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其马蹻蹻 其音昭昭(2 / 2)
伍封叹道:“我们知道他们兄弟情深,勾践、支离益难道不知?”楚月儿惊道:“支离益极为精明,说不定他知道二哥与夫君交情好,将师叔藏起来。一是怕二哥求情,二来防二哥念及旧情暗助夫君,以师叔为胁!”伍封心忖这的确大有可能,当下派人急赶往鲁国打探消息,看看柳下惠是否逃了回国。
自从支离益的蛇兵全军覆没以及越军在西山被截杀逃回之后,越营再无动静,也根本没有进攻的迹像。过了数日,齐平公大觉烦闷,在宫中时时大宴群臣,习惯了与人饮宴,在伍堡呆着无聊,自然要想法子排遣,是以过两三日便要设宴请人饮酒。
这晚齐平公又在伍堡设宴,请诸人饮宴,宴罢之后,郑声公和姬克各回己营,伍封让楚月儿先回帐去,自己去找招来饮酒说话。这些天他忙于营中之事,无暇与招来详谈,此刻抽空,特地与招来叙旧。
二人久未见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约莫在三更之时,圉公阳和庖丁刀飞跑了来,庖丁刀道:“龙伯,夫人适才独身一人离营去了。”伍封大吃一惊:“为什么?”
圉公阳道:“先前营外有个人自称是范相国派来的使者,说鲁国的柳下惠大夫被擒住,勾践怕中山君柳下跖为救其兄而率中山人难,是以命人将柳下惠大夫悄悄押往朱崖,即刻斩。夫人见情况紧急,不及向龙伯禀报,自赶了去,让人来报讯。”
伍封忙道:“那使者在何处?”庖丁刀道:“这人报讯之后便走了,未曾入营。”伍封呻吟一声,面色大变,道:“糟了,这必是勾践的诡计!范相国怎会派人来报此讯?勾践有何必定要杀害大哥呢?月儿可上当了!不论如何,我先赶往朱崖去瞧瞧。”
当下让庖丁刀和圉公阳陪着,驭车赶往朱崖。这朱崖在龙口之西二十余里处,属西面之山,是个的山丘。伍封三人一会儿间便赶到,在朱崖转了数十圈,不仅未见楚月儿,甚至连一个越卒也没见到。
伍封心情越来越沉重,庖丁刀勉强安慰道:“夫人神勇非凡,必定无恙。”伍封叹道:“可越营中有个剑中圣人支离益,月儿虽勇,但比支离益要差得多了。”圉公阳猛地大哭,道:“如此怎地好?”庖丁刀道:“哼,就算是勾践也未必敢伤害夫人,否则楚国……”,话未说完,也呜呜地哭起来。
伍封知道他们二人对楚月儿忠心耿耿,叹道:“我们先回去,或者月儿早回营了,也未可知。”
三人又急赶回营,可一问营中,楚月儿却并未回来。伍封一颗心沉了下来,彷徨无措。此刻营中都得知了消息,人人耽心。
鲍兴安慰道:“或者夫人是走迷了路……”,自觉也难圆其说,叹了口气。齐平公道:“必是勾践的诡计,唉,月儿生性纯净,怎知道人心诡诈?”
伍封忽地垂下泪来,道:“月儿若是有失,我……我……”,却语声哽咽,未说下去。
众人见他额上青筋绽出,心想:“龙伯这主将若是心烦意乱,这一仗还怎么打?”田盘道:“龙伯勿急,就算夫人被支离益擒住,多半也不会为难她,最多只是困住来要胁龙伯而已,何况夫人是楚国公主,说不定勾践还想用她来胁逼楚王,助越伐齐。”
伍封知道他言之有理,猛地站起身来,冲出帐外,跳在铜车之上,策马出营,四下里大喊:“月儿!月儿!”只听见声音在旷地上回荡,何曾有楚月儿的答应之声。
众人见他驾着铜车四下里乱跑,口中大呼不已,暗暗耽心。鲍兴等人却知道,伍封虽有三妻四妾,皆十分爱惜,然而人皆有偏心,在他心中,似乎对楚月儿的宠爱更多一些。寻思勾践这计谋十分厉害,若是擒住楚月儿不放,就等于用绳捆住了伍封的双手双脚,令他不敢施展本事。
伍封呼喊了一阵,猛地向越营冲过去,但越军早有防备,箭矢齐,伍封的铜车根本无法靠近。伍封冲了几次,心内焦燥,猛地里怒如狂,喝道:“勾践!给我滚出来!”呼喝数声,正准备以行天之术飞入营中,就算支离益在营中等候,或是越营中早设了陷坑,也顾不得了。
他刚刚拔出剑来,还未曾展身,忽见越营中一车出来,到近前看时,却是鹿郢自驾了一车出来。
伍封道:“鹿,是你!”鹿郢大声道:“特传大王之言,月公主不在营中,龙伯若要闯营,便只好得罪了!”他向伍封眨了眨眼,声道:“大昆仑!”伍封心内一动,这大昆仑是齐国一座山名,就在这龙口之西七八里外,也属于西山。伍封对该山颇熟,当年他对付伯嚭派来的刺客,曾有两次都是在这大昆仑山中,是以前番能安排楚月儿等人在山中截杀越军。
鹿郢又大声道:“月公主身份高贵,鄙营不敢收藏,信与不信,全在龙伯!”他又眨了眨眼,手在腰间的宝剑上轻拍了数下。鹿郢大声说话,两营的人隐约都能听清,但他声说“大昆仑”三字,又以手拍剑,除伍封之外,其他人自然是听不着、看不见。
鹿郢说完了话,转过车头入营,伍封心内却十分明白。看鹿郢的神色,楚月儿自然是无恙,否则鹿郢也不是这般眼神了。他说“大昆仑”,是指楚月儿现在大昆仑山中,这自然不是她自己跑去,而是被人擒住,悄悄藏在此山。鹿郢又拍腰间的剑,指的是剑中圣人支离益,那是告诉他支离益也在山中,想必是由他看守着楚月儿。
伍封知道勾践是多疑之人,鹿郢这么冒险与他暗通消息,若让勾践知道便十分不妙。是以故意大声道:“哼!在下决不相信,明日必杀入营中,不见月儿,便斩下勾践的狗头!”
