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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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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一大片6地,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片大6,远远便见岛上青青翠翠,大舟觅了处水深而6地平缓处落锚。

伍封叫上楚月儿,带了商壶、圉公阳、庖丁刀、鱼儿和铁卫整备兵甲,乘舟登6,又将黑龙和青龙两匹坐骑也运上了岸。伍封与楚月儿披甲提兵,跨上了马,带着众人一路缓行,寻思觅到一两个土人,问一问那金梦花生在何处。

只见这岛南北一望无际,花草繁茂、景色极佳,到处不见人烟,草地之上、树林之中鸟兽怡然自乐,俱各相安无事。前面见到一大群野生的牛羊,见了伍封等人也不害怕,只是避过了人,走一边去食草,似乎并不知道人性之险恶。

众人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周围纯粹自然的景色,仿佛到了人间仙境一般。商壶在前面叹道:“这可真是个好地方,比扶桑还美些!”楚月儿疑惑道:“看这些鸟兽的情形,似乎这大岛之上并无人际,否则怎会丝毫不怕人?”伍封道:“大凡有6地,一般就会有人,我们走了这许久也不见人,或是夷州人少,或是夷州人不喜欢猎杀鸟兽,以致鸟兽不惧。”

周围走了一二十里也未见人,伍封道:“若无人当向导,这茫茫大岛我们由何处寻觅金梦花?”商壶瞥见左侧有片林子,树上生着红红的果实,笑道:“老商到林中瞧瞧。”伍封点头道:“也好,你去回,我们在此地坐一坐,用些干粮。”

众人坐在草地是用干粮,商壶提着大叉自去林中探视不提。等众人用完了干粮食水,又坐了许久,却不见商壶回来。楚月儿耽心道:“老商去了这许久未回,别是遇到了什么猛兽吧?”伍封笑道:“老商最擅猎艺,力气又大,再加上你传他的叉法,哪有猛兽能奈何得了他?这家伙与兴儿不同,有些贪玩,说不定在林中闲逛,高兴起来,一时忘了回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楚月儿越来越耽心,道:“怎么老商还没回来?只怕有些不妙。”伍封也觉得情形有异,起身道:“我们去找找看。”

众人入了那林中,一路仔细寻找,走不出百余步,便听见前面有人声传来,伍封和楚月儿耳力甚好,一听便知道是商壶正与人说话。

便听商壶道:“喂,仙女,这坑是你挖的么?”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我费事挖这坑干什么?这是天生的。我若要设陷坑,便挖得稍大些,里面再放点什么害人的东西,嘻嘻!”商壶笑道:“要说挖陷坑,仙女怎比得上老商?老商别的不擅长,掘坑打猎却是极有本事。”那“仙女”笑道:“你若极有本事,怎么又跌进坑里去?”商壶道:“若不是你大叫一声,老商一时失神,怎会掉坑里?”那“仙女”格格笑道:“我叫你‘心’还不行么?怎知道我越叫你心,你偏还掉进来。我要用藤条牵你上去,谁知道你这么重,反将我拉了下来,如今怎地好?”

伍封等人一边赶过去,一边听见二人的说话,心下知道大概情由,不禁好笑,只见前面一片稍空的地方,商壶那柄大叉扔在一旁,楚月儿抢上去,只见叉旁草丛之中,果然有个深坑。

伍封上前探头下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坑虽然颇深,却十分狭,约摸只供一人站立,连坐下也不得,四壁又湿又滑。只见一个女子俯身坐在商壶肩上,商壶高举着双手,因坑狭之故,收手不得,二人竟这么古怪地卡在坑中,难以翻转。

楚月儿忍不住笑道:“老商,怎么搞成这样子?”商壶喜道:“姑姑来了,最好,老商可真是动弹不得。”伍封由袖中取出铁链子放下去,先后将那“仙女”和商壶拉上来,见二人满身满脸的污泥,甚是滑稽,不禁大笑。

商壶呵呵笑道:“想不到老商一生用陷坑猎兽无数,今日反而落入陷坑。”那“仙女”一边用衣袖擦脸,一边笑道:“或者正是因你猎兽太多,才有今日之报。”

等她擦干净脸,楚月儿奇道:“咦,你是常?”那“仙女”向伍封和楚月儿施礼道:“龙伯、月公主,婢子正是常。”伍封想起这人来,这常是越宫的一个宫女,数年前伍封与楚月儿夜间偷入越宫,正撞上越王后要对常施以劓刑,被二人救下来,其后将越王后劫到吴国去,这常一直服侍越王后,直至越王后被越人救走,这常也就一并走了。想不到今日在这夷州,竟遇上这故人!

伍封奇道:“常,你怎会在夷州?”常道:“婢子随王后回国后,王后一直对婢子不悦。那日大王在吴国设伏,被龙伯坏了好事,救走夫差,结盟而回,心情甚差,与王后大吵了一次。王后便迁怒于人,要杀婢子,幸好有侍卫偷偷告诉了我,婢子只好逃出宫去。正好赶上范相国出宫,婢子在宫外被范相国现,相国是个好人,悄悄将婢子藏上马车,送到城外,又使人取来干粮食水和金贝衣服,给了婢子一乘舟,命我自行逃走。除了龙伯、月公主和鹿外,婢子在越国之外再无认识之人,原想到齐国投奔龙伯,又想龙伯未必会在意一个宫女,只好由得舟在海上飘荡,寻思依天意而行,到了某处,便在某处安身,若是上天要我死在海上,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幸好风平浪静,飘了月余,竟到了这越人传说中夷州。婢子见此处风景极好,又没有越宫的权诈,遂安心留在夷州,再无回去的念头。”

伍封心道:“飞羽的婢子叫非,此女叫常,这二人都是身份低下,却与众不同,名字没有叫错,果然非比寻常。”点头道:“这夷州地方看起来的确不错。”

常道:“龙伯和月公主怎么会到夷州来?”伍封道:“西施夫人中了毒,需用一种金梦花来解,此花据说只有夷州才有,我们赶过来便是为了觅这金梦花。”常吃了一惊,问道:“那毒可叫‘6离’?”楚月儿道:“正是。”常道:“当年龙伯将王后请到吴国,婢子也随去,有个叫条桑的女子托鹿郢交给王后几种毒物,这些毒是计然遗下来的,其中便有一种‘6离’。”伍封皱眉道:“是鹿儿将毒物拿给越王后?”常点头道:“正是,王后原想用它来毒翻看守的士卒逃走,却一直未得其便。”楚月儿叹道:“怪不得鹿儿知道这‘6离’之毒和金梦花,原来如此。”

