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自伯之东 首如飞蓬(2 / 2)
鲍宁道:“文种在这里!”伍封细看过去,但距离太远,看不清面目,只是脸庞胡须身形举止颇似文种,点头道:“原来文种在城北营中!”楚月儿道:“奇怪,文种在城北,反而城南攻势猛些。”
这时,便听越营内号角声响,一队队越军整整齐齐由营内出来,排成坚实的鱼丽之阵,只见旌旗召展,长戈如林,显得十分雄壮。伍封忙整备士卒,拟要全力迎战。说也奇怪,越军虽然布好进攻的阵势,却并不进攻,仿佛在等待在什么一样。文种一车在前,只见他手中长矛挥动,越军阵旗闪开,阵后移出六样极奇怪的东西来。
这东西是一个高约三丈的木架,架上横着一条杠木,两边都用许多粗绳牵着,各有一个牛皮大兜。这木架都是用极粗的大树制成,一看就知道是极能承重之物,底下装着圆木为轮,缓缓往城下滚来。
伍封奇道:“宁儿,这是个什么物儿?”鲍宁摇头道:“人没见过,以前文种也没用此物。”楚月儿却道:“这物儿有些眼熟,好似见过的,可一时想不起来。”
城上士卒也大为好奇,都探头去看。这六个高架推到离城五十步处停了下来,越军六队士卒纷纷忙碌,只见越卒将架上杠木对着关城的一头放下来,在牛皮兜中放了几块巨石,怕有数百斤重,将兜严严密密捆扎好了。然后到另一头,数十人牵着绳,将杠木空着的那一头扯下来,用绳系在架底,然后有几个士卒抬了块约有百余斤重的大石放在那边的牛皮兜内,却并不捆扎。
伍封见这六座高架都安置妥当,架上杠木对着己方的一头数百斤,对着越营的一头只有百余斤,然而越卒却将轻的一头压扎于架底,使极重的另一头高高扬在空中。好奇之余,忽觉一阵紧张,只觉这怪异的物什非同可。
楚月儿忽然想起一事,惊道:“糟了,这是范蠡费数十年研制出来的投石车!计然的竹简上刻有这图,说此物用来攻城,无坚不摧!”伍封也看出一点奥妙来,脸上变色道:“心那飞石……”,话音未落,便见文种长矛挥动,越卒挥大斧将系着杠木的绳索斩断。
这杠木重的一头扬在空中,轻的一头被系在架底,此刻系着的绳索一断,重的那头立时直坠而下,整条杠木便如一条巨臂般在空中挥动,另一头的牛皮兜在空中划了个圆形,呼的一声,兜中那块百余斤的大石被巨臂抛出,向城上急砸而来。
城上士卒无不失声大叫,眼见六块巨石破空而来,离城还有数丈,便觉劲风刮面如刀,凶猛之极,若被这大石砸在身上,只怕立时变为肉泥。众人连忙闪身相让,六块大石中有一块跌落城下,还有一块高高抛过城墙直落入城内,剩下四块却砸落城墙之上,便听轰然数声巨响,城墙被砸之处,立时塌落,丈余厚的土墙竟硬生生被砸缺了数尺,另两块落地的大石也将地上砸出了两个近两尺深的大坑!众人见这投石车如此厉害,尽皆变了脸色。
越卒抛完一石,立即又将那巨臂扯下来,在长臂轻的那头放上巨石。另一头的数百斤重石仍包在牛皮兜中,是以省了一道次序,第二批大石抛来时快捷了许多。众人惊让之际,这六块大石有五块直落墙头,城墙又缺了数处,墙上未砸到之处也裂开了许多缝隙。越军士卒见城上众人狼狈不堪,无不大笑,哂骂不住。
伍封心思甚快,见越军又在为投石车上石,寻思再砸得一阵,这城墙必定会被弄出个大缺口来,越军人多,若由缺口拥入,这镇莱关便立时要攻破了。此刻他无计可施,大声道:“月儿守城!”伸手将盔上面罩拉下罩住面目,飞身而起,手舞着铁戟,直向投石车飞过去。
双方士卒都大为吃惊,虽然有许多人知道他有飞行之术,也见过他的飞行之术,但这么迎面飞过去是最为凶险不过的事。须知越军人多,又长于弩射,若是他们对一个人万箭齐,就算是神仙也避不过。此刻伍封情急之下,这么直飞而去,正是给越军做了个极好的箭靶。
伍封身至中途,那六座投石车又投石出来,有一块还直向伍封飞砸。伍封让过大石,直飞往投石车处。此时越军果然箭矢齐,雨一般向伍封射来。伍封挥动着长戟格打飞矢,自己毕竟只有一双手,而飞来的箭矢又奇多,虽被他格拨掉大半,仍有不少箭矢射在他身上。幸好他身上这件战神之甲刀枪不入,身上肌肉又坚实无比,箭矢撞在甲上便落,还有几箭往他脸上飞来,这新造的面罩便大见功效,若非有这面罩,只怕有一两箭要射在面上。
他臂上有金缕护甲、腿了护甲、连履内也就铁垫,是以箭矢难入。这就是宝甲铁罩的好处了,若非有这些护身宝物,就算是剑中圣人支离益,此刻也早被射成刺猬了!
