一户一卒,父王的士卒不到二万,而司马豹的士卒却过了三万。”
伍封恍然道:“二哥在中山倡郡县之制,想来是为了消巨族之民,收族兵以张大王权。”
柳下跖点头道:“兄弟聪明得紧,二哥便是这么想。若以郡县之制,将中山分为顾都、灵寿、左人、肥城、房子五郡,民户依地域而划分,大王掌顾城、肥城二郡,像司马豹这样的巨户得两郡自不可能,就算能得灵寿一郡,民户也不会出二万,势力自然大减。其实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中山人以掠户为乐,不大注重农耕牧放,若各有其地,地域所产多少来决定其势力大,众人自然会由户数之重改到地列之排除,日后再推行农耕,易牧为粟便容易得多了。”
伍封道:“司马豹自然是不愿意了。”
柳下跖道:“他不愿意倒罢了,却连同中山国内大贵族向大王抱怨,大王迫于其势,便不敢轻易改制。”
伍封问道:“这么说中山王其实也愿意改用郡县之制?”
长公主道:“此举大利于王室,父王当然愿意。司马豹之所以能如此跋扈,除了其本身的实力外,他与齐国田氏交好也是原因之一。父王不愿意得罪司马豹,免得引起田恒不悦。”
伍封皱眉道:“这是中山国内之事,齐国怎能干涉?”
柳下跖道:“话虽是这么说,可齐国毕竟比中山大得多了,实力悬殊,我们怎敢招惹?”
伍封心道:“当年你率铁骑到临淄城外,何等豪气?如今当了中山王的女婿,便要以国事为重了。”
长公主笑道:“兄弟这次来却是天赐良机,若能夫君,我们便不用顾虑田恒了。”
伍封苦笑道:“我在齐国的势力比田恒可弱得多了,无法相比。”
长公主道:“虽然你在齐国之势不如田恒,但你与楚王交好,有楚人为远助,田恒想来顾忌得很。兄弟偷袭越国,两败勾践,声威之盛,列国中无人不知。只要你为夫君说一两句话,父王的胆量也就壮了。”
伍封点头道:“二哥当年在卫国施惠于我,兄弟自然会报答。这事是中山内政,兄弟委实不好搅进去。不过见了中山王之后,兄弟就事论事,不管怎么说,郡县之制肯定比眼下中山之政要利民得多。”
柳下跖与长公主大喜。虽然伍封说不了搅入中山内政,但他中山王前说一两句赞成郡县之制的好话,其实与柳下跖差不多。
众人一路说着话,早已经出了北门,沿着易水南岸往西北向而行。
鲍兴咕咙道:“中山果然与它处不同,晚上月光竟会如此昏暗。”
伍封笑道:“月光都是一样的,今晚天阴才会昏暗,并非因为中山使然。”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伍封见四周一片黑暗,难辨只有自己这一路火光极亮,照得身边人高的草丛绿莹莹的,顺嘴问道:“公主、二哥,那位司马豹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公主道:“司马豹身材颇矮,膂力过人,剑术十分高明,在夫君来到中山之前,人都说他的剑术冠绝中山一境,我时候几番见过他与人比剑交手,未有败时。如今他位高权重,也不再与人比剑了。”
伍封道:“司马豹喜欢打猎么?”
长公主道:“我们鲜虞人最喜欢打猎,司马豹是齐人,并不大喜欢。”
伍封见她骑术极精,赞道:“公主的骑术颇好,怪不得能上阵打仗。”
长公主笑道:“我时候便随父兄围猎,十五岁后才上阵打仗。”她叹了口气,道:“我的四个弟弟都死了,父王常带我围猎,有些难决的政事便与我商议。这两年父王身子不好,也未曾打猎了。”
伍封心思一动,道:“司马豹不喜欢打猎,中山王身子又不好,怎么司马豹会想到请大王出去围猎?”
柳下跖微微一惊。
长公主道:“司马豹午间匆匆入宫请父王出城,我看他是想借围猎之便,说些郡县之制的坏话。”
伍封惊道:“鼓扬派信使到顾城来通报,这信使来时,招怀一家是否已被擒?大王是否已经出宫?”
柳下跖道:“信使先来,后来司马豹才擒了招怀一家,又将大王请出宫去。”
伍封与人说话时,楚月儿向来不插嘴,此时忽地对伍封道:“夫君,月儿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好像有人盯着我们似的。”
伍封凛然道:“月儿天赋禀异,若有异感,恐怕真有异事。”
柳下跖凝神道:“如此黑夜行军,若有敌人埋伏在草丛之中,最为凶险不过。”
这时招来由前面过来,声道:“公子,草中有人埋伏。”
众人都吃了一惊,暗叫不妙,伍封解释道:“招兄是天生夜眼,能见藏丛中的敌人并不为怪。”问道:“敌人有多少人?”
招来道:“敌人在草中藏着,不知多少,不过人见到草丛中偶有戈尖晃动,才知道有人埋伏。”
柳下跖惊道:“敌人若是乱箭齐,我们可就凶险了。为何他们还不动手?”
伍封道:“敌人没有把握将我们一举射杀,看来人数不会天多,他们多半是想等我们后队人马尽过后两面夹击,将我们尽歼。”
柳下跖道:“既然敌人这么做,是怕我们有人走脱后说出去,看来这人是中山国的人。”
长公主道:“多半是司马豹。”
柳下跖道:“这条路有十余里都是如此,一边是易水,一边是长草,眼下敌暗我明,情势大为不妙。要尽快离此危地,只有尽力前冲或全后退二法,兄弟以为如何?”
