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惠此中国 以绥四方(1 / 2)
次日天明之后,伍封在议事殿大摆酒宴,请九鬼等天魔部落的要人、鱼婆婆、熊婆婆、雀女等鱼、熊、飞鸟部落的人一起宴饮。议事殿前插着周元王所赐的龙伯大旗,这议事殿甚大,足容三百人,呈长方之形,大殿一头是殿门,另一头是一座高三尺的大台,台上有大案,是东郭子会议事事坐处,背后木壁上也有木雕的图形,与后堂的地图相似。伍封此刻便坐在大案之后,梦王姬等女坐在右侧,九鬼等人坐在左侧。
大魔城鱼肉山珍许多,妙公主新制的酒也已经酿好,庖丁刀带人妙手制肴,满殿香气浓郁,令人重涎。扶桑人看着眼前的菜肴和美酒,颇有点不知所措。他们不仅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菜肴,更是从未见过酒,见陶碗中的美酒略带白色,出奇异的香气,疑是神水。
伍封举碗道:“各位请先饮酒。”众人都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九鬼等扶桑人也学着一口将酒饮尽,只觉入口浓香,略带刺激,有人饮得急了,还呛得咳嗽。
这是扶桑人第一次饮酒,众扶桑人无不愕然,寻思这酒不甜不淡,略为辛辣,饮之何用?不料一会儿后,人人便觉身上见暖,头脑中稍稍昏沉,浑身松驰,一颗心儿如同飞上了天,倍感兴奋起来。
九鬼大叫道:“妙啊!这酒真是好东西!”鱼婆婆等人也觉得格外舒畅,赞不住口。左右的扶桑侍者分别为众人添酒,众扶桑人连饮数碗,立时便有人醉意上来,拍腿作歌,欢欣之极。
伍封想不到他们醉得如此之快,大感愕然。妙公主在一旁奇道:“我酿的这酒不大醉人,怎么他们就醉了?”梦王姬笑道:“他们平生从未饮酒,这是第一次饮,自然易醉。”楚月儿看着扶桑人的面色,笑道:“日后这些扶桑人必定爱酒。”
伍封本想与扶桑人商议日后之事,不料他们都带醉意,连熊奶奶这种稳重之人也现醉态,索性劝众人痛饮,又让商壶拿了一大瓮美酒到外面,赏赐九鬼的黑卒和对东郭子华忠心的那些侍女亲卫。不多时全城酒香,殿上的扶桑人尽皆醉倒。
到下午时,众人早已经酒醒,伍封再将他们招到议事殿上来,道:“眼下大魔仙去,飞鸟飞鹰新丧,有些事我们得议一议。”众人道:“大神尽管吩咐便是。”伍封自知这扶桑话说得有些生涩,看着梦王姬道:“此事还得要王姬安排。”梦王姬微微一笑,道:“迩迩艺神统辖扶桑,这是神意。眼下这大倭丰秋津地方部落众多,我们是就近的几部,也是大神的亲近部落,各部应该以和为贵。日后这大魔城改称大和城,大魔城所在之山称大和山,天魔部落改称大和部落。大和部落是大神自有之部,这是和平共处之意。鱼、熊、飞鸟各部落每年无须上贡,自食其收。”这是她与伍封商议过的,伍封虽然不喜欢自承为神。但梦王姬见扶桑人比中土更信奉鬼神,以神自居更易收服扶桑人心心。
鱼婆婆、熊奶奶、雀女大惊失色,都出来跪倒,熊奶奶痛哭道:“天啦!大神要弃我们不顾吗?”伍封愕然道:“我们没这么说啊。”鱼婆婆道:“那么大神为何不要我们的贡品?”雀女新任领,又兼飞鸟部落曾两番得罪伍封,是以为人低调,少言寡语,此刻也道:“飞鸟部落虽然得罪大神,但这是过去的事了。眼下我们痛改前非,大神何以见责?”
伍封忽然明白,原来在扶桑人心中,自己便如中土的神像木雕,而贡品便如中土的祀神之物,一旦少了贡品,扶桑人便以为大神见责,就如中土不祀神必被神弃的想法一样。
梦王姬也明白此理,忙道:“大神之意,本是垂怜各部落收成甚少,若贡物太多,何以为生?”熊奶奶仍是捶胸叩,嚎陶大哭。伍封寻思自己有责任保护各部,多少要养兵,也没理由尽让大和部落承担士卒之费,忙道:“这么着吧,你们将每年所收取起一成上贡,如何?”雀女道:“一成太少,飞鸟部落愿奉三成。”鱼婆婆和熊婆婆道:“我们也是。”
伍封不禁苦笑,心忖若在中土,自己说减邑地子民之收,众人必定欢喜雀跃,这扶桑人反而怕贡得少了。旋又想道:“这是因为我在中土还是个人,在这儿却变成了神。想不到扶桑之俗,与中土祭祀天地神灵、社稷宗庙大同异。”
原来这祀神之俗,天下皆然。譬如中土,夏商初立,先要设台祭天,再建神祀宗庙。周武王亦然,其后周公旦定周礼,只许天子祭祀天地,以示为天下之主,各诸侯国只能祭祀社稷宗庙。后来秦国擅祀白帝,开了诸侯轻王的先例,其余各国不少暗地里效仿。可见能祀大神也是特权,庶人想私自祀神,必定要处以烹杀之刑。
祭祀之时大有讲究,譬如祭祀社稷,天子用太牢,以牛、羊、豕为一太牢,诸侯便只能用少牢,以豕、羊为一牢,不能用牛。祭祀之物越多,便更得神佑,也越显身份高贵。可见祭祀之际,并不是想用多少祀物便成,想用多些也不得。
扶桑人没有这么多祭祀之礼,他们不愿意奉魔,所以东郭子华要强行收取贡物。如今他们当了伍封是迩迩艺神、扶桑之主,贡品便如中土人祭祀的礼物,贡品少了,便觉离大神疏远。梦王姬一说要减免贡物,扶桑人便大为惊慌。
梦王姬说了好半天,终定下各部以两成半收成为贡品,各部相若,以免显得厚此薄彼,这才使各部落安心。其实伍封在莱夷的邑地只收一成,在这儿却收两成半,已经算是赋敛颇重了。伍封心中颇有些不安,寻思:“自己初来乍到,猛然间变成了神,又由东郭子华手上得了大和数百里地,已经是上天厚赐,如今还要向周围各部收取厚贡,是否算是暴敛于民呢?”