伍封奋不顾身,转眼飞到了一座投石车上空,大喝一声,手中铁戟猛地劈落,“喀”的一声,那粗大的木臂被他一戟劈断,那坠着数百斤巨石的牛皮兜立时坠下来,在地上砸了个尺余深的大坑。
伍封毫不迟疑,一连飞过六座投石车的顶上,将投石车巨臂尽数劈断。如此一来,这六座投石车便无法用上了。伍封并不急于走,又返身回去,将投石车大木架上的那根横杠木也尽数劈断。
他早看得明白,这投石车最要紧的便是那条巨臂般的杠木,其次就是那大木架上的横杠木。二者只去其一,这投石车便无法用上。伍封为万全计,将每座车上的两根巨木都劈断,是怕越军回去修葺一下,明日又以此攻城。眼下这两木皆断,修起来可就难了。他看着这投石车抛石及远的方法,猜想这投石车要将重物抛远,车上的巨臂和横木须要极其坚硬,才能够承重,而且巨臂务要长直,横杠木要两头差不多粗细,这样才能使飞石的方向准确。
像这样的巨木是极难找的,若能轻易找到制车,文种早就用来攻城了,怎会拖到今日?想是新近制成。伍封将投石车上最要紧的两根粗木劈断,便是想让越军急切间难以再造出来,以缓其攻势。
伍封得手之后,飞身回走。越军士卒见他由空中来去自如,不惧箭矢,尤其是神力无双,如此粗大的巨木被他轻易一戟劈断,当真是骇人听闻,不禁大为惊恐,虽然伍封脸上戴着面罩,但他的本事传遍天下,越军也猜知这人必定是龙伯了。
伍封一路飞回,落到城头之上,吁了口长气,猛觉腿上剧痛,不禁打了个趔趄,低头看时,见自己大腿靠膝处插着三支箭,左腿两支,右腿还有一支。原来他的腿有护甲,战神之甲长及膝下,但飞行之时,甲裙飘起来,膝头以上的部分地方便露了出来。他又是凌空飞行,越军由下往上射,其余地方那能避箭,靠膝处却是无物可挡,是以中了三箭。幸好这箭矢未伤到膝,否则大为影响行动。他先前急切力,未曾在意,此刻才觉得疼痛。
他才晃一晃身子,腋下立时一只手扶上来,楚月儿眼泪汪汪道:“夫君,你中箭了。”扶伍封坐下来,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好在伍封吐纳大成,肌肉极其坚实,弹力惊人,是以箭矢刺入只有寸许,并不甚深。楚月儿一手按住伍封的肌肤,心拔出箭矢,先解下伍封腰间的翡翠葫芦,倒了好些酒冲洗伤口,取伤药洒在伤口之上,然后又拿出随身的药盒,取了数个粘软的药丸捏成饼状,盖在伤口上,这才用布包扎伤口。这都是楚月儿早就配好的治伤灵药,极有效用,伍封便觉伤口清凉,疼痛大减。
这六座投石车一破,越军无计可施,只好再用人力,其军向城上攻来。本来城上士卒被投石车一砸,士气大为低落,适才见伍封破了六座投石车,登时振奋了士气,全力守城。
伍封看了几眼,知道这场仗虽然凶恶,但鲍宁等人必能守住。他耽心城南,寻思城南的越军若也有投石车,此刻只怕凶险之极了。遂道:“月儿,你们随我去城南,如有投石车,我须得将它毁了。”楚月儿见情势危急,当下顾不了许多,将伍封背在背上,直奔南边的城墙。她的力气甚大,背着伍封急跑十分轻松。鱼儿带着铁卫紧跟在后,这些铁卫属于关中的一支急援队,何处有危险便赶往合处相助,不免来回奔跑,幸亏伍封一直让他们练步,即便是在大舟上每日也要绕舟来回跑,是以体力极佳。
等众人赶到城南,无不大吃一惊,只见此处比城北凶险得多了,城北墙上只是缺了数块,而这城南墙上却由上到下缺了个大口子,仿佛新开了个城门洞一样,巨大的飞石不住砸落,惊得守城士卒左避右闪,狼狈不堪。幸好守南门的是伍封的亲卫军,这些人的战力胜过关中原有的士卒数倍,此刻全力躲闪,暂未有失。
眼见一块块巨大的飞石不住往城上砸落,伍封向城外看时,果见有七座巨大的投石车正忙于抛石。伍封想不到城南比城北更险,叹了口气,由楚月儿身上下来,道:“我去将这投石车毁了。”楚月儿忙道:“不如我去。”伍封摇头道:“你的力气虽大,一时间却难毁这投石车。敌人万箭齐,耽误不得,否则必会被箭矢所射,只有我去才好。”
楚月儿知道他言之有理,无可奈何,心念一动,找鱼儿等人拿了几个薄铜面具,尽数绑在伍封的膝头处,虽然有些行动不便,但不以此挡箭却不成。
伍封腿上的伤并不重,仍能使力,此刻飞身起来,往投石车飞过去,依照在城北的法子,将七座投石车尽数毁了。越军自然是万箭齐,伍封身上免不了中了无数支箭,尽数被护甲挡住。
他飞身回来,身上并未被箭射入,只是手背上被箭矢擦了道红痕。换了常人被箭矢擦手而过,不免皮破肉裂,但他自练空手格击,以手碎石,这双手早已经练得坚硬如铁,是以不为所伤。
伍封看着城下,只见越军大呼叫,既惊恐又愤怒,当先一乘车上,文种铜盔铜甲,正指挥士卒冲上来。伍封愕然道:“这里也有文种,也不知道他和城北那人究竟谁是真的。”
此时越军以大木板为桥,跨过护城河,纷纷往城墙缺口拥过来,伍封顾不得伤势,与楚月儿带着铁卫冲下城去,众亲卫军也纷纷下城,一部分在墙上以飞石滚木砸敌,一部分守在城墙后,还有一部分随伍封等人冲到缺口之外,死守缺口。
缠斗之下,计谋兵法已是毫不管用了,所谓短兵相接,唯勇者胜,此时除士气之外,所仗的就是士卒个人的武勇和体力了。
