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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秉国之均 四方是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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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郢亲自为伍封挽车,扶伍封下车,再上前向姬介和齐平公施礼,道:“天使与齐侯亲来,寡人真是面上生辉。王爷爷卧病,只好由寡人代受天子之诏。”客套了几句,将众人迎入城中。城中早已经连夜立了个高台,本来这高台应用土筑,或是因时间仓悴,不及垒土,这高台是粗木、厚板加残破兵车堆成,好在还算稳固。

姬介先上了台,颂完天子之诏,然后鹿郢登上台去,代受彤弓大旆,得到东方之伯的称号,接着齐平公又登台,与鹿郢立盟为誓,互相罢兵,永不相害。其中礼事甚多,不一而足。礼事完毕,鹿郢在官署设宴,款得众人。

席上齐平公道:“大王英雄年少,列国少有,日后我们齐越两国永世盟好,诚两国之民的幸事也。”鹿郢道:“诚如齐侯之言。”姬介道:“越子今为东方之伯,当为天子镇抚东方,使诸国和睦,百姓安宁,此天子之愿。”鹿郢点头道:“寡人自会守誓,决不会乱兵戈。”伍封问道:“未知大王何时退兵?”鹿郢道:“师父放心,寡人今日先派百人星夜送王爷爷入琅琊之都,明日午时之前,大军必退。”伍封点了点头。

饮了些时,众人告辞,鹿郢送到城下方回。

伍封耽心有何变故,让鲍兴、石朗和石芸各带少许士卒,分东、西、北三个方向打探消息。果然过不多时,鹿郢派了一百人、轻车数十乘急赶往琅琊,队中打着勾践的旗号,中间王舆中的确是勾践和越王后。

伍封心道:“勾践一世枭雄,怎会甘心被放逐孤城?”虽然鹿郢兵权在握,为人又有城府,但勾践绝非常人,寻常威逼利诱对他无用,也不知道鹿郢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勾践乖乖往琅琊而去。

楚惠王、郑声公、姬克见和议已成,都赶来相贺,商议诸国退兵之事。伍封忙了一日,晚间入帐,侍女服侍盥洗之后,伍封还未有睡意,扯着楚月儿说话。没说几句,楚月儿眉头轻扬,问道:“是谁?”伍封也听有帐外有异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人闪入帐来,身手奇快,二人吃了一惊。

那人道:“师父、夫人,是徒儿鹿郢!”楚月儿赞道:“鹿儿如今之身手比颜不疑还要高明,委实了得,如此来去,营中想必无人察觉。”鹿郢苦笑道:“这都是颜不疑传功所赐,并非徒儿苦练所至。”楚月儿点头道:“眼下你如此厉害,除了夫君和我外,只怕无人能敌,你若能善用这身本事,便不负了夫君和柔姊姊对你的厚望。”鹿郢对楚月儿向来十分敬重,点头道:“鹿儿谨受教。”

伍封让他坐下,命侍女取酒肴来,三人饮说话。伍封问道:“你是大忙之人,怎有暇连夜赶来?”鹿郢叹道:“徒儿明日便要带大军回国,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和夫人,思及旧日恩义,辗转难眠,遂悄悄赶来,无人知道。”伍封点头道:“难得你有此心。”

鹿郢道:“徒儿近来之所做所为,大违师父平日的教诲,师父想是因此有些不悦。”伍封叹了口气,道:“你也有你的难处,师父并非不知道。”鹿郢道:“自从在漠北得知身世之后,鹿儿便多了许多心事。此后每日与勾践、颜不疑周旋,心下总是忐忑不安,唯恐有一日身份泄露,大祸临头。若非如此,徒儿也不会用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篡夺王位。唉,勾践精明厉害,徒儿在他身边多一日,便多一分耽心。”

伍封心忖这也是实情,换了自己也会心不自安,早生打算,问道:“以勾践之智,当不至于公然为颜不疑设帐祭奠,是否也是你的计谋?”鹿郢点头道:“是我曾勾践伤痛心乱之时,劝勾践设帐,他还道我孝心格天,大加赞许。至于令众将拜祭,却是我让人假传勾践的军令,再让亲信散布怨言,故意激起士卒生乱。”伍封点头道:“勾践自持身份,自然不会为此辨解,免得人瞧了他。再说他一直以为你是他孙子,出了事也不能往孙子身上推脱。”

鹿郢道:“幸好一切如徒儿所料,乃至诸事顺遂。”伍封问道:“勾践是个厉害人物,他怎么甘心到琅琊去?”鹿郢微笑道:“勾践还有一子,因颜不疑之谋被勾践逐到越南。我对勾践说,只要他和王后安心在琅琊养老,这位王叔便会长命百岁,富贵荣华。勾践毕竟年老了,他刚死一子,自不能让剩余一子也死于非命,只好与王后乖乖去琅琊了。再说他使越军大败,又被将士逼着退位,也无甚颜面再见越人。”

楚月儿见鹿郢敢作敢为,将自己这些诡计公然说出,不以为耻,想起东郭子华也是如此,叹道:“鹿儿这性子,倒颇像令母。”

伍封想起东郭子华来,道:“令母临终相托,要我照顾于你。你的身手了得,智谋又高明,连勾践也被你逼走了,天下也无甚么人能伤害你,更兼你已是越王,我也大可以放心了。”鹿郢惭愧道:“师父过奖了,徒儿这点本事,不及师父万一。”

伍封道:“除了我和月儿外,能伤你者还有一人。你可要心。”鹿郢吃了一惊,道:“未知此人是谁?”伍封盯着他缓缓道:“这人便是你自己。”鹿郢愕然不解,问道:“师父请指教。”