他正这么想,梦王姬似是明白他的心意,向扶桑人道:“大神既然受了各部之贡,自然要保护各部安危,教养农耕生计。日后各部有事,或是受其他部落侵害,或是有灵怪异物伤人,都可告知大神,大神为你们解决。不过有些事是天意使然,譬如风暴闪电、海浪水旱,这是上天对各部的磨练,大神也不能插手。”众扶桑人心中自然明白,笑着答应。伍封身担各部落之安危,责任不,也渐渐心安。
这时秋风走上来,将手上的天丛云剑交给伍封。原来楚月儿得了屠龙剑后,将映月宝剑便给了梦王姬。那柄天丛云剑被扶桑人视为大神管辖扶桑的神品,正好用来为威严杀伐之象征。
伍封高举着天丛云剑,道:“人与人相处,务要以和为贵。各位要告戒部众,世上有三不可杀:一、不可杀人;二、不可杀牛;三、不可杀幼禽兽鱼畜。凡有违者,以命相偿,此为我扶桑法令。此剑主杀伐,是扶桑之主的凭据,剑之所至,威令必达,各人日后要约束部众,谨慎守法,否则当处以罪罚。”立下三法,伍封将天丛云剑挂在身后木壁的地图之上。
这三不杀之法令是他与梦王姬等人商议而定,他们向九鬼等人详细了解了扶桑的状况,只因扶桑尚未开化,相当于中土女娲之前的情形。妻妾之事只是东郭子华所定,各部并未遵行,七条、飞鸟垂涎东郭子华美色,是以口头按东郭子华的法则要娶她为妻。其实扶桑人仍是群婚之制,无固定夫妻,以女为主,子女出生随母,大多不知道其父亲为谁。要改变此俗,决不是一日而僦的事。扶桑人连文字也没有,与中土风俗大异,中土的法令无一能用,只好定了个三不可杀的法令。
不可杀人之法是中土列国也有的,不过只限于百姓,卿大夫杀邑民和臣妾是常事,伍封这不可杀人之令却是针对所有人的,他并没有说部落领可以杀人,是以各部落要杀人便得先问过他。扶桑现在人力不足,此令大有必要。
不可杀牛之法是伍封有见于扶桑的状况而定,扶桑人也养牛,但不会牛耕,是以所养之牛用来食用。一头牛要长大颇费时日,是以伍封下令不许杀牛,以备牛耕之用。不杀幼的禽兽鱼畜,是为了使之长大,可备多人之用。
梦王姬将三条法令的目的详细解释,尤其是第一条解释得十分详细,又道:“各部领自然要处置部民之权,但无论如何,不要擅自杀却,有罪者可押往大魔城扣押以为苦丁。眼下人力匮乏,须要珍惜。”鱼婆婆等人似懂非懂,总之只要是大神所说,她们自然会遵从。
九鬼道:“大神、王姬,我们两番擒了二千左右飞鸟人,现押在城中,这些人该怎么办?若久押在城,空耗城中米粮。”梦王姬看了雀女一眼,道:“这些人都是飞鸟部落的青壮男丁,自然要放回飞鸟部落,不可杀了一个。不过他们犯上作乱,须有薄惩。大神看中这大和城中空地,明日押他们去筑一祭坛,大神要为你们祭祀社稷,即是上告高天原诸位尊神,以保我们扶桑之安宁繁盛。”
这祭祀之事十分要紧,每有诸侯国建立,周天子便要祭祀天地,诸侯也要祭祀社稷,如今伍封掌大和之地,服四方之民,形如海外一国,非得祭祀社稷不可。
众扶桑人见伍封要亲代子民祭祀尊神,无不大喜,因为他们以为伍封是传说中的迩迩艺神,是天照大御神的孙子,由他来祭祀神灵,自然比自己这些普通凡人有用得多。雀女更是高兴,本来她耽心被擒的飞鸟男丁受到重责,谁知道只是筑坛而已,况且筑建祭坛是件甚有光彩的事,大神以此做为惩罚,其实是大度之至。
这筑坛之事伍封并不知道,大感愕然,看了看梦王姬,见她甚是认真,寻思:“难道王姬想着我们日后要常居此地,真的在此立国?”忽然明白梦王姬的心意,想来她是见周室不振,王纲不立,想在这海外之地另开教化,以存周祀。
当日初议之后,鱼婆婆、熊奶奶、雀女都各回部落。次日伍封又将九鬼叫上来,这大和部落的所有部民都是东郭子华的臣妾,并不像其他部落还有尊长之人,除九鬼之外,余人身份相同。伍封与众女一路骑马,随九鬼巡视整个大和之地,商议部落内部事宜。整整转了数日,连梦王姬也对东郭子华大为佩服。
原来,这大和部落与鱼、熊、飞鸟部落不同,其余三部是臣属之部,除上贡物产之外,余事自行处置。大和部落却是东郭子华将杂散的血缘群体纠合起来,经过东郭子华十余年苦心经营,五百余里地都是自己的私产,部民都是臣妾。看起来虽然少了大同之意,实则严整之极,号令由下而下,如臂使指,比起周围鱼、熊、飞鸟几大松散部落来,显得井井有条。再加上她巧用周围之地,山中养殖山产、畜牧马牛,平地水多处垦旱田,水少处垦为旱田,地尽其用,是以整个大和部落要比周围繁荣十倍。
伍封等人去过北面的大湖,只见湖水清冽,碧波如镜,与楚月儿飞身空中细看了一阵,落身下来。楚月儿道:“这湖一端大,一端,倒像弦儿的弦鼗。”伍封问九鬼道:“这湖叫什么名堂?”九鬼摇头道:“湖就是湖了,没什么名字。”梦王姬笑道:“既然湖似弦鼗,可叫弦……,这名字不好叫,便叫批把湖算了。”伍封点头道:“这名字好,就叫批把湖。”后世中土批把流行,改称琵琶。数百年后传,扶桑用中土文字,这批把湖自然而然也变成至今仍存的琵琶湖。
由纪伊山出山口,到批把湖这一带,广沃之极,又多水道,大都已经垦成水田,还未下种。
