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舞则选兮 射则贯兮(1 / 2)
王子姑曹惊道:“龙伯怎算得上兵器?”
伍封笑道:“大王以山川为剑,以江淮为干,威震天南,山川江淮都算得上兵器,为叔权当一回兵器有何不可?”
王子地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声道:“王叔,姑曹一三矢,三箭方位各异,劲力度也各有不同,向来无人能挡。”他一时激动,说了这话后又有些后悔,怕将伍封吓住不为他挡剑。
伍封看他脸色变幻,笑道:“不怕,为叔正想试试姑曹的神箭,今日正是时候。”他想,王子姑曹在吴国未遇敌手,以致狂妄自大,行事跋扈又势大难制。眼下楚越虎视耽耽,情势有些凶险,若不将显些手段将王子姑曹收服,日后怎好打仗?
其实他对格挡箭矢无甚把握,更何况是从王子姑曹的大铁弓射出来的箭,不过他向来自信,心想只要心应付,这三箭未必能伤了自己。
鲍兴在车上暗暗心惊,虽然他视伍封如神人,但王子姑曹手上的那一把铁弓委实吓人,由得他三箭射来,凶险之处可想而知。
王子姑曹心道:“你自要找死,那是最好不过。”大声道:“既是如此,龙伯可要心了。”
伍封哈哈大笑,从铜车上拔出大铜戟来,道:“姑曹,你也要心,为叔这件‘兵器’多半会寻隙反击。”
王子姑曹不知他还有多少手段,暗暗吃惊,心道:“我射此三箭之时,你有何方法反击?若是三箭射不死你,你再动手便不是反击,而是另行动手,不在约定之内了,我大可以不比。”他这么想着,定下心神,将兵车驶近到二三十步外,从箭袋中拔出了三支箭,轻轻搭在弦上。
王子地、胥门巢等人见他将车驶近,那是有意要将伍封射死,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雪白。虽然伍封与他们并非一党,但这人在吴正是伯嚭姑曹一党的克星,就这么死了大为可惜。
伍封见他全神贯注,双手稳如山峦,心道:“这人是吴国名将,箭法必有独到之处,他能一三矢,这种本事只怕是天下仅有。”心里甚是警惕,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三个箭头,虽然看不真切,却可见到那三点晶莹的寒光。他心知只有二三十步之遥,利箭必是离弦即至,等不到目力看到便已经即身,心中暗暗猜测姑曹将射他何处。
四周围观的人本来都声说话,此刻无不暗暗替伍封捏了一把冷汗,全部静了下来,仿佛一切都凝住了一般,无人敢出一口大气。
就在这时,伍封见那寒光动了动,他立时飞身,脚尖向铜轼上轻点,身体倏地向右窜了出去,离地仅三处许高,早已经离车平滑出一丈多外,此时才听到“铮”地一声弓弦弹响,心中暗惊。
王子姑曹的箭术果然非同可,箭行之比声音还要快捷。
隐隐见箭光一闪而没,伍封心忖已经避过了箭,正寻思是否跃回车去,忽地心中寒意陡生,暗叫不妙,此刻他身在离地三尺许的空中,急用铜戟点地,借力向上猛地弹起,目光扫处,见一点寒光向腿上射来。这王子姑曹也甚是了得,他见识过伍封的凌空飞行功夫,居然猜得到他会拔身上飞,本拟伍封上跃时一箭正好射入其额,只是料不到伍封跃得如此之快,又跃得比他所想更高,这一箭便变成了向伍封腿上射出。
此时才听到“噗噗”两声和“铮”地一声,先两声是两支箭插入铜车时出的声响,“铮”一声是第三箭射出的声音。
这王子姑曹虽是个莽撞之人,不过这番心计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他本来擅长一三矢的绝技,众人都道他会一三矢来对付伍封,哪知道这人将三箭作两次出,先两箭一前一后射出来被伍封挡过,第三箭便是冲着伍封的躲闪方位而,甚至还料到伍封能再拔身向上,出夺命的第三箭。
可惜他还是将伍封的本事低估了些,第三箭就算射到伍封身上,也只上伤了他的腿,不能夺命。
伍封心如电转,虽然他在空中能再变方位,但无论如何,身法也快不过这比声音还快的利箭,此刻已来不及思索,只是凭感觉一脚向飞来的寒光踏去,猛觉脚触长箭,飞箭擦在屡底,隔着履底的牛革厚木以及履内铁垫,仍让他感到脚底热,不过这么一踏之下,那第三支箭便向下直跌。
伍封借此一踏之势,拔身前飞,施展出脐息的妙用,身与空中劲风相合,大袖展动,如同巨鸟的双翼一般,一掠之下,在空中滑出了二十余步之遥。他自从练成了脐息之后,才能以脐息与天地相合,凌空而行,此刻性命攸关之下,潜力尽展,竟能一掠数丈,比他平时要跃身时要高了许多,也远了许多。
伍封恨姑曹出箭歹毒凶狠,大喝一声,大铜戟从空中猛地向王子姑曹劈下来,声威之盛,如同天外云裂,猛可地划出了一道闪电来。
王子姑曹怎料到自己如此巧妙凌厉的三箭也被他避过,甚至能仗戟反攻?虽然他自己的大铁戟也在兵车上,但伍封如一头巨鸟恶狠狠扑下来,已来不及拔铁戟相迎,甚或连闪身也来不及了,早吓得面如死灰,奋力将手上铁弓向上格挡。
只听“喀喇”一声,铁弓应手而折,弓弦弹动,将姑曹的铜盔刮得飞起,头也被弓弦割断了大片,四下里飞散。王子姑曹虽然力大过人,毕竟比伍封要差得多了,当不起这一撞之力,“嗵”地一声坐倒在车内,也幸亏他坐倒在车,否则伍封这一戟便劈在了他的头上。
伍封刚才盛怒之下劈下这一戟,此刻心内清明:“这人暂时杀不得,否则吴国必乱,我们在吴国也呆不下去了。”只好借戟弓相撞之势,飞身而回,不过此刻便掠不出那么远了,好在鲍兴乖觉,早将铜车移上了七八步,伍封正好落在车上。
只听战马悲鸣之中,王子姑曹那乘兵车“轰”地一声四下散开,三匹战马也不支跪地,这都是伍封适才那一戟上的巨力所至!