伍封问道:“既是如此,你可知道夷州何处有这金梦花?”常摇头道:“这个婢子便不知道了。”伍封失望道:“终不成这么大岛,我们四下里胡乱寻找,只怕十年也找不到。”常笑道:“这却不妨,婢子虽然不知道,但婢子的义父肯定知道。义父是前面古越族的族长,婢子飘来夷州,全靠义父照顾,才会生存下来。义父离此颇熟知夷州之事,想必知道何处有金梦花。”伍封大喜道:“如此便麻烦姑娘带我们同去见他老人家。”

常点头答应,笑吟吟带着伍封等人往林间出去。她在前面蹦蹦跳跳哼着曲,偶尔回头招呼一下,指引道路,伍封见她满脸快乐,那是由心里透出的高兴,不禁也受感染,心下渐渐轻松起来。寻思:“夷州必是个与世无争的极乐之地,常到了岛上,定然远胜于在越宫之中,是以快活。”商壶抢在前面,跟着常身边走着,不住与常说话。这人浑浑噩噩,说的话听来傻乎乎的,却常常孕含颇深的道理,惹得常不住地格格娇笑。

穿过了树林,只走了三四里地,便见前面有一个村寨,远远看去与中土常见的村寨并无不同。

伍封停下马道:“我们数十人这么闯进去,只怕吓坏了人。”常点头道:“婢子先进去禀告义父。”

常入村之后,伍封等人在村外等候,没过多久,村内涌出许多人来,为的除了常,还有一个白须白的老者。这老者相貌古朴,神情逸如。伍封和楚月儿连忙跳下马,上前与老者见礼。

常道:“义父,这便是龙伯,这位是龙伯夫人月公主。”老者施礼道:“龙伯远来不易,老儿名叫余夷。”他的口音颇似越语,但又略有不同,伍封和楚月儿也向余夷,伍封道:“晚辈一众惊扰了老先生,好生惭愧。”余夷道:“龙伯是天子贵婿,又是天子亲封的尊爵,能到鄙地,老儿倍感荣宠。”伍封心下愕然,寻思自己被封龙伯、娶梦王姬之时,常早已经到了夷州,她自是不知道,余夷何以得知自己的身份?

余夷看他的神色,猜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前些时常有吴人由海上飘来,那是越国灭吴之后逃出,虽然十之七八丧于海上,仍有少数到了这夷州,都被老儿收留。他们都说如有龙伯在吴,必不会有灭国之事,老儿是以得知龙伯。”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

余夷请伍封封等人请入村寨,到了一处大栅之内,围地而坐,又让人取来酒肉果品款待。

伍封忍不住问道:“听老先生说话,仿佛颇熟悉中土的风土人情,莫非也是中土人士?”余夷道:“其实夷州离吴越并不太远,舟行二三十日便至,只是海上浪大,又少大舟,是以往来不便,老儿四十年前曾去过吴国和越国,其后再未去过。老儿生长于夷州,不过祖上也是中土人士,龙伯没有说错。”

伍封问道:“未知老先生祖上是何国人氏?”余夷叹道:“老儿祖上是越王,可惜三百多年前被国中勇士夺了王位,逐于海上,遂到了这夷州地方。”伍封愕然道:“中原也有传闻,说现今的越王并非越古国君王的子嗣,原来确有其事!”余夷点头道:“的确是如此,所以鄙族叫古越族。”

伍封点头道:“这么说来,老先生其实与越人出自一族,怪不得口音与越语差不太多。”余夷道:“这夷州人丁稀少,除了山中高野之族外,便只有老儿这一族。老儿年轻时去过吴越,虽见两地富庶,但国与国之间勾心斗角,战祸不休,自是远不及我们夷州之地。以前我们因人少之故,不事农耕,只是采集食物,牧放些牲畜便足以安身,眼下丁口渐旺,幸好老儿去过吴越,习得农耕之术,这数十年才开始农耕。”伍封道:“这果然是个好地方。是了,晚辈大老远由中土而来,其实是因有人中了奇毒,须用一种金梦花来化解,然则此花只有夷州才有,因此而来。”本来他想与余夷聊些关于越国的事,但记挂着西施,是以没说几句,便提起金梦花。

余夷“老儿听常说过。这金梦花是何模样?”楚月儿道:“月儿也没见过,听说是细枝尖叶,花分六瓣,呈金黄之色,用来解毒一株便够了。”余夷想了想,皱眉道:“老儿知道了,此花夷州确有。由此西去入山,有座山上有深潭,倒映日月,湖边便生有这么三株异花。既然龙伯要用它救人,老儿本该派人去取来,但那高山之中有夷州土民,我们称之高野之族,其众甚为勇悍,与鄙族常有争执,鄙族不胜其烦,正想迁地相避。此花只有三株,高野族人以此奇花为族中奇宝,我们若要取花只怕不易。”

伍封皱起了眉头,道:“救人要紧,只要老先生告诉地方,晚辈自去摘一株来。”余夷看了看他,道:“久闻龙伯神勇,取花自是不难,只是如此一来,高野之族必定怪罪于鄙族。鄙族不谙兵战,非高野族人之敌,到时候只怕生祸。”伍封笑道:“高野之族有多少人,是否久习战事?”余夷道:“高野族人数只有数千之众,悍勇之极,是否习战老儿却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在山中以牧猎为生,奔行如飞。”

伍封心道:“夷州并无多少人,战事自然甚少,想来高勇族人只是负勇而斗,并不懂何兵法,我这数十铁卫要应付他们也不难。”沉吟了一阵,道:“烦老先生将高野族所在的路径告诉晚辈,晚辈自去取花。本来这事或会惹恼高野族人,晚辈不该去做。但晚辈处有人中了奇毒,非用此花解毒不可,只好厚颜以求。高野族人若是怪罪下来,晚辈率人抵御便是。”余夷道:“龙伯既然这么说,老儿哪有不答应的?”他用一根树枝在地上详细画了高野族的路径,道:“这山上有一深潭,龙伯若见到这潭,便能找到金梦花。”

伍封细细记下方位,对商壶和鱼儿等人道:“我和月儿去取这花,你们代我守住村寨,以免因我之故,高野族人找古越族算帐。”又细细安排铁卫守住要道。

安排妥当之后,伍封与楚月儿衣甲未脱,只是未骑马、未执长兵,径走出村寨。余夷见他们有马不骑,甘愿行走,大为好奇,心道:“由海上飘来的越人说他们二人会飞,莫非是真的?”