众人回大魔城,到城中仓廪去看,只见粮草、布匹、兽革无数,铜矿石和锡矿石堆积如山,看来因无人擅于炼铸之技,以至空有矿石而不能用。
梦王姬道:“先前我看各地水田甚好,渠牛儿带了许多稻种来,如今正值春季,再不下种便晚了。”伍封想起这事来,看着仓中的黍稷之类,道:“正是。我看这扶桑无稻,我们这些稻种正用得上。”
由仓中出来,伍封将渠牛儿叫来,命他负责将稻种下去,并教大和人种稻之法和牛耕之术。其后依次看制陶坊、石器场、山中牧场,命人将所有的牛收集起来,也由渠牛儿分部众。
这日到了离大魔城不远的一座山下,只见山上郁郁葱葱,毫无人迹。梦王姬问道:“九鬼,这座山上又有多少部众?”九鬼面露惧色,道:“这山上没人。”伍封大奇,道:“其它山上都有人,为何独此山没人?”妙公主道:“我们上山去看看。”九鬼变了脸色,道:“大神,公主,这山可去不得。”妙公主愕然道:“为什么?”九鬼道:“这山上有一洞,名曰万蛇之窟,内有毒蛇数万,时时出洞,连大魔平日也不敢来此山中。只是部落中有人犯了大罪,便将他扔入洞中喂蛇。”伍封想起那日东郭子华说这万蛇之窟,七条吓得脸色大变,心道:“原来什么万蛇之窟在这里。”
闻说有蛇,梦王姬和妙公主也略有惧意。伍封道:“既是如此,你们便在山下等我,我与月儿上去瞧瞧。”九鬼原想阻止,转念又想,既然是大神,连八俣大蛇也能杀了,山上的蛇又算什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梦王姬等人知道伍封和楚月儿不怕蛇,相反蛇虫见了二人还躲之不及,怎敢近身咬人?梦王姬和妙公主身上虽然有龟甲避蛇,但二人本就有些怕蛇,是以不愿意上去。
伍封与楚月儿缓步上山,见山上并无山道,只能在林间穿行,果然闻得满林腥风,林中既不见野兽,连飞鸟也未见落过。二人在林中走时,时时见各式各样的长蛇窜避,草丛中、石缝内、树枝上处处都有蛇,林中到处传来翕翕的蛇行声。行不多远,猛见前面有一个大坑,远远便见坑边数不清的长蛇游动,二人走近时,群蛇纷纷滑入坑中,走到坑边下看,只见是个丈余深的大坑,里面堆叠了无数花花绿绿的蛇儿,红信长吐,蠕动翻腾,蛇身堆在一起起伏如浪,看起来既可怕、又恶心。怪不得连东郭子华那样的人也不敢上这山来!
楚月儿道:“夫君,我们是否将这些蛇尽数杀了?”伍封道:“正该如……”,忽然想起一个主意,笑道:“这蛇自然要杀,不过现在不必动手,我还有用处。”楚月儿大惑不解,不过她知道自己这位夫君智谋深沉,想是有所计划,也没问他。二人在山上转了许久,这才下山,与众人回城不提。
如此忙了数日,梦王姬派人将府内寝室与两旁的数间打通成一起,在一室专用圆石嵌挖了一个浴池。仍保留室后桃园,还垒了两座假山在内。
鱼、熊、飞鸟部落各送了许多牛来,原来他们见伍封不许杀牛,以为大神爱食牛肉,是以都将活牛送了来。伍封见状不禁莞尔,大摇其头,若不收又怕他们以为被大神所弃,遂将牛收下来,也分下去作为耕牛之用。
忽忽十余日,商壶押着那二千余飞鸟男丁在大和城中筑坛,要筑坛先要挖许多土石,是以挖土之间,又为大和城开出了一片平地。在平地之上,众人按梦王姬的设计,先挖了个洞,深达丈余,底下垫数层预先制好的厚石板,将周敬王赐给伍封的那座龙伯铜鼎用数层厚木盛放,放入洞中石板之上,四周用数层石板围合,顶上再加石板盖住,周围灌以细石若干后,再用土填满。这埋鼎入土是立国之礼,实则意指这扶桑地方便是龙伯之国。众人用筑城的坌土之法在铜鼎的上面筑了座三丈高坛,底方五丈,顶方三丈,南面有石阶可以登上。坛的四周立了四个的宗庙,东面最尊,奉周天子一族,南北是伍封的家庙,昭穆分开,西面宗庙特地空着,梦王姬虽然不说,伍封也知道这是为日后奉吴王宗祀作准备。梦王姬这建坛立庙大体依中土之俗,略有改动。伍封等人不大懂这些礼仪,尽数由梦王姬安排。
过了数日吉期,举行祭祀社稷之礼,鱼婆婆、熊奶奶和雀女早带了三个部落的尊长来参与盛事。伍封身着礼服,飨以少牢,登坛拜社稷之神,宣读祭文。又入周天子、昭穆二庙施礼,总之是礼仪甚繁,不一而足。扶桑人听不懂伍封口z文诌诌的中土言语,只觉这礼事古怪而有规矩,看在眼中既觉神秘,又感兴奋。
礼事毕后,伍封亲执短匕分割胙肉,分给各位夫人、商壶巫水等所有随自己来到扶桑的人,另外如九鬼、鱼婆婆、熊奶奶、雀女等,各有分。扶桑人不知道这些礼事,见伍封等人表情严肃,也知道这些胙肉大有讲究,象征着得肉者的身份。
礼事之后,初定大和官制,暂不设爵,大神之下,设天君一名,平日代大神处理军政之事;其下设征夷大将军和斋藏卿各一名,征夷大将军主管军务,斋藏卿管祭祀和政务。其下再设六部大夫,分别为兵、农、工、服、大藏、大律。兵大夫管大和城的戍守和四境的巡检,农大夫管农耕、水利、渔盐、畜牧和山产,工大夫管金炼、陶制、石器、木器以及建造,服大夫专管丝织、制衣、造旗,大藏大夫管财收仓廪,大律大夫专司法令,惩押罪人以及传达大神之号令,兼理药草。除兵大夫下设左右二将外,其余五大夫下设大辅少辅,将下设左右二尉、辅下设大少二丞,以下还有正、佑、佐三级官儿,佐以下便是吏,吏是最的官职了。
