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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有美一人 婉如清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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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到酉时,石番便到了府上,伍封只带鲍兴一人,驱车随石番往西南方向而行,出了内城外郭,便觉凉风息息,耳听湖书拍响,已到了太湖边上,转过了一边长长的竹林,果见前面一处大宅子,里面火光明亮,丝竹笑语从湖面上传来,想来里面热闹非凡。

这落凤阁选址颇好,借太湖之景,不仅幽静雅致,夜间湖境也十分美丽。

伍封一随石番踏入阁中,便见王子地笑呵呵迎上来,道:“王叔果然是个信人,侄可等候多时了。”

伍封笑道:“实不相瞒,为叔是平生第一次到女闾中来,也不知阁中有何规矩,到时候闯下祸来,贤侄可不要见怪。”他话中是说,今晚说不定会寻人晦气。

王子地笑道:“王叔所至之处,百无禁忌,怎会有祸?”听他的语气,是巴不得伍封这惹祸的祖宗大闯而特闯其祸。

伍封心道:“你邀我前来,未必有何好意。”笑吟吟地随着王子地入了东侧一个极精致的房中,甫一入房,便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这房中已有不少人,其中胥门巢、王孙骆、展如正各抱一女在怀笑闹,见伍封进来,忙向他打招呼,剩下还有七八个人都是锦衣玉带的大官儿,伍封也不认识。

伍封向王子地看了一眼,心道:“你说请我来宴饮,原来还预先请了这许多人来。”

王子地笑道:“其实侄今日请王叔来赴宴,只邀了展如作陪,他们闻说之后,都巴巴地赶了来,侄也没甚奈何。”

王孙骆笑道:“龙伯府中美女如云,想来龙伯对女子另有一番手段,以至天下间美女尽往府上而去,今日正好在落凤阁学一学龙伯的本事。”

伍封笑道:“岂有此理?大夫说笑了。”

众人的眼光都不住向伍封身上打量,尤其是那些女子都盯着伍封,眼露惊异之色。

伍封身高一丈,便在齐国也未见有人高过了他,何况是在这江南锦绣之地?阁中这些女子平生阅人多矣,几曾见过伍封这种雄姿英的健硕少年?何况此人来吴国月余时间,名声震响吴境,也怪不得那些未见过他的男女为之侧目。

胥门巢笑道:“我早说龙伯一到,我们在落凤阁中便不吃香了,果然如我所料不是?”

王子地将伍封引到主座之旁的空席上,伍封坐下来,早有两名女子跪于案旁,媚眼如丝,为伍封奉酒。

石番却向伍封告辞,伍封奇道:“石兄为何甫来便走?”

石番笑道:“人怎舍得走?人是想替龙伯去请人来。”伍封正想问他请谁,石番便笑嘻嘻走了。

伍封与众人对饮了数爵,便见鲍兴匆匆走了进来,由王子地的从人安排到伍封的案后,另设一案。他已停好马车,怕伍封人单势孤,便入了来。

尽管身旁女子大献殷勤,伍封却没怎么在意。一来这些女子虽然姿色不凡,但怎也比不上他府中的娇娆,不足以令伍封动心;二来伍封不知道王子地究竟有何图谋,心中暗生警觉,少了份沾花惹草的心思。

众人见伍封面带微笑,一连饮了数爵酒,神色却镇定如恒,连他身后的鲍兴也神情自若,不为女色所动,暗赞他年纪虽轻,治家却严。

王子地手握着铜爵,叹道:“侄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一问王叔,又恐王叔不愿意答理。”

伍封笑道:“贤侄想问什么?”

王子地道:“这个疑问我猜在座诸位都有,便是人说王叔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那市南宜僚加害王叔爱妾,王叔能为一妾悬赏千金,又远赴千里之外追杀市南宜僚,既然如此,王叔为何会来吴国,助吴破越?”虽然他顾忌夫差的颜面,有些话未曾说出来,但人人都听得出来其语中的含义。那就是说,吴王赐死了你的父亲,你为何又来帮助吴王?

伍封见人人都看着自己,叹道:“先父忠于国而爱于民,明知已遭人猜忌,不能善忠,仍然勤于王事,终于被祸。其实以先父之能,若要弃国而走,何人能阻之?以先父之才,到何国会不被重用,视若国之柱石?先父之所以能慨然被祸,那是以国事为重,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之忠。”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齐齐点头。

伍封又道:“先父被祸,对在下来说是私仇。在下生长于吴,先父是吴之相国,家母又是吴国公主,在下自然算得上是吴人。身为吴人,便要以吴事为重,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赴国之难,是为忠。父仇是在下的私事,吴难是公事,公私相衡之下,自然是公大于私,先公后私,才不违做人之理。何况先父以忠见诛,忠义之名天下皆知,在下若奋刀戈而入吴杀人,岂非令先父一生忠名付诸流水?”

众人听他义正辞严,暗生敬意,展如叹道:“若是人人都如龙伯所想,吴国岂至于此?当年吴国之地与鲁国相仿,凭令尊之谋划,用孙武之兵练,破楚灭越,夺楚东之地,平江淮之境,辟地千里,使吴国一跃而成大国,威加齐晋,兵甲雄于天下,战船所向无敌,那是何等威势?可惜如今被弹丸之越国所牵制,进退两难,展某身为吴臣,思之憾焉。”

伍封击掌赞道:“展司马言之有理!”心道:“这个展如武技不弱,谈吐文雅,原来是文武双全之士!他的一箭双矢之法算是种厉害本事,下次倒要见见。”

胥门巢哼了一声,道:“其实眼下吴国也未必弱于越国,展司马也不必抱怨,只要吴国能有三四个丰年,必可重振声威,与诸侯争霸。”想是他在伍封与展如的赌赛上输了不少金贝,心中愤愤不平,所以与展如说话就没有好声气。

王孙雄也道:“胥门司马言之有理,当年在下随大王南征越、北破齐,吴军何等了得!展司马虽在水军,但征越之时还是儿,破齐时又未用上水军,未经此二战,自然不知道我们吴军是厉害处。”语中对展如没有丝毫敬意。

展如脸上微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王子地打圆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眼下我们水军万人,全靠了展司马的调教,才能称雄东南。”