他口中斥骂,将铜车圈回营中,声对田盘道:“在下知道月儿在何处,此刻去救她,营中烦大司马心提防。”
田盘不知道他与鹿郢暗通款曲,寻思你怎会知道楚月儿在哪里?见伍封神色匆匆,也没多问。
伍封说了这几句后,立时展身跃起,眨眼间没于夜色之中。
大昆仑离大营仅七八里地,伍封行天之术甚快,一会儿便赶到山中。他知道支离益身怀异术,若有人逼近便立时有所察觉,遂以无境之神意掩护,入了山林,悄然往山上去,这山上有个山洞,要想藏人,自然以这山洞最为合适。
行不多久,果然由林外山洞附近透来火光,伍封不敢过份逼近,到林边不远处,悄悄往山洞那边瞧去。
只见一个身影正坐在洞边,这人长披肩,胡须甚长,夜风猎猎,将他的须扬起,火光将他的身影映在山壁上翕翕而动,杀气森森,显得十分诡异,一看这身影,伍封便认出他是支离益。支离益手中正把玩着那口游龙剑,若有所思。
伍封看着支离益手中那剑,便知道楚月儿的确被他们擒住,否则这随身宝剑怎会落到支离益手上?
这山洞只有一个出口,伍封要想入洞救人,便必须过支离益这关,可要对付支离益是件艰难无比的事,他心内盘算,一时间无计可施,猛地想起一事来:“咦,既然勾践用计,想必是用来对付我!却被月儿冒冒失失撞破。他擒住月儿,莫非故意让鹿引我到大昆仑来?”但想一想鹿郢的神情,似乎又不像,又想:“是了,勾践他们知道我是鹿的师父,鹿自然不忍心让月儿受害,勾践或是猜想到鹿会告诉我月儿的下落,才故意派他找我说话。”
这么一想,心道:“支离益一人想要擒我,又要看守月儿,只怕有些不易,想必这山上还有其他人埋伏。”才想到此处,便听一人的脚步声由山壁另一面移向支离益,那人道:“师祖,这山上并无他人。”正是颜不疑的声音。
支离益叹道:“龙伯或会赶来,可惜此地离大营大近,我们门中又再无高手,柳下跖又要率军,若多几个人便好了。”颜不疑笑道:“以师祖天下无敌的本事,应付这子容易得很,再加上有徒孙帮手,二人便够,也未必还要其他人来。”支离益摇头道:“由你上次的剑伤可推算这人的剑术本事,眼下他的剑术虽不及我,也离我不甚远。这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不疑切不可轻敌。哼,这人一举毁了我辛辛苦苦练出的蛇兵,我非报此仇不可。”便听楚月儿的声音由山洞内传来:“哼,夫君的厉害之处,你们怎能知道?不要说区区蛇兵,就是你这剑中圣人的名头,早晚也要让给夫君!”
伍封听见楚月儿的声音,心下大定。颜不疑道:“这好似是子华的屠龙剑,怎么在这丫头的手中?”支离益道:“这丫头见过子华,先前我问过她,子华什么也没向她说过。”颜不疑大喜道:“丫头,子华现在哪里?”楚月儿柔声道:“华可不能见你。”颜不疑怒道:“为什么?”楚月儿道:“你想见也没法见的。”颜不疑惊道:“怎么?她……出事了么?”楚月儿叹了口气,道:“华已经死了。”颜不疑尖声道:“胡说,我不信,我不信!”楚月儿柔声道:“我没有骗你,华是我们安葬的。”
颜不疑怔了怔,忽然怒道:“哼,你再胡说,我先杀了你!”支离益叹道:“这丫头不会骗人,你也不必恼她。她是楚国公主,又最得龙伯宠爱,留着她还大有作用,可伤不得。”
颜不疑忽地叹道:“当初师祖不让子华往越国去便好了。”支离益不悦道:“不疑是责怪我么?”颜不疑道:“徒孙怎敢?”支离益道:“唉,你先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颜不疑道:“是!”