伍封当即封梦王姬为天君,楚月儿为征夷大将军,妙公主为斋藏卿,春夏秋冬四女公别为大藏、农、工、大律四大夫,兵、服大夫暂缺。除梦王姬、楚月儿和妙公主外,春夏秋冬听他如此封官无不莞尔,又觉得匪夷所思,想不到女人也可以当卿、将军、大夫。这在中土是不可能的事,但扶桑以女子为尊,如此封女子为官却是依扶桑之俗,扶桑人都不住点头,觉得理应如此。这七女都是大神的夫人,自然也是神人,理合为官。
商壶暂为左将,主城守、巡检。庖丁刀为工部大辅,圉公阳为农部大辅,巫水暂为兵部大辅,公敛宏为工部少丞,渠牛儿为农部少丞,其余所有的铁勇、遁者都是大丞、左右尉一级,连随来的侍女也属佐、佑之职,官名甚多,譬如农部佑、工部佑之类。
九鬼为大和部落领,称大和守,为大神掌管部落。九鬼见大神居然将四万余人的大部落交给自己管辖,远胜在城中担任一将,登觉面上大有光采。
梦王姬将整个大和地方分为二十八处,称为二十八町,二十八个铁勇各掌一町,又称町守,是以要分到四境之内,各管町内千余人,平日管辖町中之政事,每月只须到大和城禀报一次。大和共四万多人,分两万八千人到二十八町务农,剩下人中,三千人专门种植蔬果山产,两千人豢养豕、牛、羊、犬、鸡、凫等牲畜,四千人织布造衣,还有两千擅工艺者分为金、陶、木三坊,分别炼制青铜器、制造陶器和木器。这些人的农务、畜养、丝织、冶练分别由春夏秋冬四女统管,庖丁刀、圉公阳、渠牛儿、公敛宏辅佐。
几个侍女也封了官职,属春夏秋冬四女,梦王姬专抽了三百人来,用一百人种药,五十人制药,五十人酿酒,五十人管理仓廪,五十人在府中服侍大神,分别由那几个侍女管辖。
巫水这兵部大辅主管水军,由他与遁者带一千多部众到荷戈的海边,亦即伍封等人登6的地方,立大旗,建水港,捕鱼煮盐,该地用来建立水军营寨。这地方还有用处,便是等到余皇大舟来接人时,能够立刻找到停靠之港。只因大和城和大和部落远在山中,离海甚远,是以非要保留海边一地,有个出海之口不可。
大和城内城除了大神的府第外,便只有内外城之间仓廪,主要是大神起居活动之地。外城除了能通内城的议事殿外,便是阅兵场地和军营以及城中侍女的住处。大和城山脚之下那盆地,一面是大和城,另两边是山,还有一面是谷口,这地方广有方十里多,不必开垦良田,使人按梦王姬所绘图形建立一排排物舍、府第,九鬼与各级官员便分赐府第,先将府第建起来,大多先空着,以备后用。
鱼婆婆、熊奶奶、雀女并非大和人,因为臣服不2,特封为鱼守、熊守、飞鸟守,这三守是荣誉之官,与将、大辅相若。所有官职都依高下厚给禄秩,连鱼、熊、飞鸟三守亦然。三人见自己既不是天孙人、也不是大和人,居然也被大神赐封,还由大神另赐禄秩,深感大神对自己的荣宠。这三守是梦王姬的主意,须知这三守非大和之人,用大和禄秩养着,日后自然更生臣服之心,早晚会融入大和部落之中。所缺之官,日后再补。
本来伍封总是想着回中土的事,倒没认真把扶桑立国当回事,但梦王姬却认为大和一部初定,又是得自东郭子华,虽然扶桑人对伍封尊敬之极,毕竟还不够亲厚,四万余人的大部落一时间人心未必尽附,非得封大官职以管辖不可。何况众勇士随他辛辛苦苦飘流到扶桑来,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毫无怨言,也应该以封官以犒赏。
伍封不喜欢繁琐政事,这些官制订立自然都是梦王姬的意思。本来梦王姬想用三卿之制,伍封却分为天君、征夷大将军和斋藏卿,并将天君设在征夷大将军和斋藏卿之上,其实是专为梦王姬所订。楚月儿和妙公主自然不愿意打理政事,是以这征夷大将军、斋藏卿只是闲职,所有事情都交付梦王姬。此女学问通天,政事明达,伍封索性让她一展所长,自己便少了许多政务,落得轻松自在。
伍封想起计然那治国七策,寻思大和五百余里地,只有四万余人,人力太少了些,便道:“二十八町守要鼓励生产,每生一人不论男女,皆赐豕半头或鸡凫各一只、酒一缶、粮十缶。”他这是学越国之法,只是略有改动。中土各国度量不一,扶桑更是毫无度量之具,梦王姬便选了个常见大的缶暂冲度量单位。
是日宴饮尽欢,扶桑人自然又是醉倒一片。雀女因飞鸟部落两番谋反,虽然大神大度不问,但她心里总觉不安,猜想在大神心中,飞鸟部落必定不如鱼、熊部落亲厚,宴间悄悄向梦王姬禀告,要将部落内的铜山、锡山献给大神,顺便献二百善开矿之人,梦王姬见她们虽有矿山也不知其用,矿山又在大和与飞鸟接壤处,正好收下。
伍封在一旁听见,想起一事来:“你们境内的甘竹是怎么回事?”雀女道:“我们山中暖处早就有数百根甘竹,原来不知道可食,前不久才知道。”伍封道:“似乎那甘竹不错。”雀女笑道:“大神既然喜欢,明日我便尽数斩了送来。”伍封忙摇手道:“不要斩了,明日让渠牛儿带人过去看看,若能移种,便连根挖些来,在我们在大和山中培植,日后说不定能四处种植。”