王子姑曹滚在一旁,他头寸断,四下散落,手上兀自握着残弓,甚是狼狈。
伍封此刻定下了神,将插在铜车上的两支箭拔了出来,暗赞姑曹箭上的劲力奇大,居然能射穿寸许的精铜。顺手将大铜戟插回车上,此时才现戟头上的月牙刃口断了近两寸,想是适才使得力大,弓戟相撞,青铜比不上精铁坚韧,以至崩断了。怪不得这一戟下去仍被姑曹逃脱了性命,若非兵器不敌,王子姑曹只怕已经头破命休了!
这时才听到四周众人轰然一声欢呼,伍封听这呼声,都是冲着自己而,看来自己在这姑苏城中,比王子姑曹要受欢迎得多。忽听呼声中有个熟悉的女声,伍封循声看过去,却见旋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王孙骆的马车旁,正满脸兴奋地随着众人呼叫。
伍封心道:“这丫头果然如移光所说,贪玩得紧。”忽一眼见胥门巢的车后又转出了一个女子,正是移光,正得意洋洋地冲着他大抛媚眼。
胥门巢和王孙雄昨晚见过伍封的剑术,早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孙骆昨晚却没有到落凤阁去,他听人说伍封昨晚只用一剑便将名满姑苏的剑手越寒吓死,并不怎么相信,适才见了伍封这一戟,才知众人所言不虚。
伍封瞪了旋波和移光一眼,对鲍兴道:“兴儿,去将姑曹扶起来。”
鲍兴跳下铜车,摇摇摆摆地晃了过去,将王子姑曹扯起来,姑曹被伍封巨力一撞,仍有些昏头昏脑,不知所以。
伍封笑道:“姑曹可受惊了,适才为叔用力稍大了些,怕是吓坏了你。不过说起来,若非你十分顽皮,我这做叔叔的也不会如此。三箭约定已了,你和地的比武就这么罢手了吧?”
王子地当然不敢与姑曹再比,姑曹此刻心惊胆战,对伍封的话哪敢说个“不”字?
伍封又道:“凰儿是为叔的故人,我已与太宰说好了,让凰儿在我府中住一段时间,姑曹便不要再找计先生纠缠了。”他哈哈一笑,向胥门巢等人打了个招呼,便道:“今日就这么着吧,在下也要回官署办事了。”
这时移光和旋波都走上来,伍封瞪眼道:“你们都出了宫,何人服侍姊姊?”
旋波笑道:“宫中的宫女可多了,夫人用不上我们服侍。”
移光道:“龙伯,你这车有些古怪,我们上你的车可好?”
伍封笑着摇头,道:“这成什么样子?”
旋波哼了一声,嗔道:“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我们也乘了车来。”二女自上了马车。
鲍兴不知从哪里将那一截短了的戟刃拾回来,在铜戟月牙上比了比,恶狠狠地道:“姑曹弄坏了公子的兵器,当真是该死之极。”向姑曹瞧过去,眼珠子不停的转动。
伍封笑道:“你不是在打姑曹那条大铁戟的主意吧?”
鲍兴愕然道:“咦,公子又怎知道?”
伍封大笑,道:“你这家伙的心思我怎会猜不到?那条铁戟便不用管了,真要打起仗来,这个姑曹还是个好手,他没了铁戟怎么行?”
在四周众人的欢呼声中,伍封带着城兵回到了官署,此时这些城兵看他的眼色更加不一样了,充满了尊敬佩服之意。
旋波和移光的马车也一路紧紧跟着,二女也要进入官署。姑苏城中谁不知道此二女最得夫差和西施宠爱?无人敢阻止,眼睁睁看着二人嘻嘻哈哈地跑进了官署。
伍封见二女进了官署,甚是头痛,皱眉道:“二位姑娘,在下正忙着,无暇相陪哩!”
旋波笑道:“龙伯自己忙去,也不用理会我们,嘻嘻!”她与移光在一旁嘻嘻哈哈,或跑来替伍封磨墨,或去找兵卫替伍封酎酒,一派胡闹自是不必说了。不过这二人在官署中一闹,署中来来往的将官士卒却格外有精神,办事也麻利之极,自是有美人在旁,不愿让她们瞧了的缘故。
伍封第一日掌这城兵,自然要将城防、兵制、装备、门守弄清楚,直到戍时才罢手,却见旋波和移光也没有了精神,乖乖地坐在一旁不说话。
伍封笑道:“你们怎么忽地老实了?”
移光白了他一眼,嗔道:“还说哩,我们早饿坏了,等你用饭。”
她这一提起,伍封立时觉得肚中奇饿,一迭声道:“兴儿,兴儿!快拿酒饭来。”
旋波笑道:“龙伯也会有肚饿之时?”
鲍兴带了几个人送上了酒饭,伍封见送上的菜肴都是自己平时爱吃的,奇道:“原来署中的庖人也知道我的口味,是否兴儿告诉他们?”
鲍兴笑道:“这哪里是署中整的饭食?这是刀的手艺,柔夫人派人送来的。”
伍封喜道:“柔儿想得倒是周到。二位姑娘陪了在下这么久,忘了招呼,此刻便请二位一起用饭,权作陪罪可好?”
移光、旋波笑嘻嘻地上来。
伍封又问鲍兴道:“你可用过了饭?”
鲍兴摇头道:“公子未曾用饭,人怎敢先用?”
伍封笑道:“哪用理会这么多?下次就不必理我了,免得随我久了饿得精瘦,红必定生气。”
鲍兴乐道:“嘿,她怎敢生气?”