伍封和楚月儿怕惊吓了古越人,出了村寨,这才腾身而飞,一路往高野族的方向,在空中疾掠而过。只见身下由平缓到峻峭,渐入山中,约莫两个多时辰,果见群山之中有一处大潭,碧水如镜。离潭不远处有着略显稀疏的无数陋室,想是高野族人的住处。

二人看准方向,落到潭边,沿潭边找寻。此处离他们所见的高野族村寨约有二三里地,一时间也未见有人过来。转过一片矮林,猛见前面有一排木屋,约六七间,大约有人坐在潭边一处。二人不料前面有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那几人见到伍封和楚月儿,男子英伟,女子美貌,气宇极是不凡,无不大吃一惊,疑是仙人,齐齐站起身来,七嘴八舌问话。他们说的话与古越人大不相同,似是中原一带口音,但大为不同,言语甚为古拙。伍封二人大致听出了其言下之意,无非是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之类。

这几人一起身,伍封眼尖,立时瞥见他们身后的一块浑圆的石头上生着三朵手掌大的黄花,心中一喜,忙抢身上去。这几人伸手拉他,却被他轻轻一拂,几人当不得他的神力,跌撞开去。

伍封问道:“月儿,这是不是金梦花?”楚月儿上前细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正是。”伍封大喜,伸手便要去摘,楚月儿忙阻止道:“夫君,使不得。这金梦花虽然耐寒耐旱,生存力强,但一摘下来,便宜枯萎。计然简上说过,金梦花一旦枯萎,药效便失。”伍封皱眉道:“这却如何是好?”楚月儿笑道:“无妨,夫君身上有师父东皋公送的翡翠葫芦,此物正好有用。”伍封连忙解下葫芦,楚月儿将葫芦口打开,伸手去摘金梦花。

这时,那几个天野族人大声尖叫,一起抢上来阻止,却被伍封轻轻推开。楚月儿摘了一朵花,将花杆插入葫芦,道:“这葫芦至少能保金梦花四个时辰内鲜活如生。”伍封道:“既是如此,月儿立刻将花拿到大舟上去,先救了姊姊一命再说。至于高野族的事,我便留在此处慢慢向他们陪罪。”

楚月儿心知救人要紧,寻思天下间除了剑中圣人支离益外,无人能伤得了夫君,点了点头,拿着葫芦腾身而起,往西飞去,她这度还快过伍封,片刻间消失在空中。众高野族人见她就这么一飞而去,惊得张大可口,说不出话来。

伍封见楚月儿去得远了,寻思有了这金梦花,西施自然会药到毒解,数十天来的焦躁立解,宽下心来,向众人笑道:“在下救人心切,擅取了你们一朵奇花,甘愿以金贝珍宝赔偿。”

这几个高野族人两番被伍封一挥即退,心知此人厉害,又见楚月儿如仙神般飞去,此人来头必然不。这族中异宝三失其一,他们身为守花之人,职责不,这事情非要禀告族中脑不可,当下有一人飞跑回族中报讯,另外数人围在伍封四周,唯恐他逃去。伍封微微一笑,心道:“我若想逃,你们怎么拦得住我?”

未过多久,便听噪杂声传来,远远见一大群人手执兵器飞跑上来,为的数人身得十分高大,奔行如飞,将其他人抛在后面。片刻间这几名大汉已经赶了上来,分站伍封四周,却没有说话,等后面大批人上来后,先前那几个看守异花的人也退了开去,与众人一起四下里将伍封团团围住,足有七八十人之多。

伍封仔细看了看众人,心下暗暗吃惊。原来,这些人手上均是各执武器,这些武器看起来甚是怪异,除了棍、矛、剑、刀、弓箭外,还有些中土未见过的古怪兵器,譬如大勾、长镰、双刃斧之类,以武器种类之多还胜过中土各国!伍封心道:“单看这诸般武器,便知道这高野族人决非愚顽土民。”

这时,那几名大汉身后走上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极矮,头却奇大,胡须既黑又长,须尖直垂到膝,额高眼大,满脸坚毅的神情,腰间挂着一柄长刀。众族人看着他时,眼下都露出尊敬之色。这人上下打量着伍封,道:“汝乃何人?奈何偷摘吾族宝花?”

伍封先前以为那几名高大的汉子中必有高野族领,不料领是这么个矮个子,听他口音与古越族不同,倒有点象宋卫一带人的言语,只是措词古朴,听来甚怪。忙拱手道:“在下是中土齐人,只因有人身中奇毒,唯有这金梦花可解,情势紧急,故来擅取一朵以救人性命。花已摘去,在下愿意以厚币相赠,以表谢意。”

那人脸色一沉,哼了声道:“此花乃吾族之宝,纵是族人中毒亦不敢取之救命,无物可以换之!汝偷吾花,唯有以死相陪。”伍封问道:“敢问阁下大名?”那人道:“吾乃高野族之长盘丁。”

伍封问道:“请问族长,金梦花何以为贵,乃至你们将它视为族中异宝?”盘丁道:“此花能解百毒,治病救人,是以为贵。”伍封微笑道:“此花之贵,乃是有救人之效,然而阁下却因之杀人,救人之花却损人之命,此花便不是救人之花,而是杀人之花了!如此之物,何以为宝?”盘丁怔了怔,伍封又道:“这就好象阁下腰间的长刀,纵然此刀是天下名品,但刀即是刀,阁下如果只是拿来观赏,以致铁锈斑斑,再好的刀也不是刀了,要来何用?”

盘丁默然良久,点头道:“此言亦有些道理。”伍封道:“天下之贵莫过于人命,金梦花确能解毒,是以在下才会千里奔来,纵然知道在下偷花会得罪于贵族人,但救人要紧,遂擅自取之,全因为金梦花虽为异宝,却使终不如人命之贵。阁下气度不凡,莫非如同愚夫蠢妇一般,将身外之物看得比人命还珍贵?”