伍封问道:“这草丛中可以驰马么?”
柳下跖道:“草地中土质尚实,何况已有二十多日未曾下雨,驰马迎该没有问题,兄弟不是想冲入草丛中去吧?”
伍封道:“一阵大家灭了火把,二哥与公主带人前冲,我和月儿带铁勇由招兄领着,往草丛中闯一闯,以硬碰硬,搅乱敌人。”
长公主惊道:“如此太过凶险了吧?”
柳下跖叹道:“兄弟果然极会用兵!眼下唯有此法才能脱险。否则的话,敌人只要有八百人,一旦尾相击,乱箭齐,我们三百多人恐怕就全军尽墨。不过兄弟对地形不熟,还是前冲为好,二哥带百人入草丛中杀敌。”
伍封忙道:“二哥,还是我……”,柳下跖道:“这三百人是二哥一手训练的,黑夜对敌自有互相辨认之法,擅于突击格伏,兄弟听我说一个‘冲’字,只管灭火前冲便行了。”
伍封见他说得有理,不再坚持,点头道:“也好。”
长公主道:“夫君心。”
柳下跖声对身旁的人下令,士卒一个传一个,立时向尾传下令去。伍封暗暗佩服其军容之肃,也对铁勇传下了令。
柳下跖怕时间长了被敌人所觉,不敢怠慢,忽地大喝一声:“冲!”一声出口,三百余支火把齐齐熄灭。
伍封道:“月儿,走!”策马向前冲去。
这三百骑是柳下跖的精兵,前面二百人前冲,后面一百人随柳下跖往草丛中撞去,果然训练有素,丝毫不乱。
三十铁勇是伍封手下最精锐的士卒,簇拥着伍封等人,随着二百骑士一团风般向前卷过去。招来在前,伍封与楚月儿护着长公主在中间,鲍兴夫妇在铁勇后面,借着极微弱的月光尽力前驰。
便听草丛中的一百骑兵口中打着唿哨,顷刻间便传来了厮杀惨叫之声。伍封心道:“二哥的骑兵是黑夜中原来是靠唿哨声来辨认身份!”
又听弓弦声急响,无数支利箭如雨般从草丛中射出来,伍封驰马在长公主和楚月儿左手边的靠草丛处,为她们以身蔽箭,左手压低着圆盾,怕被箭伤了马,右手铁戟舞动,虽然看不清来箭的方位,这么格挡挥戟,多少总能挡住一两支箭。
只听身边不时有惨叫闷哼和落马之声,想是有人中箭坠落。昏暗暗地也辨不清是谁人落马,伍封口中道:“月儿、公主,你们用盾挡住身子头脸,心被箭伤了。”
他听到楚月儿和长公主的答应声,略略放心,又听到鲍兴和招来口中骂骂咧咧,便问道:“怎未听见红的声音?”
红在不远处答应:“公子,我没事。”
这么黑夜急奔,黑龙的灵异处便体现出来,也不知道它是否能见到前面的诸物,高高低低跑着,就算前面有人马坠倒,也不见被绊,其甚快。伍封只觉劲风扑面,夜风中血腥味渐渐浓烈,弓箭声、马蹄声、风声、叫声与身后的厮杀夹在一起,不时有箭从身边、头侧飞过,在耳边刮起尖锐的风声。
也不知驰出了多少里,旁边的箭矢已经渐渐少了,前面的厮杀声又起。
楚月儿道:“夫君,有没有受伤?”原来她的青龙也是罕见的良马,居然能一直跟在伍封身边。
伍封道:“没有,前面交上了手,定是那些预先埋伏好弓箭手。”他们二人的马快,说着话伍封和楚月儿已经闯到了大队之前,只觉得眼前人影幢幢,双方杀在一起,也辨不出敌我炼。
伍封喝道:“月儿,无马的士卒必是敌人。”口中说话,手起一戟,已经刺倒了前面的一个步卒。
他们三百多人全是骑兵,如果见到步卒自然是敌人无疑。若是有自己的骑兵被敌人伤了坠落马下,口中便打着唿哨滚到道旁,以示是自己人。
楚月儿一连刺倒了七八人,只觉得眼前人影越来越多,叹道:“偏偏今晚这月儿不亮,否则怎会如此大费手脚!”
可巧得很,她这么说一句话后,天上乌云便渐渐散开,月亮露了出来,众人厮杀一阵,便觉眼前也渐渐明了。
只见眼前大道上层层叠叠有不少弓箭手挡着,伍封一见便知敌人分了几队排着,拟轮番放箭,如今黑暗中被骑兵撞了进来,队列大乱,人人相挤,中间的连剑也拔不出来,两旁的人乱了方寸,左奔右突。
伍封见月光洒落,大喜道:“月儿,你这名字没叫错,原来连天上的月儿也听你的话哩!”铁戟如飞,向敌人刺劈勾啄。
鲍兴大笑道:“这便好了,看我的斧子!”先前昏黑之下他不敢使动斧头,怕误伤了自己人,此刻挥舞着大斧,专往人多处杀过去。
倒是招来不甚在意,他本是夜眼,虽然天黑也难不到他,自从他得知乃兄一家被司马豹捉拿以后,胸中早憋了一口怒气,此刻正好作,大殳恶狠狠地左劈右砸,当者无不披靡。
他们四人本就是撞阵的好手,何况红和那些铁勇身手都十分高明,一路向前杀过去,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那些弓箭手大叫四散,有的往易水中跳落,有的向草丛中急奔。
招来怒道:“逃到哪里去?”驰马在道旁,将大殳横在马背上,取出连弩,搭上箭向逃兵射去。
众铁勇也将马停在草丛之旁,用连弩射敌。鲍兴和红二人却停在易水边上,专射水中的逃卒。
伍封与楚月儿也将马停在水边,挥手让众骑兵前冲。
伍封看了看身边众人,未见到长公主,惊道:“公主在哪里?”