由次日开始,巫水和水遁者、铁勇都可算是大官,一起向伍封等人告辞,各自赴任不提。各人均忙碌起来,连那些中土来的侍女也是封官,各有职司,随春夏秋冬四女打理政事,梦王姬是最忙的,不是让商壶陪她四处巡视,便是在议事殿上处理政事。楚月儿和妙公主官虽大却是闲职,不过也有些事,譬如楚月儿自然担起府中武卫,妙公主处理府内的事。
伍封寻思铁勇和遁者都做了官,自己人手便少了。遂将九鬼叫来,道:“我们用不了一千二百士卒,你将士卒挑选五百人作为常兵,其余的分到二十八町去,平时务农,战时为卒。阅兵场旁的土屋改为士卒营房。”又指着一块石头道:“这石头大约百斤左右,你在大和部落给我挑些人来,要能够负这么大的石头,一口气在山中奔行半日脚程而不倦者,这些人要年轻、忠心不二,我有重用。”九鬼道:“我们大和人最为忠心不过,只是要背着大石奔行一日路程而不倦,这种体力之人恐怕太少,只怕没有几个。”伍封道:“有多少是多少,你尽管去找找看。”
余人皆忙,伍封却是无所事事,整日带着楚月儿和妙公主东游西逛,或是一起陪梦王姬巡视境内。这便看出了梦王姬的政事本领,如此过了月余时间,细心检地,才知道纪伊山、山北至批把湖以及飞鸟部落所献的矿山、荷戈那片草地,加起来比所料还要大。其时中土各国度量衡有些差异,按楚国的算法,大和加起来有方五百六十多里,相当于齐制的方六百四十里,按周制大约是六百里许,梦王姬自然是按周制来计算。
六百里大和境内井井有条,二十八町错落有致,农田内的稻种早已经种下去,眼下已经出了青苗。
这日伍封带着楚月儿和妙公主上山看药田,只见那被封为药正的侍女正指点着扶桑人心培土扶苗,侍女带着扶桑人施礼,伍封夸了她几句,让她去忙,道:“想不到这侍女也大有用处。”妙公主笑道:“这侍女随月儿和阳儿日久,自然学了不少本事。”楚月儿道:“中土人才济济,若换在中土,她这点本事算不了什么,但在扶桑这地方,却是此道专才。”伍封见那些扶桑人对这侍女十分尊敬,固然因她是自己这“大神”的亲侍“天孙人”,自然与她在药道的本事也有关系。
上去数步,便见渠牛儿带了大批人正忙着,原来他除了每日教扶桑人农耕外,还在此培植甘竹。这时渠牛儿见伍封三人过来,连忙与扶桑人叩拜,伍封将渠牛儿叫起来,笑道:“你这农耕之技今日总算大排用场了。”渠牛儿道:“人本以为毫无所用,不料还能为龙伯效力。是了,这山凹处避风,平时甚暖,人由飞鸟部落将三百根甘竹连根挖来,移种此地。现在已经大致懂得培种之法,日后在大和山中,大可以广种此竹。”妙公主笑道:“此物正该多种。”当日东郭子华受伤卧床之际,伍封一直守候,九鬼便拿了十余根甘竹给他,他只食了半根,其后十余根都给各位夫人尝过,无不称赞。
三人上了山顶,春风徐徐,送来鸟语花香,眼望四周山景之秀,便觉心旷神怡,看了良久,三人坐在凉亭之中说话。伍封坐了好一阵,道:“这一个多月四下走动,无暇练剑,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们坐一坐,我去练会儿剑来。”
他站在空地上,使开了剑术,收剑而立,只觉得这套“行天剑术”精熟之极,心中也自感得意。楚月儿拍手赞道:“夫君的剑术可是越来越好了。”妙公主道:“我看那支离益也未必能使出了样的剑术。”伍封笑道:“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剑招中虽然用的是我伍家的剑诀,剑招却大多来自于支离益的‘开山剑术’,以他之能,必然……”,忽然想起一事,心头微震,呆呆地起愣来。
妙公主愕然道:“怎么?”楚月儿猜他又是寻思剑艺,向妙公主摆了摆手,二人不再说话。
原来伍封刚才说起支离益,立时想起一事。自己这套剑术源自支离益所创的“开山剑术”,虽然自己融入了伍家的运力剑诀、无心之诀和展如的断水诀以及其它一些剑法,董梧或看不出来,但支离益没理由连自创的剑术也看不出来。他是剑术大宗师,又与自己交手数次,必定能想出破他剑招之道。上次连番交手,支离益自然是无暇思索破解之道,眼下过了数月,没理由想不出克制自己剑的的招式。
这武技之道无非是“快”、“准”、“狠”三字,支离益的剑术与自己一般快捷,出招之准比自己只强不弱,“狠”字指劲力之巨。自己虽然悟得旋力,但在力道上比吸了无数人气血的支离益也强不了些许。是以二人在“快”、“准”、“狠”三个方面计算下来,大致相若,自己力气稍大,支离益却经验丰富,出招狠毒,方位别出心裁,二人所能比的,无非是剑招之高明而已。
自己这剑招出自支离益所创的“开山剑术”,支离益要想出了破解之道是容易不过的事,万一再与支离益交手,必定处处被克制,那是非败不可。
伍封越想越是心惊,随手挥了挥剑,心道:“譬如这一招,支离益又何以破解?”心中立时想出了三五种破解之法,浑身沁出冷汗,道:“原来这剑招如此易破!万一支离益这么使出一剑,我岂非要束手就擒?”