盘丁脸色变了变,向伍封拱身一揖,道:“多谢指教!”当下叫上几个族人道:“汝等将今晨被蛇咬的子抬来,摘花救其一命。”众族人愕然,这几个族人一时还不敢动,盘丁叹道:“此花本当救人,吾等却珍而贵之,不敢使用,此花还有何用?”族人飞跑下去。

伍封见盘丁知错即改,心下甚是佩服,施礼道:“族长果然与众不同,明白事理。”盘丁还礼道:“不敢,不敢。”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族人抬了一个年轻人上来,只见这人双目紧闭,满面黑气,右腿粗肿如柱,不断渗着腥臭的黑血,眼见已是出气多入气少,性命就在旦夕之间。盘丁毫不迟疑,伸手摘下一朵金梦花,在手中揉碎,塞入这人口中,然后拔出腰间长刀,挥刀而下,在这人腿上腐烂处剖了一刀。

伍封见他刀法娴熟,一挥之间,便将这人腿上腐肉尽数割了去,一看便知道是个用刀的高手。

只是片刻之后,这人睁开了眼睛,腿上流出的血由黑变红,周围人不禁欢呼了一声。盘丁本来表情肃然,此刻也露出笑容来,缓缓插刀入鞘,道:“抬他回去,好生将养。”

盘丁对伍封道:“阁下远来是客,请到鄙族一坐。”伍封本是个豪爽之人,见他十分爽快,点头道:“正好。”随着众人往村寨而去,没多时到了寨中,只见寨中有一处颇大的石台,石台上悬着一面赤色大旗,旗上是一个铁色人面,形容十分狰狞,伍封心道:“这旗儿倒也古怪。”盘丁请伍封上了台,带了几个族中的尊长之辈陪坐。台中间生了一堆火,族人牵了头鹿来杀了,放在火上烧烤,两个族人想是高野族中的庖人,不住地往鹿身上涂抹诸般调味,不一会儿,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盘丁叫了个族人上前,声说了几句,那人点头去了。

伍封见他们这烤肉习俗有点像肃慎人,寻思盘丁这一族虽是夷州古族,但说话行事、服饰器械与中土大同异,只是古朴得多,如果不是与中土同源,便是展相近。

烤肉之时,盘丁不住地与伍封说话,伍封渐渐习惯了他近乎远古的语言,忍不住问道:“贵族是夷州古族,为何说话行事与中土颇有相同之处?”盘丁笑道:“实则鄙族亦来自中土,远祖数千年前来时,夷州并无人迹。”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贵族中人都是血脉相关了。”盘丁道:“正是。远祖到夷州来时,中土也无许多国,连大周也没有。据祖辈说起,鄙族在中土已经很古老了,可推至黄帝之时。其时黄帝在西,东有共工氏,而共工之东便是老儿的祖先蚩尤部落了。”伍封吃了一惊,道:“原来贵族祖上是与黄帝大战的蚩尤!”

盘丁指着那人面大族道:“正是。这便是蚩尤的大族,当年共工氏擅围河岸,逼土为墙,将水患迫至下游。鄙祖蚩尤是九夷之族领,率众击败共工氏,西进与黄帝交战,请风伯太皞、雨师少皞两族相助,黄帝九战皆败。黄帝后使擅奇术的玄女族偷袭,自己领族众越雾而至,在冀州之野一战,鄙祖蚩尤等部猝不及防,鄙祖、风伯、雨师大败而亡,蚩尤余众八十一支尽被掳杀,唯有数十人逃到共工部落一带。此后黄帝再伐共工,共工败北,鄙族被并入黄帝之族。本来,蚩尤余部在黄帝部落中逐渐繁衍,渐成一体。可后来尧、舜、禹先后征伐三苗,以吾族人擅战,用为前锋,三苗之族被灭,鄙族见族人伤亡十之,恐再有类似的情形,遂远遁东南,到了现今的吴越之北的海边、你们称为东夷的地方。约在大禹之际,先祖在海上遇到风浪,飘流到这夷州,其时夷州并无人迹,先祖见此处甚好,从此安居于海外,至今已经数千年了。鄙族遗于中土之族众已经融入了炎黄之族,再不可分矣,唯这夷州还有一支。”

伍封皱眉道:“听族长这么说,蚩尤败后,贵族人其实已经与中土相融了,说不好血脉并非蚩尤嫡传。”盘丁点头道:“这是自然,由黄帝到尧、舜、禹数千年之间,鄙族已经与炎黄之族融为一体,只是吾祖到了夷州,为示区别,才尊蚩尤之远祖。虽然血缘混杂,但蚩尤的确是远祖无疑。”伍封寻思这数千上万年的,婚姻相连,血脉混杂,谁说得清蚩尤还是不是其祖先。盘丁见他有些疑惑,笑道:“便知阁下难信,但鄙族有蚩尤留传至今的金犀之甲为证。”

伍封大感兴趣,道:“据说昔日蚩尤善制兵器,逼得黄帝九战皆败,中原人至今视蚩尤为战神,蚩尤的战神之甲想来是件宝物。只是当时并无铁器,那金犀之甲是否比在下这铁甲坚韧?”盘丁笑道:“那是自然的,吾幼时见过此甲,乃用异兽之革造就,无论以刀斧如何劈砍,连些许印痕也不能留下,质地极轻,又能避水,阁下这铁甲甚奇,终不及其万一。”伍封见他只是口上说,也不见拿出来,心道:“你祖上传下的东西,自然是视若珍宝,处处皆好了。”

盘丁叹道:“难得遇到贵客,本当拿此甲给阁下一睹,只可惜三十多年前吾父病重之际,古越族偷袭吾寨,吾父恐异宝有失,以大盒盛着扔入山上潭中。此潭极深,无人能取回。鄙族与古越族之仇,由此而生。”伍封愕然道:“原来古越族曾偷袭贵族。”盘丁哼了一声,道:“阁下定是先见过夷余了,这人还好,其兄却十分霸道,当年与鄙族连番大战,全因其兄想将吾族逐杀。这人作恶多端,天不予寿,一日海上狂风大作,其兄与其族中诸多壮丁死于风难,古越族因此而弱,若非见夷余谦厚,鄙族早就杀下山去,以报当年之仇了。”

伍封心道:“原来你们两族人数虽少,却也是曾经争斗不休。看来这大凡有人之处,便有争斗,天下皆然。”问道:“既然有外敌来袭,令尊何不披甲一战,反要弃诸潭水,莫非也是如那金梦花一般,舍不得使用?”盘丁苦笑道:“这倒不是。先祖蚩尤身材高大,那犀甲是依先祖衣材而制。却不知道为何,到了后来,鄙族却身材越来越矮,那犀甲也穿不上了,族中这几个高大的却不是鄙族的人,而是这山中野人之后。这犀甲韧性无比,极难以金铁之器剪裁,是以也无法改得些,也不知道先祖当年是如何制成。”伍封暗暗称奇:“蚩尤善制兵器,人称战神,想是另有其法。”沉吟了一阵,道:“在下擅取贵族异花,心中总有些惭愧。既然贵族之宝甲在潭中,在下颇知些水性,下水为贵族取来宝甲,是否可抵得擅摘异花之过?”