他们在官署用饭,如同军中,如今是二月天气,戍时便已经黑成一片,伍封命士卒将火把聚在一起,索性将四方食案相并,四人对坐用饭。
伍封忽想起了一事,道:“咦,柔儿莫非当我是头牛,竟送了这许多饭肴来,竟够我们四人食用?”
鲍兴笑道:“柔夫人知道波姑娘和光姑娘也在,是以连二位姑娘的饭也送来。”
伍封笑道:“原来如此,柔儿怎知道二位姑娘在此?”
鲍兴道:“先时柔夫人派了红来,问公子是否回府用饭,人见公子甚忙,便说多半要回得晚些,还说了二位姑娘也在,是以知道。”
伍封笑道:“兴儿可越来越聪明了。”
旋波和移光只略用了些饭便饱,伍封和鲍兴却是开怀大嚼,又各饮了几觥酒,洗手后让士卒撤了酒饭。
伍封笑道:“天已晚了,我先送二位姑娘回宫。”
旋波和移光一齐娇声抗议不依,旋波道:“等了你这么久,怎能就这么回去?”
伍封暗叫不好,问道:“二位姑娘想干什么?”
移光媚笑道:“本来我们另有主意,不过龙伯定不会答应,今天便马马虎虎,请龙伯陪我们在太湖边上走走,可好?”
伍封皱眉道:“现在是否晚了些?改在下次行不行?”
二人一起摇头道:“不成。”
鲍兴在一旁道:“公子,便去走走也好,正好消食。”
伍封笑道:“既然兴儿也这么说,便去走一走罢。”叫了几十个士卒陪着,一起向城西而去。
这姑苏城边在太湖之旁,城西之外郭以水门相连,跨在太湖角上,本来此时内城已闭,但守城士卒见是伍封的马车,忙不迭开了城门,放他们到了外郭。
马车到了太湖边上时,众人只觉寒风凛冽,众士卒手中的火把将岸边映得十分明亮,只见湖水拍打着岸边,湖光由红到碧、由碧到黑延入黑夜之中。
众人都下了马车,看了好一会儿,伍封皱眉道:“这么黑黝黝的有甚好看?”
移光叹了口气,指着南方道:“过了这太湖,再去百里便是越国了。”
伍封忽然想起这二女是越人,久在吴国,只怕是有些想念故国,便道:“二位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移光黯然道:“许久没了他的消息,或是出事了吧。”
伍封心道:“你口中的‘他’是你的亲属,还是你少年时的情人?”虽然有些好奇,却不好出言相询。
旋波叹道:“波儿家中早就没有人了,光儿倒好些,有一个兄弟在越国,名叫樊越。”
伍封吃了一惊,道:“樊越?!”他想起徐乘手下的那个樊越,曾在东屠族和倭人族比武时代表东屠族人战第一场,后来又偷入五龙水城被擒,自己才能借此偷了余皇大舟。市南宜僚入府行刺,樊越劝阻时被宜僚所杀。
移光奇道:“怎么?”
伍封说起那樊越的模样,问道:“他是否光姑娘的兄弟?”
移光喜道:“便是他了,光儿来吴国时,他正在越军中当一名步卒。龙伯在哪里见过他?”
伍封叹了口气,道:“樊越不知道怎么到了齐国,据说是在海上遇了风浪漂落过去,还与东屠族人成了亲,我能破徐乘的海盗,全靠了他。”他怕移光伤心,没说出樊越当海盗的事,何况他能大破徐乘,的确也是借释放樊越等人时潜入徐乘的水寨夺了余皇大舟,又借其口宣杨自己的龙伯,以攻海盗之心,说起来还真是仰仗了此人。
移光却以为樊越是伍封的手下,喜道:“原来樊越如此长进,能随龙伯建功。这次他是否随了龙伯来?”
伍封叹道:“光姑娘,我说了你可不要伤心。令弟并非我的手下,而是市南宜僚的人。那日市南宜僚带了他入府行刺,令弟天良现,一力阻止,不幸被市南宜僚杀了。”
移光和旋波惊道:“什么?”
移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伍封走了过去,伸手轻拍着移光的香肩,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光姑娘还要节哀才是。那市南宜僚害了在下的爱妾迟迟,又杀了令弟,简直是个畜牲,幸好在下已杀了他,为令弟报了仇。”
旋波也不住声安慰。
移光哭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了哭声,垂泪道:“樊越自就爱闯祸,我早怕他会遭来大祸,谁知还是不得善终。他葬在哪里?”
伍封道:“虽然他没能阻止市南宜僚,在下却甚感其恩德,将他葬在了迟迟墓旁,每日有人打扫焚香。他为救迟迟而死,死了便陪伴迟迟,欲借他的义气保护迟迟于九泉之下。是以樊越眼下也可算在下的部属。”
便在这时,鲍兴从后面竹林中钻了出来,他手中提着一人,道:“公子,人擒了个奸细。”先前众人下了车,鲍兴跑到竹林中方便,不料他方便之余,竟擒了个奸细来。
伍封吃了一惊,问道:“你怎知道他是奸细?”
鲍兴道:“那边停了艘舟,这家伙鬼鬼索祟地正在解舟,被人突然上去揪住。眼下城郭皆已封了,这么夤夜乘舟,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移光道:“那也未必是奸细,说不定是个偷跑出来的渔人呢?”
鲍兴笑道:“这个光姑娘便不知道了,这人是楚国叶公子高的部下,前来出使,他身为使者,若非有所奸谋,何必鬼鬼祟祟地半夜解舟欲走?”
火光下伍封细看时,那人原来是吴句卑!
伍封微笑道:“吴先生,这么晚了想去哪里?”
吴句卑面色十分沉静,并不说话。
伍封想了想,问道:“吴先生是想到越国去吧?”
眼下叶公子高的四万楚军正在淮水之北,吴句卑要回楚军之中,没有必到这太湖边上来,何况他是堂堂的楚使,只管大大方方便可以回去。吴句卑若想到其它地方,可以公然行走,甚至还可以请吴国派人护送,唯一不能公然前往的便只有越国了,这么偷偷摸摸的,不是去越国又是去哪里?