伍封挥动铁戟,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只是见眼前刀光戈影,鲜血四溅,伍封心下早已经麻木了。敌军仗着人多,虽然好几次冲到缺口,甚至有少数人还冲入了城,却总被硬生生地挡住杀了,越军始终未能抢占缺口、大军攻入城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敌营中终于鸣金,越军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城下遗下了尸体无数,护城河水皆为赤红。伍封回到城墙上,让士卒裹伤休息,又将罪囚调来修补城墙,收拾尸体。楚月儿蹲在身边,替他解开腿上和手背的包裹,现伤口尽数裂开,鲜血直流,泪汪汪地连忙替他再行施药包扎。
这时才见庖丁刀和圉公阳由士卒中走出来,原来他们听说敌军攻势极猛,悄悄跑来军中助守。伍封见他们二人并未受伤,道:“你们的本事不在于硬打硬冲,我另有用处,下次不可擅自参战。”让圉公阳到城北去看看情形,火回报,庖丁刀清点城南战场。
二人去后,伍封忽觉有脱力之感,这是他极少有的感觉,想是两番破投石车,身上又中箭流血,才会如此。坐了好一阵,渐觉力气恢复,叹道:“这投石车好生厉害!范蠡竟能想出威力如此惊人的攻城器具,委实聪明!”楚月儿道:“计然那竹简上说,这投石车难觅良材制造,一般的树木制造不得,而且投石车不好搬运移动,不利行军,是以越军一直未曾制造使用。”伍封道:“以范蠡的性子,只怕也不大愿意以此车伤人。”楚月儿看着伍封腿上的伤,道:“夫君要是将那蟒皮水靠穿在内里便好了,这蟒皮穿着轻盈透气,又甚为坚韧,也有些防箭之效。”伍封点头道:“自明日始,我们都将水靠贴身穿着。”
庖丁刀回来道:“亲卫军伤了四百余人,死了一百四十多人,连铁卫也伤了十七八个,敌军遗尸二千二百余具。”圉公阳也回来道:“龙伯,城北的越军也退了,留下了七百多具尸体,我们也阵亡了四百七十余人,伤八百多人,宁儿、宁儿……”,伍封吃了一惊,问道:“宁儿受伤了?”圉公阳垂泪道:“宁儿身中十余箭,已经阵亡了。”
伍封和楚月儿连忙去看,只见鲍宁的尸体躺在城墙上,身上插着十余支箭,血染全身,他手上仍然紧握着长剑,早已经死去多时,不少士卒正伏在旁边大哭。伍封和楚月儿不禁垂泪,命人将他收敛厚葬。圉公阳细报伤亡之数,这一仗己方阵亡了六百多人,伤一千多人,如此伤亡之重对伍封来说是从未有过之事,可见这一战之惨烈凶猛。不过越军伤亡更重,单是阵亡的便有三千人,伤者不计其数。
伍封叹息摇头不迭,拭泪道:“越军人多,这些伤亡不损其战斗力,我们可暂时不能再战,须得想个法子拖延数日才好。”寻思了片刻,道:“刀、阳,今晚你们暂当一下使者,分别往城北、城南敌营中下书,就说我后日午间,请文种用饭,叙些旧谊。”楚月儿愕然道:“夫君想诱文种出来擒他?只怕他不会上当。”伍封摇头道:“我不会用此法擒他,只是说说话,以为缓兵之计。我猜文种虽会犹豫,但多半会赴约。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座营中,是以两边都得下书,由他定地方。如果文种能接受此约,明日多半会休兵一日。”
晚间用过饭后,圉公阳和庖丁刀分别去下书。楚月儿道:“夫君,只怕文种不会赴约。”伍封问道:“你以为如何?”楚月儿道:“人人都知道夫君智勇无双,一人便当得上千军万马,就算只有一人,文种带了千人扈从,也会担心夫君会突然难,来个擒贼擒王,挟文种以退越军。文种军力远胜于我方,怎愿意冒险?”伍封道:“月儿所想也甚合兵法,对他人来说,多半会如此,但对文种却未必。文种围关数十日,可曾有今日般拼死攻关之举?”楚月儿摇头道:“昨日我问过宁儿,这却没有,以往文种攻关绝不两方同时进攻,也不会以蚁附之法强攻城墙,一般是以箭矢为掩护,派人冲撞城门。若是如今日之法,就算不用投石车,这镇莱关也要破了。”
伍封闻楚月儿之言颇合兵法,言谈宛如军中将领,心道:“月儿随我征战多年,不知不觉已经颇通于用兵了。”点头道:“今日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文种围关数十日,并非急于要攻下此关,而是借此军势,隔断齐东,使齐国东西不能相顾,整个齐东无法联成一气。此来最大的好处是稳定了即墨和琅琊二城。勾践迁都琅琊,此举甚令人不解,须知越国灭吴,过江淮而北上,收服淮夷,国势形如长蛇之状。吴都为蛇形之中,如要迁都,自以吴都为最佳,国中被兵可以尾兼顾。眼下勾践竟迁都琅琊,这琅琊就像蛇头,若是腹身被击,要回头时,沿途有鲁国和莒上各国牵制,十分不便,不利于战。”
楚月儿道:“莫非文种想借此举巩固琅琊都城?”伍封道:“琅琊是越人新夺之城,深入齐鲁腹地,安身不易。勾践使两路大军分割齐地,威摄鲁国,齐鲁不敢妄动,勾践正好广聚兵甲于琅琊,以为灭齐之长久计。数十天下来,只怕这琅琊已是雄城,足为越军之根本。”
楚月儿道:“这岂非如在齐国身上深扎了一刀?”伍封叹道:“正是。不过勾践敢迁都于琅琊,必定与楚国有何约定,否则楚人在后,越国腹尾受制,勾践怎敢将军势远移到琅琊来?”楚月儿道:“当初夫君不是与楚王有约,共防越人么?楚王怎会反与越人立约?”伍封道:“楚王毕竟年幼,那叶公子高是个厉害人物,有他在侧,楚王必惑于其谋。何况楚王与我立约,本意并非在越,而是意在江淮,勾践只须许诺灭齐之后,分江淮于楚,楚人何乐而不为?他们自然是甘愿得罪远齐而结好近越了。楚王之母是越国公主,虽已亡故,但勾践仍可算是楚王的亲属,两国于情于理,结好都是理所当然。这些道理,换了以前我是想不出来的。”