便听长公主在后面道:“我在这里。”原来她的马不及伍封和楚月儿等人的快捷,在后面耽搁了好一阵才赶上来。
伍封道:“公主,我们到前面去。”与楚月儿一左一右,保护长公主驰了过去,伍封回道:“招兄、兴儿,不要恋战,我们走吧!”
大队人马又驰出了好一阵,便见前面有两座低山对望,中间有一个三十余步阔的山口。众人冲入山口,转到山石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到了一处极大的平地。
伍封等人这才停下马来,鲍兴与红带了铁勇守到刚才驰入的山口守住,招来一骑在四周飞快转了个圈,回来道:“公子,此处没有埋伏,我们已经冲出来了。”
长公主命众骑兵四下里守住,叹道:“适才好生凶险,未知夫君怎么样了?”
伍封道:“公主在此歇歇,我和月儿去瞧瞧。”
长公主惊道:“兄弟,我们刚刚冲出重围,你们怎好又回去?”
伍封笑道:“这次与先前不同,我与月儿再偷偷回去,也不用骑马。嘿,不瞒公主说,我和月儿最擅长偷袭,二哥与一百骑兵在后面冒险,我可有些放心不下。”
长公主甚为感动,道:“兄弟重情得很,我和夫君没有交错你这朋友!”
伍封与楚月儿跳下了马,将二马和戟矛交给铁勇,拿着连弩,又取了好几袋箭背在身上,拔出了剑,转身出了山口,没身在草丛之中,缓缓向前面厮杀声处摸过去。
才走出百余步,便听远处厮杀声忽地停了下来,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对视了一眼,心道:“莫非二哥这一百人全军覆没?”
此刻又有马蹄声急驰而来,声音渐响,到近前时如同雷声一般。从草丛往道上瞧去,便见十余骑一路狂奔而来,后面跟着大队的骑兵和步卒正紧追不舍。
骑到近前时,伍封见十余骑中果然有柳下跖雄壮的身形,便放下心来,将剑插入鞘中,举起了连弩,准备弩箭。楚月儿也插箭入鞘,拿出了弩箭。二人潜到道旁的草丛之中,将弩箭对着后面的大队追兵。
追兵中骑兵最快,离柳下跖等人不到二百步,其余的步卒却在四百步之外。
伍封与楚月儿久历战阵,也不用多想,早已经将箭放出去,远远便见两骑马上的人跌了下来。他们二人专射骑兵,上箭之又快,一连射出了十余之箭后,追兵惊惶之下,减了度,不过他们离伍封和楚月儿已经不到五十步远了。
这时柳下跖等人已经转入了山口,伍封道:“月儿,我们先退。”二人回身向山口奔去,便听背后马蹄声响,偶尔还有箭射来,想是被敌人现了行踪。
二人脚步奇快,片刻间便入了山口,此时追兵离三口不到五十步远,便听鲍兴喝道:“放箭!”
弓弦急响,箭如飞蝗般向追兵射去。
伍封和楚月儿到了山石之后,见铁勇与众骑兵都下了马,藏在两边山石之后,正守住山口向外射箭。
长公主和柳下跖迎上来道:“兄弟,月公主。”
伍封问道:“二哥有没有受伤?”
柳下跖笑道:“胳膊上中了一箭,只擦伤了些皮肉,现包扎好了,毫不碍事。二哥身上的伤口多得很,也不在乎再多一道口子。”
长公主叹了口气,伸手去摸柳下跖脸上的那道伤痕,叹道:“夫君身上的伤大数十处,以脸上这道伤痕最令我感动。当日我与大队失落,陷身狼群,若非夫君挺身相救,独闯狼群,恐怕我已经粉身碎骨,成了群狼的口中之食了,这道伤痕便是那时留下来的。当日夫君昏迷之时,我便立下重誓,要终身服侍夫君。我每日见到夫君脸上的这道创口,便想起当日之誓言。”
伍封心道:“原来二哥脸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却见楚月儿一双俏目向他肩上瞧来,多半是想起了当日在鱼口之伏时,自己为了救她而中了一箭的往事。
柳下跖哈哈笑道:“我本就生得粗鲁,脸上多一道伤痕并不打紧,只是兄弟这么俊美,若是伤在脸上便不好了。”
伍封叹道:“二哥纵横列国,掠人钱财,伤人性命,只是脸上破相,其实上天也手下留情了。”
柳下跖微感愕然,大笑上前,握住伍封的手叹道:“兄弟显是在心中的当了二哥是自己人,才会这么直言不讳。这就是难得的好朋友了。”
这时便听鲍兴大呼叫道:“敌人退了,敌人退了。”
伍封等人到山口看时,只见月光之下,山外躺了若干尸体,许多战马无人驭使,四下乱跑,剩余的步卒如潮水般往后退走。
招来道:“公子,是否追击?”
伍封摇头道:“敌人虽退,但队列齐整,火把举着不乱,可见已经防备我们追上去。进有规、退有矩,非精通兵法之人练不出这样的士卒来。敌人人数比我们多,我们若追上去,只怕讨不到什么好。”
柳下跖道:“二哥先前抓了个贼人问过,这次司马豹从灵寿偷偷调了两千士卒来,今晚设伏的便有一千人。”
伍封道:“真是司马豹?”