伍封道:“精于剑者,往往为剑所伤;善于泳者,常常溺死于水;多行奸谋者,时有奸谋害之。勾践之所以有今日之结局,并非他无勇无谋,但他最大的弊处,便是多疑。人与人相处全在于信,信人则为人所信,爱人则为人所爱,多疑之人,疑之者便多。若非他多疑,范相国如此忠义之士便不会避祸而走,若非他多疑,你又怎么心不自安,急于设谋害之?人不可无计,但仅限于计事,不可用来计人。你为人不够坦荡,若待人接物也用计谋手段,便不能得到臣下的诚爱,万一哪天有人怕极了你,便会害你。人有千虑,终有一失,或者这一失便会使你身手异处。”

鹿郢额上沁出冷汗,道:“师父说得是,徒儿记住了。”伍封道:“善待百姓、多施仁政、不轻动兵革、不胡乱杀人,你若能做到这四点,便是仁君贤王,必被后世人所敬重。须记住这越王之位,本非你所有,你能得之,是上天对你的厚赐,是以要心守住此位。”鹿郢不住点头,道:“唉,凡事皆有天定,日后之事当真是祸福难料。”

伍封见他满头大汗、神色凝重,在他肩头拍了拍,笑道:“其实越王之位原是古越人所有,被勾践祖上夺来。他们本是篡位,而你从勾践处夺来,也不算违了天意。是了,我有一物给你,你有此物,这越王之位便名正言顺,大可心安。”他让楚月儿将那块古越人送他的越王之印取来,交给鹿郢,道:“此印才是真正的越王之印,我在海外遇见古越王的后裔,他送了给我,今日我便送给你。”

鹿郢双手接过,大喜道:“多谢师父。”伍封道:“你也不必谢我,我由古越人处得到此印之事,我也不知道会有今日之事,他们也不知道我会送给你这个越王。如今看来,或者这真是天意吧。”鹿郢由袖中取出一个绿色药盒来交给伍封,道:“士卒收敛条桑的尸时,取来此物,徒儿看像是什么毒物。夫人精研毒物之学,可拿去研看。”

伍封接过笑道:“这必是‘岁断’,是一种定时毒的药物,唉,也不知道计然是怎生研制出来。”他揭开药盒看了看,楚月儿嗅了嗅药气,惊道:“嗯,这真是‘岁断’,计然的竹简上有载,此乃剧毒,不能化解,只能以药物镇住毒性,中此毒者须每年服一次镇毒之药,否则毒肠断。咦,夫君怎么知道?”伍封笑道:“我听条桑说过。嗯,天色已晚,鹿身为越王,离城太久恐为人所觉,到时侯城中人不知道有何变故,必会生乱,还是尽早回去吧。”

鹿郢将古越王印揣入怀中,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向伍封和楚月儿拜了四拜,道:“今日一别,再见颇难。日后师父和夫人如此有暇,请来越国一叙,徒儿必恭敬受教,无论如何,鹿对师父和夫人的敬爱之心,永远不变。”伍封顺手将药盒塞入怀中,将鹿郢扶起来。

鹿郢走后,伍封怅然良久,也不知道鹿郢日后究竟会有何结局。

次日午间,越人大军由徐州南门出城,往南而,行军极。伍封派人沿途打探,到第五日时,越人已经尽数过了淮水,第十日过江,尽数回到旧吴之地去了。

这十日间齐军入了徐州,为楚惠王和鱼儿完婚。二者一个是大国之君,一个是伍封的女儿,又有齐平公和田貂儿亲自主持,再加上姬介、郑声公、姬克、柳下惠、柳下跖等大有身份之人参与婚礼,早惊动了泗上诸国,齐齐派人来贺,弄得十分热闹。

伍封和楚月儿自然是忙碌之极,婚礼完后,姬介先行告辞,齐平公整备了数车礼物,再加上晋人送来的三车物品,一齐交给姬介,姬介向伍封辞行走后,姬克也来告辞,他将姬非放入囚车,燕军解押着大批俘获北去。

次日郑声公与胡姬也向伍封告辞,胡姬道:“早该来与龙伯多聚一聚,但龙伯这些日子不是议和便是嫁女,委实太忙,胡姬不敢来打搅。”伍封笑道:“君夫人客气了。未知道君夫人是否与族中通过消息,在下与令兄答里奇狼主数年未见,不知道现在可好?”胡姬笑道:“龙伯有心,家兄甚是康健,偶尔也派人来。当年龙伯在北地化解楼烦与东胡的战事,如此两族通婚不绝,十分和睦,全是因龙伯而起。”

伍封道:“胡人豪爽,远胜过中原人,在下便喜欢胡人这性子。”胡姬道:“是了,鄙族有个叫善阿卢的家伙,带了些族人逃逸在外,四下抢掠,甚是可恶。听说这人四处宣扬,要杀龙伯为其兄楼无烦报仇,龙伯要留心这人。”伍封笑道:“在下自会心。”郑声公在一旁哈哈大笑,道:“这个善阿卢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还能比勾践、支离益厉害?如此贼,龙伯弹弹手指便轻易打了。”

郑军走后,柳下惠、柳下跖兄弟和招来也来告辞,伍封道:“二哥在中山得意,兄弟倒能放心,只是大哥在鲁国只怕日子不甚好过,三桓势大,君权旁落,大哥是叔孙氏的人,偏又是个忠君爱国之士,只怕三桓不大喜欢。”

柳下跖道:“兄弟说得对极,我也耽心这事,劝大哥辞官随我到中山去,大哥又不愿意。”柳下惠叹了口气,道:“事在人为,我若走了,寡君只怕日子更难了。”三人苦笑摇头。柳下兄弟与伍封和楚月儿告辞之后,柳下跖引着招来回中山,柳下惠自回鲁国不提。

