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陟彼高冈 我马玄黄(2 / 2)
支离益正这么想着,忽然脚上一松,沙底伸出两双大手来,捉住他的双脚下扯。支离益大吃一惊,急忙翻身,双脚飞旋,他力气奇大,就这么一旋之间,将沙底的二人甩了出来,正是巫土和另一名土遁者。原来自从那日支离益杀了一名土遁者之后,众遁者便十分愤怒,誓要报仇,此刻见支离益与伍封和楚月儿交手之际无暇外顾,巫土便带了名土遁者潜入沙中,看准方位,果然是一捉便中,只是料不到支离益竟会如此了得,反将二人甩了出来。
只见黄沙扑面,支离益大怒之下,一剑向巫土劈下去,他的剑法奇快,巫土怎能躲闪?伍封与楚月儿急闪上前相救也来不及。不料支离益一剑劈下,只离巫土头上两寸时,忽然想起自己有言在先,伍封不死,他便不杀其家人下属,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剑手,又是代国前王,怎能不顾身份食言而肥?
就这么稍一迟疑,便见剑光闪动,伍封剑光暴涨,映过支离益面前,支离益扬剑格挡,不料在伍封耀目的剑光掩藏之下,楚月儿悄没声地一剑刺了过来。伍封与楚月儿联手对敌经验极为丰富,何况是每日对练武技,配合自然是格外默契。
支离益见势不妙,急舞龟盾相挡,却已经来不及了,便听“嗤”地一声,楚月儿这一剑已经刺入其右胸,深及三寸。支离益大叫一声,心中极为愤怒,上次他偷营时,也是被这丫头刺伤了大腿,后来那次又被她刺死了坐骑,想不到今日她又重施故技,再次将自己刺伤。自己鉴于先杀伍封之言,在剑术上处处对楚月儿容让,想不到三番都被这丫头坏了事!
本来,以支离益快捷无双的剑术,就算被巫土二遁者略阻一阻,也不会影响战况,可惜他盛怒之下要杀巫土,偏又中途停手,这便耽误了不少。高手相争,怎容得他如此疏忽?是以被伍封和楚月儿寻机伤了。
支离益奋力将巫土二人甩出数丈之外,便觉胸口奇痛,心知这伤比上次不同,上次只是腿上和手臂的皮肉外伤,这次却是伤在胸口,十分凶险。不敢再战,飞身便退。
楚月儿急忙去追,便见支离益手中金光暴闪,那面龟盾向楚月儿飞旋而来,他这次是盛怒而,顾不得伍封死前不杀其家人部属之约了。楚月儿追得急,不及闪身,忙用剑向盾上刺去。可这龟盾是支离益全力击出,蓄力奇大,楚月儿的力气远不及他,本来可借一撞之力而往后飞弹,偏她手中的“映月”铁剑是件异宝,极有韧性,二力相加,铁剑弯如长弓,仍不能抵消龟盾飞撞之势。不等铁剑弹直,楚月儿便无法后飞,可真要等铁剑伸直时,龟盾恐怕早就已经砸在楚月儿身上了!楚月儿心中大惊,这才知道在此之前支离益一直对她手下留情。
幸好此刻伍封已经越身而来,见龟盾势猛,挥剑奋力向盾上劈去,这一剑全力而,力道极猛,便听“喀”地一声,将龟盾击得飞起,伍封伸出大手向龟盾的铁链抓过去。他手上功夫天下无双,一抓之下,不仅将龟盾铁链紧握,那一股旋力还透链出,令支离益握链的手心剧震,牵动了胸口的伤处,鲜血激射,支离益不禁松脱了手,被伍封将龟盾夺了下来。
伍封知道眼下时机千载难逢,是以夺盾之时,早已经一剑刺出去,只见他剑见之上一道电光激射,长达丈外,正是新练的剑气。先前他与支离益交手之时,并未用过剑气,此刻突然使出来,令支离益毫无防备,剑气正好激在支离右胸伤口,透体而过,支离益大叫一声,鲜血如箭由体前和体后喷射而出。他忽地下沉,猛地消失在黄沙之中。
伍封与楚月儿落下地来,只见血溅沙地,片刻间变成黑渍。他们不擅土行,不敢入沙追寻。巫土等土遁者便想入沙去寻觅,伍封忙挥手止住,心忖众遁者的土遁之技不如支离益的土行法,况且身手差得太远,就算支离益重伤,这些土遁者也非其敌手,若入沙去追,必会被支离益一一杀了。