伍封见他脸色微变,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又问了好一阵,吴句卑却一个字也不说,伍封不由得想起那田力来,心道:“田力是个讯问的好手,若有他在,只怕什么话也问出来了。”
鲍兴见这人甚是倔强,气哼哼地从背上拔出了大斧,道:“人将他下半截卸下来,看他说不说话!”
吴句卑见这明晃晃的大斧,立时想起昨晚命丧斧下的伯宁和安嗣二人,虽然他甚是强硬,心中仍然惧意大生。
伍封心中忽地闪过了一个念头,道:“兴儿暂不要动手,免得吓坏了二位姑娘。这家伙是叶公府上的人,与柔儿有些交情,就这么伤了他也不好。先将他押回去,等我问过柔儿之后,再慢慢对付他。”叫了几个士卒,让他们先将吴句卑押回府去。
此时已经是三更了,移光固然没有了游湖的兴致,旋波也感到有些疲倦,伍封道:“现在我送二位姑娘回宫可好?”
移光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入了城,直往宫中,伍封将二女送到了宫门,几个夜更的侍卫迎了出来,伍封对侍卫道:“我就不入宫了,你们送二位姑娘回后宫去吧。”
等回到府中时,已是四更天了。
楚月儿和叶柔仍在后堂上等着,伍封歉然道:“都这么晚了,你们还等我干什么?”
楚月儿笑道:“我并不打紧,睡不睡无甚相干,柔姊姊却是强打精神哩。”
叶柔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月儿的调息本事,精神怎比得上你们?本想去睡,你却送了个吴句卑这个奸细来,我还怎睡得着?”
伍封道:“吴句卑是你的故人,我也不想伤他,先禁在府中再说。等我弄清楚了一些事,柔儿再放他回去。”
叶柔喜道:“公子愿意放他回去?”
伍封笑道:“他是你的故人,我怎敢轻易下手惹你生气?”
叶柔笑道:“公子这么做,岂非因私而废公?”
伍封摇头道:“那也没有法子,不过放了他回去,也未必误了国事。”
叶柔仔细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点头道:“原来公子已有了定计,这我便放心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免得吴句卑问我时,不好回答。”
伍封问道:“蝉衣是否睡了?”
叶柔点头道:“风儿早带了她去,此刻已睡了一两个时辰了。”
伍封笑道:“公主呢?”
楚月儿道:“公主向来贪睡,口中嚷着要等夫君回来,可没一会儿便偎在炉旁睡着了,我将她抱回房去时,她还咕咕咙咙说着梦话,当我是夫君哩!”
伍封笑道:“月儿力气可大着哩!哪天见柔儿睡时,将她悄悄抱到我房中去,可好?”
叶柔满脸飞红,嗔道:“又疯疯颠颠说些什么?”
次日伍封起床之时,楚月儿手上拿的伍封的一只履,道:“昨日听夫君说起王子姑曹的神箭厉害,还未怎么觉得,此刻看着只履,便知道王子姑曹箭上的劲力委实惊人。”伍封接过看时,只见履底上划出一道深痕,连底上的牛革厚木也被剖开了,如果不是履内有迟迟打造的状精铁履垫,只怕足底也伤了。伍封暗暗吃惊,道:“昨日我只是踩了一下箭矢借力,想不到竟会如此,看来王子姑曹的箭矢本领的确是天下无双,日后可要心此人。”
春雨替伍封拿来一对新履,将铁垫放入履底,再覆上革垫,伍封穿好后出室,与众女一起用饭,伍封道:“蝉衣,我已跟伯嚭和计然说过了,你尽管在府中安住,我不送你回去,谁也不敢来纠缠。我想你也不必回那落风阁了,等伯嚭回来,我便与他商议商议,将你赎出来。”
蝉衣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妙公主笑道:“夫君的商议法子可怕得紧,昨日与姑曹商议一阵,几乎拆散了他的骨头,至少姑曹再不敢打蝉衣的主意了。”
伍封摇头道:“我与姑曹动手,倒不是蝉衣这件事,费事让人说我与王子姑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传出去可不好听。”
妙公主笑道:“这可不能怪我,红昨天到官署找你,听见许多人这么说,后来雪儿出外打听,也是差不多的说法。眼下姑苏城中都传说开去,说夫君路见不平,英雄救美,闾里坊间传得可厉害哩!”
伍封愕然道:“怎会如此?”
妙公主格格笑道:“我寻思着有些不妥,眼下吴女对夫君盯得紧了,人人都盼跌倒在夫君车前,让夫君再来一次英雄救美。若非如此,那旋波、移光怎会缠了夫君一天?是了,夫君昨晚几时回来?”
她这么呱呱叽叽地一阵说,弄得蝉衣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伍封也拿她毫无办法,瞪眼道:“公主胡说什么?这不是存心欺负蝉衣么?”