伍封心道:“展如的水军是大王的亲兵,由大王直辖,王子地定是想将展如拉拢过去,否则今日请他来干什么?”他见展如是个人材,又较清廉,心知胥门巢和王孙雄对展如态度不恭,多半是因为自己与展如一场赌赛,令得展如大丢面子之故,暗生歉意,便说道:“王子之言甚是,展兄水中的本事极其高明,是在下平生仅见,其实在下除了在水中能耐久之外,其余的本事未必比得上展兄,譬如说第三场泳未比,真要比起来,在下绝非展兄对手。”

展如摇头道:“龙伯过谦了。”

伍封正色道:“非是在下故意吹捧,在下在水中度的确平平,绝非虚言。”

展如见他一力为自己挽回面子,言语甚诚,心中甚是感动,心想这场赌赛是自己提出来,先行招惹,也怪不得伍封。

伍封又道:“展兄久在水军,在下对水战之法不甚了了,正想觅个机会向展兄讨教。趁此刻之便,在下有个疑问在胸中已藏得久了,便想讨教。”

展如道:“龙伯但说无妨,在下若是知道自会相告。”

伍封道:“在下曾将酒觥放在水中,却见铜觥浮而不沉,甚是不解,按理说铜重木轻,木能浮于水,怎么铜也能浮?”

众人都愣了愣,铜盆铜觥只要空着,口朝上置于水中的确不沉,这种事情是常常见到,不过并未想过其中的道理。

展如也有些愕然,他想了想,道:“这事与轻重无关,关键在于器皿之形状,铜觥口大而身阔,乃能浮于水上,铜爵口身长,就算是与铜觥一样轻重,但却是入水而没,是以能否浮于水,在其形而不在其质。譬如有二人体重相若,一个肥而阔,一人瘦而长,那肥的在水中便不易沉下。”

伍封听他言之有理,又问道:“若是按铜觥之形,以精铜精铁造成巨舟,能否行于水上呢?”

众人吃了一惊,一起向展如看过去。

展如眼中一亮,缓缓道:“龙伯这想法甚有新意,只是在下不知该如何答了,依在下所想,如此巨舟说不定能浮于水上,但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何况如今谁有如此铸艺能造出铜铁巨舟?若有此巨舟,只怕纵横江河四海无人能敌。可惜那徐乘兵败为盗,已被龙伯所杀。此人世代在吴水军,最擅造舟,虽然造不出铜铁巨舟,但多半能解答龙伯此问。”

伍封心道:“你不知道徐乘以双层之木,内藏精铜改造余皇大舟,虽然不是铜舟铁舟,却大有鬼神莫测的奇思妙想,使那大舟坚固异常。”点了点头,又问道:“虽然列国之中,多有水军,但以水军之精而论,当数吴、越、楚三国,以展兄腹笥之广,可知如今水军之中,何舟最强?”

自从他占海上十八岛之后,对水军就极感兴趣,可惜乐浪乘、索家鱼等人虽擅水战,却无甚见识,怎及得上展如家传的水战本事?是以真心相询,倒不是为了替展如挽回面子了。

王子地等人见伍封对展如如此看重,尽感愕然,又不敢打断伍封的问话。

伍封此问正是展如所长,他朗声答道:“吴、越、楚地多水,水军自然要强过它国,舟楫战船也以这三国为强。不过这三国的造舟之法各异,以致战船大不相同。譬如说楚国,其主要战船名为‘舫’,是以二舟相并,中间宽板为桥,阔如四船相列,中间空处可容二船,其实并不甚大,但十分平稳。”

伍封想起在楚国之时,在江上偶见过这种舫,不过未曾在意,好奇道:“楚人为何将战船造成这个样子?”

展如道:“这与楚水有关。楚地不仅多湖,又有江川,其水军防守注重大江,有大江之险,水军横行江上,能保楚之腹地。但江上流激,又多礁石,如此双舟之舫中间可使激流冲过,缓流水荡舟之急,遇到的礁石,大可以横跨而过。这种战船在江上颇有效用,也能在湖海之上行走,不过在海上和湖上便体会不出其中妙处,比不得越国的‘福船’。”

伍封没有见过福船,问道:“那福船是什么样子?”

展如道:“福船是单舟,比舫要。这种福船底平体阔,度不快,但有一个妙处,便是不仅能行于水,还能在沼泽泥地上以窄浆滑行,最适在湖中所用。越人从前不涉大海,后来被吴所逼,才开始往海上展,这种福船在海上虽然平稳,但其极慢,用于战事便不行了,是以他们便学我们吴国,仿造三翼战船。”

伍封点头道:“三翼之船,在下倒有数十艘,的确是快捷坚实,在水战中厉害得紧。”

展如笑道:“吴人能凭战船远涉大海,从海上攻齐,可见我们战船的厉害之处。三翼虽快,却不如余皇之威力无俦。余皇大舟是吴人独有,当时吴国有个奇人名叫巫狐庸,是申公巫臣之子,此人天纵奇才,不知怎么想出了余皇大舟这种战船,他为吴相四十年,督造出了三艘余皇大舟。巫狐庸死后,虽然留下了造舟之法,却再也无人能按其遗法造出余皇来。他有个姓徐的弟子,是徐乘的先人,后来勉强造出一艘,结果其甚慢,不敌海浪,在大湖之上勉强可行,却入海不得,那艘余皇便入海而散,从此之后,吴人再不能造出余皇大舟来,想是巫氏造船之法,另有玄妙之处。是以越人能仿我们的三翼战船,却造不出余皇大舟来。”

伍封心道:“法师老丈人与巫狐庸都是巫臣之后,法师的遁者妙绝天下,巫狐庸能造出余皇大舟,能有如此聪明绝顶子孙后代,看来这巫臣老爷子当真是天下奇人,非同可。”

他见展如侃侃而谈,如数指掌,更是佩服,忽想:“若能将展如收为家臣,为我掌练水军,岂非大佳?”转念又想:“这人在吴国位高权重,世代居吴,又怎会随我到莱夷去当个家臣?”这么想着,叹了口气。

王子地等人见伍封与展如谈得十分投契,将他们冷落在一旁,甚是不耐,好容易等二人说了个大概,便道:“王叔为何叹气?”