盘丁愕然道:“原来阁下善水。不过这潭水极深,据说有数百丈,潭底直通大海,鄙族多番派人下水,不能见底。阁下水性再高,只怕潜不下这么深去。”伍封笑道:“这却不是在下信口胡吹,不拟多深,只要那宝甲仍在潭中,在下便有把握取回。反正这烤肉未熟,还有暇时,在下便去试试。”

盘丁知道他因摘了一朵金梦花,心中有些惭愧之意,一心要立个功劳,良心方安。既然猜知伍封的心思,只好点头道:“阁下盛情,吾也不好阻拦。无论阁下能否取到宝甲,也抵得过擅摘异花之过了。”

伍封站起身,与盘丁等人到了潭边,只见这潭水碧蓝,与天同色,晶莹如一块整玉,只不知潭有多深。伍封解下铁甲,怕潭中有异物,执剑入水,径往潭底沉下去。借胸前夜明珠的光芒,睁大眼睛,四下看着。其实这潭也就数十丈深,绝不是如盘丁所说深有数百丈。伍封站在潭底,四方缓缓走动,寻找宝甲。

这潭底与海底其实大至相同,都有着五颜六色的草石鱼虾,只不过海中是咸水,鱼稍大些,这潭底的鱼却些,也没有珊瑚之类的东西。伍封在潭中间找了许久,未见到甚么盛放宝甲的大盒。寻思这潭甚大,当初高野族人将甲扔入潭中,必定是站在潭边扔下去,膂力再强,也不至于能扔到潭心这么远,何况他们必定想着日后再取出来,是以这甲定然在离岸不远处。

这么想着,连忙往潭边来,沿潭边走动看着,过了好一会,猛见前面有一件物什,上面生满青苔绿草,异鱼在旁边盘旋,似乎有棱有角,是个方形之物。伍封心下大喜,连忙过去,拔开水草,果然是个牛皮大盒,上面穿了几个大洞,伸手往洞中一摸,猛地一条长蛇由盒中窜了出来,让伍封吃了一惊。幸好他吐纳有成,不怕蛇虫,蛇虫反而怕他,他的手一伸入,那蛇惊得逃了,若换了常人,早就被蛇咬了。

伍封暗骂自己喜悦之下,太过大意,只是触摸之下,探得盒内确有一物,既软且韧,倒不象什么坚硬之物,寻思:“这么软的东西竟会是衣甲?”不敢再摸,伸手提起来,向水上浮去。

等他由水中出来,只见岸边站了一大堆人,还有不少人浑身水湿湿的。盘丁见他由水中出来,脸上露出宽慰之色,道:“阁下当真了得,竟能潜在水中大半个时辰,吾还以为阁下出了事,派人下水去找哩。”伍封将牛皮盒交给盘丁,顺手插剑入鞘,问道:“族长,这盒中是否就是宝甲?若不是,在下再下水去找。”

盘丁拂开水草,细看了几眼,又惊又喜,道:“此盒好像是了。”连忙解开这盒,由盒中取出一件黑黝黝颇似金属的物什来,大声道:“这正是蚩尤的犀甲!”

伍封细看此物,看起来像是黑铁,其实是软绵绵一整张兽皮,由颈项处开口,上面的犀头犀骨仍留着,内中掏空,形如头盔,肩下尺余长的兽皮如同衣袖,可供手臂穿出。伍封在扶桑常见类似的衣着,看上去形如野人。按理说,这种整张兽皮掏制而成的衣甲应该是粗陋不堪才是,可这件犀甲的剪裁甚佳,肩头阔而厚实,腰间甚细,领口、袖口、甲摆、犀头边上都镶着赤红的硬玉,尤其是那犀头内胎黄金,制成一个头盔模样,前额上有一根极其坚硬的尺长犀角,微微上弯指着天,再加上整张黑色的兽皮上隐隐有暗红色的金属光彩流溢,如同黑金,显得冷峻而又有杀气。并不像盔甲,反而似一件华服。

盘丁喜道:“真是天可怜见,总算找回了这件祖传宝物。”旋又叹了口气,道:“这物虽好,可惜吾等用不上。”命人收好宝甲,想让人拿干衣给伍封换,却见伍封身上蒸气腾腾,衣服已经自行焙干了,暗暗称奇,邀伍封再上石台。伍封也不再穿铁甲,让人拿着放在一边。此时烤肉香气浓郁,正好烤得熟了。

盘丁却不急于吃肉,让人再抹调味,用火慢烤。伍封闻得满鼻浓香,不免食指大动。过了一会儿,几个人匆匆过来,盘丁喜道:“酒来了,正好吃肉。”伍封顺眼看时,却见是几个高野族人般着大酒瓮上来,跟在一旁的竟有商壶和常二人。

伍封愕然道:“老商,你怎会来?”商壶笑道:“姑丈,盘丁族长派人往族中借酒,老商和常担心姑丈,一路跟来了。”盘丁笑道:“原来这二位是阁下贵亲,一同坐下饮酒最好。”伍封心道:“怪不得你拖拖拉拉,原来是到山下借酒去了。”问道:“怎么,贵族中的酒用完了么?”盘丁惭愧道:“不瞒阁下说,鄙族之人不会造酒,每要饮酒,只好向古越族去借,秋后再用粮交还。”

那借酒的族人在盘丁耳边说了许久才下去,盘丁扭头对伍封道:“原来阁下是龙伯,天子和齐侯、楚王之婿,这真是贵人了。”伍封怔了怔,心道:“原来阁下是派人去了解我的底细,只怕这借酒只是个幌子吧!”