伍封对支离益忌悼之极,不敢轻易冒头,只是听着他们三人说话,由楚月儿说话的语气中,知道她没有受伤,便放了心,脑中不住地盘算如何救她,刹那间想一十七八条计策,可没有一计可以用上。
过了好一会儿,楚月儿道:“喂,屠龙子,你干吗将我手脚绑着?”支离益笑道:“你这丫头十分厉害,天下女子之中,若论武技之高,当以你居,我可要心些。”楚月儿哼了一声,道:“你号称天下第一,堂堂的剑中圣人,却用这法子对付我,羞也不羞?”支离益毫不在意,笑道:“当初在北地之时,你两番刺伤我,我今日只是捆住你,算是对得住你了。”楚月儿笑道:“这也说得是。仔细想想,其实你这人颇有气度,还是算不错的了,只是每每与夫君作对,令人好生气恼。”
支离益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不错’。嗯,你这胆量可不,居然敢对我乱加评价。如果年轻时我撞见你,说不定会娶你为妻,立为王后。”楚月儿呸了一声,旋又格格笑道:“你年轻时我还没出生哩,怎能撞见?”支离益哈哈大笑,道:“哈哈,这话说得是。喂,丫头,我忽然有个主意,如果你愿意拜我为师,我便放了你。”楚月儿嘻嘻笑道:“就算你不放我,夫君也会救我的,再者说了,月儿是有师父的,你想要我拜师,先得打败我师父再说。”
支离益愕然道:“你师父是谁?”楚月儿道:“这就不好说了。本来我师父是接舆先生,可他不许我教他师父。后来拜了老子为师,接舆师父又变成了师兄。我还有个师父是东皋公,他可是天下神医,无人能及。其实我的武技大多是夫君教的,所以夫君也算得上是月儿的师父。”支离益吃了一惊,道:“你是老子的徒弟?”楚月儿道:“是啊,夫君也是老子的徒弟。”支离益吁了口气,道:“这就最好了,我一直想找老子比试,可来往成周许多次,始终未找到他,后来听说他已经西去。既然龙伯是老子的徒弟,我与他一战更是不可避免了。”
伍封听他们二人唠唠叨叨说话,不禁大摇其头,心想这丫头天生胆大,眼下被人擒住捆在洞中却不思脱身之计,反而不住地与支离益说话,若是少说两句,等支离益睡下后,自己或可以悄入洞中救人。
又听楚月儿问道:“奇怪,你与老子有仇?”支离益默然良久,道:“不是。我自身患寒疾,行走不便,终日扶杖而行,要不我怎叫支离益呢?九岁之时遇见老子,他传了我一套祛病去疾的法子。当时我们代国为争王位内乱,王族之中时时有人无缘无故就亡故了,老子便教我以杖代剑,传了九招剑术,助我防身。我按那祛病去疾的法子行之三年,终能行走自如,习剑之时,才知道此术不仅能治病,更能大助武技,而这九招剑术更是精奥无比,威力非凡。”楚月儿问道:“你练的是吐纳术么?”
支离益道:“不是吐纳。十八岁时,我剑术大成,纵横北地无敌,其时我王族之中亲族尽被人所害,只余下我和任公子的父亲。当时我杀了篡位的代王,自立为王,又将国内大官儿全部抄灭九族,所杀多达三千余人。那年又遇见老子,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他,当下向他多谢传艺之德。老子说这不算什么,他有套吐纳之术才是真正的神技。我便要拜他为师,学这吐纳之术,老子却说我是个魔胎,生具魔性,无法练之。还说我若要拜他为师,先得除此魔性,遂教了我一个法子,让我在山上东跪七日,以除魔性。我当时十分愤怒,心道就算我是个魔胎,也不至于跪七天便能除掉魔性,这不是存心消遣人么?”
楚月儿道:“不然。你的魔性无非是天性残忍、寡情少义、事事以己为先、太过重视名利,若是由着这性子,再习老子的绝技,早晚必成天下之大患,老子让你跪上七日,你七日间抛却世间虚妄的名利相争,反省己身,或可明白人命珍贵的道理。”
伍封心道:“这丫头言之有理。若是老子听见这话,必然欢喜。”
支离益怔了怔,叹道:“其实我也曾跪了三日,可跪地三日,却有人趁我不在时报仇。任公子那时刚刚出生,他父亲便被人杀了。我一怒之下,又去杀了那可恶家伙,尽灭其家,连他的朋友、认识见过面的人也不放过。此后老子又来过一次,说我魔胎深种,再不可救,早晚会死于他人手中。当时我道:‘除了阁下,谁还能杀我?’老子却道:‘我自然不会动手,但我的弟子中必有动手之人。’他说完走了,我当时便誓要勤练剑术,打败老子。我就不信天下间除了老子一门之术,便再无它术可学。”
楚月儿道:“原来如此。”支离益道:“任公子自出生便受惊,一直有病,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便广派人手去请扁鹊,终被我请了扁鹊来,治好了任公子的顽症。与扁鹊说话间,无意中说起楚国的孙叔敖和两头蛇的事,问他两头蛇咬人,是否会同时咬二人。扁鹊说两头蛇只能咬一人,吸人精血,久后幻而为人,若同时咬二人,气血便传自后咬的那人身上。本是无心之问,我忽然悟到以两头蛇取人精气之法,四下寻觅两头蛇,多番相试,终于练成了这门异术。其后我行遍天下,专挑各国有名的高手比试剑术,以两头蛇取其气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不过得益最大的却是阳子朱、华子、乌枝鸣三人,那乌枝鸣创了套十三绝剑阵,很是了不起。”
楚月儿叹道:“老子说你生有魔性,的确没有说错。”支离益道:“十年之后,天下间再无敌手。我的剑术根基全部来自老子所授的那九招,是以总是在想,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杀我,必是老子一门的人,遂多次去成周找老子,可始终未能找到他。不过我以蛇吸人精血,那两头蛇剧毒无比,最是凶险不过,非要好生研究蛇性和毒物之用不可,也算有所成就,后来将用毒之法教给了计然,这子却能扬光大,毒物之用比我还高明。我还悟了一套‘蜕龙术’出来,只可惜此术阴气太盛,习之久了便不能再行人道,只传了不疑一人。”
颜不疑在旁惊叫一声,道:“师祖,原来你早知道这‘蜕龙术’有这弊处?”支离益道:“此术由我所创,自然知道。”颜不疑语声苦涩,道:“原来……,怪不得此术师祖自己未曾练过,也未传他人。”支离益怒道:“我传你这奇术,莫非是害你不成?”颜不疑默然良久,叹了口气。
一时三人都沉默下来,忽听楚月儿叱道:“干什么?”伍封吃了一惊,探头看时,恰见颜不疑由洞中摔了出来,仿佛是被人扔出来一般。支离益站在洞口,喝道:“早说过不要伤她!此是惩,再有下次我便杀了你。”颜不疑由地上爬起来,道:“师祖,今日她知道这‘蜕龙术’之事,若不杀了她,日后这事传出去,徒孙怎好见人?”支离益叹了口气,道:“这也算不了什么,这丫头也不是个多口之人。”楚月儿笑道:“别人的私事月儿从不会乱说的,这个你大可以放心。”颜不疑尖声道:“若是龙伯问你呢?”楚月儿道:“夫君问我,我自然会告诉他,我可不能瞒他。”颜不疑怒道:“你……,岂有此理!”又往洞中冲去,才到洞口,却被支离益一把抓住颈口,提了起来,支离益的身材几乎与伍封差不多高,比颜不疑自是高出不少,这么一抓之下,颜不疑在他手中便如一只鸡一般。
支离益顺手一扔,将颜不疑摔出两丈之外,颜不疑半晌爬不起来,气哼哼道:“我去将这丫头身上的金缕衣解下来,也不行么?”支离益怒道:“不成!这丫头是楚国公主,更是龙伯的妻子!龙伯虽然与我们为敌,但我们也不能下作到碰他的妻室!你啰啰嗦嗦,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手一挥,那柄游龙剑连剑带鞘激飞出去,“嗤”的一声插在颜不疑的耳边,将颜不疑吓一大跳,再不敢说话。支离益走过去,一把将颜不疑提起来往山壁后走去,口中道:“你给我乖乖地去躺着,没事不要走来!”