伍封道:“不瞒贤侄说,为叔府中有不少战船,家臣中才智武勇之士也不少,可惜没有展兄这样见多识广、深谙水战的高手,实乃憾事。”本来他只是与展如随口说说,不想展如大有才干,令他有惺惺相惜之感。

展如不料伍封对他如此器重,心中十分感动,心道:“我在水军中十余年,除了伍相国之外,便只有龙伯向我讨教水军之事。”心中生为一种知己之感。

王孙雄在一旁道:“怪不得人愁大将军为龙伯,对水中的事如此有兴趣,早知如此,我们这酒宴设在大舟之上,岂非更好?”

伍封这时微有酒意,笑道:“对在下来说自然是好,不过,这恐怕就要委屈了各位陪在下饮风了,与其各位饮风,不如由在下来倚红偎玉,陪各位饮酒。”

胥门巢笑道:“龙伯这么说,才象个消遣放松的样子,若再那么一本正经,与在庙堂之上又有何异?”

王子地向伍封身旁的女子使了个眼色,一女端着酒爵,嘤声道:“龙伯,请赏面饮此爵酒。”

伍封看了看那女子,见她容颜娇好,一双大眼睛如同滴得出水来,就在那女子手中饮了这爵酒,顺嘴笑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笑道:“女子名叫秀葽。”

伍封点头道:“好名字,好名字。”又问另一女道:“你又叫什么名字?总不成唤作鸣蜩罢?”

那女子吃了一惊,旋有笑起来,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娇声道:“原来龙伯知道我的名字,我便是鸣蜩。”

伍封愕然,又哈哈大笑,道:“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殒萚。原来你们的名字来自诗中,嘿,这落凤阁的主人倒是个雅人。”他指的当然不是伯嚭,而是这落风阁的主事之人。

王子地笑道:“落凤阁有一凰四采,这秀葽、鸣蜩是四采之二,王叔若是喜欢,大可以携之回府侍寝。”

伍封笑嘻嘻地道:“贤侄不是想害为叔吧?若我将美人儿带回去,府中的妻妾岂不是会找我算帐?”

展如失笑道:“怎会如此?不过龙伯大可以来个偷香窃玉,就留宿落凤阁。这落凤阁未曾引来彩凤,却留得一龙憩息,岂非更好?”

伍封见这人向来正经,不料说话也颇风趣,哈哈大笑,道:“这落凤阁的名字,想来是因阁中一凰而来,这凤凰儿为何不见?”

王子地立时来了精神,道:“凰儿雅致,向来不肯见人,等闲难以见到。本来侄一早已告诉计先生……”,伍封问道:“计先生是谁?”

王子地道:“计先生是落凤阁的主事,侄告诉他王叔今晚要来,请他带凰儿来一见,凰儿闻龙伯大名已久,听说王叔要来,才答应相见,否则侄也不好请王叔来宴饮了,适才石番已去相请。”

伍封笑道:“看来这个石番对落凤楼熟悉得很,想是常来。”

鸣蜩在一旁笑道:“石车右是阁中常客,是萑苇的心上人哩!”

伍封心想这萑苇必是四采之一,也不在意,笑道:“秀葽、鸣蜩、萑苇,想来都是四采之一,还有一人叫什么名字?”

秀葽笑道:“她叫条桑,她向来只服侍太宰一人,等闲见不到她。”

伍封道:“原来条桑是太宰的心上人。”心道:“这个伯嚭年纪一大把了,还喜欢这调调儿。”顺嘴问道:“未知你们二人的心上人又是谁呢?”

秀葽和鸣蜩脸上微红,秀葽白了他一眼,娇声道:“秀儿怎比得上她们?我可没有心上人。不过鸣儿的心上人可了不起,是太宰的公子伯乙。伯乙正盘算要将鸣儿娶回去做妾哩!”

伍封愕然,向鸣蜩看去,见她双眼低垂,长长的睫毛翕动,若有所思,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叹道:“这就不大好说了,这个伯乙被在下打伤了,鸣蜩姑娘心中定会责怪在下了。”

鸣蜩摇头道:“是伯乙得罪了龙伯在先,那也没有什么。”

伍封叹了口气,道:“得罪了在下倒好说,看在太宰面上,在下未必会打他,不过他公然违抗大王旨意,这便不象话了,幸好在下留了手,没有伤他性命。不过在下有一句话,鸣蜩姑娘虽然未必爱听,在下也非说不可。”

众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起看着他。

秀葽和鸣蜩齐声问道:“龙伯想说什么?”

伍封道:“看人做事,从一可以推百。这伯乙虽然家财甚富,但行事有些混帐。你想,一个人连王旨也不听了,好人也有限,还有什么事做不得?鸣蜩姑娘若真的嫁入他府中,只怕姑娘便有得苦头受了。”言之甚诚。

其实这道理最为简单不过,伯乙身为太宰之子,家中姬妾恐怕不计其数,怎会真的将女闾中出身的鸣蜩放在眼里?他答应娶鸣蜩为妾,只怕是为女色所迷。信口胡说,当不得真。就算是真的,这人新鲜劲儿一过,自然将鸣蜩冷落一旁,鸣蜩若不得宠爱,又无娘家人撑腰,岂不会受其他的妻妾欺负?

这种话王子地等人当然知道,只是不敢说出来,怕传到伯嚭父子耳中去。伍封却不怕,他存心要招惹伯嚭,说起话来自然是毫无禁忌。

秀葽、鸣蜩想不到这人为了一个初相识的女子,竟会当众数落伯乙的不是,行事与众不同,说话之中又十分诚恳,那是诚心替鸣蜩着想。她们虽然是风月场上的名人,但众多男人都只当她们是玩物,几曾有人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愕然之下,微微有些感动。

王子地叹了口气,道:“王叔还真是个好人。”

这时,那石番走了进来,面色甚是难看。

王子地问道:“怎么未见计先生和凰儿?”