楚月儿长叹一声,道:“还指望楚国能派援军到齐国来,如今看来,只怕是难了。”伍封道:“齐国若向楚国求援,楚军必定前来,只是未必会助齐抗越,说不定反会助越灭齐。这就是政事手段了。”楚月儿听得目瞪口呆,叹道:“庶人臣妾尚知道信义为何物,想不到当政者反而不守信约。”伍封道:“政事之诈,本就胜过天下任何事情。兵法用诈,那是说得做得,政事之诈,却是做得说不得。譬如我请文种用饭,便是兵法之诈,日后你们便知道了。以文种之智,决计不会派士卒蚁附攻城,多有伤亡。看文种今日攻关之势,便知道文种心有苦衷,不得不如此而为。今日倾力一战未能破关,双方暂为死局,我不能出、他不能入,我请他用饭,他想必会来,以求破局之策。嘿嘿,经过这几日战事,我终于看出了越军的不足之处。越军擅长野战、水战,却不大擅长攻城,怪不得他们能一举破吴,将吴军迅击溃,但围吴都却用了三年,还是靠伯嚭内应方能破城。”
楚月儿向来服他,见他胸有成竹,自然深信不疑。半个多时辰后圉公阳和庖丁刀都回来,均说已经见了文种,是否应约,文种称明日回使以告。
伍封问道:“你们都见了文种?”二人点头。伍封道:“文种断不会同时出现在南北营中,其中一人必是假冒。你们二人虽然都见过文种,但并不熟识,自是认不出真假来。”说话间,忽然心思一动,想起一事来。
楚月儿等人见他愣,知道他又有所谋,不断惊扰他。伍封良久才回过神来,微笑着让众人都回去睡觉,众人见他老神在在,心中不知道打甚么主意,不免有些好奇,却没敢问他。伍封却让楚月儿将石朗悄悄叫来,说话说了半夜。
第二天文种并未攻城,午间派了个使者来,说是次日应约,地点便在城南的越营与镇莱关之间的那片空地上。城中自然是加紧修葺城墙、补充甲兵不提。伍封带着铁卫巡查关中,自觉伤势大好,向紧跟着的庖丁刀道:“刀为我打造这铁面罩甚好,前日若非有它,只怕面上要中好几箭。”庖丁刀道:“这都是人早该想到的。龙伯不许人和阳上阵,阳每日准备饭食,还有事做,人却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伍封与楚月儿也去睡不提。次日起来,却见天上下起细雨,二人内着蟒皮,外穿好盔甲,履内用铁垫,腿上用护腿,装备整齐。伍封伤势本来甚轻,有楚月儿的妙药,又身怀有吐纳神术,两晚功夫便已经大好,只要不是极剧烈地使力,就不会使伤口重裂。
圉公阳和庖丁刀带了十余人出关,在关南的空地上立了个大大的华盖,又铺上竹筵帛席,放置几案。然后在旁边设下釜甑鼎炉,烹煮食物。他们在空地上一番忙碌,双方的人都远远看着,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细雨纷纷,香气随风飘荡,时而在南时而在北,双方士卒都隐隐能嗅到酒肉的香气。
快午间时,伍封带了两个侍女缓缓由关中走出来,等庖丁刀、圉公阳等人将食物呈上后,让他们尽数收拾入关。圉公阳等人立时收拾釜甑,片刻间撤得干干净净入关,只留下伍封和两个服侍用饭的侍女,以及席上诸般酒食。
午间时份,文种也是盔甲整齐,两车冒雨由营内出来,到了华盖之旁跃下车,带着两个壮健的亲随过来,御者将二车又驶了回去。
伍封见他只带了两个亲随,的确是胆量过人,迎上前拱手道:“文大夫坦然前来,委实令在下面上有光。”文种拱手笑道:“龙伯设宴,文某岂有不来之理?”双方入席,各人的侍女亲随服侍斟酒切肉,文种见两个亲随心翼翼欲要试菜,笑道:“酒肉必定无恙,龙伯身手高明,要想害我,又何必假之于酒食?”
伍封笑道:“这也说得是,不过在下请文大夫饮宴,绝无恶意。”文种眼光灼灼,扫了他一眼,笑道:“要说龙伯有好意也未必,大抵是另有所谋。”伍封点头道:“两军交战,僵持不下,在下另有所谋也是理所当然。”
文种见他直言不讳,笑道:“龙伯果然是个爽直之人,如果不是各为其主,文某倒愿意与龙伯好生交往,谈论些天下大事。”伍封道:“难道各为其主便不能交往了么?在下与范相国、陈音将军虽为敌国之人,却还是极好的朋友。”文种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大丈夫当公私分明。如果你我二人结有私谊,不免影响国事。当日龙伯大婚前夕,文某前往相贺,一见之下,便知道龙伯是个极好的朋友,但文某又知道齐越早晚将成敌人,是以不敢久留,怕有太多私谊,影响国事,才会匆匆而去。”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莫非我们有了私谊,文大夫便下不了手么?”文种道:“这也未必,只是文某不敢相试。譬如文某派乐灵数番行刺,虽然略有内疚之意,却下得了手,如果我们有深交,文某便不好派人干这事了。譬如陈音与龙伯是旧交,龙伯便放了他走,陈音擅造兵器,对齐军大为不利,这种事文某可做不出,换了是我,再好的朋友也要杀了。不过陈音也是念旧之人,文某索性将他遣往大王营中去,免得龙伯在他身上打主意。”伍封见他十分坦率,笑道:“文大夫一心为国,这一辈子只怕没什么朋友吧?”文种叹了口气,说道:“除了范相国外,便再无他人了。这也与文某眼界太高有关,文某素来狂傲,自负才智,一生所遇之敌手唯阁下父子二人。幸好夫差昏愦、田氏猖獗,阁下父子纵为天下奇才,终是不能尽展所长。”