盘丁道:“酒肉正好,龙伯和各位请用。”伍封学着他的样子,取出短匕割肉而食。常只是略吃了些便饱,那商壶却是个粗鲁人,大块肉、大口酒,呼嗤连声,常在一旁皱眉摇头,道:“老商,你就不能斯文些么?”商壶口里含着肉,咕咙道:“仙女,怎么个斯文法?”常道:“譬如说闭口细嚼,不要啧啧有声。”伍封笑道:“老商生性爽直,自四下闯荡,怎似常你在宫中见惯了人装腔作势?”常笑道:“想是因为龙伯总是偏袒他,这人才会如此大大咧咧。”

商壶笑道:“斯文其实我也会。”果然闭着口,不再咂咂连声,只是他口虽闭着,口内却仍在狂嚼,眼珠子瞪着,鼻孔喷着粗气,形容甚是滑稽。伍封和盘丁忍不住大笑,常笑弯了腰,乐道:“算了,我怕了你,不还是该怎么吃就怎么吃罢了。”

用过酒肉,盘丁让人拆下了酒肴,与伍封等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问了些中土的情形,看着日往西下,站起身来道:“龙伯替鄙族觅回宝甲,自然可抵得过那朵异花。然而龙伯明知此花是鄙族异宝,仍然擅自取之,分明是不将鄙族人放在眼里。吾为一族之长,若是毫无所为,定让族人瞧不起,丢了远祖蚩尤的脸。是以请龙伯亮出剑来,与吾一试高下!”说完,“呛”一声拔出刀来。

他忽然搦战,伍封等人大吃一惊。伍封忙道:“擅取异花的确是在下不对,那是救人心切,丝毫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族长万勿误会。”盘丁摇头道:“吾族自古以来传下族规,不贪人财,不被人欺,有恩必报,有仇必偿。若非如此,吾族也不会安然偏居荒岛。龙伯擅摘异花,这是欺了上门。吾自然要出头,若是吾败在龙伯剑下,那是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然而就这么让龙伯离去,不免折了鄙族锐气,是以非比不可。”

伍封先前见过他一刀割下族人腿上腐肉,以自己今日之武技,自是一眼便瞧得出盘丁刀法的造诣,知道这人刀法甚佳,最多与鲍兴、商壶本事相若,比自己是远远不如。心中颇为踌躇,若是不比,更显得瞧不起人,真要比的话,故意落败,又怕盘丁族人要强留自己为虏,到时仍要厮杀一场,若是胜了,只怕盘丁这面子更下不来。

这时,商壶在一旁道:“这事不劳姑丈动手,老商便与族长比试比试。”其实盘丁眼力不弱,见伍封行坐之间渊停岳峙,更兼先前在水中一留大半个时辰,早知道这人非同可。单看这人腰中的宝剑,宽厚长大,沉重无比,只怕剑术本事惊人,自己非其敌手。然而今日不向这人挑战,的确是面上无光,但若败了,仍是折了锐气。忽见商壶应战,心中暗喜,寻思这粗鲁的家伙肯定不如伍封高明,自己若能胜之,便为族人挽回了面子。盘丁点头道:“也好。”

伍封想不到盘丁如此爽快,心中略一沉吟,便猜出了盘丁的心思,说去说来,其实盘丁只是个面子问题。想是他们族人自远族开始,因为败在黄带手上,被迫全族迁移,败军之族,必定是备受冷遇,是以自古以来留下族规,求的只是一份尊严而已。伍封道:“也好。老商,族长刀法极高,你的大叉未必能敌。刀剑无眼,你要心。”

商壶点头道:“老商理会得。”他虽然是个浑人,但有一样好处,就是与人交手、或是上阵杀敌之时,绝不莽撞行事,这一点伍封倒十分放心。

伍封与常等人退到台下,商壶提起大叉,站在盘丁面前。盘丁道:“老商,你动手罢!”商壶点头道:“也好,族长要心,老商这叉是由姑姑处学来,姑丈也曾指点过,一旦使了,自己也难收手。”说完,呼地一叉,向盘丁当胸刺下去。

盘丁武技高明,只看商壶这一叉,便知道他叉法精妙,力道雄浑,威力不凡,不敢怠慢,侧身闪开,大喝一声,手中刀“唰”地一声,如一道白练般如商壶卷过去,刀风四溢,威力甚巨。

商壶赞道:“好刀法!”竖起大叉格开,兵器相撞,出清越的一声脆响。二人刀来匆往,战在一处,斗得甚为激烈。

这时,盘丁的族人听说族长与人比试武技,都涌来台上,往台上看着,伍封只见了几招,便知道盘丁的刀法并不次于商壶的大叉,膂力也不会弱过他,二人正是敌手,只怕一时间分不出高下来。

果然二人斗了数十招,仍未分出高下来,只是二人的刀叉越来越凌厉起来。伍封见盘丁这刀法算是十分厉害,尤其是他每挥一刀出去,必呼喝一声,以声催力,与众不同,倒有点像自己教鲍兴的那套斧法来。想起教给鲍兴的斧法,忽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伍封良久方回过神来,忽一眼瞥见常,见她紧盯台上,脸上神色变幻,时时掩嘴轻呼,显是极为耽心,伍封心思一动:“常与盘丁并无交情,此刻她担心的定是老商。她与老商今日才见面,似乎性情十分相投。”不禁对此女更生好感。

这时,盘丁与商壶已经斗了百余招,刀叉之上杀气渐露,显是二人斗得性了,出招之间不留余地,暗自耽心:“这二人斗得恶了,都有些收手不住,若是仍一人伤了都是不好。”正在此时,便见商壶一叉向盘丁腹上挑去。

他的叉法之中,一般是刺、戳、绞、砸的招术较多,这般由下往上挑人腹的招式是楚月儿教他的杀招,不易格挡,招术十分狠辣。对手若是退避,商壶只须将叉往前送一送,仍能变挑为刺;对手若是闪躲,商壶便可以转身横叉,化挑为绞。是以这一招颇难躲避。

盘丁见这一叉十分凶狠,退避格挡均敌不过叉上的后着,心内一惊,情急之下,大喝一声,长刀斜削,沿叉身直批下来。就算这一叉能刺中他,他的一刀下去至少也能将商壶的左手劈断。商壶手臂若断,叉上的力量便变得了,叉尖入体,力道肯定就弱了许多,或不能致命。

台下众人有不少擅长技击的,看出二人这一招是两败俱伤之局,无不失声惊呼。伍封自然看出其中的凶险,大惊失色,脑中仍在盘算,身形早已经闪上了台,站在二人中间,不假思索,双手疾探。他的空手格击妙绝天下,左手已经握着了叉头,右手却用三个指头捏住了长刀的刀脊,双手往上一挥,神力攒,这一叉一刀都脱手而飞,亮闪闪往空中飞去。