天下练习武技者,除了大宗师创招之时要设想这一招使出敌人能否破解外,其余学剑之人谁会去想破解自己剑术的方法?就算是大宗师,创招之时先入为主,先想自己剑招之方位目的,再想别人可能的破解,心底下对自己的剑艺肯定是信心十足,就算想到的破解招式也必定不会全面,须知这是能想到的,他心中有自己剑招的影子,又有不欲被破的潜在心思,自然不及旁观者的设想周到。所以真正的高手破敌招易,破己招难。
伍封家传的剑术只是运剑使力的剑诀,没有招式,因而对任何剑招都不会先入为主,才会每见其它的武技,觉得有用者便融入自己剑招中,是以能武技精进,数年间由与朱平漫相若的身手变成能与剑中圣人支离益分庭抗礼的级剑术高手。
此刻他心想:“我若先想出破解自己剑术的招式,便可心中有数。”他缓缓使动剑招,一招一式细细去想破解之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想完一遍,觉得每一招都有五六式破解方法,简直令自己有不堪一击之感,心下十分沮丧。猛地又想:“既然我知道了破解之道,支离益必然也想出来了。我再针对他的破解之道,想出反制他的法子,岂非大妙?”思虑及此,心中一阵欣喜。
他这“行天剑术”有数十招,每招的破解方法至少都有五六式,再针对每一式想破解之道,又有五六种方法,如此一变五六、五六变成二三十,越想越多,又想起支离益用过的剑术,也寻思出若干破解之道,越多越是心惊,想不到无论多么精妙的剑术,都有许多方法可破解,如此看来,练剑何用?思虑渐渐混乱起来。
殊不知他自己此刻已经渐渐接进了武技至高无上的境界。
寻常练剑者,从师父处学习剑艺,有人穷一生一世之力勤练师父所授的剑招,就算师父所授的剑术再高明,也未必能成,只能说他懂得使剑,是名剑手;有人练得好,又用得灵活,才说得上剑术高手,那是有我无敌,即是自以为是而不知敌。
如果有人谙熟剑理,不仅练得一手好剑,还能想出破解敌人剑术的招式,甚或是自创剑招,这才是一流高手。一流高手决计想不出破解自己剑术的招式,否则他还哪有信心练好自己的剑术?这叫有敌无我,能知敌,却不能知己。是因他对自己剑术的信心,使他先入为主,既不欲想、也想不出,能破敌而不能破己。
只有天赋异禀之人,才能在练出好的剑术,还能想出破解自己剑术方法,能破自己的剑术,敌人的剑术更能破,到了这有敌有我的境界,这样的人就可说是剑术大宗师了。
伍封不仅想出破解自己剑术的招式,更针对这些破解招式再行破解,就好象由各个角度来分析剑术,在剑理上已经不知不觉成了支离益一般的剑术大宗师。
等伍封将对付破解招式的法子一一想出来,猛地产生一个按捺不住的冲动:“我这千余招用来对付支离益破解我剑术的招式,想来有用,若要再破我这些招式,又当如何?”心下暗知这么想下去只怕永无止境,却又禁不住自己想下去。各招各式想了数遍,忽地大吃一惊,心下骇然,原来要破这千余招式,只须仍用他那套“行天剑术”就成!如此循环想了一大遍,不料转了个大圈,又回到“行天剑术”上来。
伍封心下不禁迷茫,不知道何以会如此,心想:“孔子以前说过有我无敌、有敌无我和无我无敌三个境界,我当时懂得其理,其实是似懂非懂,眼下我这算什么?只是有敌有我,还说不上是无敌无我。何为无敌无我?”想起师父老子曾说,剑术天下至巧,其实是拙,天下至繁,其实是简。自己要胜过支离益,必须明白一个道理:无。
伍封沉思良久:“自己一剑刺出,无论如何,那也是招式,一个农夫挥锄杀人,虽然毫无章法,但也可算是一种招式。要做到无,除非是不出剑,不动手,这岂能克敌制胜?”猛地想起:“既然巧就是拙,繁就是简,那么‘有’自然也是决非是不出剑,老子《道德经》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又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这就是说,‘有’是‘有’,‘有’也是‘无’;‘无’是‘无’,‘无’也是然间恍然大悟:“原来千招万招,皆于心。心有千招,剑便有千招,心中无招,剑上便无招。‘无’不是指剑,而是在心!”