楚惠王和鱼儿新婚,在徐州多待了数日,夫妻双双向伍封和楚月儿辞行。伍封盯瞩鱼儿:“鱼儿,楚国之俗与扶桑不同,你不可莽撞行事,尤其不可与大王打架。”鱼儿问道:“要是他先打我呢?”伍封见她甚是认真,忍笑道:“大王怎会打你?”楚惠王哈哈大笑:“外父说得对极,鱼儿身手了得,寡人虽然名义上也曾是外父的徒弟,可外父偏心得紧,未教寡人什么本事,寡人可打你不过。”鱼儿笑道:“你国中可有不少将领。”楚惠王摇头道:“他们打架的本事都不如你。”伍封笑道:“我闲时也会到楚国去,大王必不敢欺负你,否则我便去找大王打架了。”楚惠王大笑,众人见他神情,显是爱极了鱼儿,都为鱼儿高兴。

伍封又吩咐那十个随嫁的铁卫,心照顾好鱼儿。田貂儿想得周到,由宫中挑了宫女寺人各三十各随鱼儿到楚国,她怕鱼儿在楚国人生地不熟气闷,还特地陪嫁了一队歌舞。楚月儿也取了许多好玩的物什给月儿,与伍封一直将楚惠王夫妇送到了齐境边上方回。

众人都走了,齐军这才浩浩荡荡回到临淄,一路上齐唱凯歌,入城之时,百姓拥到大道两旁,欢声雷动。

回临淄之后,伍封回封府暂居,入府后见府中焕然一新,还以为是鲍琴鲍笛所为,问时,才知道他在前方作战时,田恒嫌这府第数年未修,特地使人为他重新修葺了一番。

伍封道:“田相倒是有心。”鲍兴在一旁笑道:“如今龙伯是众所归望,天下人人都想巴结,田相这么做也是应该的。”伍封道:“此战虽胜,可伤亡不少,问表哥、墨爱、宁儿夫妇、慕元,再加上波儿,唉。”

当日伍封进宫,正好见田恒、田盘与齐平公议事,伍封道:“国君、相国、大司马,眼下战事已毕,我们是否该在牛山设一祭坛,请祝巫为阵亡将士、受难百姓颂祝祈福?”齐平公大声道:“封儿所言极是,寡人正想着这事,还未及与相国商议。”伍封道:“国事烦杂,国君和相国都忙,微臣是个闲人,这事便交给微臣去办好了。”田恒点头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便由龙伯去办吧,需要的金帛三牲,我会使人给你。”伍封道:“既是祭祀,死者为大,微臣想将历年来亡故者不论敌友尽数祭祀,死者有灵,当会助我大齐国运长久。”田恒想着自己那儿子田新来,道:“甚好,便这么办。”

伍封派了若干士卒在牛山筑坛,坛上立大幡四十九面,除了祭祀阵亡将士外,也祭历年来的亡灵,是以除了将阵亡将士的名字尽数刻在木牌上,还特意将父亲伍子胥、迟迟、叶柔、田燕儿、文种、东皋公、渠公、接舆、白胜、鲍息、鲍宁、英、慕元、恒善、闾邱明、蝉衣、旋波、移光、南郭子綦、子剑等人的名牌立上,连支离益、董悟、颜不疑、任公子、市南宜僚、朱平漫、计然、东郭子华、夫差、梁婴父、展如、乐灵、田新、夫余贝等人也立了灵牌,甚至连伯嚭也立了一牌。

祭祀之日,伍封亲颂祭文,忆起这些亡者有的是至亲之人,有的是好友手下,有的是长辈,有的是敌人,有的于己有恩,有的于己有仇,更多的是为国赴难者,看着这繁若灿星的灵片,想起自己这一生的恩怨情仇,不禁放声大哭。

周围众人尽皆伏地痛哭,坛下百姓黑压压跪倒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众百姓寻思这位龙伯的确与众不同,其余人得胜回来,如大司马田盘等人,都在讨封赏、划邑地,自以为功高盖世,即便是鲍琴鲍笛也忙着整划邑地,唯有伍封却想着这些亡故之人。

祭祀数日,齐平公、田恒以及齐国大臣属都来致祭,礼毕之后,巫祝将大灵牌付之一炬,埋于牛山,这才拆坛。

鲍琴到莱夷岛上将母亲接到临淄,伍封过府拜见,道:“大嫂,眼下田逆、田豹已死,息大哥的仇也算报了大半。”鲍夫人点头道:“这事多亏了兄弟,若不是兄弟,琴、笛怎会如此出息,我鲍家今日之重兴,全靠兄弟。赵悦蒙猎二人我见过了,他们老成持重,有这二人,相信琴和笛不会弄出太多乱子,兄弟这两个人找得好。”伍封道:“这是兄弟应该做的,鲍家的事即是兄弟的事。”

这日齐平公使人唤他入宫,道:“封儿立了大功,理合重赏,但寡人料封儿意在海外,若授以大邑,必无心打理。”伍封点头道:“国君说得是。”齐平公道:“此次大战,得俘获无数,寡人命人收拾了兵甲战具千付、旧吴之民三千,尽数赏赐给封儿,本来想赐你战车百乘,但听说扶桑之地山多地狭,不便车行,战车并无所用。是以又从国中搜集耕牛百头,封儿运到扶桑,或有所用。”伍封愕然道:“国君对扶桑颇为了解啊。”齐平公笑道:“封儿这些时忙着祭祀之事,寡人将月儿招来宫中仔细问过了。”伍封道:“如此厚赐,微臣怎当得起?”齐平公道:“封儿有救国之功,若非是你,只怕齐国也亡了。这区区赏赐又算什么?听说封儿颇喜欢越人之神弩,可惜缴获的千余神弩尽被田相要了,只好用兵甲战具,寡人看其中大多是铁刀铜甲,十分不错。”