盘丁和商壶收势不及,撞在了一起,使得力,滚落成一堆。伍封纵身而起,空中抓住了刀叉,缓缓落下来。

这时盘丁和商壶狼狈站起身来,伍封将刀叉还给二人,道:“适才好生凶险,依在下之见,你们二位势力相当,未分高下。”盘丁等人心下雪亮,只见伍封这一出手,便知道这人的武技胜过盘丁和商壶十倍。商壶满头冷汗,笑道:“老商收势不住,幸亏姑丈及时出手,否则必伤了族长,老商这手臂也保不住了。”盘丁苦笑道:“老商固然叉法高明,龙伯更是了得,吾辈远不能及。”

盘丁让人收拾台上,再邀伍封等人坐下饮酒。盘丁与商壶对视良久,脸上都露出往笑来,盘丁道:“龙伯,吾有话要与老商说。”向商壶招了招手,二人远远去了。伍封看着盘丁的背影,心下歉然,想起一事来,对常道:“常,我有件功夫想请你帮手做一做。”常喜道:“常欠了龙伯的大恩,龙伯有事,但管吩咐便是。”伍封向她说了好一阵,常点了点头,自去办事去了。

过了好一阵,盘丁与商壶笑嘻嘻挽手回来,神情十分亲密。二人坐下后,盘丁向伍封拱手道:“龙伯,适才吾与老商在吾族宗祀中结为兄弟,从今以后,老商也算是吾高野族的人了。”伍封看了商壶一笑,笑道:“这是件好事,理应作贺。”与盘丁、商壶对饮了酒,心下寻思:“老商这人缘不错,先是常、后是盘丁,都颇喜欢他。”转念一想:“盘丁与老商结为兄弟,正好一解今日之局,双方面上都下得来。看来这人行事很是老练。”

天色渐晚,伍封也不回去,派商壶回大舟上报讯,自己暂歇在盘丁寨中,常也回古越族去了。

次日一早,伍封起床练了一会儿剑,盘丁过来邀他用饭,饭后还没说几句话,寨外大队人来拜访,原来商壶带了楚月儿、西施、圉公阳、庖丁刀和一班铁卫,携了大量礼物赶来,古越族的余夷和常携了美酒若干,也带了些族人来。

这高野族生性好客,从来没这么多外客来访,此时满寨皆喜,将众人迎了进来,牛羊款待。

伍封见西施精神爽利,喜道:“姊姊这毒可解了!”西施叹道:“幸亏兄弟和月儿一番辛苦,大老远觅了解药,否则再也见不着了。”伍封将她带到盘丁面前道谢,道:“族长,在下擅取之异花,便是为姊姊解毒。”西施向盘丁施礼道:“多谢族长赐药,方救了施儿一命。”盘丁见她生得娇柔妩媚,美艳无双,寻思:“这娘子美得紧!”还礼笑道:“其实那三朵花是生在鄙族地方,也非鄙族人培植出来,要谢当谢上天。”

伍封又将楚月儿带过来,道:“这是在下夫人,昨日便是她先将药带回去,得罪莫怪。”盘丁心道:“这位娘子与先前那个般美貌,尤多了神灵之气,真是天下罕见!”道:“莫非是王姬、或是齐国公主?”伍封笑道:“月儿是楚国的公主,在下的另两位夫人却没有来。”盘丁叹道:“龙伯真是好福气。”

伍封又与夷余说了好些话,各人这才安坐下来。

伍封道:“这夷州之上唯有古越族和高野族人,其实说起来,两族都是来自于中土,如今共处一地,互相争斗起来,对两族都不好。若是两族能和平共处,相互依赖,以夷州之大,水土之美,两族必能繁衍昌荣。唯知二位族长以为如何?”

盘丁点头道:“这也说得是,鄙族其实早想下山辟田,一来鄙族不擅农耕,二要提防古越人,是以不敢下山去。”夷余笑道:“鄙族也是如此,虽则鄙族有些农田,却总担心高野人因先兄得罪之事,大兴报复之师,也不能安心。高野人善战,鄙族可大大不如。”

伍封道:“其实两族若能互不相害,农耕、狩猎、捕鱼、养殖、造酒何不可为?在下想当个和事佬,劝二位立个誓,两族结盟,互不相害,岂非长久之计?”盘丁道:“其实吾也有此意,否则早就下山相伐以报前仇,怎会时时派人借酒,以安古越人之心?”

夷余愕然道:“原来如此。老儿还以为贵族人是怕断了酒,才不至于下山搔扰呢!”盘丁笑道:“以鄙族人之勇,大可以下山由汝族中抓数十人来酿酒,断不会厚颜去借。族长,龙伯这是一番好意,吾等远在岛上,少通中土,中土人视吾等为岛夷。如今中土列国相争,暂时无暇东来,万一哪天有人大兴水师上岛相伐,吾等谁能御之?本来吾以前并无此虞,这次龙伯乘大舟而来,吾暗自担忧,龙伯来得,他人何不能来?”夷余叹道:“是啊,老儿见了龙伯,也有些担心。中土我是去过的,强盛富贵得紧,只是越国的水师,便足以荡平这夷州了。”他们不知道列国之中,唯有伍封有三艘余皇大舟可远涉大海,其余各国的战船若想涉远,除了三翼战船稍有可为外,其余的只怕十有都会被海上风浪击沉,勉强能来数艘战船又有何用?

