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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快峰,名不见经传的朝鲜险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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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d211月日,午夜十二点,窝在山里冻了一个大白天的湛连开始听到远处时有时无的枪声。

书里乖一直在找借口抽上一袋烟,他不停的叨叨:“总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钻,我也不长个记性,跟着连长抽风撒。”

老油醋有些后悔和他分在连部中了,他的鼻涕冻在嘴唇上,有些麻木也有些痒痒,他说:“不管到了哪里你他娘的都咧咧,你就不能歇会?”

“歇鸟撒,再歇嘴巴子都没知觉了撒。”

老油醋咂咂嘴:“看看人家嘎娃子,冰天雪地的照样活蹦乱跳,若不然你换下他,去高地上抽袋烟?”

书里乖怒道:“你个王八壳子,你这是让我去找死呀。”

老油醋嘴里“呲”了一声,有些鄙夷,他本想转过身挤在医务组的战士身上眯会儿,却见一道黑影扑过来。他吓了一跳,定晴一看原来是湛江来。他脸上冻得铁青,身上带着一蓬寒气,牙关里勉强挤出几句:“每个排煮一锅汤,连部的去机枪班吃,大家去帮忙。”说完奔二排去了。

书里乖看看老油醋满须的白霜,后者又看看他,转眼间都咧嘴笑了,他们知道湛大头这是熬不住了,这冰天雪地窝在这里不被冻死就怪了,只要天亮前把锅支开了,鬼子很难看到炊烟。

不过锅的支得巧,山里的风没有定向,飘来荡去终究不是办法,所以炮班就研究了一下,结论是把靠山的几块石头搬走,然后在石头洞里架锅,这样窝进去的炊烟再出来就容易散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炮班就挖了几个窟窿,三个排两个班支起五个行军锅开始化冰,再过去一个时,五个锅就开始下牛肉罐头。

开锅后,士兵们把火熄灭,每个人拎着缸子打了一勺牛肉罐头汤,和着自带的烙饼就吃开了。汤得趁热喝,山里的风不出半刻钟就会把热汤打冷,所以容不得细品个中滋味,就算细品也不过是肉少的荤油水,表面一层油换到现在都能把人腻死。不过这也是神仙般的享受了,有几个点子衰的,烙饼上还有冰碴呢。

书里乖、沈二转和老油醋凑在一起负责把机枪班的行军锅熄灭,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突发事件把三个人吓呆了。

原来老油醋熄灭柴火的时候,一伙南朝鲜士兵突然毫无征兆地从暗处蹿了出来,他们裹着军大衣,哆哆嗦嗦地向他们走来。书里乖第一个反应过来,拉开枪栓就要射击,可是枪栓被冻住了,连子弹卡在哪里都不知道。

还没等三人恍过神来,这五个南朝鲜士兵掉头扑向行军锅,双手并用扎在锅里吃得不亦乐乎。这下可把这三个人吓坏了,他妈的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

等他们五个吃饱了挤在熄灭的炭火前暖手,书里乖在寒风中端着刺刀喊:“王八壳子地!哪部分的撒!”

五个南朝鲜士兵抽着大鼻涕,满脸冰霜地瞪着书里乖,什么“思密达”又是劈头盖脸的说来,这下把书里乖吓坏了,机枪班吃饱喝得都躲进山窝里去了,现在就剩下沈二转和老油醋,这俩人一个是机枪班副班长,一个是排雷手,枪都没带一支,只有他手中的三八盖子,还偏偏被冻住了。

不过还是老油醋机灵,他一把拎起南朝鲜士兵丢在雪地上的冲锋枪,比划道:“狗日的!举起手来缴枪不杀!”接着往山后喊,“连长!有鬼子呃!”

这嗓音与其说是喊,不如说是撕心裂肺,等湛江来他们来了,身旁的崔就跟他们嘀嘀咕咕,这时书里乖反应过来,对湛江来说:“连长!是我俘虏的撒!”