思虑及此,仿佛眼前一亮,心中千万剑招清晰地流过,早已经分辨不清是自己用过、想出的剑招,还是听过、看过别人的剑招,仿佛只是一招,仿佛又是无招,随手将剑挥动,在空中划了个浑圆的圈子,便听“轰”地一声,剑气由剑尖爆响,如同一道闪电般破空而出,三四丈外的一株大树猛地由中间炸开,化为碎片四下飞出。
伍封心中狂喜,知道自己终于达到了无敌无我,达到无剑是剑、无剑又不是剑的无剑境界。再看那株大树时,自己不禁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无剑之剑如此厉害!心想:“既然无剑,不用剑当也可用。”插剑入鞘,顺手向另一株大树推出去,便听掌风嗡嗡,轰然一声,数丈外的大树由中而折,跌倒在地时,散成碎片。
伍封自知此刻已经不限招式,随手一挥在旁人眼中都是最高明的招式,这便是无的境界!想到此处,忍不住哈哈大笑,向周围看去,便见梦王姬、楚月儿、妙公主和春夏秋冬四女、九鬼、商壶等人在一旁目瞪口呆。
伍封笑道:“你们……,咦!”忽吃一惊,原来他眼下正站在大和内城的府中,且是在堂前的空地上,那两株残碎的大树正是府中的两株最粗大的。伍封讶然道:“我明明在山顶之上,一会儿功夫,怎么变成身在府中了?我何时下山的?”
妙公主笑道:“那日我们在山顶,你起愣来,傻乎乎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天晚,月儿叫一声‘夫君回去吧’,你便乖乖地跟下山,一句话也没说,我还以为你忽然变傻了。”楚月儿笑道:“我们可急坏了,幸好月儿随神医学过医术,知道你无妨,只是思虑沉得深了,心无它念,眼前一切如同虚无。”梦王姬笑道:“夫君定是在寻思剑上至理,是以至此。”妙公主格格笑道:“不过这些天夫君可精乖多了,让吃就吃,让睡就睡,一步也不乱走。”
伍封忙道:“‘这些天’?有许多日子么?”楚月儿笑道:“今日已经是三十三天了!”伍封大吃一惊,道:“三十三天?!岂非已经是夏天了?我以为只是一会儿功夫哩!”楚月儿道:“怪不得支离益还曾闭关练剑,大概夫君这样就是闭关了。”妙公主愕然道:“原来这是闭关,我还以为是要跑哪儿关门若干日,便是闭关哩!”梦王姬笑道:“那是做个闭关的样子,看来真正的闭关是指心上的封闭,绝非形式。”
九鬼上前,面上惊色未定,道:“我总算见到大神的真面目了。”伍封愕然道:“什么真面目?”九鬼道:“先前我见大神是条长长的东西,又不是蛇,有鱼鳞,头如马,有两只长鹿角,还生有四爪如鹰。”众人大吃一惊:“龙!”梦王姬奇道:“大魔向你说过龙么?”九鬼愕然道:“龙是什么?”梦王姬道:“就是你先前所说的样子。”九鬼笑道:“原来大神是龙。”
这话由其他人说出来并不稀奇,因为伍封这“龙伯”称呼人人都熟悉,就算也看到了,或可说是先入为主,但由九鬼这么说出来便奇怪了。扶桑并无龙的传说,九鬼自然不知道龙是什么,生何模样,又不可能听过中土龙的传闻,居然能说出传说中龙的模样来,莫非伍封真的是龙?连梦王姬等女也觉得迷惑起来。
商壶笑道:“九鬼老哥,有一点你可没看出来,姑丈还有条长蛇尾,尾端却是圆圆的……”,伍封笑叱道:“你才有尾哩!”
妙公主嘟咙道:“我怎么什么都没见到?”梦王姬叹道:“我们因为牵挂夫君,心中有事,有了杂念,不及老商和九鬼心思单纯,是以看不见。是了,月儿这些天看着夫君的眼神有点奇怪,又惊又喜,似乎又有不解,想是也看出了什么。”伍封笑问楚月儿道:“月儿,你看出我又是什么怪物?”
楚月儿摇头叹道:“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时有时无,有时像云,有时像雾,既像有东西,又像没有东西。”妙公主摇头叹道:“太神秘了,听不懂你见到的是啥玩意。”
伍封沉吟道:“兴儿那日随我们见到老子,却见老子形象万千,想是因此,只不过我还是有形,老子却是无形。他老人家想让我们两人见到,我们才能见到他,否则也如兴儿一样,以为是龙、是云、是枯木,想什么就见到什么。”梦王姬道:“怪不得我以前到大典之府拜见老子,总是视而不见。有一次周说老子正在洗头,等我进去看时,只见一段的木头。”
楚月儿叹道:“原来夫君已经脱出了龙蜇之境,已经无境。怪不得一剑一掌厉害至此。”伍封笑道:“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这无的境界,便是……”,忽觉这简单的道理却无法用言语来解说,若勉强地说出来,便不是无了,说得越详细,越容易误导人,过了半晌,叹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我虽然知道,却说不出来,说出来便不对了。算了,反正你日后迟早会领悟得到。”
楚月儿笑道:“这事强求不得,是了,这些日子我看你纷纷扰扰的剑招,偷学了一招,练成了一式剑招,名字为‘一波三折’,还要你指点指点。”伍封喜道:“快使来瞧瞧。”
楚月儿由腰间拔出屠龙剑来,随手挥舞数次,伍封吃了一惊。原来楚月儿本来剑上劲力骇人,以前舞剑之时,剑风阵阵,先声夺人,此刻却无声无息,显是剑上新练成柔力,劲力内涵,比以前的剑术威力要大出不少。楚月儿笑道:“夫君,看我的‘一波三折’!”缓缓一剑刺出。
说也奇怪,她这一剑看起来甚慢,给人感觉却奇快,实则一举剑间,剑已经刺了出去,便见剑气电射一丈五尺之外,将一株大树刺了个对穿,却是无声无息。本来她的剑气只能达五六尺外,此刻几乎增进了三倍,伍封暗吃一惊。