伍封见他话锋渐转,说到齐国、田恒身上,笑问道:“莫非文大夫想劝在下归降么?这事绝无可能。”文种的确有相劝之意,谁知道才起个话头子,便被伍封阻住,不禁笑道:“归降不敢当,龙伯身为伯爵,形同诸侯,文某本想请龙伯罢手旁观的,其实心下也觉得不可能。不过话总该说一说,试试也好。本想多劝几句,龙伯便一口回绝,文某觑了龙伯,委实惭愧。”
伍封与他对饮了数爵,文种道:“文某有一事不解,那日龙伯中了埋伏,被文某放火烧林,龙伯与手下为何会毫无伤损、安然离去?是否那林中有何秘道?”伍封点头道:“林中有条山洞十分隐密,知者不多,其实颜不疑也知道的,只是他不在你营中,文大夫便未能得手。”文种点头道:“果然如此!想不到如此之谋也不能伤了龙伯,委为憾事!”伍封笑道:“虽然火攻未得手,但文大夫那投石车好生了得,昨日弄得在下十分狼狈。”文种叹了口气,道:“此物是范相国明的,极难制造,不料被龙伯来来往往,一人便尽毁了我十三座,再想制时,只怕又要费数十日了,说不定再觅不到制车良材。”伍封道:“此物太过厉害,在下前日毁车,身上可中了数箭。”
文种眼眉微动,道:“龙伯受伤了?”眼神不住往伍封身上打量。伍封心知这人必是算计自己的伤势,若伤势重时,必定会趁机攻城。伍封当下笑道:“贱躯生得有些异常,一点点皮肉伤并不碍事,再加上月儿身怀医术,调理两晚便无妨了。文大夫若想趁在下受伤时攻城,可想得错了。”文种哈哈大笑,道:“文某确有此想法,却瞒不过你。”
二人说话十分随意直捷,均觉得对方坦荡无畏,渐生惺惺相惜之感。
伍封叹了口气,道:“若能与文大夫交个朋友,便十分好了。”文种笑道:“这事也未必不能。等齐越战事完毕,我们再结交也未尝不可。”伍封摇头道:“只怕有些难处。齐越之战,关系到齐国之生死存亡,下次战场之上,在下若见了文大夫,必定会痛下杀手,到时候文大夫未必逃得过在下之剑。”文种笑道:“说得也是。越国要想灭齐,龙伯是最大的妨碍,今日之后,文某也会全力以赴对付龙伯,为达目的,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到时候孰生孰死,难以预料。”
伍封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不妨对文大夫说说,今日在下约文大夫出来宴饮,其实是反间之计。”文种哈哈大笑,道:“文某也猜想得到。不过龙伯此计用于他人身上尚可,用于文某身上,却是绝无效果。当年大王和范相国赴吴,文某独守越国三年,如有异心,早就夺国自立了,大王怎会疑心于我?”
伍封微笑道:“这却未必,那时越国是亡属之国,夺到越国又有何用?眼下勾践是纵横东南一境的越国大王,心境与昔年为败国之君时,自不可同日而语。文大夫想必也知道,勾践为人多疑,眼下他新得吴地,民心不附,最怕有人叛乱谋逆。文大夫在越国百姓和士卒中的威望奇高,若是振臂一呼,结果难料。这就叫功高震主,嘿嘿,只怕在士卒之中,勾践的王命也不及文大夫一句话好使吧?”
文种听得脸色微变,道:“大王……大王决计不会猜忌于我。”伍封叹道:“君威难测,这事情是最难说的。譬如在下与田恒私交甚好,他父子、父女都受过在下的救命之恩,田氏的邑地多在下十余倍,而且在下常年在外,也毫无与田氏争竞之意,但他对在下却时有加害之举。这是为何?这就叫猜忌。勾践数十年含辛茹苦,卧薪尝胆,才有今日之威,来之不易,自然怕人夺了去。再加上在下用了些计谋,勾践未必不会上当。”
文种铁青了脸,沉吟良久,摇头道:“文某对大王忠心耿耿,要说大王会对文某猜忌,文某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伍封叹了口气,道:“此刻要文大夫相信,自是有些困难,不过日后等勾践下手时,可就迟了。如果真有这一日,文大夫请到在下处来,在下定必以上宾看待,视若兄弟。”
文种不悦道:“就算真有这一日,无非是以身殉国,文某岂是弃国而逃、投奔他国之辈?”伍封摇头道:“在下怎敢以文大夫为臣属?只因在下因国事之故,用了些诡计,若为文大夫招祸,心中不忍,只想接文大夫到府,安置于海上风景秀美之处贻养天年,以解内疚之意。”
文种忽然笑道:“文某不知道龙伯作何举动,只是龙伯以为你那反间之计必定能成么?何况今日龙伯告知此事,文某大可以向大王预先说起,揭破龙伯之谋。”伍封笑道:“难道文大夫向勾践说起,某日我请你赴宴,告诉你文大夫用了反间之计,叫你心。文大夫以为勾践能信么?不说反而好,文大夫预先说出来,只怕勾践更会以为文大夫将有何举动,预先埋下伏笔。”
文种愣了愣,叹道:“怪不得今日龙伯能直言相告,便是知道文某虽知阁下的阴谋,却无法向大王预先揭破。”伍封点头道:“正是。在下直言相告,一来是敬慕文大夫的为人,不忍相欺;二是让文大夫有所防备,不得已时可以保全自身。文大夫还记得夫差送给你和范相国的信么?夫差蠢笨了数十年,临死说的话却不错: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文种愕然道:“原来龙伯也知道这事,莫非夫差临死前将此事告诉你?”伍封笑道:“那日你们在阳山之下的营帐中时,在下和月儿便在帐外,将此信听得清清楚楚。”文种惊道:“你们……,唉,龙伯当真是神出鬼没。”