柳下跖点头道:“就是他。他若是杀了我和公主,这中山一国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这人好生狠毒,居然在城外设伏,我这三百亲卫就算是天下精兵,居然死伤了近两百人。兄弟的随从只轻伤了数人,看来这些士卒都是兄弟特别训练过的。”
伍封点头道:“他们是我军中的精锐,而且装备精良,身上的金甲是两层牛革夹在铜片制成,能御箭矢。”
长公主叹道:“司马豹这计谋可厉害哩!他知道兄弟来后,便擒了招怀一家,又将父王请离了城中,然后预先设伏。看来他也知道招来先生与兄弟一齐前来,故意引我们出城。我和夫君若是死了,他便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嗣王。幸好我们及早察觉,奋力杀了出来。”
柳下跖点头道:“看来司马豹没有在这里,否则我们也不能脱身。哼,我的三百亲卫折损了大半,此仇不可不报!”
伍封道:“公主和二哥被害,大王怎会放过他?就算实力不敌,大王多半也会出兵向他讨伐。我就怕他同时下手,一面伏杀我们,一面向大王下手。他的计谋若成,明天他便是中山之王了!”
长公主和柳下跖心中大惊,柳下跖道:“此事不可不防,我们赶快到北山去。万一大王有失,事情便不可收拾了。司马豹此间事败,他还未知晓,我们只要抢在报讯的人前面赶到北山,便能出其不意。”
众人留下了些人照顾伤者,其余的人匆匆上马,向北山赶去。
途中柳下跖叹道:“这次司马豹计算虽精,却未料到兄弟厉害至此,又没有料到我们会冒险闯入草丛,打乱了他的埋伏,这是他的一大失误。”
楚月儿忍不住叹道:“如此这天下不知道是怎么了,月儿在齐国时,便见惯了争嫡夺位之事,大则一家一国,则一族一户,后来到卫、楚、吴等国,所见也是如此,想不到连中山也不例外。”
伍封道:“人性之中本有贪念,眼下列国之制,以家族为政,每一大家族之长便是该国的一大势力,世代相传,权的想增权,兵少的便加兵,士人想当大夫,大夫又想当卿,卿又想当国君、大王,田氏有田盘田政争嫡,倭人族、东屠族虽是夷人族,也有兄弟相争。卫国父子争位,交战多年,连晋齐两国也卷了进去。楚国有大哥白公胜作乱,差点想夺楚王之位。吴国的王子姑曹、王子地、颜不疑为了当太子更是尔虞我诈、兵刃相见。我看它国也好不到哪里去,唉,人心之不足,如蛇欲吞象。”
长公主和柳下跖也深有感触,叹息摇头。
不一会儿,一百多骑到了北山附近一片矮林之中,柳下跖让大家停了下来,道:“我们不知道山上的虚实,这么硬跑上去可不大好。”
伍封点头道:“二哥说得是。”
柳下跖道:“我想带十个人上山,公主和剩下的人都留在这里接应。听兄弟调遣。一旦见山上起火,便是我出的讯号,兄弟便冲上去。”
长公主惊道:“夫君十余人上山,是否太过冒险了?”
柳下跖叹道:“我一生冒险,也非仅是今日。司马豹调了二千人来,加上他的一千亲卫,共有三千人,一千人在城外设伏,剩下的二千人多半都在这里。我们一百多人上去与十余人上去,效果也差不多,不如将百余人留在山下,可收疑兵之效。”
伍封道:“二哥果然擅长用兵。不过这闯营之事,还是兄弟比较擅长,不如我带些人上山,二哥在山下接应。”
柳下跖摇头道:“以兄弟的身手,去闯营当然要比二哥好些。不过大王不认识兄弟,就算见到了也要大费口舌。二哥在中山还有些威风,起恶来,鲜虞人多少有些顾忌,司马豹的手下多少会收敛一些。”
伍封点头道:“也好,二哥上去便故意东扯西拉,让司马豹弄不清虚实,不知道二哥是改道而来,还是闯伏而来。就算知道是硬闯来的,又不知道二哥究竟有多少人接应,以至敢带十人上山。趁他犹豫未决、谋无所断之时,二哥便将大王带出来。”
柳下跖哈哈大笑,道:“兄弟高明得很,就这么办。”带了十人上山,过长公主身边时,道:“公主,你自己要心。”
伍封等柳下跖上山之后,向长公主询问了一阵这北山的地形环境出口,环顾四周,立时有了主意,道:“这林中松树都不高,我们在林中点起火把,山上必然能看清楚火光,却见不到人。”对众人道:“每人砍二十支松枝点着,每十步插一支在地上,心别烧着了林子。”
片刻间,林中火光如炽,亮如白昼。
长公主道:“这两千多支火把点着,山上必能看见,司马豹便会以为我们有大队人马在此,只不过是怕伤了父王,不敢攻上去。”
伍封沉吟片刻,道:“我们出了这林子,都到山道旁的石后藏着,免得司马豹大队人马冲下来放火烧林。他的士卒人多,硬挡不住。”
众人心出林,在两旁山石后藏好。
过了许久,山上仍是静悄悄的,长公主坐立不安,不住往山上瞧去,口中道:“这么久了,为何还无动静?”
伍封沉吟道:“我与月儿上山去看看,公主,你们在此等着消息。”吩咐招来和鲍兴保护长公主,二人步行向山上去。
楚月儿笑道:“今晚我们可是两番下马偷袭了。”
伍封叹道:“本来只是到中山来看看二哥和招兄的家人,不料正撞上了这种尴尬之事,看来有时候就算我们不去惹祸,祸事也会找上门来。”
楚月儿道:“我们欠了柳师叔许多人情,今日帮一帮二哥,也是好的。”
伍封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咦,你唤柳大哥为师叔,却称其弟为二哥,是否不成样子?”
