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黑暗(1 / 2)
马没有跑远,他躲在下面的德辉家,吹牛拉呱一个多时,估计宿舍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便起身告辞,刚一出门遇到民兵营长陈德军,他也是去知青宿舍,两人便一道走。到宿舍门口,马见梦才正专心致志的下棋,松了口气,放心进去了。德军是来找丁商量事情,说完话刚转身要走,忽然现坐在窗边下棋的周文斌——“他怎么来了?”——丁说是来找梦才下棋。
“老子和你说话,为什么不理?” 德军恶狠狠的问。
“老子问你,这地方是你能来的?”
一向逆来顺受的青年忽然不知从那来一股勇气,回道:“法律中那一条规定我不能来这里?”
“你敢回嘴!”因为对方回嘴而感到丢面子的德军怒不可遏,他对准周文斌瘦脸狠狠的击了一拳,鲜血立刻从被打者的鼻孔和嘴角涌出。
在一边一直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梦才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质问施暴者:“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他算人吗?老子打死他都不会犯法。” 德军狞笑:“怎么你这兔崽子上次还没有打怕?”
“我从来就没有怕过你这王八蛋!”红了眼的少年不顾一切的喊道。
“好外。这边丁则连劝带拉将德军拖走了,一场冲突渐渐平息了。而冲突的导火索周文斌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当梦才在宿舍附近的一个池塘洗漱时,马走到近旁,拍拍他的肩膀说:“梦才,还是你带种,除了你,全乌石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敢和德军作对的人了。”
梦才对这近于陷媚的话很冷淡,马只好讪讪的退到旁边,但漱完口他又靠过来声问知不知道德军打周文斌真正原因,梦才摇头。
“你真的不知道?唉,你也太消息闭塞了。” 马得意的晃脑袋,“那么听我细细道来,古人云:美女是祸水,周文斌的不幸就在于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这次挨打就是因为她和王书记的故事……”
“什么?” 梦才惊异的瞪大了眼睛:“白玉皎和德军的事情我听说过,可怎么又把王书记扯到里面?”
马轻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最近你没有觉德军和王书记几乎都不说话了?”
梦才老实承认:“没注意到。”——他忽然想起半个月前王书记和他的一次谈话,好像王书记和德军关系是不太好。
“你呀你,心思全落在那个妖精身上,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放屁!” 梦才骂了一句,但忍着没有作,因为他太想听马的故事了,“臭嘴,你别扯其它事,先把德军打周文斌的原因说了。”
“好吧,难得你如此关心倩以外的事情,我就细细道来……” 马得意地叙述起他听来的有关白玉皎的艳闻——
德军大概是在白玉皎嫁到乌石城的第二年便占有了她,从此他把这个地主家的儿媳变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品——除了将她当作自己的泄欲工具以外,他还用她做礼物,去讨县里几位有权势的朋友的欢心。女人家在外地,丈夫周文斌又是个极弱的人,这种几近性奴的生活便一直维持了将近五年,已成为当地路人皆知的秘密。不过最近这个被践踏的女人突然起来反抗了,再也不堪当民兵营长满足和讨好上层的工具,她有了靠山:死了妻子已有三年的王书记——她和他好上了。德军又嫉又恨,但他不能报复王书记,因为他有一大堆把柄落在这个精明人的手中——不过他可以收拾这个婊子,可是有了靠山的女人也不怕他了,说是如果把她逼急了,她要到上面告他,摆出了一副鱼死破的架势。于是愤怒到极点的德军只能将仇恨泄到她那个“打死都不会犯法”的丈夫身上。
“这便是昨天周文斌挨打的主要原因。” 马总结道,又不无遗憾的补充说:“如果这事生在社教队没走的时候,那就热闹了。”
沉默了片刻,梦才摇头道:“太可悲了,老婆被人强占还无缘无故遭这样的毒打,天理何在?”
马叹气道:“谁叫他是地主儿子呢。”
“难道地主儿子就不是人吗?他们就应当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梦才激愤的说。
马一时语塞,忽然想起曾经听人说梦才母亲也是出身地主,便改口说:“是的,农村人就是不讲政策,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大部分地主子女其实都是可以改造好的。”这时上工的钟声响了,马匆匆的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梦才恨恨的骂:“成分你妈个头!”但他也弄不清自己是在骂谁。
整个上午梦才都笼罩在一种愤懑的情绪中,当他走在巡山的路上时,脑海里总是想着周文斌挨打的样子和马“谁叫他是地主儿子呢”那句话。
农村人不讲政策,难道城市人就讲吗?他不就因为阶级成分不够“纯正”在学里受到那位积极要求进步的班主任冷眼吗?他也因此成为班上少数几个没有带红领巾的学生。
“红领巾是用烈士鲜血染红的,你根本不配!”有一次这位家庭出身也不好的老师对他说,梦才已经忘记了她这么说的原因,但这让他刻骨铭心的话却是永远留在他的心中。当时他正在念四年级,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写过一份申请,直到现在他都是一个“党外人士”。
“为什么要有成分论?为什么要把一些人和他们的子孙变成低人一等的贱民?”
文革时他曾经看过一本油印的“自传”——许多年后他才知道这是美国记者斯偌的“西行漫记”中的一部分——说自己的成分也是地主,可他老人家却为什么也喜欢成分论?并且这么热衷于阶级斗争?——梦才感到非常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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