石番摇头道:“计先生本来带凰儿来见龙伯,不料师父王子姑曹和太宰带了个客人来了,师父硬生生将计先生和凰儿扯了去陪客,还将人大大地斥责了一回,甚是没趣。”

王子地不悦道:“莫非姑曹不知道凰儿要来陪王叔?就算不给我面子,总该给王叔脸面吧?”

石番叹道:“人便是这么说,师父才大脾气,非要将凰儿要了去,否则人怎会挨骂?”

显然王子姑曹是故意落伍封的脸面,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忿,尤其是展如愤愤不平,替伍封抱屈道:“凰儿向来不喜见客,今日听了龙伯之名才会出来,王子姑曹这么搞法,岂非太过霸道了?”

鲍兴进来后一直未曾说话,此刻大为恼怒,声道:“公子,是否让人去将那凰儿抢了来?”他嗓门本来就大,与石番相仿,虽然说得声,但房中人人都听到了。

鲍兴先前进来时,众人见他是个的御者,都不曾在意,此刻一起向鲍兴看去,便见这家伙生得横横实实的,背上铁翼般插着一柄诺大的斧子,相貌丑陋,语气凶恶,口气中一点也不怕号称吴国第一勇将的王子姑曹,暗暗吃惊。

伍封却毫不在意,笑道:“眼下有秀葽、鸣蜩两个美人儿陪在下饮酒便十分好了,何必非要觅那凰儿来?”

鲍兴听他这么说,才没有说话。

秀葽、鸣蜩立时满脸笑容,齐齐飞着媚眼,秀葽倒了一爵酒喂伍封喝了,鸣蜩又拈了片牛肉放在伍封口中。

伍封见王子地眼中闪过了一缕失望之色,心中一动:“原来你请我来赴宴未安好心,多半是知道姑曹和伯嚭今晚会来,知道我与伯嚭势不两立,然后巧作安排,设法让我与他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哼,我说你今日怎会‘王叔侄’地如此嘴乖,原来是想利用我对付姑曹和伯嚭。”

伍封这么想着,故意问王子地道:“贤侄今日请为叔来饮酒,是否还另有所教?”

王子地怔了怔,苦笑道:“侄哪有什么话说?只不过是想与王叔痛饮,叙叔侄之谊而已。”

石番道:“人倒有个主意,龙伯若是亲去相邀,师父和太宰怎会不给龙伯面子?自然会将凰儿放了来。”

伍封心道:“你这不是趁心想让我与姑曹和伯嚭打架么?”虽然他早想与这二人交手一战,但在女闾中争风吃醋与人打架,说出去不大好听。本来他对这石番还有些好感,此刻弄清了王子地和石番的诡计,便觉这石番不是什么好东西,遂笑道:“算了,在下是个好色之徒,秀葽、鸣蜩已灌了在下不少酒,万一凰儿来了,非大醉倒卧不可。贱躯甚重,总不成让秀葽、鸣蜩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将在下抬回府去吧?”

众人见他不住说笑,显是对王子姑曹抢扯了凰儿去毫不在意,若真是心中有气,怎会有这般好心情说笑?

秀葽、鸣蜩更是开心了,她们虽是落凤阁四采中人,但旁人到此阁来,多是冲着凰儿而来,这凰儿架子又大,这才使她们四人当红,得宠于众多大夫贵人之间。伍封却对她们二人甚是满意,自然让她们高兴。

展如忽地叹了口气,道:“在下这此可算明白了,怪不得天下间的美女都往龙伯府中去,原来龙伯不仅能说会道能讨女人开心,更要紧的是对任何女人也十分看重,真心相待。”

伍封点头道:“展兄说得是,不论男女,在下向来真心待人。不过若是有人用些诡谲手段来对我,在下也不会对他们好了。”

王子地和石番心中有鬼,听见伍封话里有话,脸色微变。

忽听门外履声霍霍,一人大笑道:“龙伯大架光临,可真是稀客了。”语声未落,一大群人走了进来,为的正是伯嚭和王子姑曹,伍封看时,见那吴句卑也在其中,心道:“石番说你们带了个客人来,原来是吴句卑。”

众人乱哄哄地各自施礼招呼,伯嚭笑道:“龙伯是个清高的人,老夫怎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到落凤阁来,甚是不易。老夫与龙伯可算世交了,自然要移席而来,与龙伯好好地饮上几觥。”

这人与伍封仇深似海,居然能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他们是累世通好的友善之家哩!

伍封笑道:“太宰说得是,在下少年轻狂,行事荒唐,太宰是世故老到之人,多聚一聚想必有所教益,在下正要向太宰讨教哩!”

展如等人见这二人居然会笑嘻嘻地说得十分亲热,暗暗佩服。人都知道伯嚭是个老奸巨滑之人,这么装腔作势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伍封年纪轻轻,居然也能沉住气与伯嚭寒喧,无丝毫失礼之处,都有些意想不到。众人之中有不少人见过伍子胥,心道:“龙伯是伍相国之子,行事却大不相同。伍相国嫉恶如仇,严肃而固执,龙伯却机智权变,辞令通达,这人可比伍相国难以对付得多了。”

伯嚭听见伍封说到“讨教”二字,暗暗吃惊,心道:“你总不是要与我比试剑术吧?”笑道:“老夫有什么能指教龙伯的地方?龙伯过谦了。龙伯,老夫向你引见几个人。”

他伸出手指着吴句卑道:“这位吴句卑先生是楚国有名的剑手,深得叶公子高的信任,眼下出使我吴国。”

伍封拱手道:“吴先生别来无恙乎?”

吴句卑叹了口气,答礼道:“在下是龙伯手下败将,今日见了龙伯,颇有无颜相对之感。”他说是“手下败将”,指的是他和叶公欲放火烧死伍封一行人,反被伍封擒住为质,弄得甚是狼狈之事。

旁人听在耳中,却以为他与伍封比试过剑术而落败,

伯嚭心中一动:“虽然这子水中功夫了得,又会些飞来飞去的本事,可一对一的剑术究竟如何高明便没有见过。”便问道:“原来吴先生与龙伯不仅见过,还比试过剑术,二位都上剑术高手,这一场比试想来是龙争虎斗、精彩绝纶吧?”