伍封谢赏出宫,命人将赏赐的兵甲丁口先送往莱夷,等田力用大舟往扶桑。见诸事忙完,寻思这几日便向齐平公辞行,先回莱夷,然后再去扶桑,遂命鲍兴等人收拾行装。

晚间田恒请伍封赴宴,除田恒外,田盘、恒素以及田府内重要的家臣都来相陪,伍封见恒素面色青面,只是守着田白静坐一旁,寻思她父亲兄弟皆亡,只余她一人,也怪不得只是逗弄儿。

田恒见伍封不住往恒素和田白处瞧去,笑道:“本相今日便知道了,龙伯是当真喜欢孩儿。”伍封笑道:“是啊,儿天真无邪,如同白璧,的确可爱。”田盘让恒素将田白抱上来,伍封逗着田白说了一会儿话,骗他饮酒,与田白玩在一起。

田恒父子看着也觉得好笑,田恒让妾抱上一女来,道:“龙伯,这便是本相新生的女儿,你看看如何。”伍封只好弃下田白,将女孩接过来,见这女孩儿生得眉清目秀,长大多半容色甚美,点头道:“相国说得不错,此女长大必然美貌过人。”田恒伸手抱过女孩,叹道:“只可惜龙伯不愿意,不然将此女嫁给龙伯,可是件大好事。”伍封见他旧事重提,摇头笑道:“固然是好事,但辈份乱了不好。”

田恒盯着他看了良久,长叹一声,抱着女儿到后堂去了,好一阵才换了身衣服回来,笑道:“女又弄湿了本相衣服,只好更衣。”伍封向田恒和田盘举爵道:“在下这几天便要回莱夷,再去扶桑。国事自不必说,只是琴、笛两个侄,日后还要相国和大司马多多照顾,如果他二人行事不当,请多多担待。”田恒道:“龙伯尽管放心,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再说琴笛于国有功,年少有为,本相定会大大扶持。”

席间宴饮甚欢,田恒和田盘带众家臣不住向伍封敬酒,伍封推辞不过,饮得大醉,扶醉而回,楚月儿替他解了外衣,还没来得及取下软甲,伍封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楚月儿怕他酒醉后半夜要饮水,只好在旁边和衣而卧。

伍封睡得迷迷糊糊,正梦见夏日炎炎,自己与众妻妾在扶桑海上嘻水为乐,便被楚月儿推醒,楚月儿道:“夫君快起来。”伍封道:“怎么?”才睁眼时,便见火光熊熊,原来这室中正着火烧着。

伍封吃一了惊,连忙坐起来,看四周时,只见周围的木壁尽皆烧起来,大火将他二人围在中间。伍封惊出一身冷汗,醉意立时消了。楚月儿将他的宝剑衣甲取来,道:“夫君醉得十分厉害,叫许久方醒。”

伍封一手接过剑,细看四周,这木室地板也是木制,火头渐渐燃到床边来。抬头看看屋顶,好在屋顶却暂时无火,伍封笑道:“我们只好撞破屋顶出去了。”他飞身而起,伸手向屋顶推去,谁知道一推之下,屋顶向上凸了凸,竟然毫无破损,而且推上少许,顶上还有极厚的硬物封住,似是铜板一类。

伍封细察一阵,落地道:“这屋顶上有层铜,上还有厚厚的铜板,急切不能推开。”楚月儿道:“我们这寝室怎会有铜铜板?以前我们居住在此,似乎没有吧?”伍封道:“这必是我们在前线征战,田恒假意替我们修葺府第时,故意设好的陷阱。”楚月儿惊道:“这么说来,这火是田相故意使人放的了?”伍封道:“必是如此。”他见火头逼近,叹道:“这事还当真难办。”

楚月儿笑道:“夫君耽心什么?火势再大,也伤不了我们,当日在秦宫火场,我们不是一样的来去自如?”伍封怔了怔,哈哈大笑道:“是了,我倒忘了我们还有这本事,怪不得你毫不在意。我见这火势大了,一时心急,便有些慌乱。嗯,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以慢慢出去。”楚月儿帮他装上铁甲,束好犀带,再挂好天照宝剑,此时火头已经燃在他们身下了。

这时便听外面人声嘈杂,鲍兴大叫道:“快灭了火,快灭了火!”便听一个声音道:“阻住他们,别让他们走近火场!”这声音十分清朗,说话的正是田恒。刀剑相碰的声音立时响起,伍封道:“外面打起来了,我们快出去。”

二人挽手由火中走过去,说也奇怪,熊熊大火缭绕在他们身上,对他们却毫无所伤,不仅未伤着人,连身上衣饰头也毫无所损。外面的人斗得正紧,见伍封二人施施然在火中缓缓走出,都惊得呆了,一个个张大了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朗和石芸大喜,道:“大神!”鲍兴哈哈大笑,道:“龙伯和夫人是神人,你们怎能伤了?哈哈,田恒,今次你可失算了。”

田恒惊得面如土色,喃喃道:“这……这真是古怪!”伍封见田恒带着大批人围在这寝室旁,鲍兴、石朗、石芸、红、圉公阳、庖丁刀与那些铁卫、勇士被隔在外面,回头看看火势,不禁怒气大生,道:“月儿,将田恒给我拿来!”