话说至此,文种忽地添上许多心事来。若说对勾践的了解,伍封自然是远不及他和范蠡。连伍封都看得出勾践多疑,文种又怎会不知?他对伍封向来忌惮,知道这人的智谋不在乃父之下,如真是施行反间之计,必定是狡诈之极,令人防不胜防。若非高明难解,这人怎会预先告知而不怕人揭破?譬如今日之宴,若让勾践得知,心中就不知道有何想法。
伍封见他脸色变互幻不定,知道言辞有效,叹道:“文大夫,此事说来无趣,还是饮酒用菜的好。”
二人饮了些酒,文种平白添了许多心事,自然是难以下咽,起身告辞。伍封拱手相送,文种登车而回。伍封只觉细雨飘落面上,看着文种微弯的背影,只觉得此人手下虽有千军万马,却给人一种形单影只的感觉,心中忽生歉疚之意,长叹了一声,让人收拾物什,自回关内。
伍封回关之后,坐在关署堂上,楚月儿见他若有所思,问道:“夫君与文种说了许久话,说些什么?”伍封道:“我告诉他,我正用反间之计,挑拨他与勾践的关系。”庖丁刀在一旁听见,大奇道:“原来龙伯正用反间计!但今日告诉了他,他必有提防。”伍封叹了口气,道:“我就是要他有所提防,这反间之计便能大见效果。”
众人大惑不解,伍封道:“昔日勾践和范蠡赴越为奴,留文种守国十九年,国政尽出于文种之手,其时国中无王,以文种为长,是以文种习惯了自把自为,诸事未必奏王而后动。他知道我正施反间计,自然怕勾践有所猜忌,是以行事要格外心,谨守王令,诸事先奏。”楚月儿点头道:“这用兵之时,哪能等他事事先奏勾践的道理?勾践远在徐州,如此一来,这镇莱关之攻势必然大为缓解。”
伍封点头道:“这倒是其次。文种突然间行事方式大变,勾践不免以之为怪。大凡人有异心,事先必处处眼饰,是以谋逆者难之前,表面上必然做得格外恭顺。勾践为人多疑之极,便会有许多想法。文种在越国的威望极高,以前与越军交战,月儿也曾见过的,在越军中间,文种之军令比勾践的王旨还管用,勾践身在前方,最怕的便是有人在后方谋乱,初灭吴国,吴民并未全部依服,吴地不太安宁,若是吴民也跟着反了,勾践腹背受敌,大为不妙,想来他对此有些隐忧。我由主城出之前,命蒙猎、赵悦派了若干舟往吴东之海上,又每日派队人打扮成文种手下的样子,快车由齐往吴地而去,不免惊动境内哨探,早晚会报勾践得知。”
楚月儿道:“勾践必然会想:文种大军在前,每日如此派人往吴地去,是何用意?猜忌之心立起。”伍封点头道:“文种是足智多谋之人,自然不会行无谓之事,他每日派人往吴,必然是有所图谋,但文种又不向勾践提起,勾践这疑心自然大了。他又怎知道这些人是我派的,而且到了吴境后立时乘舟而回?今日我与文种一见,直告他行反间之计,但文种却不敢说给勾践知道,因为勾践绝不会相信我一边施计,一边将计谋告诉对方。然而文种不说此事,却又无话可说,是以无法向勾践禀告。”
楚月儿点头道:“夫君在吴民之中威望甚高,勾践说不定会疑心文种想借夫君号令吴民,借此谋逆。”伍封道:“正是。勾践必然会想,定是我们被越军攻得无以措手,是以我甘愿与文种合谋,号令吴民随文种行事,以解齐国之危。此事既利于齐国,又利于文种,大有可能。勾践若起此心,文种便离死不远了,唉!”
楚月儿寻思良久,脸上变色,叹道:“夫君处处先机,此计好生厉害!派人入吴、请文种宴饮,看视平常事,加起来便足以令勾践对文种大生猜忌。”伍封道:“其实这计谋甚为简单,只不过正对了勾践的性子,便会有用。要知道勾践是否对文种有猜忌之心,便要看文种的了。如果勾践真的猜忌文种,以为他与我有约、有谋逆之心,必然会令他全力攻打这镇莱关,限时破关。只要文种军中调动异常,便知道计谋见效,我们只须打败文种,勾践必会招文种回去,这镇莱关之围便化解了。”换了他人心中必想:“要守这关已经很难,又怎能打败文种呢?”但楚月儿向来信服伍封,夫君说能败文种,便一定能败,立时信心大生。
细雨下了一天,当晚雨势转剧,如今是秋天,多日无雨,此时一下便不可收始,一连数日下雨,文种也不来攻打镇莱关,伍封知道就算不下这雨,文种也未必会来攻镇莱关。到第五日时,终于停了雨,晚间圉公阳来报:“龙伯,越军收拾北营而走,不知道前往何处。”伍封笑道:“多半是要合营关南。”让他将庖丁刀也叫来,命二人蹑迹追察,看看关北是越军是否移营关南。他们二身法灵巧,又向商壶学了不少蹑迹寻踪的打猎本事,用于追寻敌人下落是最轻松不过。二人在关中每日为铁卫打造面罩,眼下已经造完给铁卫。伍封又不让他们亲赴阵前,是以无所事事,此刻得了伍封之令,欣然而去。
第二天早间,圉公阳和庖丁刀回来,道:“越军果然是合兵一处,都在关南营中,此刻正调动安顿。”伍封点头道:“文种要强攻这镇莱关了!虽然他再无投石车,但军势强盛,若是不体衅士卒,全力进攻,只要他以万人为箭手掩护,再用冲车硬性撞门,这镇莱关非破不可。”
庖丁刀惊道:“那该如何是好?”伍封笑道:“他们连夜移营,士卒辛苦了一夜,今日自然要休息。这攻城之事晚间不大好办,又不能偷袭,是以要攻镇莱关必在明日。我们便抢在他攻关之前,打他个措手不及。要破文种大军,就在今晚!”众人都看着他,不解其意,寻思他既然说得如此轻松,为何要拖到今日才破越军?