蝉衣道:“公主对婢子可好了,昨日还拿了许多海贝送给我。”
伍封笑道:“公主本就是个好人儿,久些你便知道了。”对叶柔道:“柔儿,你派几个人到落风阁去,将蝉衣的东西取来。”
楚月儿笑道:“这倒用不着,昨日计然亲自带人将蝉衣的东西送了来,足足装了两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蝉衣的嫁妆哩。”
众女都笑起来。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来计然已打消了念头,迷得姑苏城大朝臣七颠八倒的凰儿就这么离开了落凤阁,伯嚭和计然不肉痛才怪。”
蝉衣低着头声道:“龙伯还是叫我蝉衣好些。”
伍封道:“蝉衣是落凤阁的第一件宝贝,没了她的话,落凤阁就有些不成样子。伯嚭和计然居然这么好相与,倒是有些意外。”
叶柔笑道:“伯嚭定是怕他不在城中时,你会找伯乙的麻烦,才会忍气吞声,一切都由得你。”
伍封点头道:“柔儿言之有理。”又想起一事,道:“你们可还记得那个叫樊越的人?他便是移光的兄弟。”
众人甚是惊讶,伍封将事情略略说了一遍,道:“樊越虽然是个海盗,不过临死天良现,死于市南宜僚手中。他为了迟迟而死,我们多少欠了移光一些恩德。”
众女都点头称是。
说了好一阵话,伍封离了府直往宫中而去。鲍兴停好车后,伍封将鲍兴带入宫中,数百个宫中侍卫都在右侧的校练场上练剑,见了伍封二人,都停下了剑,依班站好,一个个面露喜色。
伍封心道:“看来这十金的赏赐有些效果。”向众侍卫训了几句话,让他们尽心练剑,又对鲍兴道:“你教他们剑术罢。”
鲍兴向平启学过董门刺派和御派的剑术,伍封一路上已经吩咐了鲍兴,从两派剑术中各挑了十招,让鲍兴教给侍卫练习,前三日练熟招式,第四日始专练对打拆招。
鲍兴见众侍卫对自己十分敬重,他几曾受过如此多人的尊敬?兴冲冲地当起了剑术老师,格外的认真。
伍封看了一会儿才入后宫,到西室时,便见廊下有一张白玉坐床,铺着厚厚的锦绢和裘被,西施正斜倚在上面睡,脸上显着那一种独特的慵懒妩媚之气。她一只手臂斜放在胸前,大袖缩上了四五寸,露出一段如玉般雪白的手臂,衬得手腕的那一圈绿玉手镯格外晶莹。
因此时仍有些春寒,是以众宫女在白玉坐床左右各放了一个大铜炉,炉火烧得极旺,而且廊外的假山处用五六扇屏风立成一排,借以挡风。
伍封见到这一幅极其诱人的美人憩图,心中为之一荡。
一旁的宫女见伍封走过来,齐向他施礼,伍封怕他们吵醒了西施,向他们打着手势,蹑步走了过去。
谁知他这么轻手轻脚过去,还是吵醒了西施,西施睁开了眼,懒洋洋地道:“兄弟,你来了?”语声既似出自口中,又似自鼻中,带着一缕媚入骨中的婉转之意。
伍封定了定神,道:“姊姊怎睡在廊上?仔细受了风寒。”
西施微笑道:“姊姊的身子也不会柔弱至此,其实除了心痛之疾外,姊姊便未曾生过其它病。”
伍封道:“这也说得是,兄弟在齐国的府中有个神医,他曾说常常因病用药的人,难生大疾,想来姊姊便是如此。”
一个宫女用玉案托了一觥醒神汤上来,西施啜了几口,命宫女拿了下去,道:“或是整日少动的原故,时有倦意。”
伍封有些担心道:“我每次见姊姊时,姊姊都没什么精神,长此以往只怕不大好。”
西施笑道:“我也是这么想,是以决定自今日始便随兄弟练剑。”
那日西施说要学剑,伍封只道她是随口说说,不料她竟是当真的,皱起了眉头。
西施问道:“兄弟在想什么?”
伍封道:“不瞒姊姊说,兄弟的剑法看起来凶巴巴的,使起来又十分费力,姊姊练起来只怕不大合适。姊姊要练剑时,兄弟须得好好想一想。”
西施虽然不懂剑术,也知道要想一套剑术出来极为不易,换了旁人一辈子也难想出一套剑术来,吩咐宫女去拿剑,自己在一旁也不打搅伍封思索。
伍封心道:“我的剑术旁人难练,姊姊无法练习;月儿的剑术纵横飘逸,又颇为凌厉,也练不得;柔儿的剑术步伐身形独特,习之不易;公主的双手合击更是不成了。究竟哪种剑术姊姊练起来合适一些呢?九师父的剑术虽然不及我,但他在剑术上的见识极博,若在此地便好了。”
想起阿九,便想起了他教出来的那群剑姬,心中一动,心道:“姊姊学剑又不是为了杀敌,其实学点剑舞更好。”他将心中记得的剑舞想了若干遍,忽想起了迟迟。迟迟也不大适合练剑,不过她使剑时不自觉地将其所习歌舞融入了一些在剑术之中,虽然不能用于临阵,但使起来格外好看,比剑姬的剑舞更为艳丽。他仔细将迟迟使剑的动作姿态想了几遍,与剑姬的剑舞动作贯穿在一起,心中便有了个大概的模样。
这时旋波和移光从后面转了出来,这二女昨日回得晚,移光哭了一夜,旋波在一旁开解安慰,二人快天亮时才阖眼睡着,是以起得晚些,此刻才梳洗出来。
西施怕她们吵了伍封,打着手势,让她们在一旁等着。
伍封正思索着剑术,也没见到这二女出来,此刻他将剑术想得清楚,道:“姊姊,我新想了一套剑术,姊姊看看是否喜欢。”
西施见他凝神一会儿,便想了套剑术出来,喜道:“兄弟使来瞧瞧。”
伍封走到廊前花园的空旷之处,拔出了剑,慢慢使出了这套剑术。他手中挽着剑花,每一剑轻轻挥出,便如一朵花般缓缓绽开,时为五瓣、时为六瓣,各有不同,左手剑指随着剑光,在剑尖所指的相反方向翔动,每一指递出,便如一个的波浪从肩下涌动,起伏婉转向指尖轻轻轻流了出去,身形开合展闭,脚步不停,整柄剑展动之时,如同微风轻拂,温柔绵延。刚开始他使得较慢,后来渐渐快起来,巨大健硕的身形在此如风的剑光下,如柳枝轻舞、如新月入云、如彩蝶穿花、如飞燕随风,纵横挥霍,流畅无滞,快慢相间,动静相辅,两只大袖如蝶翼一般翩翩扇动,本来是女儿家的婉柔妩媚,在他的剑中变得潇洒飘逸,奔放自如,当真是美不胜收。
伍封一连使了五六遍,才收剑走回来,道:“这套剑术,是否能将就看看?”
