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曾经的国民党宪兵部队(1 / 2)
rad2摆在他面前的不仅是河流的问题,还有整个战役部署的前提,第二次战役的总攻时间是四天之后,像这种滩头阵地易守难攻,如果爆发冲突极有可能引起敌人的高度注意,而且爆发的地点与德川城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公里,敏感度之高,变化莫测的战役前景将无可置疑地受到影响。
打还是不打,要是打怎么打。
湛江来眉头紧锁,将手中的香烟掰成两截,随后干脆放在嘴里嚼着那苦涩的味道。他心翼翼地披上雨衣打开手电筒,仔细看着地图。在湛连所处的地标可以看出对岸地势较高,虽然师里侦察的水位足以横渡,但水雷与障碍物的阻拦,可以让敌人的碉堡群肆无忌惮的扫射,更何况碉堡背后的迫击炮群和即将与后卫接战的敌军搜索队。
迫在眉睫的艰难抉择几乎让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想到,如果老宋甚至磨盘在这里,一切将变的更有选择性;也是这个想法,让他突然意识到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信心问题。他根本就对师警卫排、也就是新三排没有一丝信心,所以才一直犹豫不决。
想通这一点,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一切焦点都在新三排是否能以干练的节奏敲掉这一仗,这也是考验杨源立的时候,如果这是个赌注,那么来的太快,同时也恰逢其遇。
所以他将手探出雨衣招呼他的精兵,一排长佛爷、二排长铜炉、三排长杨源立、机枪班班长哄子蛋、迫炮班班长田顺年及指导员石法义与通讯员崔,将各自的雨衣与他连成一片,一场凶烈的渗透作战即将展开。
这时朝鲜的午夜气温已达零下三十度,对面的清川江水在月色下冒着股股白雾,被敌军炸江开裂的浮冰你追我赶地突破河中央薄冰层,急速地向下流冲去;于是在这天寒地冻之间,不到五分钟的临时作战会议结束了。
当各自的雨衣分散后,石法义第一个冲了出来并向新二排蹿去,紧接着杨源立扑了出来!他亲自带领两个班由左翼摸向清川江,接着佛爷也带着一个班从右翼潜去。哄子蛋在敌人三个碉堡的水平面根据风向在47度角插下四个重机枪点,而田顺年只架起了一门迫击炮。
一切行动在瞬间同时进行,当杨源立带着两个班匍匐在冰层上时,湛江来看了看手表——01:11;与此同时,石法义由断后的新二排抽出两个班向敌搜索队摸去。
由于月亮的位置处于直射光位置,对岸的防体突出部正好提供了很好的隐蔽盲区,也正是这一个优势让湛江来敢于孤注一掷,将新三排近身作战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而出乎他的预料,杨源立和他的班排行动之敏捷令人咋舌,他们的生理机能几乎是一致的,根据浮冰的碰撞所漫延的气雾而呼吸,由浮冰的顺流轨迹而斜线前进,在极度低温下能做到这一点根本是不可能的。
可他们偏偏做到了!
在220米的清川江中央,执行渗透的左右两翼没有输给任何一方,他们悄无声息地忍受着低温,绕过锁刺和水雷游过了七米宽的湍流,再上岸后都瘫在了对岸的冰层上,那是极度低温带给他们的不可控生理极限……湛连所有人都屏息望着,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人类历史上涉低温横渡的壮举是由志愿军创造的,而眼前的这些战士就是其中之一。
01:22;
石法义的两个班在搜索队的侧翼树林中隐藏着,湛江来指示“七除法”,也就是尾随最后一个敌人每七秒剪除一人,铜炉用刺刀抹下队尾敌兵的脖子后,便根据情况的不同相隔七秒后放倒敌兵。新二排的两个班交替进行,在这支敌军搜索队最后的半公里,他们的死亡变得诡异而有序。
01:24;
在清川江对岸,杨源立齐胸而下的肢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整整俩个班在冰面上悄无声息地忍受极温的麻木与无助,他们站不起来就只好驱动最原始的身体机能——滚。
在敌人一次次探照灯扫视下,湛江来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他何尝不知道那种痛苦,在东北打鬼子的时候他也潜过河泡子,那绝对是身体体症为零,意志主宰一切的本能驱使。杨源立和两个班的精锐在这样的寒天冻地中一声不吭,颤抖地用手腕勉强撮合上刺刀,在所有注视他们的眼睛中挨近了敌岸工事下方。
当右翼的佛爷也颤抖地摸上对岸的时候,湛江来眼圈红了,他用望远镜看到他们的身上结着冰,有的士兵艰难地扒开裤子,静静地往枪栓上浇尿,那一刻他无法克制地攥紧了拳头。
01:30;
这是湛连所有官兵等待的一刻!湛江来在望远镜中看到对岸的杨源立竖起手掌,右翼的佛爷也一样,他知道一切就绪后下达了攻击命令。
田顺年亲自投下弹,在“嘭“地一声后,一颗美制照明弹飞了上夜空,在阴冷的天空被白昼之光覆盖时,对岸的敌军一时愣住了,就在这短短几秒之间,左右两翼的志愿军翻上工事对阵地里的敌兵展开了刺杀!