伍封心道:“原来我这么一来你们还吓着了!”笑道:“二位担心确有道理。其实二族源自中土,算不上夷人,也都算得上大周天子的臣民。”盘丁摇头道:“古越族由越国而来,或能算得上,鄙族来时,大周还没有呢!如今天下归周,就算鄙族想当一当周民,天子也未必看得上。”

伍封笑道:“这却不然。族长若是愿意,在下愿意荐族长为大周显爵。族长有了周爵,便可以与中土诸国往来派使,相互为盟,以保这海上周地。如此一来,如果中土人想挥军夺岛,那是同室操戈,不是剿灭夷人了。”盘丁怔了怔,苦笑道:“龙伯一番好意,吾心领了。鄙族是前代遗族,为大周寸功未立,虽有龙伯金面,只怕一时间也难如意。”伍封笑道:“这话以后再说,在下只想知道族长是否愿为周臣,以大岛附为周土?在下适才问过夷余族长,他是愿意的。”盘丁点了点头,道:“这个吾自然是愿意的。”

伍封站起身来,道:“天子有诏,请盘丁、夷余二位族长听授官爵。”盘丁大感愕然,见夷余出来跪地,也跟了出来施礼。伍封道:“天子封在下为龙伯,并赐太保、少保二爵的专授之权,嘱在下授予豪强,以保周境。太保是大周三公之一,比于公卿,少保为其辅佐,今日在下便代天子将此二爵授予两位族长。自今日始,盘丁族长便为大周太保,夷余族长为大周少保,俱为大周要臣。”说完,由楚月儿手中接过周敬王赐他的那两面太保和少保的赐封玉碟,交给盘丁和夷余二人。昨日他派商壶回大舟报讯,心中早有盘算,特让他转告楚月儿,将这两面玉碟带来。

这事伍封先前与夷余声商议过,夷余是古越王之后,能再得爵自然是满心欢喜,是以夷余心里有数,盘丁却感到十分突然,接过那面太保玉碟,又惊又喜。须知他这一族自黄帝开始便备受贬责,数千年来被视为夷人,今日忽然成了大周三公之一,甚感荣宠。要知道伍封是天子之婿,自然不会以假爵来骗人。

伍封将二人扶起来,道:“二位同为周臣,爵位虽有高低,职司却相同,日后两族要亲密相待,共为大周保守这海上疆土。”他让盘丁为太保,主要是看这人政事通达,族中势力又比古越族要大些,更兼这人能不念旧隙,始终未向古越族报复,便知道这人胸怀大志,非比寻常。先前他与夷余声商议,夷余也是这么想,若是古越族人当了太保,爵居高野族之上,高野族人决不会心服,反而生乱。消息立刻传遍了岛上两族,两族之人十分高兴,欢声一片。

其实伍封早想得明白,这岛夷之地远离大6,诸国水军又不能及,长此下去,这大岛必然会另成一国。如今将两爵授人,实则将这大岛收为周天子的境土,正合了当初周敬王将玉碟给他时的心愿。

伍封又将常叫来,由她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那身盔甲,向盘丁道:“适才是公事,眼下再扮私事。在下擅取了贵族的一朵宝花,心下总有些过意不去。在下这身盔甲是一个妾用精铁造就,算是件异物。今日便送给族长,以为金梦花之赔偿。”又声道:“此甲甚大,昨日在下请常带回去,在下有个亲随刀儿擅铸制兵甲,他听常说起族长身形,连夜将铁甲改得了,族长如果不收,在下也不能穿了,徒然浪费。”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在他心中,代天子授爵是公事,以铁甲来抵金梦花才是私事。

盘丁自然知道这铁甲的宝贵,心中甚是感动,双手接过,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伍封又让圉公阳和庖丁刀将备好的六车金贝宝货拿来,分送给盘丁和夷余各三车。这是他得自伯嚭的家财,自然乐得大方。

盘丁和夷余见到数车亮晃晃的金珠珍玩,俱感过意不去,一起推辞。伍封笑道:“其实在下送这数车金贝是另有用意。二位得了天子赐爵,自然要派使往成周向天子叩谢,又不能空手去。两族虽有异宝,只怕与中土的习俗不同,中土人未必珍视。这几车宝货,二位正好捡些贡给天子。如此一来,天下人人都知道二位已是周臣,不会轻易地打主意,二位的面上又过得去,不致失礼。”

盘丁和夷余自然知道他的用意,是见二族都穷得很,要找出点宝货贡给天子十分不易,才会预送金贝给他们,以免中土列国笑他们家子气。伍封心道:“若是你们贡物给天子,周室必定又是欢腾一片,高兴之极。”又道:“在下昨夜已写好二简,是送交天子的,你们派使去成周时,只须将这二简带去,天子便知道其中的原由了。”

盘丁和夷余接过了竹简,见伍封年纪轻轻,行事却极有章法,心中均想:“原以为这人少年得志,得享高爵,全因他是天子与齐侯、楚王之婿的缘故,如今看来大谬不然。”

众人欢宴,盘丁和夷余坐在一起十分亲热,喝了不少酒,盘丁道:“听闻族长除了常外,还有另一女,容貌甚美。”夷余笑道:“鄙族是越人,大凡越人女子容貌都还过得去。可惜此女早年出嫁,夫君却亡故得早,老儿早将她接回族中,已是孀居多年。”盘丁道:“吾妻三年前便亡故了,正可谓同病相怜,吾想求娶令爱为妻,未知族长愿否?”夷余大喜道:“这是最好不过了,明日老儿便与族长商议亲事。眼下龙伯也在,若能当个大媒,我们双方这面子可大了。”盘丁笑道:“这自是最好。”眼光向伍封看来,伍封看了看盘丁,寻思:“这人果然老练之极,他今日得我厚赠,无以为报,知道我一心想着他们两族和睦,为天子保全这海外境地,才会向夷余求亲。他丧妻多年,夷余的女儿也孀居已久,盘丁若早有此心,怎会拖到今日?此人昨日与老商结为兄弟,今日又向夷余求亲,当真是点头知尾,老辣圆滑,若在中土为官,必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太保之爵绝没有授错。”忙道:“如此美事,在下怎不乐意?”

正说话时,商壶在一旁突然道:“姑丈,姑姑,老商也想娶亲。”楚月儿又惊又喜,问道:“老商怎么突然想成家了?这真是好了,夫君,你看看为老商求娶谁家女子最合适?”伍封沉吟道:“老商好丑是天子亲赐的中校尹,又是我家的人,听说韩虎有个妹子,生得很有姿色,还有鲁国的叔孙……”,商壶摇头道:“老商只想娶仙女。”

别人不知道“仙女”是谁,伍封和楚月儿却知道,都向常看过去,常满脸通红,掩面跑开。

伍封愕然道:“喂,常这么跑开,谁知道她是否愿意呢?”楚月儿笑道:“若她不愿意自然会说,她这么跑开去,便是心里乐意,由得我们安排了。”伍封向夷余拱手道:“少保可愿意将常嫁给我们这傻徒儿?”夷余乐不可支,大笑道:“好好,老儿早看老商为人纯朴耿直,正靠得住。”盘丁在一旁笑道:“老商是吾义弟,这媒人吾便当任不让了。”夷余道:“索性这两宗婚事一并办了,可好?”众人都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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