楚月儿应了一声,仗剑上前,田府诸人上前阻拦,但他们怎是楚月儿对手?楚月儿剑光闪动,片刻间将众人击退,抢到田恒身前。田恒挥剑便刺,被楚月儿避过剑身,一把抓住肩头,手上使力,田恒肩头剧痛,哼了一声,长剑握捏不住,坠在地上。

楚月儿道:“相国,对不住!”一手将田恒扯了过来,游龙宝剑横在他颈上,将田恒押了回来。

若论田恒的身手,在齐国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伍封和楚月儿如今技艺大成,剑术本事出神入化,胜过田恒百倍,是以田恒剑术虽高,却远非楚月儿之敌,被楚月儿手到擒来。

本来伍封与楚月儿由火中走出,田氏这些家将侍卫便惊得魂不附体,以为二人是天神临凡,如今见田恒被楚月儿擒住,还哪有战心,一个个吓得弃下了兵器,不敢动手。圉公阳、庖丁刀、石朗、石芸率着二十铁卫抢到伍封和楚月儿身边,团团守护,鲍兴夫妇率着家中勇士将田府士卒尽数擒下来,缴下兵械,命他们抱头蹲在墙角。伍封手下的勇士也尽皆赶了来,在周围严密守护,以防田氏另有援兵。

忙了好一阵,这时齐平公、田貂儿、田盘、鲍笛、鲍琴都闻讯赶来,闾申兼任亲越大夫,还未及到琅琊去,听说封府失火,也赶了来。

齐平公来得匆忙,头披散,满面灰尘,一迭声道:“快救火,封儿可曾受伤?”众人近前看时,见伍封怒气冲冲制住田恒,周围许多田府士卒也被伍封的人押住,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生了何事。

齐平公愕然道:“咦,这……,封儿,到底是何事?怎么相国在这里?”伍封叹道:“这把火是相国所放,他要烧死微臣。”众人大惊道:“什么?!”

伍封盯着田恒,怒道:“田恒,你多番加害在下,在下都放过了你。想不到你竟然积心处虑,想将在下烧死!这木室顶设铜铜板,自是你一早为之,可见你害我之心早有,决非今日突然起意。”事已至此,田恒只好叹道:“本相原定下两策,先是与龙伯结亲,将女儿嫁给你,如此便是一家人了;如果龙伯不允,便是田氏之敌。本相听说凡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龙伯有避水异能,多半妨于火,是以借代修府第之际在龙伯的寝室布置,尽用易燃之物,屋顶又封死,就算是支离益也逃不过。想不到龙伯竟然连火也不惧!本相计谋不成,诚天意耳!”

伍封道:“你故意要与我结亲,就算亲事不成,我必然不会疑你有加害之意,你这奸计果然厉害!若非我和月儿不怕火,定会被你活活烧死!既然你一心一意要害我,在下便不再顾忌了!兴儿!”鲍兴大声答应,伍封道:“你点齐勇士,随我杀往田府。既然田恒要杀我,我今日便灭了田氏,让田氏一族从今往后在齐国不复存在!哼!田府虽然人多,我却不信谁能阻止我们的勇士!”

鲍兴挥动大斧叫道:“是!嘿,龙伯终于下了决心,这田恒好生可恶,早就该尽数将田氏灭了!”田恒吓得魂飞天外,忙道:“龙伯,罪在本相一人,这……”,伍封冷笑道:“除敌务尽,这可是你教我的!”

齐平公见这事可闹得大了,忙道:“封儿息怒,这个,相国这事也是确太不像样了。”田盘大急,他来得匆忙,未带士卒,何况他是田氏之人,一进这院子,鲍兴便握着大斧站在他身旁,以防他情急拼命。田盘知道鲍兴的厉害,更知道这人凶恶得紧,斧下不留活口,若被他一斧下来,什么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了,当下跪倒在地,痛哭道:“今日之事,家父的确大有得罪,这必是人撺掇所至。如今龙伯和月公主既然无恙,还望龙伯开一面,手下留情。”伍封叹道:“我若不灭田氏,田氏早晚必生加害之心。虽然田恒曾教过在下除恶务尽,但大司马一家三口在下还是会放过,日后我送你们去夷州,与世无争。”

这时临淄的大齐臣也知道封府失火,国君、君夫人、相国、大司马等人都赶了去,哪敢怠慢,66续续都赶了来,红将他们尽数放了进去。众臣见如此情势,听得三言两语,便知道生了何事,均想:“怪不得龙伯雷霆之怒,田氏也太过狠毒了些!”

田氏家臣中忽有个人跳起来,叽叽呱呱说话,伍封冷冷向那人看过去,鲍兴怒道:“什么家伙敢唠唠叨叨的?”手起一斧,那人惨叫一声,竟被鲍兴一斧劈开成两片,血流满地。

众人吓得浑身一颤。田貂儿花容失色,也跪下道:“龙伯,此事的确是家父之过,但看在貂儿面上,饶过这次。”伍封一手在田恒肩上按下去,他神力无双,一按之下,田恒便跪倒在地。伍封顺手点了他的肩井穴,道:“月儿,快去将君夫人扶起来,这如何担当得起?”楚月儿将游龙剑插入腰带般的鞘中,上前将田貂儿扶起来,满面歉意道:“君夫人,这事也怪不得夫君,相国这次下手太过狠毒了些,怪不得夫君生怒,月儿也不敢劝他。”

伍封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君夫人如今不算田氏中人,再说微臣也不至于胆大包天,敢去加害君夫人。”田貂儿忍不住怒道:“父亲究竟是干什么?龙伯有大功于国,何况他不日要回扶桑去,与田氏并不相干,好端端的非要杀他,岂非硬生生逼出个仇人来?”她一生中从未对田恒有过埋怨之意,此刻忿怒之下,忍不住斥责起父亲来。

田恒叹了口气,垂头不语,虽然他智计过人,精明强悍,但此时此刻又有何话可说?田貂儿道:“我们田氏在齐国许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安稳,如今……”,说着不禁大哭起来,哭道:“貂儿也无面目见国君和龙伯了,不如便死在此地,一了百了!”伍封忙道:“万万不可,君夫人如有何闪失,微臣这罪过可就大了。”田貂儿拭着泪,猛地由身旁一个侍卫腰间拔出剑来,便要自刎,楚月儿在她身边,手快一把抢过,田貂儿放声大哭。