旁人见她这剑术似慢却快,未知何以会如此,只觉得一阵目眩。伍封却看得清清楚楚,楚月儿一剑刺出,每进一尺,劲力便催动,实则刺了三剑,只是三剑都在一条直线上,看起来便如一剑。她这么做的结果便是将三剑之力前后相迭,力力相催,猛地里剑上劲力大了三倍,剑气也远了几乎三倍。
伍封赞道:“好一个‘一波三折’!月儿这一招,想是由海上那三迭之巨浪想来。”楚月儿笑道:“总是瞒不过你的眼力,正是由浪中学来,不过此法得用柔力,如水之潜流,方能做到力力相催。要用柔力,这口‘游龙剑’是最好不过,若用映月剑便难做到了。”伍封愕然道:“什么‘游龙剑’?”楚月儿举着屠龙剑笑道:“这便是‘游龙剑’了。夫君是龙,没理由此剑仍叫屠龙剑,岂非故意触夫君的霉头?是以月儿已将剑改名,从此称为‘游龙剑’。”
伍封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其实用其它剑,也可出柔力,只是你目下还不会。”他拔出天照重剑,也学着楚月儿般一剑刺出,似慢甚快,便见剑气激飞,远达四五丈外。楚月儿长叹一声,道:“月儿这‘一波三折’练了许久,想不到夫君随便就使了出来,而且还是一波五折。你那无剑之术更是了得,日后我就算练到了无的境界,仍是不及你一半的本事。”
伍封笑道:“你眼下的‘一波三折’已经相当不错了,除了我和支离益,世上无人能敌。”楚月儿讶然道:“我还及不上支离益么?我这一剑练来便是为了对付他。”伍封道:“我们的剑术能够精进,支离益必然也会,他与我们打了数仗,肯定在剑术上大有领悟,否则他怎说得上是剑中圣人?”楚月儿摇头道:“支离益没有吐纳本事,我看你这无剑之术他肯定不会,这‘剑中圣人’的称谓早晚归你。”
伍封笑道:“这称谓有什么好的?”忽想起一事,问道:“我练剑三十三日,可曾洗浴?”梦王姬笑道:“这个却没有。”伍封道:“怪不得觉得有些不对,你们怎么不将我放在浴池中洗洗?”妙公主格格笑道:“那是洗萝卜哩!你若是个儿,我们七手八脚甚是方便,这么大个人却毫无办法。”
她说起儿,伍封想起自己的儿子伍早儿、伍敬儿、田白、赵浣来,叹了口气。楚月儿想起一事,笑道:“夫君,还有桩喜事忘了对你说,王姬有孕,已经三个月了!”
伍封大喜道:“真的?”梦王姬脸上微红,道:“前些时没注意,前两天请月儿诊脉才知道。”伍封呵呵笑道:“三月,那是我们余皇大舟上干的好事,莫非是那日初上大舟,我们……”,梦王姬脸上绯红,白了他一眼,嗔道:“挺大的人,怎么口没遮掩!”
伍封笑道:“这是件好事,既然与余皇大舟有关,生下女儿便叫扶余,生下儿子便叫桑皇。合扶桑、余皇之意。”梦王姬看着他,心地问道:“夫君喜欢儿子还是女儿?”伍封心忖这可不好答,万一说喜欢女儿,生下儿子梦王姬便有所憾,说喜欢儿子,万一生个女儿,梦王姬也会有些不悦,忽想:“中土之俗,人人都爱男丁多些,王姬想是因此才问。既有三月,其他的医士不知男女,神医扁鹊一脉却有法子知道。月儿必能知道王姬腹中是男是女。王姬这么问,必定是怀的女儿,怕我不高兴。”便道:“儿子也不错的,如是女儿便好了,我已经有四个儿子,颇想要个女儿。”他说的也是实话。楚月儿格格笑道:“王姬怀上的正是女儿。”
伍封大喜,将梦王姬轻轻抱起来,道:“扶余乖乖,这真是妙得紧。”梦王姬满面通红,道:“夫君,这成何样子?”伍封笑道:“我抱女儿哩,谁让你不早将她生下来?”
妙公主在一旁疑惑道:“夫君先前说有四个儿子,这便怪了,不是只有早儿、敬儿两个儿子么,还有二子从何而来?”伍封和楚月儿吃了一惊,田白和赵浣是伍封与田燕儿生的儿子,这事仅伍封和楚月儿知道,刚才伍封高兴起来,一时说走了口。
伍封忙道:“我说了四个么?那是说错了,其实我心中在想,儿子当要四个,多了便会打架,少了又不够气派,女儿便多少不限。”众人忍不住笑,寻思:“儿子要四个才够气派?这气派由何而来?”妙公主瞅着伍封,颇有疑色,道:“自己的儿子有几个也会说错?”伍封瞪眼道:“公主疑心个啥?总不至于以为我在外面另藏娇娆吧?真是的!你们看得我这么紧,我敢么?”忽想:“我与东郭子华婚事不成,她对我颇有情意,若不是去世,说不定哪天我真会娶了她,不能为妻,只怕当妾也可。鹿儿是她的儿子,是我的徒弟,那时岂非也成了我的儿子?”心中隐隐约约觉得鹿也是自己的儿子一般,猛的挂念起来。
冬雪道:“夫君,八俣大蛇的蛇皮阳已经硝制好了,这些天我们度你和夫人的身材做成两件水靠,夫人已经穿过,夫君要不要试试?”伍封笑道:“一阵间我沐浴时,试穿一下。”沐浴之时,伍封试穿蟒皮水靠,只见与雪鹿皮做法不同,分上下身两件,上衣由头到腰,不仅有长袖,还有一个头套,只露出面目处,下身却连脚也包含在内,紧紧束束十分合身,既透气,又轻盈,仿佛如自己的皮肤一般自在。细细的蟒鳞使这水靠十分坚韧,在水中能难以察觉地张翕,以此避水,用手拨时,便知这蟒鳞极难脱落。伍封赞不绝口,道:“这水靠比雪鹿皮的好得多了。”楚月儿道:“剩余了不少蟒皮,可惜宽幅不够,再不能成衣,我们做成了许多腕套。这蟒皮腕套有个好处,也可以避蛇。刀儿戴着腕套用蛇试过,虽然不及龟甲驱蛇的功效,却能使蛇毫无攻击之性,想是蛇儿以为戴套者是同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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