湛江来等崔翻译过来,才对书里乖说:“虏你个猪头,人家是朝鲜人民军游击队的,你俘虏的是自己人。”

书里乖撇着嘴有点不甘心,他悻悻地对沈二转说:“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出来,险些把他们给毙了……”

沈二转呢,裤子都尿湿了,捂着裤裆就往山窝里跑,想来是被吓坏了,老油醋见湛江来等人和那五个朝鲜人说话,就没趣地拉着书里乖往山窝里走,他边走边说:“你不是要当烈士么,怎么又要当英雄了呢?”

“你有病撒?活捉敌军得多大的功劳!我跟你说,旁的部队都开始抓俘虏啦,全部是个人二等功三等功的,你说咱们一个穿插部队天天打硬仗,到头来就立了一次集体三等功!还不是因为咱们啃下阵地后继续前插,那些个功劳都被后续部队抢走咯!”

老油醋抽着鼻涕说:“这不是各有个的任务么,你要想抓俘虏,还不如去后方的管待所呢?那里俘虏多!你一个人管千八百呢,还一天三顿饭伺候着,不用在这里喝西北风。”

书里乖怒了:“王八壳子地,你这不是跟爷爷抬杠呢么。”

这时石法义跑过来,满面白霜,远去看像一个冻僵的地瓜,他把俩人踢进山窝,随后走近湛江来问:“眼瞅要天亮了,咱们走还是不走啊?”

湛江来拉过老石,说道:“快峰西侧有个防御型美械加强排,被这几个朝鲜兄弟发现了,他们试探火力的时候打光了两个班,就剩这五个人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搞了他们。”

“你敢!上级命令我们不顾一切穿插,现在赌的就是时间,我们已经窝在这里一个大白天了,你要是敢把时间和人力都废在这里,别说我跟你玩命!”

湛江来蹲下来,在雪地上边画地图边说道:“我有个不废时间的法子,就是我们现在就动身翻越快峰,等下了山后转到敌人加强排的背后捅那么一刀,因为敌人根本不会想到能有人从快峰翻下来。不过这样一来,意味着我们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休整了。”

石法义叹了口气,说:“战略上很大胆,也很诱人,但你仔细想想,要是有个好运气倒是能把这个排吃下来,可要是缠上了怎么办?德川方面可马虎不得呀!那可是这次战役的重中之重!”

湛江来说:“这正是我要说的,这个防御型加强排八成是临时的钉子,如果按原计划我们直插德川打头枪,那么后续部队肯定会被这个钉子卡在这里,你想想德川城重兵镇守,我们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穿插部队,如果后续上不来,我们连就白扔在里面了。”

石法义紧皱着眉头,问道:“你敢保证不被缠住?”

湛江来笑了笑说:“如果是硬碰硬很难说,但要是后背捅刀子,我敢拿脑袋担保,不出半个时解决战斗!”

石法义见他说的胸有成竹,知道他是从朝鲜游击队那里摸清敌人的裤裆了,只好说道:“那好吧,用半个时,吃了他们!”

湛江来听他这么回应,心里有些热乎,因为这个临时的战略变动完全是在团部的命令之外,一个不好就是延误战机的重罪,那可是要杀头的!可是石法义出人意料的没有抖出条条框框,还罕有的这样直接支持他,想来在日后多加磨合还是颇有默契的。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湛江来心里也没底儿,他的自信完全是建立在对手只是拿着美械的南朝鲜士兵,经过数次交手后他有信心吃掉这个加强排。而翻越快峰才是他最为心惊胆颤的一步棋。

集结之后,冻伤较为严重的几个伤兵由五个朝鲜人民军游击队员负责联系后续部队,然后转移后方。现在的湛连总人数已下降到1八4人。如今要翻越凶险异常的快峰,担心炮班和机枪班负担过重,湛江来只好调动新三排协助两个加强班,而新一排和新二排头尾相顾,在连部的带领下就这样出发了。

快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朝鲜险峰,在这个寒冬季节颇显得刁钻诡奇,当连部作为先头部队攀爬到半山腰时,湛江来终于领教了崔描述的残酷与险峻。