吴句卑叹了口气:“在下怎及得龙伯的本事?只是厚颜在龙伯面前演过三十余招而已。”他在楚国有擅剑之名,与妙公主比剑而败,后来听叶柔说,妙公主的本事在府中只算得一般,伍封府上的高手至少有十余人要胜过妙公主,他败在此女手上,越地引以为耻,视为毕生的奇耻大辱,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此刻伯嚭问起,便含含胡胡说了几句。

谁知他这么语焉不详,却让伯嚭和王子姑曹等人大大的误会了。

吴句卑今午在伯嚭府中,曾与伯嚭府中门客比试过剑术,他的剑术如何,伯嚭和王子姑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伯嚭心想:“吴句卑的剑术虽然过得去,在我面前却非十合之将,这人既能与伍封交手三十余招才落败,伍封的剑术便高不到哪里去了,哪有颜不疑和任公子说得那么厉害?原来他身怀异术,虽能凌空行剑,但真与高手相较时,剑术却未臻化境。”向王子姑曹看了一眼,见他眼中杀机闪动,自然是与他的想法相似。

本来他们二人不知道伍封会来此落凤阁,来后才知道伍封在内,便将凰儿抢了去,此时过来只是想气一气伍封而已,如今从吴句卑口气中知道了伍封的剑术程度,便另有了计谋,存心要对付伍封了。

他们二人的想法,伍封和吴句卑自然是怎么也猜不到的了。

伯嚭平日出外,总是带着府中的高手,他有备而来,心中有了定计,呵呵笑道:“龙伯少年英雄,向来未遇敌手,非同可。故人有子若此,死而无憾矣!”

他虽然未说出伍子胥的名字,但语中的“故人”谁都知道是伍子胥。他故意提起伍子胥,便是想激起伍封的杀机,好借比剑之名将此子杀了。

伍封果然怒气暗生,眼中神光闪动。

伯嚭笑道:“老夫时时在府中提起龙伯的大名,以致家中门客常要老夫带他们向龙伯求教,既然今日在此幸会,正好请龙伯指教。”

王子姑曹也道:“在下也想试试龙伯的高招,想来有增武技。”

王子地与石番对望一眼,心中大喜,今日伍封未上他们的当,不找伯嚭寻仇,本来让他们十分失望,想不到伯嚭和王子姑曹会一反常态,巴巴地跑上来惹事,这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伍封也大感愕然,不知伯嚭和王子姑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主动生事。心道:“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找你,想不到你竟会上门挑衅,这真是极妙了。”当下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在下听说吴越之地,有法令禁卿大夫挟武相斗,是否确有其事?”他离开吴国时年纪还,也忘了此令是否是吴国的,便随口问问。他是外来之人,自然要心行事,不能违了法令,授人以口实,更有损父亲的忠义之名。

伯嚭和王子姑曹却以为他心怯了,对望了一眼,王子姑曹道:“吴国无此律令,天下诸国之中,有此律令者唯有越国而已。我们吴国是武勇之国,比武试剑乃是常事,动起手来,死伤但凭自然,无人理会。”

伍封放下心来,呵呵笑道:“既是如此便无妨了。”

展如等人自然听出了双方语气中的杀伐之意,大惊之下,也愕然不解。王子姑曹粗鲁少谋,乃会如此,但伯嚭行事向来谨慎,今日怎会主动找伍封生事?想是因二子之仇,以致有些头脑昏了。

众人便知今晚这一场好戏,远胜于与凰儿饮上千觥之酒,无论他们胜败如何,都与己无关,是以无一人出言开解。

伯嚭指着偎在王子姑曹身上的那女子道:“龙伯,这便是落凤阁中的第一美人儿凰儿了。”

伍封点了点头,扫了凰儿一眼,只觉此女的确颇美,此刻他无心观赏美人,并未在意。

伯嚭又指着自己身后的三人,道:“这三人名叫伯宁、安嗣、越寒,是老夫门客中剑术最好的,早想向龙伯讨教些剑术功夫了。”

伍封向这三人细细打量,见这三人或高或矮,满脸凶狠,若非每日练剑活动筋骨,怎会生得如此精壮?多半是些剑术好手了。

这三人向伍封施礼,伍封笑道:“这三人果然有高手风范。”

一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施礼道:“龙伯第一次来,计然本该前来相陪,可惜被琐事拖累,未能抽身,龙伯勿怪。”

伍封心道:“原来你叫计然。”心中一动,似乎以前听过这名字,一时想不起来,见他身材中等,头顶光秃秃的,脸上生着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想不到这么个风雅之人生得如此恶像,道:“计先生客气了,王子和太宰是阁中熟客,听说太宰还是落凤阁的主人,在下与他们相比,只不过是第一次上门的羊牯,自然是先要大宰痛宰一笔才是。否则混得熟了,计先生还怎好意思拉下面子来赚在下的金贝?”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笑起来。

伯嚭笑道:“龙伯说哪里话来?只要龙伯愿意,日日都可以来,平日请都请不来,计先生怎好当阁下是羊牯来宰?”

伍封笑嘻嘻道:“这可不好说了!譬如说太宰吧,固然是百官之长,不过定是个宰人好手。须知这‘太宰’和‘大宰’比起来,还要厉害多‘一点’哩!”

众人哄堂大笑,连那凰儿也忍不住格格地娇笑不止。

计然笑嘻嘻地带着阁中男仆设案铺席,在中间腾出了一片极大的地方来,这房中甚大,单是中间的那片空地便可容得下三十余席,更不用说比试剑术了。

这时各人都坐了下来,伍封与王子地坐在靠东的席上,展如自行移到了伍封旁边的席上。伯嚭和王子姑曹坐在靠西的席上,吴句卑坐在伯嚭左手,凰儿便坐在王子姑曹身旁,大家各饮了数爵。

伯嚭向身后的伯宁、安嗣、越寒使了个眼色,伯宁站起身来走到场中,道:“龙伯,人自练剑已有二十余年了,总是无甚长进,龙伯是剑术好手,威震齐国,若能指教一二,对人来说定是大有裨益。”

展如探过头来,声在伍封耳边道:“此人是太宰的族侄,剑术是太宰亲授,相当高明,连在下也赢不了他。这人出剑狠毒,从不留手,姑苏城中的剑术好手死在他剑下的,至少有三十人。他与安嗣、越寒是太宰府上最好的剑手,称为三大高手。”

伍封还未说话,鲍兴早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道:“何用公子出手?人先是去试试。”

伍封心道:“我教兴儿斧法已有一个多月了,以他的根基想来练得不错,正好看一看他的临敌运用。听展如的口气,这人比展如强不了许多,兴儿便不用怕他。”他与展如在水中只交手一招,展如用的又是矛,但以伍封的眼力,自然猜得展如的剑术程度,便点头道:“你去试试吧!”