伍封见他们二人走开,心忖良机莫失,急忙闪身过去,进入洞中,便听楚月儿笑道:“夫君。”伍封道:“月儿,有没伤着?”洞中虽黑,但他们二人眼能夜视,彼此看得清楚。伍封伸手将楚月儿手脚上的青绳扯断,拉着她出洞便走。楚月儿道:“夫君慢着!”又跑去将游龙剑拔出来,缠在腰间。
也就这么稍一耽搁,便听支离益大喝一声:“休走!”他只第一个字时,声音还在五六丈外,等这第二个字说出来,身影已经只在一丈之外了。剑气森森,其人如剑。
伍封见他身法奇快,暗暗吃惊,道:“月儿快走!”拔出“天照”宝剑来,便听耳边一声剑鸣,支离益手中的蛇剑如一条活蛇般游了过来,直点向他的颈上。伍封长笑一声,挥剑相格,片刻间便交手了十余招。
支离益笑道:“子,你的剑术大有长进!”这时楚月儿抢身上来,游龙剑直刺,“嗤”的一声,剑气如电,使的正是那招“一波三折”,支离益侧身相避,吃了一惊,道:“咦,这一招很是不错!丫头由何处学来?”楚月儿嫣然笑道:“是月儿自己想出来的,这招叫‘一波三折’。”
支离益对剑术极有天赋,见楚月儿这一招以力推力的妙招,大感兴趣,道:“丫头,再使几招来瞧瞧。”楚月儿格格笑道:“没有了,月儿只会这招。”伍封大喝道:“看我的‘一波五折’。”剑往前刺,剑气“嗡”的一声激,比楚月儿那“一波三折”更要凌厉,支离益见猎心喜,赞道:“好!”闪身避开。
伍封哪里有心与他试剑,这一招“一波五折”使出,早牵着楚月儿的手往空飞去。
忽然眼前身影晃动,颜不疑由面前掠过,道:“休……”,还只说出一个字,伍封早一剑向他横扫,颜不疑挥剑格挡,眼下他们的气力武技相差极远,颜不疑哪里能敌?便觉浑身剧震,气息一滞,被震得飘飞数丈,直直向山下坠落。
颜不疑就这么一阻,支离益早已经飞身追上来,可他见颜不疑往山脚下跌落,叹了口气,转而向颜不疑飞过去,一把将他抓住,再看伍封和楚月儿时,二人一黑一白已经没入夜空。
支离益恨恨地将颜不疑扔在地上,连忙追赶。当日在北地追杀伍封一众时,他的飞行身法虽不及楚月儿快,却要胜过伍封,可伍封在海上飘流,扶筏而行,在大海中悟到合于天地自然的身法,如今早已经比支离益快了许多,支离益追了一阵,早已经不见伍封和楚月儿的踪影,大怒之下,寻思全是颜不疑碍手碍脚累事,回去劈头盖脑将颜不疑一顿臭骂不提。
伍封带着楚月儿一路回飞,口中自然是恕恕叨叨埋怨不休,道:“月儿,以后切不可擅自出营,让我耽心,要不是鹿报讯,差点闯进越营去找勾践拼命!”楚月儿心内感动,口中格格笑道:“这次是月儿没心,被支离益擒住,以后决计不敢了。不过那支离益的确厉害,我与他只交手七招便被他擒住,夫君下次碰见可要心,及早逃了。”伍封暗暗吃惊,以楚月儿的剑术,或者能应付自己三四十招,但面对支离益只能用上七招,看来自己仍是远远不及支离益的剑术。
营中众人耽心他们二人,哪里敢睡?此刻见二人回来,人人大展欢颜,伍封略略说了前事,向楚月儿道:“月儿,你先去睡,切不可外出了。我赶到楚营去找叶公谈谈,催他伐越。”
齐平公和田盘都大感愕然,齐声问道:“这么晚还去?”伍封道:“就怕越人去得更早,万一勾践重加许诺,叶公一时间惑其言语,真的助越,那便十分不妙了。”众人见他忙忙碌碌一心为国,赞叹不已。
伍封只带了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驭铜车悄悄由后营出去,直赴泰山。
天微亮时,赶到了泰山之下,只见营寨连绵,楚国的大旗插遍了山脚,来往巡哨的楚军不绝。铜车离楚营百步处停下,庖丁刀先往营寨通报。
过了一会儿,庖丁刀和一队楚卒回来,请伍封入寨。
车到营门之前,只见叶公和吴句卑在营门相迎,伍封跳下车来,向叶公拱手道:“叶公别来无恙?晚辈特来拜访,有事相商。”
叶公轻咳几声,笑道:“虽然龙伯远来不易,但老夫却早料到龙伯会亲自赶来一趟,只不过未料到龙伯来得如此之快而已。”伍封道:“情势危急,晚辈怎敢怠慢?”对吴句卑道:“吴先生可好?”吴句卑点头道:“托龙伯之福,尚算安好。”
人车随叶公等人入营,到了中军大帐之前,伍封随叶公和吴句卑进去,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便在营外守着铜车。
在帐中分宾主坐下,叶公命卒备上酒菜,道:“龙伯一夜赶路,正该用些早饭,有话饭后再说。”伍封也不客气,与众人一起用饭,瞥见叶公脸色灰白,神情憔悴,时时咳嗽,只用了半碗饭便止,暗忖这人年纪高大,身子更弱了。忍不住问道:“叶公似乎身有微恙?”