众人等人早看得目瞪口呆,过了良久,西施叹道:“剑是杀人之凶器,此刻在兄弟手中,似是彩虹、甘泉、朝露、晚霞,如此优美动人,让人恨不得一头扑进剑光中去。”
旋波看呆了眼,道:“如此美丽的剑术,恐怕只有夫人妙绝天下的歌舞才比得上。”
伍封道:“是么?其实这种剑舞只是好看,上阵无用。”
西施站起身来,笑道:“姊姊可等不及了,兄弟快教我练剑。”
一个宫女捧了一口薄薄的长剑上来,西施接在手中,走到了花园之中,伍封便一招一式慢慢教她,西施并无剑术根基,好在她舞技精湛,同一招剑术使出来,格外的眩目动人。
伍封教了她二十余式后,让西施自行练习,自己走到廊下,擦了擦汗。须知教西施练剑是一件极辛苦的事情,与别人不同。教其他人练剑时,大可以扯手拉脚指正,但在西施身上便动不得,只能凭口舌言辞和手舞足蹈比划,好在西施聪明过人,那不可言传之处也能意会。
西施学剑之时,旋波怕人多嘈杂,命宫女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自己和移光在一旁服侍,此刻伍封走回来,移光捧上了一觥酒上来,伍封正觉有些口渴,一饮而尽,他见移光双眼有些红肿,知道她仍为樊越伤心,叹了口气,道:“光姑娘,凡事要看开些。”
移光点了点头,黯然道:“其实樊越久未消息,光儿便有不祥之感,心中早有了准备,谁知道甫一听到,仍不能自已。”
三人怕干扰了西施专心练剑,也不再说话,便在这时,只见西施挽了个剑花,从右到左拂了过去,一片剑光如遴遴碧波般星星点点地闪动,左手的剑指向穿出,纤腰轻扭,姿态妙曼之极,最妙的是她的右脚不自禁地向后弹起,纤纤细足就那么微微一勾,自然而然露出女人天生的妩媚妖娆和温柔缠绵。
只看这一式,伍封便觉心旌震荡,血脉贲张,忍不住大赞了一声:“妙极!”这一式虽是伍封所教,但右脚那一勾却是因西施惯了跳舞,不自禁地加了上去,这地改动使得这一式如同锦上添花一般,美伦美奂,妙处不可言传。
西施停下剑来,愕然看着他。
伍封忍不住上前,大赞道:“姊姊适才这一式妙绝天下,尤其是脚上这么动一下,使这一式如同天外飞来,好看到了极处。”
西施被他这么大赞,娇笑道:“是么?”口中哼着曲,合着曲节舞动长剑,起伏抑扬,极为美妙。伍封听她哼的是:“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伍封一迭声道:“妙极!妙极!这套剑术就是这么使法。”兴冲冲又教西施以下的剑招。
二人一个教得兴起,一个学得用心,直到用饭之时,二人才回到堂中,匆匆用过饭后,伍封和西施又兴致勃勃跑到了花园中去。
直到黄昏之时,西施将这套剑术已全部练会了大半。
晚间伍封回府之后,眼前仍不断地闪过西施妙曼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众位夫人姬妾说话,早早便睡了。
次日一大早伍封便入宫,不料西施比他更早,已在花园中练一好一阵剑了。
这么一连五日下来,伍封都呆在宫里教西施练剑,二人或教或学,结果变成了互相研究,一个是剑术高手,一个歌舞大家,这套剑术与伍封最先教的相比,逐渐变得有些不同起来,同样的这一套剑术,伍封使出来雄姿英,西施使出来却是妩媚动人。
这日用过了午饭,伍封陪着西施说话,道:“姊姊这套剑术使得比兄弟还好,再过几日,只怕兄弟要改口叫姊姊为师父了。”
西施格格笑道:“这才是混说咧!我这剑术使得再好看,终是你教出来的。这套剑术我练了许多日,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伍封想了想,道:“姊姊看‘相思’这名字好不好?”他创的这套剑术,虽然大部分用的是剑姬的剑舞,但身形姿态主要是从迟迟的遗法中而来,每每使动,便想起迟迟来。
西施拍手赞道:“这名字最好,甚合这套剑术之意境。”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向伍封看了看,忽地脸上一红。
伍封心里想着迟迟,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湿润。
西施问道:“兄弟向来豪迈奔放,怎么偶有叹息悲凄之时?”
伍封缓缓道:“不瞒姊姊说,兄弟有个妾颇善歌舞,我教她使剑时,剑在她手中显得格外凄美动人,这套‘相思’剑术能想出来,全靠了她留在我心中的影子。如今她已经离我而去,兄弟却难以忘怀,梦魂牵引,每每一觉醒来,黯然处,不能自已。”
西施心中微微一震,与旋波和移光对望了一眼,三人心中忽地生出一种凄楚难解的感觉。
西施点头道:“兄弟对妻妾十分用情,可见是个多情之人。”旋又叹道:“万一哪天我死了,大王是否会象兄弟牵挂爱妾般记着我呢?”
伍封吃了一惊,一把抓住西施的手,猛地摇头道:“姊姊正值青春,怎想到这个死字?”
二人忽觉从对方的手上传来一缕温热,绵绵入到心底,令二人心头剧震。
西施忽觉浑身热,叹了口气,道:“姊姊这是有感而。有时候我常想,大王对我甚好,可有一天我老时,美貌不再,大王会否还这样对我?”
伍封摇头苦笑道:“好端端的,姊姊怎会这么想?”忽觉西施的手轻轻回扯,才醒起自己适才不自觉抓住了她的手,忙放开双手,脸上微红,看西施时,见她娇嫩的脸上一片红晕,如同桃花盛放。
二人一时颇感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仍感适才那一握时的心旌震憾。
旋波见气氛古怪,便打岔道:“听说龙伯与妙公主一早便相识,是否算得上青梅竹马?”