众人暗觉惊奇,这伯宁在姑苏城中名气极大,剑术相当了得,身份也颇高,不料伍封只派了个御者上来,莫非这头大身粗的家伙是个高手?单凭鲍兴的身形和背上的大斧,谁都看得出这人力气肯定不会。

伍封笑吟吟道:“这位伯先生可要心,我这兴儿有些疯疯颠颠的,出手不知轻重,你若是不敌,早早退开。”

众人面面相觑,听伍封的口气,那是对鲍兴极有信心。再看鲍兴正咧着嘴傻笑着,从背上抽出了那一柄大斧。

伯宁心中颇为恼怒,他在伯嚭府上为客,算是颇有身份的人,何况还是伯嚭的族侄,伍封竟然派了个赶车的御者来与他比试,岂非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不过他们早探得清楚,伍封今日只带了个御者来,伍封若不愿意出手,便只能让眼前这粗鲁家伙送死了。

想到此处,伯宁暗生杀机,“呛”的一声拔出了青铜剑,心道:“这人斧子不,想是力大,不过以他的身形,必是蠢笨少变。我先杀了这人,你就算自持身份也要亲自出手了。”

鲍兴自从学会了伍封教他的斧法,只觉这套斧法使起来极为畅快,每日勤练之下,常常寻思找人比试,可惜平启不在,红又挡不了他三四斧,不免手痒,此刻眼前有个用剑好手,正是极佳的试斧对象。

他将大斧扛在肩上,笑嘻嘻道:“这位伯先生,你先动手吧!”

伯宁见鲍兴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愤然道:“在下与人比武,从不先行出手,阁下还是先出手的好,免得后悔。”

鲍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出斧了,你可要心!看斧!”这一个“斧”字出口,只听“呼”的一声,他双手握着斧柄,斜上一步,一斧凌空劈下,只见斧光闪出,整个房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斧上的寒光照得每个人的脸上一亮。

伍封暗赞道:“兴儿将五行遁术的借字诀用得颇好,大有先声夺人之势。”

伯嚭等人见这一斧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斧影如山而落,威力之大如同排山倒海,大吃了一惊。

这是旁人的看法,在伯宁的眼中,这一斧之威更是令触目惊心,仿佛在鲍兴手中的不是一柄斧头,而是百十柄巨斧一般,无论自己用何剑招、从那个方位出剑,都会被这一斧劈到,不免剑断人亡。

伯宁毕竟经验丰富,见这一斧无法格挡反击,只好抽身暴退。

众人见伯宁先前说得嘴响,结果鲍兴一斧下来便只有缩身的份儿,自然是大大的丢脸了。

伯宁心知不妙,退身之时剑尖上指,早已向鲍兴刺出一剑,免他借斧势追上来,谁知鲍兴毫不在意,又跨上一步,大喝一声,铁斧由左而右,斜扫而上,便听“当”的一声,将伯宁的剑砸开,斧刃如匹练般向伯宁的腰间卷了过去。

伯宁被鲍兴一斧撞在剑上,铜剑险些脱手飞出,这时斧刃已贴身而上,远远便觉一股寒意逼来,早吓得变了脸色,又退开了数步。这一次他还未及出剑,鲍兴又跨上了一步,第三斧又从上往下斜砍下来。

房中众人就算不会武技,也看得出伯宁不是鲍兴的对手,他们见鲍兴的斧法虽然简单,威力却大得惊人,不要说与他动手,看着也觉得心寒,相顾失色。

只见伯宁不住地后退躲闪,满脸惊骇之色,鲍兴却是一步一步逼上,斧光将伯宁浑身上下罩住。

众人见看鲍兴摇摇晃晃地走着,脚步蹒蹒跚跚,偏巧这人又生得头大嘴阔,身形横实,样子十分有趣。不过在伯嚭、王子姑曹等好手的眼中,却看得出这人的步履稳健异常,难觅破绽。

鲍兴挥到第九斧时,伯宁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再也退避不及,信手格挡,便听“当”的一声,铜剑从中而折。

伯嚭忙站起身来,惊叫道:“住手!”不过他这一声还未传到鲍兴耳中时,大铁斧已从伯宁的右肩劈落,直到其左腰之处,伯宁惨叫一声,鲜血四溅,胥门巢和王孙雄离得较近,被溅了满头满脸的血。

被这么一斧劈在身上,伯宁自然是当场弊命。房中众女几曾见过这等骇人的情形?早吓得失声尖叫。

鲍兴拔出了大斧扛在肩上,“噢”了一声,道:“幸好太宰叫得早,否则已将他斩成两截,那便难看得紧了。”

伯嚭气得险些喷血,其实鲍兴是实话实说,他听到伯嚭那一声尖叫声,斧子早已劈到了伯宁身内,及时收手,才未造成一斧两断之局。

伍封在一旁叹道:“在下早说了兴儿出手不知轻重,这位伯先生偏不逃走,以致送了一条命,何苦来哉?”

计然面不改色地指挥着房中那些吓得面色灰白的男仆将伯宁的尸抬走,擦洗地面。

王子姑曹铁青着脸,缓缓道:“如此惊人的斧法当真少见,龙伯这位御者是从何人处习练斧法?”

伍封笑道:“不瞒王子说,这套斧法是在下上月才想出来。兴儿只练了一个月,尚不能收随心。”

众人大吃一惊,伍封以剑术驰名列国,想不到还会创出这种惊人的斧法,这个叫兴儿的家伙才练了一月便厉害至此,若由伍封自己使出来,谁还敢执剑站在他的面前?