楚月儿格格笑道:“这都怪你了。按理说二哥也算月儿的长辈,但被你横里打岔,有你夹在中间,这辈份就有些胡涂了。”
伍封笑道:“也说得是。譬如说燕儿吧,看在鲍大哥的面上,她应该叫我叔叔,但从貂儿夫人角度来看,我又该叫她为姨,这就不大好办了,只能含含胡胡些。”
二人说着闲话,转到一个弯时,见有二人在石上向山下了望,伍封二人潜双过去,一人一拳将他们打晕,扔在石后。
这么转了几个弯,打倒了十余人,猛见山腰处一大片营地,营内战马嘶鸣,火光极亮。
伍封细细看了一阵,暗暗吃惊,声道:“这司马豹的大营与叶公、桓魋的大有不同。月儿,你看这大营,外面一层方方正正,里面一层却是圆形,极有奥妙。”
楚月儿问道:“有何奥妙?”
伍封道:“方直之形,可练士卒兵车步伐,浑圆之形,利如操作兵器,圈练战马。在圆形之内,设了一排大营,方形之内有八座大营,士卒可随时变易方位,方、圆、曲、直、锐、钝转换自如,这座阵形极妙,外表看来是方圆阵,实则不然,有点像孙叔叔所教的五行阵。嘿,这个司马豹很了不起!”
楚月儿笑道:“当日孙叔叔说过田穰苴有一种‘八卦阵’,是否便是这阵?”
伍封细细看了一会儿,道:“此阵并不常见,威力又奇大,说不好真是八卦阵,只是此阵已经失传,司马豹从何处学来?”
楚月儿道:“他是齐人,又与田恒交好,说不定是田穰苴的后人呢?”
伍封惊道:“这也是大有可能。如果他是田穰苴的后人,便是田氏一族的人,这件事情便难办了。”
楚月儿笑道:“我看也不难办,他在中山谋反,中山人杀了他也是应该。虽然我们牵涉在内,只要向中山王求个情,将他逐出中山,田恒也不会见怪,说不定还承夫君的情哩!”
伍封笑着点头,道:“我们两个人到营外,便当司马豹已经是我们囊中之物,是否狂妄自大了些?”
楚月儿摇头道:“这倒不是狂妄,就算司马豹是田穰苴的后人,也未必有田穰苴的本事。”
伍封眼中一亮,笑道:“月儿提醒了我,这座阵形果然大有破绽。虽然此阵甚妙,但布阵者不懂变化。司马豹的手下不是骑兵便是步卒,并无车兵,却死守此阵,将骑兵布在外层,以车兵的方法调用,一则无车兵的齐整严谨,二则骑兵灵动多变的特性挥不出来。若是我用此阵,便将骑兵布在内圈,以图变化。”
楚月儿讶然道:“原来夫君也是阵形高手,以前怎未见用过阵形?”
伍封笑道:“以前我虽知道阵形,却不懂得使用,上次向孙叔叔讨教之后,这些天不断惴摸,才懂得了阵法的真意,日后用几次给你瞧瞧。”
楚月儿道:“既然此阵有破绽,怎去破它?”
伍封笑道:“月儿这胆量比我还大,我们只有两个人,怎说得上破阵?不过觑其破绽之处,略作捣乱而已。只是二哥入营之后,不知道眼下如何了,若贸然上前,只怕会害了他们。”
楚月儿道:“要不我们便混入营中去,将那司马豹擒下来?以前对付叶公便是用这法子。”
伍封道:“可我们不认识司马豹,万一弄错了怎办?何况这座营虽然未用巢车,但四角扎有营帐,帐外有长干竖立为壁,多半是内藏些弓箭手,甚难混入。”
楚月儿想了好一阵,也无甚办法,索性不再去想,等着伍封拿主意。
伍封愕然道:“月儿怎不说话了?有何良策?”
楚月儿笑嘻嘻道:“我可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夫君诡计多端,干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事来谁也比不上,我何必费神去想?”
伍封笑道:“兵行诡道,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忽想起那日晚间自己鬼鬼祟祟摸到叶柔的房间中去,却被叶柔一早料到,让春夏秋冬四女睡到了房中,以致让叶柔逃脱他的“暗室之欺”。
正这么想着,便听营内喧哗之声大起,二人看时,正见柳下跖等人从营内往外闯,柳下跖身上负着一人,多半是那位中山王,周围有几个亲卫保护着,一阵风般向营门处冲过来。
营中士卒一路簇拥,又怕伤了中山王,不敢过份逼近。
这时,一人手执着铜剑,从后面飞也似赶上来,口中道:“守住营门,如果有人后退,让他们出了营与山下的人汇合,我便杀了他一家老!”
这人身材矮胖,与田逆倒有些相似。
柳下跖挥着铜剑,喝道:“谁敢伤了大王,罪诛九族!你们若敢挡我,便是司马豹的一党,日后必有人治你们的谋反叛逆之罪!”
那矮胖的人大笑道:“杀了他们,我便是中山王!有我司马豹为王一日,你们便是百长、千长,谁能治你们的罪?”