齐平公心知如果伍封今日灭了田氏,对齐国来说其实是件好事。他虽然这么想,但他是个仁厚心软之人,见田貂儿的样子,于心不忍,开口道:“封儿,今日之事未定要弄得杀人流血,不如息下怒气,再作打算。”鲍琴、鲍笛、闾申虽然也恨田氏,但国君这么说了,只好道:“国君说得是。”众齐臣也七嘴八舌开解。

伍封却沉默不言,他身后的火头渐灭,梁坍壁坠,激得火苗四飞,但伍封不动,便无人敢稍挪一步。火光闪烁,照在伍封脸上,显得格外的威仪,在众人眼中,伍封便如天外神人,这般的威风杀气,直非凡人所能有之。

其实伍封心中也在盘算这事。先前他要灭了田氏,并非盛怒之下的随口言语,他的确是想要灭了田氏,既为齐国和自己绝了后患,又能出多年来的恶气。然而想来想去,虽然自己有把握一举攻入田府,杀了田氏要人,然而田氏在齐国势大,党羽分布境内,一旦知道田氏将灭,固然大多逃散或归顺,也必然会有顽固之辈四起相抗以保全己身,拒城以叛,战祸便因此蔓延,若真要尽数剿灭,不知道还要攻下多少城方可。齐国刚刚被越人侵伐,受创甚重,再经此内乱,自然会疲弱不堪。到时候说不定晋国、宋、卫会起兵来报仇,齐国之祸,便非一两年所能止,弄不好连国也灭了。是以今日灭了田氏,后果之严重绝非人能所预料得到。

楚月儿在田府多年,念及旧情,忍不住劝道:“夫君,月儿昔年在田府多蒙君夫人和相国照顾,请看月儿面上,手下留情。”伍封点头道:“既然国君、君夫人、月儿和众臣都这么劝,我便放过了田氏,至于相国嘛……,唉。”

众人都感愕然,不料楚月儿一开口相劝,伍封便立时收回了心意,寻思伍封对此女的确大不一般。其实伍封此刻想得明白,毕竟以百姓为重,仇恨之事只好放在一边,就算楚月儿不劝他,他也会放过田氏。

正在这时,便听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师父,你干吗要杀爷爷?”伍封看时,见恒善牵着田白过来,说话的正是田白。伍封一见自己这个儿子便想起田燕儿来,立时心软,叹了口气,道:“白儿,师父不会杀你爷爷的。”

他弯下腰去,道:“相国,得罪了。”飞快由怀中取出一个药盒,这是鹿郢给他的那盒“岁断”,那日顺手塞入怀中,忘了交给楚月儿。伍封由盒中拿出那颗红色了药丸,伸手在田恒脸颊上轻轻一捏,田恒不禁张大了口,伍封将药丸塞入田恒口中,再用手指在田恒嗓间轻轻一顶,田恒嗓间一痒,“嗖”一声将药丸吸入,吞了下去。伍封在田恒身上拍了拍灰尘,将他扯起来,却并不急于给他解穴。

伍封手脚甚快,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弯腰之时将田恒挡住,众人怎知道他暗施手脚,连楚月儿也没看出来。田恒不知道伍封给他喂食了什么,吓得面色如土。

田白毕竟是孩,问道:“爷爷走路绊倒了么?”田恒的肩井穴还未解开,不能动弹,苦笑道:“是啊,爷爷毕竟年老了。”

众人都吁了一口长气,无不浑身冷汗,寻思伍封如果不是改变了主意,这齐国上下只怕要内斗经年,血流飘杵了,届时也不知道还有谁家能生、谁家被灭。

伍封叫鲍兴将田氏诸人放了,兵器也交还,田氏今日大大丢脸,连田貂儿也被迫以死相胁,田盘一口怒气无从泄,寻思必是有家臣在父亲耳中进言,才有今日之事,瞪着这些家臣和士卒,怒道:“快滚回去!”众家臣与士卒哪敢说话,垂头丧气走了。

待田氏家众走得干干净净,伍封寻思时候也够了,那颗药丸已化在田恒服中,想吐也吐不出,才将田恒的穴道解开。

田恒死里逃生,踉跄走了几步,脚下一软,差点跌倒,田盘和田貂儿上前将他扶住。伍封道:“天还未亮,国君和君夫人请回宫歇息,相国、大司马、少夫人和白儿,还有各位大人也请回府休息,鄙府之事收拾之后,午间我会入宫,有事再说。”

他上前向齐平公和田貂儿施礼,向齐平公使了个眼色,齐平公点了点头,与田貂儿回宫,田恒虽想问一问伍封喂他吃了什么,但见伍封怒气未息,不敢说话,带着田盘、恒善和田白回府去了。

众人走尽,鲍兴道:“龙伯,真的就这么放了田氏?”伍封道:“今日若杀了田氏,齐国必然大乱,百姓又要生离死别,后果严重,便只好放他了。不过我已经有制服田恒之策,田恒无论如何,日后也不敢加害我们了。”楚月儿道:“刚刚兴儿杀的那人,说的好像是胡语,以前在田府也没见过。”鲍兴将那人尸搬过身来,扯开外衣,见他里面果然穿着胡人衣服,笑道:“这人真是胡人,怪不得说话十分古怪。”

府中下人收拾火场不提,伍封让鲍兴等人各自休息,自与楚月儿另觅它处再睡。

临淄大齐臣回府后哪里睡得着,都是耽足了心,一大早到宫中来,偏齐平公又免了今日朝议,众臣既不见国君,又不见伍封和田氏的人,不免府中宫门来回多次,打探消息。

午饭之后,伍封与楚月儿入宫之时,见众齐臣都拥在宫门外守候。众齐臣见伍封来到,都道:“龙伯来了。”伍封恍若无事,笑着与诸人一一打招呼,随口道:“相国可曾来到?”众齐臣道:“相国和大司马早入宫去了。”