叶公叹道:“岂是微恙?老夫这几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百病缠身,如非这一次事关重大,老夫怎会引军远赴齐国?或者此次回国,老夫也该闭门不出,静卧待死了。”
伍封见他身子的确不好,这件事可装扮不得,瞒不过自己,想起周敬王、晋定公、中山王、赵鞅等人也都是年老寿尽,喟然叹道:“这些年间,晚辈见过不少故人亡故,的确令人伤感。”
叶公道:“未知此次与龙伯相见,日后是否还有机会见到?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六年之前,那时柔儿带你们到老夫府上,老夫恐你助吴,为害楚国,曾想相害,此后多有冲突。”伍封甚感惭愧。
叶公又道:“次年在淮水之上的营寨之中,龙伯设下巧计,将老夫胁持,逼老夫与吴国立盟退兵,不过那时老夫的身子还十分健壮。”伍封道:“其时晚辈年轻气盛,胆大妄为,现在想来确有不安。”
叶公摇头道:“那是各为其主,怪不得龙伯。难得的是四年前巴人伐楚,龙伯助楚破巴,大获全胜。老夫其时在鄾城病倒,诈死以瞒龙伯,的确是因身子不好,又想让楚人甘为龙伯驱策,并非故意相欺。”伍封点头道:“这个晚辈理会得。”叶公道:“此后因龙伯之故,楚齐结盟,约以江淮之地。此番越人伐齐,大王念及旧盟,又感龙伯先救大王之命、后有鄾城破巴人之德,想亲率大军前来援齐,然而大王之母是越公主,勾践可算是大王之亲属长辈,两军对垒有些为难,老夫在家中养病,闻讯自告奋勇,引军前来,为大王之前驱。”
伍封喜道:“这么说来,楚国是要助齐伐越了?”叶公叹道:“本意的确是如此,但老夫一路引军而上,见越军精悍无比,势如破竹,齐军非其敌手,只怕楚人也未必能敌,于是老夫大有忧虑,恐怕齐国落败,越军转而攻楚,当年吴人戕楚,国人心有余忌,如今越人更胜吴人,不由得老夫不耽心。”
伍封不悦道:“以楚之强,居然会惧敌而不战,违背旧盟,传出去成何样子?”叶公道:“老夫若年轻几岁,或者早已经向越军进攻了,但人老了,胆气也弱了些,何况晋国千乘已经到了齐国助越,以势力而论,楚国千乘最多只敌晋军,郑、燕之军人数不敌宋卫,齐军又少于越军数倍,再加上柳下跖的中山铁骑来去如风,此战之胜败可以预料。虽然龙伯精通兵法,所战皆捷,但越军之勇猛天下无双,再加上勾践、范蠡、文种三人惯熟用兵,无一在龙伯之下。龙伯镇莱关守城、在西山设伏,两番大败越军,但此二战越军损兵并不甚多,可见越军之善战。”
叶公一辈子用兵,自然是盘算得十分清楚,不像齐平公、郑声公和姬克等人般一味地信任伍封,也怪不得他思虑重重。
伍封点头道:“叶公有如此想法,可见用兵之老辣处。不过叶公既擅用兵,当知兵不在多,而在于运用之妙。以往之战,两军对决于沙场,对阵冲决,人多者胜。但自孙武之后,用兵便大为不同,双方之战未必在于兵车冲荡,而在于奇正之变,埋伏设陷、迂回邀击、反间分化、烧粮断水,所谓兵行诡道,只要出奇不意,敌军再强可有可破之机。是以齐越之间,孰胜孰败尚未可知。”
叶公道:“龙伯之言也有道理。然而龙伯或可胜一文种,而勾践、范蠡、文种加起来至少相当于三个文种,人之智力有限,龙伯想独力应附这三人,还要以少胜多,颇有艰难。”伍封笑道:“三人之智加起来自然甚高,但有一样弊处,三人必竟不如一人般想法单一,宜生嫌隙。”
叶公问道:“龙伯莫非想用反间之计?”伍封暗赞这人果然厉害,一语中的,点头道:“这法子自要想想。”并没有告诉他已经在镇莱关一役中用了此计。
伍封又道:“话说回来,楚王遣叶公引军前来助齐,但叶公观望不休,已经违了楚王之令。如果越军真的灭齐,拥齐、吴、越三地,势大而不可制,虽楚也不能御之。叶公以为越人以灭吴、灭齐之势,还会甘心将江淮之地割舍给楚国、以致国境被江淮一隔为二么?说不定越国灭齐之后,再要灭的便是楚国了。”叶公脸色变了变。
伍封见叶公似乎有些心动,正拟再下说辞,忽觉一缕刀戟般的寒意由帐外弥漫过来,大吃一惊,道:“支离益?”便听哈哈大笑之声,帐中忽然现出一个长大的身影,须飘动,杀气腾腾,正是剑中圣人支离益!