司马豹这么一说,士卒们便围了上去,剑光霍霍,与柳下跖等人杀在一起。
柳下跖只有数人,身上又负着中山王,十分不便,幸好他剑术高明,一路向营门处杀来,无人能挡,倒是他的亲卫数人寡不敌众,片刻间便被杀了。
司马豹喝斥一声,亲自上前挡住柳下跖,他的剑术的确十分高明,柳下跖身负一人,身手不够敏捷,与司马豹战在一起,突不出这包围来。
伍封见情势危急,拿起一旁的两支火把远远向山边的草中扔过去,这火把是先前他们击倒的了望士卒所遗。如今是盛夏天气,这山中又有二十余天无雨,草甚干枯,火头立时燃了起来。
伍封拿出连弩,对楚月儿道:“长公主见了火光便会上来,不过还要些时候。我们射外围方形营中的马股,骑兵一乱,这阵形便混乱了。”话音未落,早已经一箭射出去。
他与楚月儿离营三百步,普通弓箭无法射得这么远,但他们二人的弩箭却能及四百步外,是以数箭射出去,一连射中了数马。
这真是天外飞箭,虽然箭少,但一箭飞来便有一马中箭,战马负痛长嘶,四下直撞,马上骑士骑术甚精,虽然未跌下马背,却控不住战马。营中士卒大见慌乱,司马豹略有些惊慌,大声道:“不要乱!”手下见缓,被柳下跖逼退了十余步。
等伍封二人各射出了十余支箭后,营中战马四下嘶叫乱撞,士卒大乱。虽有人欲出营来寻杀他们,却都被箭射倒。
伍封负上了弩,拔剑道:“冲上去!”与楚月儿从石后跃出来,其甚快,二人奔到营门外二十余步外时,才有人向他们射箭。
伍封二人使出“比翼双飞之术”,身如大鸟,跃入了营寨之中,脚尖落地之时,两口剑早已经刺倒了十余人。
众士卒惊骇之下,四下散开,不敢接近他们。
伍封道:“月儿,你去接二哥出来!”自己飞身向司马豹扑过去。
司马豹大惊之下,道:“龙伯!”
伍封喝道:“你这犯上作乱的家伙,还不弃剑就擒?”手起一剑向司马豹劈去。
司马豹以剑相格,道:“这里是中山之境,干你甚事?非要从中搅和?”
伍封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二人口中说着话,剑声鸣响,司马豹一连挡了他十余剑,退出二十余步。伍封赞道:“你的剑术不错!”
司马豹的剑术几乎比得上计然,非伍封之敌,本来伍封在五剑之内可以将他斩杀,但想到他与田氏有些干联,不愿意与田氏交恶,才未下杀手,只想逼得司马豹弃剑就擒。
司马豹见伍封每到关键之处便停了剑,知道他无杀己之意,但他知道自己此次兴兵若是败了,自己在中山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便毁于一旦,中山王和柳下跖必放不过他,故而勉力支撑,心道:“你们才几个人,怎敌得过我的二千士卒?”大喝道:“快来帮手杀了此人。谁能杀了此人,我便赐他万户,封为万长!”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立时有数人抢了上来,执剑向伍封刺下去。
伍封大怒,心道:“我不杀你,你却想杀我,这便放你不得!”运剑如飞,痛下杀手,这些人怎能敌他一剑?一连四剑,劈倒了四人。虽是如此,仍有数十人不断抢上来,正是利字当头,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司马豹得暇,抽身退开,在一旁大声呼喝指挥,营中士卒又渐有整合之势。伍封暗叫不妙,心想自己一念之仁,反而让这司马豹逃脱,再等片刻,贼势重合,自己这区区数人便插翅难飞了。偷眼看楚月儿时,见她已经与柳下跖冲出了营门,不过仍有大群人围着他们,情势也十分凶险。
正在这时,便听杀声大起,长公主、鲍兴、招来、红等人带着一百多骑冲了过来,铁骑一至,立时将围在楚月儿和柳下跖身边的逾百士卒冲散。
本来贼势稍振,被铁骑一冲,又见混乱,伍封心下宽了,大踏步向司马豹闯过去,先前他剑下留情,只是伤人而不杀人,此时见这些人亡命围上来,不知悔过,大怒之下,剑下也不再留情,有一人挡路便杀一人,剑势比先前凶猛了十余倍。
他一连杀了数人,贼人胆寒,虽有万户之厚赏也不敢上前了。
司马豹这人甚是勇悍,在一旁喝道:“敌人人少,尽力围上去,杀无赦!”虽然仍有贼人听他的号令,但这时候人数并不太多,余人大多混乱起来。不过也可见他平日治兵之严,此时此刻仍然有人听其号令。
伍封怒喝道:“司马豹!”
司马豹见他气势汹汹抢上来,心中一寒,待想起一个“逃”字时,却被伍封赶在面前,“呼”地一声,一剑当头劈下,司马豹连忙扬剑上格,剑交十字,司马豹只觉得手臂剧震,剑往下沉,双剑离不到三寸。他奋力上举,可伍封的重剑如一座山似的压在头顶,丝毫不能动弹,司马豹惊得面如土色,只要伍封再一加力,自己这颗头便要化为四颗了。
伍封声问道:“你是田穰苴的后人?”