伯嚭此时回过神来,他向来多疑,心道:“你年纪,怎可能创出如此斧法?若你真的这么厉害,吴句卑早被你一剑杀了,一招都挡不了,怎可能在你手下拆上二三十招?这个兴儿定是你从何处聘来的高手,一个御者哪有这么厉害?”

他虽然这么想,口上却道:“龙伯能自创斧法,果然了不起。”他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见多识广,沉静下来,缓缓坐下。

鲍兴正往回来,那位叫安嗣的人闪了出来,挡在鲍兴面前,道:“如此斧法若不一试,在下恐怕会夜不能寐,想与阁下比上一比。”

鲍兴心道:“你见我杀了伯宁还敢上来,想是比伯宁的身手要好得多,否则也不会上来。”他正觉还不过瘾,向伍封看了看。

伍封对鲍兴极为了解,知道这家伙资质平平,这种斧法他练得不久,还不能挥到极至,非得多让他与人交手习练不过。心道:“这斧法这旁边看起来猛恶,其真正的厉害之处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不与兴儿交手怎会知道?就算这安嗣剑术比伯宁厉害一倍,也敌不过兴儿的斧子。”便笑道:“既然人家找上来,兴儿便与他试试。”

鲍兴大喜,对安嗣道:“这次是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安嗣的剑术的确比伯宁要高,见识不凡,心道:“此斧催动起来威力惊人,我若先出剑,以快剑逼出你的斧势,看你怎么使动这斧头?”便说道:“先前一战是阁下先动手,这一战便由在下先出剑了,若总是让先,不免觑了阁下。”

他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嗤”的一声,早已经一剑向鲍兴刺来。

鲍兴随伍封四处征战,经验极为丰富,这点诡谲伎俩怎会放在他眼里,他不怒反笑道:“这一剑有些名堂!”口中说着话,手上却不停,“呼”地一声,大斧早就向安嗣劈了下去,青光暴涨,如同奔雷一般。

安嗣擅长快剑之术,自忖剑术比伯宁要高些,又是先行出手,只要迫得鲍兴用斧格挡,或是退身相避,他的快剑绵绵而上,必可将鲍兴逼得手忙脚乱,使不出那种可怕的斧法,自然会命丧剑下,为伯宁报仇。

谁知鲍兴却不管那么多,谁先动手也好,也不管对手剑尖指向何处,度有多快,总之便是一斧子劈下去。

伯宁大吃一惊,心忖这一剑就算刺在鲍兴身上,这柄斧子仍是恶狠狠地迎头而下,只怕剑尖还不能入肉一寸,对方的斧刃已将自己斩成了两半,心惊之下,只好抽身而退。

鲍兴喝了一声,双手执斧,第二斧又劈了下去。

伍封看在眼中,心中甚是得意。只因鲍兴与他人不大相同,若是用其它的法子见招拆招,这人虽不能说蠢,其实脑筋不算太灵光,随机应变的本事差了些,容易被高手所制。他用这种斧法便不同了,以硬碰硬,以攻打攻,不管对手如何出招,只是三招两式地猛攻,在鲍兴的心中,对方是高手低手、是人不是人都是这么用斧劈砍,心中没有胜负、攻守、进退、生死之念,这么浑浑噩噩地反而能反挥出武技的极至,正如孔子所说的一流高手“无敌无我”的最高境界,旁人练一辈子未必能达到,伍封想出这简单而奇妙的斧法,便如点石成金,正好让鲍兴不知不觉中无敌我之念,虽然此刻说不上是一流高手,却能将他的潜能尽数挥出来。

安嗣虽然剑术了得,可碰到鲍兴这粗鲁家伙,快剑本事一点也挥不出来,反而如伯宁一样,只能够四下躲闪,无从反击,不过他先前看过鲍兴的斧法,心中略有个底,应付虽然不可能,单是躲闪却能一会儿。

伍封看了一阵,暗笑鲍兴毕竟是灵动不足,两三斧便已将安嗣逼得手忙脚乱,若能巧施妙手,早已经一斧将安嗣劈开了,平白放过了许多制敌良机。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他们以为鲍兴是故意相让,并不想杀安嗣,有心想迫得对手知难而退,所以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么几斧子使来使去。他们哪里知道安嗣其实早就想逃了,只是被凶猛凌厉的斧势所逼,根本无暇逃离斧影的范围。眼见安嗣满脸冒汗,越来越狼狈,大斧的青光只在他身边数寸处闪来闪去,稍不心便会命丧斧下。

待鲍兴使出三十余斧时,伯嚭越看越惊,正要叫二人停手,便听安嗣惨叫一声,斧影闪处,安嗣的颈子早就断开,这一次鲍兴留了手,不等伯嚭喝呼,仍然没有将对方一斧两断,留了一丝皮肉相连。

安嗣虽死,却是自寻死路,算不得倒霉。最倒霉的便是王孙雄和胥门巢了,这一次偏又巧得很,安嗣死时又在他们二人之旁,鲜血溅了这二人一身。本来伯宁死时,王孙雄和胥门巢二人就溅了一身血,早想去换衣洗脸,还未及走,那安嗣便跳出了场,二人寻思看完这一场比试后再去换衣,想不到又被溅了一身鲜血。不过这两人也算得上是先见之士,真要换了衣,恐怕免不了又要去换了。

鲍兴对伯嚭道:“这一次兴儿心中有数,太宰未说住手,人便及时收回了斧子,好歹给安先生留了个全尸。”说着话,施施然走回来,他心中盼着那越寒也象安嗣般跳出来要与他比试,可惜事与愿违,越寒早吓得面如白纸,怎敢出来?

伯嚭气得险些晕去,但今日的比试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虽然连丧二名高手,可又怪得了谁来?

伍封强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个兴儿委实不知轻重,累得王孙大夫和胥门司马两番污了衣服。”

王孙雄叹息道:“鲜血污身,可有些不大吉利,在下虽想去换衣,又怕少看了一场比试。”

胥门巢也道:“这么精彩的比武,在下已有许久未曾看过了,不忍离开。”

伯嚭心道:“这兴儿的本事只怕比伍封这子还要厉害!”他心中怒气勃,脸上却看不出来,缓缓道:“今日本来是想比剑,谁知道兴儿却拿了柄大斧来,伯宁和安嗣对这种兵器不擅应付,是以落败。越寒,你去试试这兴儿的剑术!”