叶公大吃一惊,道:“阁下是……?”伍封道:“这就是剑中圣人支离益!”支离益笑道:“在下忽然间走来,是否惊扰了龙伯和叶公的密议?”叶公轻咳数声,笑道:“原来是屠龙子!老夫闻名已久,今日方能见着,请坐。”支离益慨然坐下,向伍封扫了一眼,正好伍封向他看过来,二人眼光如同刀剑一般互击,均感吃惊,单由眼神之中,便觉对方有着浓烈的杀机。
支离益道:“龙伯果然厉害,在下还在帐外,阁下便能察觉。”伍封笑道:“我们交手多次,先前还见面了,在下若不知道阁下的本事,怎能活到今日?”叶公暗暗吃惊:“原来这二人是宿敌!这屠龙子人称天下第一,龙伯与他多番交手却毫无伤损,这子厉害之处大出老夫意外!”
伍封笑道:“屠龙子今日前来,是想说动叶公助越么?”支离益道:“在下之意正与龙伯相似。只是被龙伯抢了先,未知二位是否已有所决?”叶公微笑道:“老夫还未有所决,先前听过龙伯之言,未知屠龙子有何高论?”支离益笑道:“高论却不敢当,在下只知道当今天下之强,莫过于楚晋越三国,其次才算齐国。晋人四卿割据,表面为强,内里实弱。为今之计,自是两强联手。所谓疏不间亲,楚国越国本是至亲之国,互合有两大利处:一者两国境地交接,可以互不相害;二者一向东、一在西,各为东西之霸主。”
伍封笑道:“楚晋为仇,如今越与晋人联手,未必不是表面在齐,实则意在楚国。”叶公点头道:“越国欲与楚国联手,便不该与晋人打在一处。”支离益哈哈大笑,道:“叶公之言何其迂也!越国今日与晋联手,实在属意齐国。齐国虽不比晋楚,却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国,若不依靠晋人,越国要独灭齐国,伤损必多。然而灭齐之后,大国三足鼎立,晋楚必不能坐视越人独大,早晚要两强联手,再灭一强,以成平分天下之势。是以灭齐之后,越国是否再与晋合,只看越国将国都迁在琅琊,楚人便当知道越国之意在北而不在南,楚人又有何虑?”
伍封心内暗惊:“原来勾践不仅是想灭齐国,而是意在天下!他将国都迁往琅琊,既为灭齐,又是为了免楚人猜忌,以保后方平安,高明之至!”笑道:“越国先媚吴,然后灭吴;如今先联晋,实则又想联楚灭晋;日后和楚,是否又会有灭楚之心?如此视信义如无物之国,谁又能信之?”
叶公本来为支离益平分天下之语所动,此刻心内一惊,寻思:“越人今日联晋之时,便已想到日后要灭晋,果然狡诈无比,不能轻易相信。”
支离益道:“晋楚相争已有数百年,宿怨极深,天下列国也都二分,不依晋则附楚。越国自然不怕晋楚联军伐越,但晋楚有相争之时,却不能不想到越国。然而今日楚国弃越,它日晋人南下,越人又在楚侧,楚国焉能御之?叶公一心为国,便当为后世打算。今日楚国尚有叶公,未知日后无叶公之时,谁能决计天下大势?”
这一言正说在叶公心上,叶公动容道:“屠龙子言之有理!”伍封见势不妙,一时未有言辞可辩,猛地哈哈大笑起来,叶公和支离益都愕然看着他,不知其为笑。
伍封饮了一爵酒,笑道:“叶公可曾想过,若你是勾践,此刻有何主意?”叶公怔了怔,问道:“龙伯有何高见?”伍封笑道:“以己推人,假设在下是勾践,便会作如下打算:第一步先灭齐国,为了越军日后争霸天下,自然要减少伤亡,是以要说动晋国联手,最好是楚人也一起上当,三强灭齐。”支离益哂笑道:“为政者有如此想法,是自然不过的事,有何异处?”叶公也道:“是啊,这正是今日之势。”
伍封道:“第二步呢,当然是诸多国,譬如鲁、宋、卫、郑。然而诸国不依楚便附晋,是以伐任一国,实要与晋楚大国相决,是以第二步当暂弃国不顾,直伐晋楚二国,这才是霸者之道。”叶公点头道:“自是如此,若换了老夫,也暂不会去理会国。”
伍封道:“晋楚二国均强,先伐何国要极为慎重。若论国境之大、物产之富,何国能与楚国相比?勾践若先联楚灭晋,楚国自不会毫无所得,是以灭晋之后,越国虽强,楚国却更强,此时越国有把握独灭楚国么?”叶公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伍封点头道:“这就是了。在下若是勾践,便会先与晋国联手,同灭楚国。虽然是同分楚国,晋国也强,但晋国与楚国不同,它是四卿当政,割据为四,又时有冲突,实则一国如同四国,越国只须要挑拨四家争斗,自己坐观养兵,等四家互拼得你死我活,再带大军联一二家,伐一二家,越国愈大,晋国愈弱,早晚晋国被越国灭了。所以说,越楚灭晋,此后越楚二国同时坐大,互不能制;而越晋灭楚,晋大却有可制之极,是以越晋联手灭楚、再灭晋国是可想而知的事。越国灭了楚国晋国,天下间再无国敢与相争,自然纷纷依附,越国再逐天子,灭秦燕鲁卫等国,这大周天下便成了越人之天下,这当是第三步。”
支离益暗暗吃惊,寻思这三步正是勾践所谋划之事,想不到被伍封猜个正着。叶公也脸色凝重起来,楚人从未想过这么远,此刻听伍封这么推测,便知道勾践大有可能意在天下,而非仅仅是齐国。
伍封道:“由此看来,越国灭齐之后,联晋伐楚才是智者所虑,联楚伐晋是不可能的。勾践、范蠡、文种三人之智都胜过在下多矣,在下能这么想,他们怎会想不到?”