伍封点头道:“甚好。”与楚月儿入宫去,他们身份不同,随时皆可入宫,不待呼唤,不像众臣要等开宫朝议或是国君呼唤。

伍封让楚月儿到后宫去见田貂儿,代自己为昨晚之事谢罪,随寺人到偏殿之上,见齐平公、田恒和田盘都在,田盘见了伍封,满面惭色道:“龙伯,在下昨日回去已经弄清楚了,都是善阿卢这家伙捣鬼,家父一时不察,才生出事来。”

伍封心道:“田恒趁我在前方时修葺我府第,设下陷阱,那是早就想到放火了,岂是一时不察?”此刻也懒得追究,随口问道:“善阿卢现在何处?”田盘道:“昨晚已经被兴儿当场杀了。”伍封愕然道:“兴儿杀的那人是善阿卢?”田盘道:“是啊。就算兴儿不杀他,在下也会将他擒来交龙伯处置。”伍封不认识善阿卢,心忖此刻田氏犯不上再骗自己,那被杀的胡人必是善阿卢无疑,点头道:“这真是巧了。”

伍封向齐平公陪罪道:“昨晚微臣一时气愤,颇有失礼之处,国君请勿见怪。”齐平公道:“少年人火气自然大些,也没什么,封儿也没有失礼之处啊。”伍封道:“相国,昨晚在下火气大了些,幸好君夫人苦劝,再加上少夫人聪明,竟牵来白儿来劝我,才使在下息了怒气,否则在下就真的要闯祸了,得罪之处,请勿见怪。”田恒苦笑道:“本相得罪在先,龙伯无须这么说,本相当真是无地自容。”

这时楚月儿和田貂儿也入殿来,伍封向田貂儿深施一礼,道:“君夫人,请饶过微臣昨晚失礼之罪。”田貂儿道:“龙伯说哪里话来?貂儿要谢龙伯大度宽容才是真的。”

伍封在这里唠唠叨叨一一陪罪,田恒颇有不耐,伍封见田恒嘴张了好几次,却没有说话,心知他必是想问自己喂他药丸之事,却不敢问,暗暗好笑。故意道:“国君、君夫人,当年越国有个厉害人物名叫计然,好生了得,越王派他到吴国开了个落凤阁打探军情,与吴臣打得十分火热。”

众人见他忽地说起毫不相干的事,不知道他有何用意,齐平公道:“寡人曾听妙儿说过,这人好像是董门中人吧?”伍封道:“这人是董悟的儿子,文武兼资,实是难得的人才,他不仅精通舆地,还善商营,最利害的本事便是研制毒物。”田盘随口道:“这样的人才的确少见。”

伍封道:“计然曾研制出一种毒物,名叫‘岁断’,月儿,这毒有何厉害之处?”楚月儿道:“‘岁断’是剧毒,一旦毒,中毒者便肠断而死。最怪异的便是此毒是一种定时作之毒,每年作一次,此毒无法化解,只能用药物镇住毒性。”伍封道:“这么说来,凡中此毒者,须每年服一次镇毒之药?”楚月儿道:“正是。”伍封又问:“月儿,你是神医东皋公的弟子,可会配制这镇毒之药?”楚月儿道:“这个月儿倒会,只是这镇毒之药甚难配制,一时间可配制不了。”

伍封笑道:“既然月儿会配制镇毒之药,这就好了,我也放心。”齐平公愕然道:“怎么?封儿中了毒?”伍封笑道:“微臣没中毒。计然死后,他的许多毒物落在落凤阁一个叫条桑的女子手里,此女被颜不疑杀了,越人收尸之时,找到了一颗‘岁断’。越王见月儿善研毒物,遂将这颗毒药交给微臣,让微臣给月儿去研究。微臣却忘了这事,一直将毒物放在怀中。”

田恒颤声道:“这颗叫甚么‘岁断’的毒药,莫非……”,伍封点头道:“相国可猜对了,昨天在下本相觅颗宁神的药丸给相国压惊,一个不心,竟将那块‘岁断’误喂相国服下了。唉,此药之所以叫‘岁断’,便是一岁一断肠之意。”

田貂儿和田盘大惊:“什么?”田恒额上冒出冷汗来,伍封道:“好在此药甚毒,月儿却能配制镇毒之药,只是须费时而已。相国昨晚服了‘岁断’,明年此时方会毒,大可以放心,有一年时间,月儿必能配制出镇毒之药来。”

众人心下雪亮,知道伍封是用这方法迫使田恒不敢生出异念来,他若害死了伍封,便得不到镇毒之药,最多只能多活一年了。这“岁断”之药十分神奇,说出来难以相信,若只是伍封说,田恒未必能信,换了是楚月儿将药效说出来,人都知道此女不会说谎,便知道这种“岁断”毒药的确实是要每年服一次镇毒之药。

齐平公此刻明白过来,道:“这事月儿可要着紧些。”楚月儿道:“月儿记得。”伍封道:“在下过几日便要回莱夷,再去扶桑,长年在海外,月儿自要随我去。不过田相放心,在下每年入冬之际,会使人向国君、君夫人贡献海外佳品,到时让人将镇毒之药送来,相国只须找国君取药服下,便不虞毒了。”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镇毒之药不会直接交给田氏,而是给齐平公,如此一来,齐平公对田恒便大有牵制,这田恒不仅不能让伍封有所损伤,连齐平公也要尽力保护周全,否则便得不到镇毒之药,只能等毒肠断了。

齐平公暗赞伍封聪明,道:“相国乃国之柱石,齐国可少他不得,封儿可要准时送来。”田貂儿道:“是否能一次服数十颗,镇住毒性数十年呢?”伍封摇头道:“毒有时效,这镇毒之药服得再多,也只能保住一年,而且今年之药,来年服之便无用,是以只好一年送一次,别无它法。”这便是他胡说八道了,田恒他们却信以为真,无可奈何。