为了吸引注意,机枪班的四挺重机枪齐声射去,在每挺一个基数的精准压制射击下,全连迫不及待地冲出清川江北岸,默无声息地向对岸游去。
凝重的喘息、急切的支援心愿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当湛江来和少许班排登岸后,身上的水滴迅速地凝结成冰,锥心的酸痛感让他们举步维艰。这个时候,阵地上出现杨源立的身影,他拎着刺刀在月色下匆匆看了一眼后续部队,便转身消失在厮杀震天的战壕中。
湛江来抽出刺刀翻身滚进阵地,满目的尸体血染月下,逃蹿的南朝鲜士兵哭嚎着四处乱撞。他看到杨源立攥着刺刀拧进敌人的胸膛,随后疯狂地扑向另一边,那一刻他有些厌恶,也有些歇斯底里的恍惚。
“连长!”
湛江来醒转过来,冲着崔智京喊道:“指挥所!去敲掉指挥所!”
01:32;
当北岸的铜炉抹下最后一个搜索队敌兵的脖子后,满脸的血色让这个汉子看上去狰狞可怖,他盯着石法义,后者也看着他,随后两人望向清川江南岸,那里只余零星的枪声,几声摄人心魄的惨嚎……
湛江来蹲在碉堡上抽着烟,狠狠吸了一口后,在徐徐的烟雾中掰开冻僵的手指算了一下,全连一百九十一人一个没少,除了冻伤抽筋的,能走的还有百来人,他们几乎悄无声息地消灭了南七师驻守阵地的一个加强排。可以说,他们成功地执行了30的渗透任务。
忽然,他自己笑了起来,30?是的,30的渗透就让部队瘫痪在这里了,他刚刚看了杨源立的大腿,有被锯掉的危险,哪多哪少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了。
石法义和老宋不同,后者若看在眼里会激发革命诗意,或许会泪流不止,甚至有可能自刎江边以酬壮志,但老石就是老石,他没有下班排看一眼,板着面孔在湛江来面前匆匆记录着战斗过程,他的钢笔龙飞凤舞,飒飒声让湛江来厌恶地捏灭烟头,不想在这里停留片刻。
他拍着屁股寻上杨源立,这家伙正和佛爷并排躺在一起,他面无血色,嘴唇充血泛着紫色,离远一看像两条大泥鳅。
湛江来点了根烟捅进那两条泥鳅中间,问:“想不想回去?”
杨源立摇了摇头:“我还能走。”
湛江来有些惊讶,苦笑道:“照老谢的说法,你这双腿就保不齐了,你怎么走?要是回横村也就半天路程,我找几个人把你抬回去,说不定你以后还能站起来。”
杨源立哆嗦地抽了口烟,芸芸呼出后,说:“我有办法能站起来,我也能让大家站起来。”
“怎么站?你比老谢还懂这些?”
杨源立辛苦地卷起棉袖,说:“瞧瞧,没起水泡,腿红肿而已,明天就能挺过去。”
湛江来皱着眉,问:“你怎么懂这些?”
杨源立含在嘴里的烟头泛着腥红,一圈烟雾后说:“我曾是驻扎在南京的国军宪兵部队营长,没什么不知道的……”
湛江来微微一怔,接着本能地掀起他的被子,这时身旁的老谢急忙推开他说:“连长!不能再让他受寒了!”