越寒闻言,面色苍白,却又不敢说不去,只好走到场中,拔出了剑。

鲍兴大摇其头,道:“公子只教了人用斧,剑术却未教过。越先生想与兴儿比剑恐怕要等下月了,待兴儿回去后向公子学剑,练上一个月再说。越先生若等不得,兴儿还是用斧子算了。”

越寒吓了一跳,向伯嚭看过去。其实他的剑术在伯宁和安嗣之上,否则也不会排在第三场出来,只是他看了头两场的比武,伯宁和安嗣两人当场惨死,看得寒了胆,不敢与鲍兴交手。

伯嚭心中对鲍兴十分忌惮。他先入为主,听了吴句卑的话后,以为伍封的剑术比自己大大不如,眼下这兴儿手中的斧子自己虽然有法子应付,不过也要在四十招以外,若是自己出手将他打,恐怕要大费力气,再与伍封交手便没有什么把握。虽然王子姑曹出手也可以对付他,但这人是自己的杀子仇人,自然是亲手杀之才能出这口闷气。

伯嚭道:“龙伯是高明之士,连手下一个御者也厉害至此,令老夫意想不到。只是这兴儿十分了得,若尽由他出手,这里许多人怎能有机会见到龙伯的绝世剑术?老夫本想与龙伯试试剑法,只是老夫年纪大了些,龙伯又是少年力盛,拼起力气来老夫自是不如,到时候反不能挥出你我二人剑术的妙处。依老夫之见,不如让兴儿歇歇,由龙伯亲自指点越寒的剑术。越寒自然不是龙伯的对手,不过老夫再出手时,便不怕力气上的差异,而能各展所长了。”

伍封笑道:“是否与越寒交手之后,太宰要亲自指点在下的剑术?”

伯嚭点头道:“正是。”

伍封大笑道:“如此最好,兴儿你便歇歇,我先与这位越兄试几招剑术。”霍地站起身来,走到场中,低头向越寒看了看,微微一笑。

其实越寒算得上中等身材,比鲍兴要高一些。伍封身材之高却是世上少见,除了其父伍子胥身高一丈有余,比他略高了些外,伍封再也未曾见过有高过他自己的人,故而越寒在他面前便如儿在大人面前一样,气势弱了许多。

越寒见伍封一座山似地耸立在面前,心中不知怎地冒出了一缕寒意,那日在太湖边上他见过伍封的神技,心中早有怯意,可如今被伯嚭言语所逼,不得不与伍封交手,想起当日伍封凌空杀鲨的本事,心中惧意大生,仿佛面前是头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猛兽一般,“呛”一声拔出了剑指着伍封,剑尖却微微颤抖起来。

伍封拔出了“天照”宝剑,用手指轻轻在微带红色的剑身上弹了弹,出“叮”的一声清脆响声,缓缓道:“越先生,在下这口剑重一百零八斤,原是剑中圣人屠龙子的宝物,曾杀过七百多人,甚有灵性,阁下可要心了。”他最懂造势,此刻不仅浑身弥漫出凌厉的杀气,言语也格外豪气凌人。

越寒更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这里有大大数十双眼睛盯着,只怕早就弃剑而逃了。

伍封见吓得他够了,转头向躲在一旁的秀葽和鸣蜩二女看了一眼,笑道:“美人儿只怕被兴儿吓坏了,看在她们面上,在下绝不会下杀手,越先生尽管放心,使几招最精妙的剑术给在下瞧瞧。”

他越是这么说,越寒反而更加恐惧了。

伯嚭在一旁见势不妙,心道:“越寒的剑术比我弱不了多少,只是天生胆了些,伍封这子最会大言吓人,再让他说几句,越寒只怕要转身逃了。”他忽地大喝一声:“越寒,出剑!”

越寒闻言一惊,“嗤”的一声,一剑向伍封腹刺了过去。只见青光疾闪,剑光如一缕碧莹莹的流水,倏地向前涌了过去。

房中众人之中多善剑术,只见这一剑,便知越寒的剑术比伯宁和安嗣要高出了许多。

伍封喝了一声,手起剑飞,由左至右向越寒平削了过去,众人只听“轰”的一声,这口巨剑上居然出隐雷般的声音,剑光才动,剑光已将满屋人的脸映得一片血光般红,越寒只觉剑风迎面而来,剑刃还在数尺之外,剑风已将他的长吹得向后笔直扬起。

越寒心如电转,平生练过的数十剑招如灵光闪过,可无论用哪一招也无法挡住这一招具开天劈地之威的神剑。他又想退避闪躲,可觉得这一剑之势达数丈之外,就算暴退十余步也躲不开这一剑,猛可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掠过:“这不是人!”

说得迟,那时快,眼见那一片眩目的剑光由远而近一闪而至,在面前三寸处停了下来,越寒大叫一声,只觉这一剑已从他心底爆开,如同大火般将他在眨眼间烧成了灰烬!

众人见伍封这无可抵御的一剑如天外流星一般,猛可地在越寒面前凝住,剑光虽敛,但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一口剑在自己心底划过,以至遍体生寒,甚至连不懂剑的秀葽、鸣蜩等人也沁出了一身冷汗。

伍封果然如前所言,没有下杀手,甚至没有碰到越寒一根寒毛。

展如喃喃地道:“好剑法!如此神剑,谁能御之?”

伯嚭面如土色,才知伍封的剑术不仅比鲍兴的大铁斧凶猛凌厉十数倍,而且运剑之法又是鬼神莫测,无可比拟,像这样的剑术,自己连挡三招也是毫无把握,若是与他动起手来,哪里说得上交手,说是任他宰割还差不多!

越寒却静静地站在场中一动不动,如同呆了一般。

展如见他失魂落魄地站着,心中不忍,便道:“越兄,请回座上饮一爵酒。”

越寒恍若未闻,那一柄剑静静地向前指着,丝毫未动。

计然在一旁道:“秀葽、鸣蜩,去将越先生扶回来,陪他饮些酒定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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