叶公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支离益道:“如此推测之言,叶公怎能信之?须知天下之势,瞬息万变,孰强孰弱,也未可知。譬如昔日吴国强盛,竟能入楚郢都,又能在黄池争霸,成诸侯伯主。当吴强时,谁又能知越国竟而能灭之?”伍封道:“不然,强弱之势、存亡之途,智者自有所知,昔日吴强之时,多有智者知道吴将灭于越。”叶公道:“这话倒不错,龙伯之父伍相国便早有越将灭吴之虑,可见智者思虑,至少要在数十年之后,只想着眼前利益却不成。”
支离益见叶公渐渐偏向伍封,摇头叹道:“日后之事,自有后生辈为之,叶公固然年迈,越王也是年纪高大,即便是在下也年过六旬,时势变幻谁可预料?真正智者,当解眼下之难。如今越势最为强盛,又有晋人相助,楚若助齐,只怕是不待日后,楚军便随齐亡而败。楚国再兴报仇之师,而越国晋国也不得不联手伐楚,楚国大难将至。楚国反不如助晋越,先取江淮之利,再夺郑燕之国,三者孰强,全看日后的后生辈。眼下便得罪晋越,智者不为也。”
叶公道:“嗯,这也有道理。”伍封暗暗叹气,寻思叶公毕竟老了,便会顾虑重重,没了数年前伐灭陈国、驻军淮上时的那份胆气,以致对伐齐还是伐越之事久而难决。遂道:“越国巢穴在江南,今日移而北上,国境成长蛇之势,在下怎么也不会相信,越人会弃江淮之地,使越国之境形如隔断,是以楚国能否得江淮之地,还在未知之数。”
支离益道:“越有齐地,江淮自然不重要了,有何疑处?”伍封笑道:“话说回来,越人虽强,也未必能灭齐国,文种三万大军连我一个镇莱关也夺不下来,反而大败而逃,齐国境大民多,真要全民皆兵,勾践想灭齐国只怕也不容易。”
支离益叹道:“齐国眼下所倚仗者唯龙伯一人而已,何况田氏与龙伯不睦,人人皆知,龙伯虽强,但外有越晋,内有田氏,只怕以一人之力也难挽倾天之势。何况在下今在越营,自然不会由得龙伯顺利用兵。”
伍封大笑道:“在下与阁下之战,那是必然之举。只不过交手数次,阁下千里追逐,始终未能奈何得了在下,孰知日后之战,我们谁胜谁败?”
叶公笑道:“既是如此,老夫倒有一个主意。”伍封和支离益二人都问道:“叶公有何高见?”叶公道:“眼下两军之势,齐弱是有目共睹,然而齐国有龙伯为将,老夫与龙伯也是多番相争,自愧不如,心下对龙伯佩服得紧,每每想着齐有龙伯,未必便会输了。屠龙子既在越军之中,勾践欲破齐军,想必会使人称剑中圣人、剑术天下第一的屠龙子对付龙伯。二位一为天子所赐的龙伯,世人视之为龙,一位号称屠龙子,擅屠龙之剑术,或是天意使然,才能名号相冲,注定二位乃成敌手,不能并生于世,决战是理所当然。是以老夫打定主意,请二位十日之后作一决战,老夫便以二位之决战为凭,以测天意:屠龙子胜了,便知天意在越,老夫当引楚军联越伐齐,共灭齐国;若是龙伯胜了,可知天意属齐,便以楚师助齐伐越,共抗越军!”