伍封笑道:“文种合兵一处,那是要强力破关。上次他强攻镇莱关,是仗着有投石车之助,如今他没了投石车,以镇莱关之险,他要攻破此关,伤亡必然惨重无比。以文种之智,决不会轻易如此行事。想来是我的反间计生效,勾践对他猜忌,派人催促他攻下镇莱关,说不定还限以时日。文种撤开北营是为我们留下宽阔之退路,缓我斗志,也是为了合力进攻。以前他分兵两处,虽然指挥难些,对我们牵制却大,破一营还有另一营在。如今合兵一处人数虽多了,但伐破一营,文种就全军皆败。眼下越军连败数次,士气受损,我离开主城之际早已经有了安排,就等今日之用。”
他先写了封帛书,交圉公阳用信鸽到主城去,然后再调动诸将,颁下将令,约定三更之时,大军进攻,对楚月儿道:“月儿,你带大军守城,三更时见越营火起之时,带千人直攻敌营。我今日出城,另有安排。”
伍封先派了圉公阳和庖丁刀出城,两人身上都背了个大包裹。他们走后,伍封带了铁卫由北门出去,穿过山林,饶到镇莱关西南角的山中,在林中暂且扎营。黄昏之际,圉公阳和庖丁刀等人觅到林中来,道:“龙伯,一切安排妥当。”伍封笑道:“阳,将你准备的越军衣饰拿出来我们换上。”圉公阳和庖丁刀等人解开背上的包裹,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越军衣服来,这是前些时几番战事,圉公阳收集得来。庖丁刀觅了套合身些的替伍封套在外面,一面解说越营的口令。
鱼儿与圉公阳和庖丁刀最熟,愕然道:“你们怎知道越营的口令?”庖丁刀笑道:“龙伯派了人们先去打探,越营防备森严,人们无法混进去,只好藏身在营门附近的草丛中,见营内人出出入入,口令各不相同,费了两三个时辰才弄得清楚,原来文种的入营口令随时而变,譬如午时为午东、未时为未王、申时为申公,酉时为酉西,其下应该是戍王、亥母、子东。”鱼儿等人是扶桑人,自是听不懂,石芸皱眉道:“为何戍时一定是戍王呢?这中间有何讲究?”
伍封笑道:“你们不懂越俗,也怪不得。越人侍奉东王公和西王母二神,据越俗所说,东王公掌天下之生死,居于海上仙岛,西王母掌天下之富贵,居于昆仑山。这两神在越人中尊贵无比,文种这是以此两神之名配合时辰,以定出入军营之令。”他在吴宫时,在西施的宫中见过东王公和西王母的壁刻,西施曾对他说过这事。庖丁刀笑道:“楚人也侍奉此二神,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神。”
伍封将石朗叫上来,道:“我让刀为你们制些金丝甲,现还未成,但预先替你造了一件,你穿在内里,外面再套上革甲,日后你要多加心。”石朗不住点头,除下衣服,伍封拿了一件金丝甲给他,这丝甲与楚月儿的金缕衣相似,只是坚韧精细不及其万一,但防身之效一看而知,寻常刀剑加身,可化解大部分力道。石朗贴肉穿上金丝甲,套了几件古怪的衣服。圉公阳拿了颗药丸,在手中揉碎,然后在石朗面上擦了许久,放开手后,火光下看时,石朗已经形容大改,满面焦黄,这药丸是楚月儿所制,搽面之后,水洗不去,连伍封也不知道楚月儿用什么药物制成。圉公阳又递了一颗药丸给石朗心藏好,庖丁刀在石朗肩臂上绑了个包,外面再套上越人的衣服。
其他人见伍封为石朗特意有所安排,大为不解,不过见石朗满脸凝重,似乎身有重任一般,也不敢问。伍封正色道:“石朗身负重任,一阵间无论他做什么,你们都不要问理会,由得他做去。”
此时已经天黑,众人换好衣服出林下山,直往越军大营,到了越营南面的营门附近时,已经是二更天了。伍封远远见寨门中守备甚严,出入盘察甚紧,等了好一阵,眼见到了三更之时,众人这才饶到大道,大摇大摆往营中去。
到营门前不远时被越卒喝住,叱问口令。圉公阳道:“子东!”果然如其所料,这口令猜得中了,越卒放他们入营。伍封怕被人认出,弯腰缩颈,藏在铁卫中间。有人问道:“你们是那一营的?”庖丁刀道:“我们是文大夫的亲随,秘派出营干事。”那人道:“怎觉面生得紧?”这时众人正由寨门处过,忽有一个越卒道:“咦,这人与敌方的龙伯有些像!”伍封吃了一惊,见那人指着自己说话,还未及开口应对。
圉公阳声道:“这位大哥眼力极好,说得不错!文大夫派我们出营,就是为了找这么个人。除了比龙伯个矮些,背弯了些,其余都像极了吧?嘿嘿,若是战阵之上,让他假扮龙伯投降,你说敌人会不会士气大丧?”他和庖丁刀对吴、越、楚三地的言语最为擅长,此刻说的正是纯正的越语。那些守门士卒立时恍然大悟,先前那人点头道:“啊,文大夫此计极妙!”庖丁刀道:“此事可不能泄露出去,免坏了文大夫的破敌妙计,文大夫会惩以军法的,所以我们这一队人行事隐密,你们自然是难以碰见了。”众越卒一起点头,都明白这个道理。
伍封等人暗赞圉公阳和庖丁刀聪明,居然情急之下,想出了这番说辞。圉公阳和庖丁刀惯于登堂入室,混入他人之府第在以往是常有之事,练惯了应对之策,只不过这次是混入大营而用了。其实这也与文种大营中士卒混杂有关,他的士卒中有越人、吴人和夷人,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常有应面不识的情况生,如果营中只有越人,就不容易混进去了。文种的大营比当日叶公在淮上的大营还要防备严些,但当日伍封不能靠这法子混进去,今日却十分顺利,原因全在于此。
众人入了大营,并不往中间走,伍封带着他们只往马鸣声处去,过一会儿到了兵车战马之处,见有百余夷人守着马匹车仗。伍封看着天色,估计时辰,一声令下,众人向附近的士卒杀过去。