一提起妙公主,伍封便想起她的诸般淘气来,笑道:“我到齐国不久便识得她了,不过她那时候还不是公主。国君和家母虽然早就想到了我与公主的婚事,但若非田逆厚颜向国君提亲,一心要迎娶公主,我也不会急急忙忙地提早将公主硬抢了来,惹得田逆十分生气,后来弄出了许多事情。”
西施等人大感有趣,不住地追问,伍封只好将事情说了一遍,道:“公主淘气得紧,虽然时时让我头痛,却给家中带来许多乐趣。”
移光生性比较豁达,过了这几日,丧弟之痛淡了许多,此刻听得兴起,忍不住问道:“龙伯与月公主又是怎么认识的?”
伍封笑道:“只是偶然相识。不过我第一眼见到月儿,便觉得她天生便是与我在一起的,两人从一见面便觉得本应如此,从来没有什么隔阂。她虽是楚庄王的后人,但她的公主封号是前不久在楚国时,楚王才补入王室籍册的。”
西施怕旋波和移光再问,不免扯到伍封死了的爱妾身上去,徒惹伤心,向二女使了个眼色,道:“你们将大王最爱饮的美酒拿来,我与兄弟饮几爵。”
这几天练剑时,西施都不让宫女侍候,只留了旋波和移光相陪。
旋波和移光下去后,西施摇头道:“这两个丫头十分顽皮。”
伍封笑道:“兄弟见她们活泼得紧,在宫里宫外、内城外郭四下里走,也没有人敢管束。”
西施叹了口气,道:“她们随姊姊一齐到吴国来,大王怕我生气,不敢打她二人的主意。其他的人又当了她们是大王的人,越不敢招惹。她们久困宫中,不找点乐子,只怕闷出病来。我便向大王说了,由得她们四下里行走。心忖万一她们有天能遇到个心爱的人,我便请大王将她们嫁出去。不过她们眼界极高,看不上人。”
伍封点头道:“她们二人都美得紧,又在宫里住惯了,吴国上下的大官儿,无论在外面如何趾高气扬、挥洒自如,但一进宫来,都露出阿谀奉承、勾心斗角的性情来,旋波和移光看在眼中,哪还有兴趣?”
西施笑道:“兄弟说得十分透彻,便是如此了。不过她们常说要觅个机会到吴国之外瞧瞧,只怕会另有所获。”
伍封摇头道:“隔岸观景总觉得是好的,因为离得远了见不到弊处。等到了河对岸,总总不堪入目的地方便会落入眼里,仍然不觉得好。它国之人也未必好过吴国,旋波和移光只怕难嫁哩!”
西施格格笑道:“兄弟甚有见识,不过她们二人似是有了心上人,真的要嫁也未必不成。”
伍封笑道:“原来她们已看上了人,这岂非是好?”心道:“移光与那石番甚熟,莫非她看上了石番这家伙?是了,旋波还曾经随颜不疑到落凤阁去,没有十分好的交情,颜不疑怎敢带她去?只是这两个家伙怎敢招惹她们?”
西施笑道:“兄弟可知道她们看上了谁?”
伍封沉吟道:“我看吴国才智武技能配得上她们的,只有王子不疑和任公子二人,不过他们对女人似乎不大看重。姑曹也算是个人材,但莽撞了些,是了,那个展如似乎还不错,又有本事,只是并无深交,不知其为人究竟如何。”
西施格格笑了老半天,道:“兄弟怎忘了自己呢?”
伍封吃了一惊,道:“什么?”旋及笑道:“姊姊倒会说笑,兄弟与她们才识得月余,说话也不太多,旋波和移光怎看得上我?”
西施白了他一眼,道:“只月余便不成么?我与你不是也才识得月余?”说完自知说走了口,脸上飞红。
伍封见她这娇羞无限的样儿十分诱人,心中一动,又颇觉尴尬,含含糊糊道:“这怎相同?”心想:“再这么下去可不大好,姊姊天生便是个诱人的尤物,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勾人魂魄,万一哪天抑制不住,只怕要闹出丑事,还是尽量少见面好一些。”
不过若要他少与西施见面,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大愿意。何况他已经看出来,西施对夫差并无情侣般的爱恋,只是势之所趋,成了夫差的宠姬,夫差对她或者有情,她对夫差似乎并无爱恋之意。
二人一时无语,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伍封忽想起一事来,道:“姊姊听说过巫臣夏姬的故事么?”西施点头道:“这事在吴国传闻了许久,曾听说过,夏姬让人好生羡慕。”伍封道:“巫臣夏姬有一套养颜增力的巫氏秘术,兄弟颇知其妙。姊姊身子不好,正该练练,也可保持青春美貌。”西施喜道:“我也能练么?”伍封点头道:“家岳玄菟灵是巫氏后人,曾说此术得老子指点后,常人都可以练。”当年夏姬近四十岁时,仍如十七八岁少女,便是全靠此术。当下伍封便将这套养颜之术细细教给西施。
大凡女子皆爱美,尤其是是西施这样的人,闻说这巫氏秘术有驻颜奇效,自然学得十分认真。待西施记熟之后,伍封道:“此术非一日可成,姊姊每日行之,不仅能养颜,对心痛之疾恐怕也有治疗之效,一二年后便可知其妙处。”
这时候旋波和移光拿了美酒走过来,伍封与三女饮了些酒。这种酒他曾与夫差饮过,并不十分醉人,但此刻也不知是何缘故,只觉得几爵酒饮下去,渐渐生出醉意来。
看西施时,见她脸上酡红,双眼微微眯着,星眸闪动时显出浓浓的醉意,斜倚在坐床上含笑看着他。
伍封最怕见她微眯双眼的诱人样子,此刻觉得心思蠢动,暗忖再呆一会儿下去,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连忙站起身来告辞。
西施眼中露出失望之色,柔声道:“兄弟怎么突然要走?”
伍封苦笑道:“兄弟这几日总在宫中,那城兵官署一步也未踏进过,只怕积下了许多事情,今日多少得去打个转来。”
旋波和移光也甚是失望,送伍封出了后宫之门,旋波道:“龙伯明日是否早些来?”