伍封与支离益面面相觑,想不到叶公竟将军国大事,赌于二人之决战!随即又想,眼下这形势,无论谁在叶公之位置,只怕也难作决断,叶公这是将军国大事寄于在对齐军主将的信心上面,用这法子也不算荒唐。
支离益目光闪动,笑道:“甚好!在下十日之后便在阵前与龙伯决战,让天下人公断此战之结局,龙伯以为如何?”伍封对这支离益忌惮之极,但他从扶桑回中土之日开始,便知道自己与支离益早晚有一场决战,尤其是得知越军伐齐,更知此战不可避免,该来的始终要来,既然是早晚要战,不如趁早决个胜负,以免终日提心吊胆怕他偷营行刺。这么想着,微笑道:“好!今日我们三人便击掌为誓,请叶公守今日之约!”叶公咳嗽几声,大笑道:“老夫明日派两队哨随二位去服侍二位,十日之后,老夫亲自带几个卒,往齐越阵前观战。”
三人击掌立誓,伍封与支离益向叶辞,出营后各上己车,拱手告别。支离益笑道:“在下早欲与龙伯决战,虽然在下对龙伯十分佩服,视龙伯为在下的唯一敌手,但佩服是佩服,要胜龙伯也不大容易,是以此一战在下决不会像以往般留手,龙伯务要心才是。”伍封笑道:“这个自然,阁下也要心。”
二人对视片刻,会心一笑,这才分道而驶,各往己营而去。
伍封回到营中,向众人说起与剑中圣人支离益相约十日后决战之事。楚月儿心中一沉,叹了口气,道:“虽然夫君早晚与支离益要作一决断,月儿却想不到这场仗这么早就到来。”她刚被支离益擒住过,对支离益诡秘莫测的本事了解至深,知道夫君眼下的剑术未必是支离益之敌,这一战又是公然赌胜,自己又帮不上手去,心内紧张之极。
齐平公笑道:“封儿自然是天下无敌,那个甚么支离益怎敌得过封儿?”郑声公点头道:“这是自然。”姬克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龙伯只要杀了支离益,一来可挫越军锐气,而来可使楚军相助,大占便宜。”其实他们三虽然知道伍封的本事,对伍封格外有信心,也不了解支离益的厉害,但屠龙子支离益的名头就算坊间儿也知道,伍封还未出生之时,这人便被称为天下第一,数十年未有敌手,可见其厉害之处,伍封毕竟年轻,就算是天纵英才,练剑始终只有十余年,而支离益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却已经有了数十年,剑术经验之丰富可想而知。三人虽然心有忧虑,但眼下军情紧急,士气最为要紧,又碍着伍封的面子,谁也不敢说丧气言语。
田盘更是耽心,他也是练剑之人,又见过不少董门之人的本事,心想伍封再厉害,多半也胜不过支离益。眼下这一战非同可,伍封若败了,能否生还尚未可知,但齐人本不甚高的士气必然急堕,而楚人又守约伐齐,到那时齐军恐怕不战而败了。是以伍封与支离益这一战不仅仅是二人的剑术高下之分,更是齐国生死存亡之战,田盘心里怎不焦燥之极?
鱼儿和那班铁卫、以及鲍琴和鲍笛等人却浑若无事,他们不知道支离益有何本事,却对伍封敬若天人,早当伍封是天下第一,心想他无论与谁决战,必然获胜,是以毫不耽心。
倒是那鲍兴有些忧心忡忡,当年大队人马被支离益一人追到大漠,途中伍封和楚月儿与支离益交手多次,自己也曾试过支离益的手脚,连一招也敌不过,对此人厉害之处早就牢记在心。当日伍封仗着人多,又用计谋才将支离益打败,如今是二人对决,旁人帮不上手,鲍兴心中自然是着急。
伍封见众人面色,猜知其心内所想,笑道:“国君、郑伯、世子、诸位无须耽心,这一仗在下已有盘算,否则怎会轻易答应?此战在十日之后,这十日之间,勾践就算派兵骚扰,也不会有大的战事,我们大可以放心休息十日。”
天快亮时,伍封正睡着,楚月儿急忙推醒他,道:“先前士卒来报,说兴儿带了三千死士出营劫寨,找支离益搦战!”伍封大惊跳起来,幸好他是和衣带甲而卧,此刻由身边提起铁戟便往外冲,口中道:“这个兴儿好生混帐,怎么未得军令便私自出战?以他的本事,只怕一剑便被支离益杀了!”
此刻众军都未及动,诸将也未赶来,倒是众铁卫都是枕刀而卧,此刻已经站在帐前。伍封道:“月儿,我先去救兴儿,你让刀阳传令诸将,各军决不可轻动。若见我们回来,你引铁卫接应。”楚月儿领命,去吩咐圉公阳和庖丁刀。
伍封一眼见鲍琴飞跑过来,寻思他来得倒快,道:“琴,你准备箭手,谨守大营,决不可派一兵一卒出去。如果我们回来,你便带箭手射退追兵,掩护众人退回寨中,决不可出营与越军交战。”不等鲍琴答应,伍封已经跃身半空,挥戟向越营飞过去。
便见越营中火光熊熊,只听杀声震天,伍封远远见越军大营中人车飞驰,调动正急,鲍兴一军正被越人围在营中苦战,四周全是越军的旗号,死士未受车战训练,都是步卒,此刻鲍兴的兵车倾覆在一旁,鲍兴双手挥动大斧,正在越军围困中奋勇厮杀。伍封此刻也无甚兵法战略,直直向鲍兴身边落下去,大声道:“兴儿勿慌,我来了!”铁戟圈起一道电光,将围在鲍兴身边十余越卒尽数劈杀。
鲍兴道:“龙伯,人可冒失了。”伍封一连刺倒几个越将,道:“此事回去再说,我们先杀出去。”鲍兴大声道:“龙伯在此,快过来!”众死士本来都是死囚,让他们当士卒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是以浑不畏死,虽然只由鲍兴训练数日,武技不精,但俗话说勇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越军虽勇,却不敌鲍兴之愣,而鲍兴之愣,又不如这些死士不怕死,是以这三千死士的奋勇之心还胜过鲍兴,此刻被越军围住,早杀红了眼,闻鲍兴下令,奋力杀了过来,聚集在伍封和鲍兴身边。
伍封只见满地尸体,此刻也无暇清点已方伤亡,大声道:“都随我杀出去!”挥动铁戟往营外冲去,鲍兴守在他身边,大斧如同狂飙一般。越人怎敌二人之勇?片刻间被伍封和鲍兴撕开一道口子,众死士长戈四下里猛刺,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敌营。
眼看要脱困而出,忽然空中人影闪动,剑鸣之声传处,一人大喝道:“龙伯今日便来,莫非想不守誓约?”只说这短短一句,剑光如火般亮晃晃闪了三十余下,伍封身后死士倒了一大片。 filsarilhl072134八4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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