附近敌人猝不及防,立时大乱。伍封带着铁卫追杀越营士卒,圉公阳和庖丁刀却往堆放草料处去,用火把将草料堆尽数点着,片刻间火头四下腾起,照得周围极红。好在一连了数日大雨,这些草料虽然覆好未淋过,终是甚有湿气,火头燃得就慢些。圉公阳爱惜马匹,怕被火烧了,跑去将战马尽数放了出来。伍封心思一动,用大戟挑动燃着火头草料,扔在战车之上,众铁卫也学着照样施法。这些战马毕竟是畜牲,被火势所逼,自然是足狂奔以避火,战马在营中四下践踏,车上草料火头渐燃,到处颠落,使这营中四处都有火光。伍封暗暗叹气,这是天公不作美,若是无前几天的大雨,草料颇有湿气,此刻越营中早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此时越军早已经全营惊动,尽数出营迎敌。可这营寨极大,他们一时间由何处找伍封这几十人?文种提矛由帐中出来,铁青了脸,大喝道:“敌军必定人少,各帐只派二人寻敌杀却,其余人救火,再有乱者,文某立时斩了。”
便听镇莱关内猛地鼓角声声,杀声大作,一个越卒跑来向文种禀报:“文大夫,月公主带着关内敌人杀出来了!”文种“嘿”了一声,道:“关内区区一二千人,能干什么?传令前营万人迎敌,用箭矢将敌人射杀在寨前。”
猛地里又听东西两方的山中隐隐传来呐喊之声,文种暗吃一惊,两边看时,只见两边山中火把如同天上繁星,一起向营寨移过来,显是有无数人马早已经埋伏在山中,此刻正杀了过来。
越营中人也尽皆见到,无不失色,均想:“原来敌人有这么多埋伏!”文种大声道:“这必是敌人虚张声势,他们若真有这么多人,怎会被我们困关数十人?左右营分开拒敌。亲卫营随我在营中格杀奸细,哼!”越卒虽然遵令行事,但人人脸露惊恐,心胆俱寒,士气低落之至。
文种正要带人寻找放火的奸细,又有一卒来报:“文大夫,营后又来了大队敌军,俱用战车,勇不可当,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已经攻到寨门处了!”文种惊道:“莫非真的是龙伯的援军到了?”此刻后营杀声大作,马蹄声如同雷鸣一般,便听一人大笑道:“兴儿在此!文种在哪里?给我滚出来!”这时分别有士卒来报,说左右方敌军无数,虽然暂未冲上来,但箭矢齐,将左右营士卒逼在营门处无法冲出去迎敌。
文种此刻也大为心惊,他原以为这都是伍封的疑兵之计,不料四面都有敌军杀来,寻思敌方必定人数不少,才会四面合围,以期将他全军掩杀,要是人少便怕己方死战,理当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这么想着,大感不安。还未有对之策,忽然火光中一条高大的身影闪出来,大笑道:“文大夫!在下可要得罪了!”看时,正是伍封手挥铁戟扑上来。
文种心如电转,知道此人厉害,自己不及其万一,连忙抽身要退,但伍封来得甚快,转眼间已经到了面前。文种心中略惊了惊,立时沉静下来,长矛抖动,直向伍封扎过去。伍封侧开身,铁戟横敲在文种矛杆上,文种双手剧震,长矛把握不住,脱手而飞。
伍封长叹一声,道:“文大夫,在下可得罪了!”铁戟猛地刺了下来,文种心里叹了口气,闭目就死。此时忽听一人哇哇乱叫,又听兵器击响,文种见铁戟并未落下,愕然睁眼,只见一个黄面的驼背汉子正挥着一条殳与伍封斗着。这人武技颇高,不过比伍封可差得远了,数招之间,这汉子闷哼一声,肩上鲜血溅出,跌倒在文种身旁。
伍封奇道:“咦,你是何人?”这人怪声怪气道:“夫余宝、夫余贝、夫余宝、夫余贝!”伍封问道:“你是夫余贝的兄弟?”其实这人是石朗,只不过伍封等人假意不认识他。石朗这么阻一阻,文种手下的亲随立时上前拦住伍封,他们十分忠心,不顾生死挡在文种身前。石朗得此余暇,急将文种扯起来,飞一般往后便跑,鲜血早已经染了半身。石朗这伤的确是真的,只不过伍封落手极有分寸,创口虽大,却尽在肌肉处,入肉不深,至于这许多血自然是庖丁刀预先替他裹好的血包了。
伍封铁戟如飞,将这些亲随或杀或伤,尽数驱散,此时铁卫由与敌人的缠斗抽出身来,跟了上前。伍封见文种片刻功夫已经去了老远,远远地听见他下令全军后撤,命士卒拼死冲破寨后敌军。敌营后门处立时间杀声大作,战事极为激烈。
伍封见越军甚是悍勇,虽然士气低落了,但冲杀之间仍然大有战力,暗赞越军之厉害。他故意大声道:“擒贼擒王,别让文种跑了!”火光下他见着石朗与文种混入了大队越军之中,故意追了上去与楚月儿带着铁卫直追上去。
追赶间自然有不少敌人拦阻,此时便听营后杀声渐弱了,越军刚开始被阻在营中,此刻大多如潮水般涌往营后,看来是鲍兴一军已经被越人击退,打通了后撤之路径。
此时,忽然文种由一座帐后闪出来,伍封心道:“怎么又有一个文种?必是假的。”飞身而起,抢在假文种身前,笑道:“文大夫!”假文种哼了一声,手起一矛向伍封刺下。
伍封劈手夺过长矛,飞起一脚将这人踢倒,火光下见这人身形面容与文种的确有些像,怪不得文种让他假扮。原来先前文种急退,众亲随上前拦阻伍封时,就这一会儿之间,这假文种忠心耿耿,跑出来想诱使伍封等人追赶。
伍封悄悄向纷纷逃往营外的越卒中瞥去,见文种一边被石朗扯着急走,一边回头往这方看过来,心思一动,手中铁戟一闪,刺入那假文种的咽喉。虽然他对这假文种的忠义颇为嘉许,可战阵之上,怎顾得了这么多。当下大声道:“文种死了!文种死了!”众铁卫都跟着大叫,伍封带着铁卫在外围掩杀,并不真的追杀越军。其实越军虽逃,士卒却众多,数十人追上去也讨不了好去。
是战直到天亮方止,此时越军已经尽数撤逃,营中的火头也渐渐熄灭了。楚月儿带着士卒由前面入营,伍封让楚月儿带着铁卫先回关去,自己率一千士卒往东而去,沿途收复镇莱关以西的莱夷诸城,又留下圉公阳带人收拾越营,清点伤亡、俘获。
伍封一路收服诸城,城中少许越人守军见了他的大旗都望风而逃,格道、休城、贝城、夷安、枝桑五城回复,整个莱东便已经收回了。到午间时,伍封才带着士卒回到镇莱关。 filsarilhl072134八2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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