司马豹哼了一声,道:“我就是田豹。”
伍封心中一惊,想起田豹这个人来。田恒这一辈中有三人名气极大,就是田恒、田逆、田豹三人,田豹原是齐军名将,才二十岁便名扬齐国,比田恒的名气还大,后来不知所踪,据说是暴病而亡,但齐人都猜他因遭了田恒之忌,田恒怕被他田豹夺了田氏宗长,悄悄将田豹杀了。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虽然其时伍封还未出生,但庆夫人曾经向他说过。
伍封本想将司马豹杀了,转念又想:“这人在中山苦心经营,说不定是田氏故意为之,杀了他便得罪了田氏,大有后患。若他是田恒的对头,留下来与田氏为恶也是极好,说不定可以削弱田氏之势。”想到这一点,声道:“你明知道在下与长公主在一起,仍然设伏谋害,先想杀了在下。在下坏了你的计谋,算是报了此仇。今日便饶你一命,你快逃吧!只要离了中山,何处不可以东山再起?”
司马豹愕然不解,伍封道:“在下与田氏干联极深,你既是田氏族人,便放了你。是了,你这安营阵法是否叫‘八卦阵’?”
司马豹点了点头。
伍封剑势忽松,司马豹跃退到一丈之外,没入乱军之中。
这时鲍兴骑马过来,他一手挥着大斧,一手牵着黑龙,道:“公子,请上马!”又道:“适才这家伙可是司马豹?看来他十分了得,居然能从公子手下逃命。”
伍封上了马,将剑插入鞘中,从马背上取下铁戟,向乱军逐去。此刻司马豹不知所踪,乱军无,只有一会儿功夫,便四散而溃。
众人毕竟人少,侥幸获胜之后,不敢过份追逐逃兵,只是收束数百降兵,入营歇息。
伍封却暂未入帐,由楚月儿陪着,细看营中各处,又叫来数名降卒细问司马豹的安营布寨之法,将这“八卦阵”了然于胸后,才入了大帐。
二人才站入帐时,便见座中间的中山王由两个人扶着迎下座来,哈哈大笑道:“龙伯是大国贵人,驾临鄙邑委实不易,大将军的面子可比寡人大得多了。今日司马豹叛乱,若非龙伯仗义援手,寡人与大将军便被他所害了。”
中山王约七十多岁,虽为肥胖,背微佝偻,脸上有三四道伤痕,一见便知是多次亲自临阵而至,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喘息,看来身子不大好。
伍封与楚月儿上前见礼,中山王笑道:“龙伯和月公主都是贵人,寡人说起来是个君王,其实只算得上一族之长,无须多礼,无须多礼。适才寡人已经派了人带招来入城,将招怀一家释放。”
二人坐下之后,伍封道:“那司马豹真名叫田豹,是齐国田氏族人,外臣怕有后患,故意放了他走,大王勿怪。”
中山王惊道:“田豹?怪不得这人兵法精熟,原来是二十年前的齐国名将!这人改名换姓在中山十余年,想必便是为了今日之事,天幸有龙伯援手,坏了其奸谋。这人既是田氏族人,的确是不好杀他,免得激怒了田恒,使齐国与中山交恶。龙伯放得好!”
长公主埋怨道:“今日父王若不出来围猎,也不至如此。父王身子不好,怎还听了司马豹的耸恿跑来打猎,酿成今日之祸?”
中山王笑道:“你以为他真是要与寡人打猎?他将寡人叫到一边,大大数落郡县之制的弊处,然后迫寡人立他为嗣。”
长公主道:“夫君是大王的女婿,名扬天下,立为嗣是理所当然,父子相继,怎轮得上他这做妹夫的继位为王?”
中山王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若是真的传位给跖儿,他便会引兵相攻来夺位。他诬群臣谋反,灭不服他的万长、千长、百长近三十家,眼下群臣怕了他,跖儿为嗣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今日上午有许多臣子入宫,当面劝寡人立司马豹为嗣。跖儿甚得中山人之心,但最大的弊处便是出身大盗,还曾引兵入齐入卫,对付田氏和赵氏。众臣以此为口实,说立了跖儿为嗣,不仅会认列国耻笑,还会引得齐晋两个大国之怒。唉,若非寡人四子俱亡,仅余你一个骨肉,怎会如此?你与跖儿的实力远不如他,寡人多日来只好随口敷衍,若认真拒绝,你们早就被祸了,哪里会拖到今日?”
他叹了口气,道:“谁知道这人表面上只是为了争嗣,其实却想连寡人也杀了夺位,这争嗣只是表面上的功夫而已。”
柳下跖道:“他早些日从灵寿调了二千人来,就是为了要夺位,他处心积虑以久,绝非偶尔才想到。”
中山王点头道:“本来他还会等上数日,好将大臣集在一起,布置得更周密些,拥他者留,不服他者杀。可今日龙伯一来,他便乱了方寸。他或者不知道龙伯的厉害,不一定是怕了龙伯干涉,却怕寡人有龙伯的,打定主意立跖儿为嗣,明日宣布出来,他干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了。”
长公主笑道:“想来他也知道夫君与龙伯有交情。是了,明日朝堂之上,父王是否会宣布立夫君为嗣呢?”
中山王摇头道:“暂还不成,跖儿什么都不错,只是可惜名声不大好。寡人这些天仔细与许多臣子谈过,他们虽然知道跖儿的才能过人,但又怕跖儿使中山蒙羞。你想,一个纵横列国的大盗,我们却拥他为王,天下列国会怎么看呢?何况跖儿得罪过齐晋等多国的贵人,到时候许多事情就难办得多了。许多臣子反对跖儿为嗣便是因此,到不是定要与田豹一党。跖儿就算当了王,他们也未必会心服。”
柳下跖点头道:“正是,儿臣早就说过此事,立儿臣为嗣的确会大有后患。”
长公主不悦道:“这么说,难道这王位只有传给王室疏族了?”
中山王长叹了一声,道:“寡人怎会愿意呢?”