田盘道:“龙伯是守信之人,这个倒可以放心。”心想:“如此一来,父亲便不会再打龙伯的主意,而龙伯也能放心到扶桑去,也未必是件坏事。”田貂儿也是这般念头,她知道伍封一言几鼎,说了每年会送解药来,便一定少不了,这样不仅使田伍两家和睦相处,自己也不用耽心父亲会加害夫君齐平公,自己夹在中间难以自处。田盘与田貂儿对视一眼,齐齐点头。田恒长叹一声,只能接受这事。

齐平公心内甚喜,将群臣招进宫来,道:“昨晚封儿府上失火,已查明是相国新收的门客善阿卢所为,以致封儿与相国生出误会,险些生乱,好在能合睦收场,善阿卢已经被鲍兴杀了,这事就此揭过作罢。”群臣都知道昨晚的实情,心内雪亮,明白齐平公这么说只是顾全田恒的面子而已,却都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道:“原来如此,那善阿卢真是罪大恶极。”

数日之后,伍封向齐平公辞行,叮嘱鲍琴鲍笛清白为官,忠于君事,率众回到莱夷,将莱夷邑地的事交给外父公冶长、冉雍、高柴等人打理,自己和楚月儿带着鲍兴夫妇、石朗、石芸以及诸勇士乘着三艘余皇大舟回到扶桑。

伍封离开扶桑一年,扶桑之地在梦王姬和庆夫人打理下,诸事井井有条,大和之族在扶桑强盛无双,远在诸族之上,四方各族拱服。

这日田力的大舟运来许多医士、良匠、兵器,运来的丁户百姓自有伍封的官吏去安排,一人由舟上下来,伍封看时,竟然是被离,大喜道:“被离叔叔怎么也来了?”被离笑道:“前月田力兄的大舟在朝鲜避风浪,我和法师去看望,听田兄说起扶桑的事,法师让我到扶桑来瞧瞧他的宝贝女婿和外孙。鄙王也送了许多礼物,命我携来。”

被离在扶桑住了月余便要随田力的大舟回朝鲜,庆夫人苦留不住,临行时让他与众人相面。被离一一相过,至伍封和楚月儿时,摇头笑道:“以往见二人颇有杀孳,眼下去是清逸脱俗,已入神品,日后如何,非我这凡夫俗子所能看到。扶桑人视你们为神,并非虚枉之说。”

两年之后,伍封和楚月儿又率三艘余皇大舟前往夷洲,将西施接往扶桑。大舟行在海上,伍封与楚月儿和西施看着海上景色,只觉心境开阔,平静安详。他回头看着二女,见一个纯真无邪,一个风情万种,心中大乐。

西施瞟了他一眼,笑道:“兄弟,一个人笑什么?”伍封笑道:“我唤你姊姊尚可,你还唤我为兄弟,似乎不甚妥当吧?”楚月儿笑嘻嘻道:“正是,这称呼大有不妥。”西施微眯着双眼,眼中如同能滴出水来,嫣然道:“叫惯了,改口可不便。”

楚月儿道:“夫君,月儿忽想起件事来。”伍封问道:“想起何事?”楚月儿道:“当日田恒要将他一月大的女儿嫁你,你说曾决意不再娶,如今可是自毁誓言,那么田恒那女儿你还娶不娶?”

鲍兴在一旁乐道:“是啊,可不能便宜了田恒。要不我们大舟绕到齐国,将龙伯的未来夫人抱到扶桑去?”伍封咄了一声,斥道:“混说什么?田恒这女儿比夫余还,成何样子?”

楚月儿道:“还有一事。”伍封皱眉道:“又想起何事了?”楚月儿道:“你曾答应过月儿,说陪我在海里搭所屋室出来。”伍封笑道:“这个我没忘记。眼下扶桑有娘亲和王姬打理,我这个‘大神’在不在可不大相干,我想带些人在我们那座‘朋来’岛上建些石室,此岛风景之佳,天下无双,我们每年在岛上住数月,必然快活无比,那海里的屋室我们便建在岛下吧,名字我都想好了,海里那屋室便叫‘龙宫’!”

公元前473年冬,伍封离开齐国,前往扶桑,从此不理中原政事。

鹿郢回越之后,称梦见了越国先祖,授古越之印,乃另立越祖之庙,塑男女神像,越人只道所立的是越人祖先,却不知道这来尊神像实为支离益和东郭子华的少年模样。

次年鹿郢又大修东王公庙,重塑神像,那东王公像竟为伍封容貌,身旁两个美貌女子,扶剑者为叶柔,投壶者为楚月儿。后来越灭于楚,楚人将东王公庙改为龙王庙,此后一千多年常常修葺,据说极有灵验。元时毁。

伍封率三艘大舟往来扶桑、朋来、莱夷之间,少理俗务,一年大多时候都在海上和朋来岛上,多有事迹传颂于世,常有人在海上见到他与楚月儿,或行于空,或没于水,或纵马于仙岛,以为神迹。后来齐越海边渐兴神仙学派,为诸子百家中一大流派,龙王之说始兴,史称“神仙家”,后入于道教学说。传说中三艘余皇大舟也变成了蓬莱、方壶、瀛台三岛。

秦灭六国时,沿海之民纷纷逃往海外,依伍封入扶桑之途,投往大和,这是史上华夏之民往扶桑的第一次大迁徙。秦始皇游东海,遇少男少女行于海水之上,乃派徐福携童男童女往蓬莱仙山觅仙人求不死之药,徐福由荷戈山(后称和歌山)登扶桑,入大和,再未归秦。

此后两千余年,多有人称在海上见男女神仙,男极高大雄猛,女极美丽清纯,或谓伍封楚月儿不死成仙,成海上之主,即后世所说的龙王,如此传说,数千年芸芸不绝。  filsarilhl072134八八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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