湛江来木讷地望着杨源立和周围战友的目光,勉强放下心头的念想,双手搓了团雪拍在脑门上,他揉搓了片刻后说道:“老谢,你听杨排长的安排,休息两时后我们上路。”
说完蹒跚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碉堡走去,那一刻有些昏天暗地,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什么,可他清楚地记得,国军宪兵部队,那是当时受训于德国,实质上的亚洲第一特种部队——他掀杨源立的被子自然是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纹身!
那团雪很及时,他知道必须要冷静下来,大战在前,老宋的话就像苍蝇一样绕在耳边不停聒噪,他也不止一次问自己,十年前的事是真实的吗?瞧瞧现在,月色妖异,百来个异国尸体整齐地陈列在壕沟中,几个时之前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却不名一文了,何况十年前冤死的革命党人?
按照杨源立的说法,将冰雪敷在肢体上揉搓就会缓解冻伤——当然了,老谢也知道这个法子;但杨排长又补充道,一定要用冷水再次浸泡肢体后猛力捶打才可以,结果本来攻占南朝鲜阵地不该有的声音却在这一刻响起了一片澡堂子里的锤打声。
湛江来摊开地图后,在阵阵捶打声中再次确定了方位,崔看了一眼后不免骂了一句粗话,勉强组织好语言才文质彬彬他说道:“那里在冬季,连本地人都翻不过去的呀。”
这个勉为其难的地方就是朝鲜、中国甚至是联合国军都无法翻译的山脉,当地人只有两个字来形容——快峰;
而这两个字却明显的标注在罗马文字的地图中,这不免有些尴尬。据崔说,快峰地区在夏季多雨,因为山体陡峭且滑坡较多,所以当地人形容落石快若闪电奔如洪流,总之一个“快”字包含了所有。在冬季的时候,因多雨的气候与山体松动,让这座山看上去挺结实,但却十分脆弱。
崔给湛江来打了个比方,他将一块多棱的冰块放在掌心,然后在表面敷上一层泥,之后递给湛江来说:“你看不出来脚下是岩石还是碎冰,一个人踩在上面也许勉强可以,但是一个连就会踩破表面掉下深渊,我们根本翻不过去。”
湛江来盯着那冰凌,喃喃道:“所以……敌人才没有设防。”
崔智京拍案道:“站得安稳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设防!”
“那就妥了,老子要走一走这快峰,敌人在白天可以从空中侦察,晚上就没那么灵活了,我们得在后天天亮前翻过去。”湛江来将冰凌紧紧捏在掌心走出碉堡,迎面而来的是石法义,他说道:“全连作战力量一百二十个脑袋,多半是机枪班和炮班,主战力量严重缺额。”
湛江来拉着老石说:“窝在这里不是办法,你叫人把敌人的衣裤扒了,只要能保暖的都叫战士换上,能拿走的都拿走,另外把阵地里的罐头先吃干净了,多储积一些热量,两个时后,咱们接着干活。”
“两个时?同志们冻成这样咋走呀?”
“照老杨的说法没那么严重,咱们的医疗知识有限,老谢的土法子不管用,就看他怎么帮助弟兄们摆脱现状了。”
石法义微微一愣,愕然道:“他不是警卫排的吗?这方面也知道?”
“狗屁,他曾是国民党宪兵部队的!”
石法义这下懵了:“啥?宪兵部队?老蒋的底牌?”
湛江来没吱声,其实这支部队在内战之前就声名在外了,他们被喻为蒋家嫡系中的嫡系、王牌中的王牌,由当时纳粹德国青年冲锋队王牌教官亲手调教,师建制的部队经过残酷的非人训练后只留下不到一个旅。而这支名不见经传的特种部队,只有在滇缅战场上有些许建树。但不可置疑的是,宪兵部队的战斗力是当时亚洲最为强悍的。在日本投降后,这支精锐部队的一些高级指挥官转投内战战场,带给解放军不少麻烦。
所以老石不免有些焦虑,他低声问:“你能相信他吗?”
湛江来苦笑道:“那是师里指派下来的,应该不存在政治问题,先把蛔虫放肚子里,是不是好钢以后就知道了。”这话与其说是给老石听的,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
不论怎样,湛江来对杨源立的看法发生了转变,也是这个转变,让未来充满了更诡异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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