伍封听了半天,笑道:“大王,贵国之事外臣本不好插嘴,不过看大王如此烦恼,外臣忍不住想说句话。”
中山王忙道:“龙伯有何指教尽管直言。”
伍封道:“以外臣看来,长公主政事通达,又有机变,大王为何不立长公主为嗣,继承王位呢?”
众人听了一惊,中山王愕然道:“列国之中哪有女人为君的?这样有些不像样子吧?”
伍封笑道:“外臣听说,数十年前鲜虞人还曾有女王,女子为政也不是很稀奇的事情。眼下大王无子,立公主为嗣,至少可以避免群臣不服,以致内乱。至于是否有些不成样子大王却无须在意,中山本来就不是天子封国,列国向来视若蛮夷,立女子为王他们也笑,不立女子为王他们仍在笑,相较起来便无所谓了。”
中山王眼中一亮道:“龙伯言之有理。”
伍封又道:“外臣一路北上,见中山之民视大王为神明。恕外臣直言,田豹诬人谋反,灭权臣数十家,以外臣看来,这或是大王为了收王权,才会默许田豹如此为之,否则以大王之圣明,怎会相信数十户的人也敢谋反?”
中山王脸上有些尴尬,道:“既然龙伯这么说,寡人也无须隐瞒。不瞒龙伯说,寡人一开始的确有此想法,是以对田豹听之任之。后来才知道田豹所剿灭的贵族,全是与他不和,或是对他的跋扈颇有微辞的人。他势大难制,寡人也有些责任。”
伍封道:“田豹是大王的妹夫,其党推举他为世子也有些道理。如今田豹败走,其党仍在,总不能大搜国内,尽剿其党,否则国内必然大难。中山国民贫,若国内生变,晋国怎会冷眼旁观?多半会大举入侵,乘机灭了中山一国。中山这数百年间三次被灭,鲜虞人三次迁移,今日有此基业,甚为不易!大王立公主为嗣却是理所当然,田豹之党再要作乱也无甚名目了。”
长公主皱眉道:“我若为嗣女,日后当了中山王,夫君岂非成了我的臣属?到时候夫君面上便不大好看了。”
伍封笑道:“以外臣之见,公主继位为王也不见得违了夫妇之道,公主在朝堂之上为王,在家中是妻子,并不冲突。譬如兄弟在外面摆出一副恶巴巴的样子,回到家中甘为妙公主和月儿驭使,也不见得就丢了脸面。”
中山王道:“鲜虞人颇重男子之权,日后跖儿面上无光,事情也不好办。”
伍封想起鼓扬对其妻妾的态度,知道在鲜虞人心中女人的地位极为低下。他眼珠子转了转,道:“不如这么着,明日大王宣示公主为嗣,日后继位中山王,同时封二哥为中山君,位于诸臣之上,委以国事,大王管君,君管臣,公主也大可以在宫中静养。”
中山王哈哈大笑,道:“这是个好办法,长儿继位为王利于国事,不可因失大了。寡人心意已决,便立长儿为嗣。”
长公主仍摇头道:“只是这列国之中并无封君,中山君之说是否妥当?”
伍封笑道:“既是封君,自然是封出来的,譬如天下间原有二哥是大将军,后来寡君却封了在下为大将军,这不也是从无到有?”
中山王点头道:“这也不必烦恼,日后得想个法子,长儿将王位传给跖儿便成了,我中山势弱,跖儿勇猛精明,有他为王,中山或可以势力张大,与列国争雄。”
伍封道:“外臣有一个主意,大王立公主为嗣之后,派二哥为使,以臣礼向周天子进贡,这许多年来无人向天子进贡,你们这么一张扬,天子必定大悦,若有封赏,中山便会名正言顺地列名于各国,不再被它国视为野人夷国。当然,向周天子进贡的文书上,便不能自称中山王了。”
中山王大喜,点头道:“寡人听说刘、单二卿权重势大,又贪利好名,我们若在这二卿中多用重币,自有人与我们说话,此事未必不能。”
伍封道:“立嗣之事不可拖延,今日田豹一败,晚间群臣知道后,不知作何感想,只怕会有人担心二哥和公主报复,预先作乱起来,大王要即刻招集群臣,将立嗣之事宣告于众,同时说反乱者仅田豹一人,无其他人牵涉入内。朝议之时,便要派二哥率士卒到灵寿城去,收拾民户士卒,以免田豹逃回灵寿再聚众谋反。”
中山王点头道:“龙伯想得周到。”派出了十人,让他们先去知会群臣,夤夜入宫议事。
众人这才押着降兵,连夜赶到顾城。入城之后,直接前往王宫,伍封和楚月儿本不愿意干涉它国之事,正想推辞,中山王精明之极,抢先说话道:“今日鄙邑立嗣,正要请大国作个见证,龙伯夫妇是齐楚二国的君王一族,正好坐在朝堂上替寡人震慑群臣。”
柳下跖笑道:“今日公主被立为嗣,若无它国使臣道贺,面上也不大好看,兄弟,你们不是想让公主丢脸吧?”
伍封见他们这么说,只好答应,道:“不过我们二人只代表我们自己,绝非齐楚二国的使者。”
中山王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就算齐楚二国真派了使者来,也只是面子上贺一贺而已,怎会说个‘不’字?只不过这二国嫌我们国,又是鲜虞异族,不愿意派人来罢了。”到了王宫之外,众侍卫出来相迎,中山王吩咐宫中侍卫将鲍兴夫妇和三十铁勇尽数请入宫中,待以贵客之礼,亲卫也能变成国宾,这是给了伍封天大的面子。 filsarilhl07213456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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