伍封道:“这个不大好说,在下看着办罢。”
直到上了鲍兴的马车时,伍封才回过了神,苦笑摇头。
先到官署中去坐了一会儿,其实这城兵官署虽然事情不少,但向来是夫差直辖,城兵未设司马一职,诸事均由两个副将打理,这几日伍封没来,他们也不在意,各安其职,并无乱处。
伍封随口问了几句,道:“我这几日看下来,见这姑苏城的防备颇有些松弛,晚间闭门之后,只要略有身份便能进进出出。”
一个副将道:“龙伯说得是。本来姑苏城的防备甚严,酉关内城,戍闭外郭,无人敢违例。自从去岁太宰在太湖边上开了个落凤阁后便坏了规矩,整晚都有大夫司马王族臣属进出城门,开门慢了还受责罚,是以无人敢管,不仅防备松弛,城兵也不胜其烦,一个夜更下来甚是辛苦。”
伍封道:“这么搞法,还要城郭干什么?你给我传下令去,自今日开始,酉闭内城,戍封外郭,不到次日卯时,谁也不许开门。谁要是擅开城门,我便将他的头斩下来。我既然暂掌城兵,士卒便得听我号令。”
那副将面有难色,道:“若有王子大夫进出城门,士卒不开时,便得罪了他们,必讨不到好去;若开门时,又违了龙伯之令,士卒夹在中间可不好办。”
伍封笑道:“无妨,我下令闭城,谁要敢让士卒开门,便是违了我的军令,我自会找他,虽然是王子也不放过。你可别忘了,我这执令大将军专掌军令,哼,我倒要看看谁违我之令!”
他见副将不住的点头,又道:“你对士卒说,但凡有人叫门时,便让他们到我府上来取出城门契,只认门契不认人。”
副将大喜,伍封既然这么吩咐,士卒便好办得多了,一切事情有伍封担着,他们还怕些什么?又问道:“龙伯,那门契是个什么样子,是否先让士卒门瞧瞧?”
伍封哈哈大笑,道:“哪里真有什么门契?这只是个借口,好让士卒推脱时有一番说辞。不瞒二位,这门契我是一张也不会出去的,除了大王和夫人之外,谁也别想在夜间进出城门。”
副将高高兴兴去传令,伍封才起身回府。
回到府中,见楚月儿正在练习矛法,一条笔管粗细的铜矛在她手中使得出神如化,如有神助。
伍封忍不住赞了她几句,对鲍兴道:“兴儿,将我的铜戟拿来,我与月儿比试比试,多日未曾交手,只怕会输给这丫头。”
楚月儿笑嘻嘻站在场中道:“月儿那日看了夫君的绝世斧法,颇有所悟,只怕有了些许长进。”
伍封心道:“这丫头好武,她说‘颇有所悟’,必是剑术矛法大增。”也不敢轻忽,等鲍兴拿来铜戟,伍封接过在手,与楚月儿比试起来。
楚月儿的铜矛果然厉害了许多,伍封以前与她比试时,只用一二成气力,今日用到了三分气力时,仍然只是战了个平手。比试了一阵长兵,二人又比试起剑术。
空中地下试了二三百招,二人才收了手。伍封见楚月儿脸上红朴朴的,两个酒窝十分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笑道:“月儿的剑术矛法日有长进,不过长进得最快的还是气力,我们成亲这一年多来,你的气力只怕大了数倍,眼下已经赶得上兴儿,更不用说平兄了。”
鲍兴在一旁笑道:“夫人是‘天巴图’,本事惊人,人就是拍马也赶不上。”
伍封笑道:“你本来就是最擅‘拍马’的了。不过说起来,兴儿的御艺还真是天下少有。”
又与楚月儿练习空手格击,眼下楚月儿的空手搏虎之术练得甚好,五寸厚的木板也能以拳脚击穿,虽然比伍封差得多了,但算得上是天下少有,伍封用三成气力,楚月儿便能与他打成平手。
正练得紧凑,妙公主和叶柔带着圉公阳走过来,叶柔道:“公子,阳回来了。”
伍封愕然不解,道:“阳去过哪里?”
叶柔笑道:“前几天我使他悄悄到淮水上去,打探叶公和夫差的消息。这些天夫差与叶公见了几次,并无变故,叶公似有退兵之势。”
伍封道:“怪不得这几天未见到阳。咦,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呢?”
妙公主笑道:“这几天你失魂落魄的,没事便往宫里跑,那日饭时柔姊姊向你说过,谁知道你根本未曾听进耳去。”
伍封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有柔儿在府中,我自然是大大的放心,是以对府中的事便不在意。”
妙公主道:“这也说得是,这些天我天天与柔姊姊在一起,学了不少本事。万一哪天柔姊姊不在了,我也应付得来。”
伍封喝道:“胡说什么?柔儿会去哪里?”
妙公主自知话说得不好,悄悄吐了吐舌头。
伍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妙公主脸上轻轻拧了一下,道:“这丫头总爱胡说,都是做了娘亲的人了,还是口没遮拦。”
妙公主睁大了俏眼,道:“什么‘做了娘亲的人了’?”
伍封笑道:“早儿日后会说话了,不是该叫你‘娘亲’?”
妙公主笑起来,咕咙道:“原来如此,我只道你是说……”,却没往下说。
伍封笑眯眯瞧着她,道:“你以为我想说什么?不过我须下点功夫,早晚让你得个大彩,为我生上十个八个儿子女儿来。”
妙公主羞红了脸,嗔道:“还说我喜欢胡说,我看夫君才是口没遮拦,终日胡言乱语!”
伍封乜斜着眼,又向楚月儿和叶柔瞧去,二女怎么不知道他心里的龌龊念头?齐齐“呸”了一声。
伍封忽见春夏秋冬四女和蝉衣笑嘻嘻从外回来,问道:“雨儿,你们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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