当他每一脚踏进齐腿深的雪中之时,都感到脚底发出令人胆寒的松动声,更骇人的是几处翻山道的坡角几乎是垂直的!在这样的极温地带,不仅要大口喝着穿心冷风,还要注意脚下山石滑坡,更难想象负重的机炮班的尴尬窘境。

湛江来作为连长,是全连唯一还穿着湿衣裤的人,快要走到山顶的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有在崔的扶助下机械地迈动双腿,身后的老谢顶着寒风走到湛江来身边,从挎兜里掏出一壶白酒给他,湛江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微热,随后又被寒冷代替,周而复始,喝多少都没有用,索性叫老谢给别人喝,自己挺在前面继续走。

在恍恍惚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发飘,竟然没有那么沉重了,而且依稀看到了那些阵亡的战友;老的、少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一个在他面前转悠跟他一起在这险峰上行走,他们有说有笑,湛江来甚至看到故去的老政委在摆弄他心爱的唢呐。

“得来一段……来一段”他嘴里喃喃着,不时在寒风中傻笑,抱着他的崔感觉不对劲,抬头一看,只见湛江来鼻孔里渗出鲜血,眼色无光,他知道这八成是缺氧,脑袋充血了。

崔看看周围,天刚放亮,黑青青的,前面没有人,后面也没有人,他急得掉下眼泪,凛冽的寒风瞬间就将他稚嫩的脸颊打红了,这时他听到湛江来咯咯乐着,说:“你个地瓜别害怕,这点事不碍爷,咱们翻过山去就好了。”

“连长!”崔的喊声在湛江来耳朵里似乎走了音,他隐隐地听到一个声音在喊他“团长”——那是在辽沈战役的时候,他的勤务兵陈的声音。

那是炮火连天的日子,漫天的硝烟好几天都没散去,零星的流弹让人胆战心惊,在追击一个国民党精锐步兵连的时候,他们遭遇了伏击,政委为了掩护湛江来被炮弹炸飞了,大半截身子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当时陈就是这么喊的,撕心裂肺,不住喊着:团长!团长啊!政委他死了!

湛江来迷迷糊糊地流下眼泪,随后他看到了老宋的身影,那个打着快板谈笑风生的指导员,似乎在意气风发地指挥千军万马,纵横在天地之间。他不由伸手抓去,谁知脚下一滑就和崔滚下了山坡。

这番跌滚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将脸埋在雪中,接着踉跄地站起身,在寒风中看了看崔,崔也看着他,两人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们越过了峰顶,快峰之巅已在身后了。

直到朝鲜战争结束,湛江来都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支撑到快峰峰顶,那是他最不愿意回首,也最不愿意想起的事。

在清晨七点四十分左右,湛连一百八十四条汉子继横渡清川江后,又创造了一个奇迹,而这一段堪称人类历史上极温环境翻越雪峰的奇迹,却淹没在战争的阴影下不得云知。

当天光放亮的时候,他们隐蔽在敌人工事背后的山丘中,湛江来就着白酒吃光了干粮,他满脸放着红光,望着佛爷一脸血色地来到面前,便问道:“咋?没抓到舌头?”

“没抓到,不过解决了一个巡逻班,这个加强排有点把式,连长,咱得尽快下手。”

湛江来爬到高处望去,山下一个环形工事前,南朝鲜加强排的士兵正在阵地前埋地雷,看样子是要死守的架势,他端着望远镜又瞄了瞄阵地后面,几个敌兵正在一处木制掩体向外运送弹药。

他转过身对石法义说:“趁着头顶的山雾没散,咱端了他。”

“怎么端?”

湛江来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问:“你有没有打过猎?”

“你骂人就直说,别嬉皮笑脸的,我一个搞政工的哪打过猎呀。”

湛江来嘿嘿一笑,道:“咱这回就当撵兔子了。”说着在各排长面前指着敌人的阵地说道,“我们在他们背后,你们也看见他们在阵地前埋下的地雷了,现在这帮崽子就是兔子,只要把后方的弹药库炸了,机炮班火力压制,这帮兔崽子就得往前面跑。”

田大炮乐了,说:“连长,你是要他们踩自己的屎盆子呀?嗨!包给我好了,我给你轰呗!”

湛江来指着他满脸的鼻涕就骂:“瞅你个埋汰样吧,咱们说话是钉子,军中无戏言,你子掂量好了,要是火力不够叫他们反搅,我杀你的头。”

田大炮没吱声,众人愣了一下,以为他嘴上放空炮呢,谁知他说道:“咱的炮弹瞄得准,没说的!不过连长你得大方点,给咱点酒喝,兄弟这手脚还没暖和过来呢。”

湛江来啧啧道:“好子,在这埋伏我呢,白酒都在老谢的医务组,你们喝点就成,准星给我调正喽,不然就是杀头酒!”

田大炮一听这话,心里就放下大石头了,心里这个美呀,等湛江来交代其余作战细则后,这老子飞奔到老谢那里,拎了俩壶白酒就没影了。

等他回到炮班把白酒分了之后,手心就冒汗了,他边喝白酒边端着望远镜找瞄点,然后趾高气扬地架起五门60迫击炮、两门无坐力炮,活像个老财主地坐在雪地上听候着命令。

整八点的时候,湛连发动了突袭!机炮班估摸是连夜来被冻懵了,心里一股火就全泄了出去,各种炮弹和轻重机枪弹倾泻而出,先是敌阵地火药库剧烈爆炸,接着是冲锋排一阵手榴弹弹雨,再接着各班轻机枪齐射而去,零星的班属掷弹筒也没闲着,总之南朝鲜一个防御型加强排被秃子连从背后捅了一刀狠的,哭爹喊妈下朝三个方向逃去。

这时田大炮又校准了两侧地标,轰得南朝鲜士兵只有向自己埋设地雷的前方奔去,一时间整个阵地被炸翻了个,等到硝烟散去,仅有几个大幸迈过雷区的士兵也被枪嘎子当成了活靶子。

当湛江来走到阵地上的时候,零散的肢体遍布四周,雪地上红彤彤的。几个掩体中,新二排的战士搜寻有价值的物资,这时石法义拎了一件敌人的大衣披在湛江来身上,上下看了看说:“嗯……像模像样的,有点官威。”

湛江来指着大衣上的破洞,说:“挑就挑件好的,这都漏风了。”

“自己要点脸行不行?别看你十来分钟就解决了战斗,但能说明什么呢,还不是人家田顺年打炮有经验么。”

“行,要不这帐就算在老田头上,到时你把这事捅给上面,就说田大炮打下来的,跟我没关系。”

石法义听到这觉着挺奇怪,他想问问怎么个意思,却见湛江来招呼新二排往山上撤了,他看了看天,山雾已经渐渐褪去,敌人的飞机随时都会出现,安全起见还是跟着他们上了山。

这次打下来的物资都是好家伙,其中不乏一些美械重火器,田大炮本来想加两门迫击炮,后来湛大头没准他这么干,合计一下也在理,如今可不是在东北抗日,那个时候人多,缺的就是武器,现在则是武器多了人手不够,只好眼巴巴看着油光崭亮的大口径炮筒被炸掉,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匆匆补给了一下,湛连便马不停蹄地向德川方向开进,因为怕被敌人的飞机发现,他们将早就准备好的白被单系在背上,一个一个像在山中滚动的雪球,一旦听到风吹草动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乍一看去是完全融合在雪野之中了。

在这期间,石法义还是没有明白湛江来的意思,就说道:“这次战斗是个很好的战例,上报给军委,老田或许会调到炮兵部队做指挥员呢。”

“别臭美了,他眼睛那么,摆弄个炮还凑合,要是玩大炮,那不得炸到东京去噢。”

“我说老湛,你是不是不服气呀?我知道你指挥能力没说的,但是实事求是讲,炮击两侧阵地那还是老田的主意。”

湛江来转过身拦下石法义,肃然道:“不把这事捅到上面去是咱俩说好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吧?”

“可这是好事,为什么不可以上报?这是值得全军学习的战例。”

“老石,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这事要是让老朱知道,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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