妙公主道:“今日若不杀他,早晚又会来报仇。”伍封摇头道:“他一入沙中,我们便毫无能为。不过他这一次受伤甚重,若能侥幸不死,无四五个月也不能痊愈。眼下我已经不怕他,到时候他再来,也不能占多少便宜。”梦王姬点头道:“这支离益还算守信,先前竟饶过巫土不杀,看来他是真的不杀夫君,便不会找我们下手,这便让人放心了许多。”楚月儿笑道:“那也未必,先前将他逼得急了,便向我痛下杀手。原来他先前一直对我手下留情,是以两番被我得手。”
妙公主耽心道:“是啊,下次他向你痛下杀手,怎生是好?”楚月儿笑道:“再过数月,夫君的剑术更加精进,多半用不上我帮手,只是夫君便应付了他,我还怕他什么?”田力道:“在沙漠受伤最是凶险不过,有时候微不足道的伤口也会致命。支离益胸腹洞穿,又强行沙中,若有细沙渗入伤口,后果难料。”
伍封将巫土二人大大称赞一番,又将商壶等人大加褒赏,道:“这几次与支离益交手,全靠你们相助,才能转败为胜。”众人将这一战看在眼中,只觉数日来的闷气抒,士气大振,各自回帐休息。大家虽然不知道支离益藏身何处,但以他的伤势,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敢再钻出来与人动手,是以放心安睡。伍封手上把玩着龟盾,看这龟盾甚奇,道:“想不到这龟……”,忽见龟盾上一道新的裂口,心忖肯定是先前楚月儿用剑抵住,自己奋力一剑劈下,再加上支离益的力道,三股巨力齐所至。心念一动,用“天照”宝剑插入裂口,用力绞崩,“砰”地一声,竟将这龟盾震开成整整齐齐两块。伍封顺手交给梦王姬和妙公主,道:“这物儿极为坚韧,又能退避毒蛇,你们拿去玩儿吧。”
次日一早起身,饭后披甲而行,伍封见众女各穿甲胄,仪态各具美妍,心中大乐。这些天虽然人人着甲,但他心中有事,也没在意众女着甲之美,此刻心情好了,自然是左顾右盼,闲中施展怪手,摸摸捏捏不提。忽一眼见妙公主胸前挂着一面半圆形的护心锁状饰物十分眼熟,细看竟是昨日由支离益手上抢来的龟盾,奇道:“咦,这龟盾怎么突然变成了你的护心锁?”妙公主笑道:“这是王姬昨晚替我镶上的,她说我爱舞刀弄剑,或用得上。这龟盾的火焰边上有扣铁链的孔,正好可以用金链悬挂佩带,也十分好看。”
伍封向梦王姬看去,见她身上也有这么半圆形的护心锁,赞道:“王姬这心思不错,竟想到将它用为护心锁。王姬不擅武技,正当注意防护才对。”梦王姬笑道:“其实这是雪儿的主意,正因我不擅武技,与人打架是不可能的。公主武技了得,紧要关头也可上阵。雪儿说我们不管是否上阵,有这护心锁总是好的。”楚月儿笑道:“至少此物能避毒蛇,日后遇蛇便不用怕了。”伍封点头道:“下次有什么异物,便给雨儿四人,免得她们暗恼我偏心。”春雨四女笑吟吟看着他,媚眼如丝,姹紫嫣红,看得伍封眼为之晕。
这一路行程较快捷些,众人知道今日可出沙漠,无不兴奋,是以并不觉倦,黄昏时便见黄沙渐薄,此后沙石越来越少,偶见绿色的仙人掌,天黑之后,将火把点燃,脚下逐渐坚实,到了三更时分,终于走出了这千里沙漠,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之上。
伍封心忖这一路北行,大大耽误了行程,莱夷家中久候不至,必定十分焦急,连夜写了封帛书,放出信鸽带回莱夷,告诉家中自己的行踪,并说路程还甚远,一路慢慢转到燕国再回去,必定费日甚多,无须耽心。
胡乱睡了一夜,伍封一早便将巫水等九位水遁者派出去找水源,不多时巫水等人回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湖,水不甚深,十分清澈,附近也没有人。”伍封大喜,命移营到湖边,心忖大家一路辛苦,正好在湖边扎营休息数日。
众人听说有水,立觉身上污浊不堪,想起自从由磨笄山下来,便一路急赶,未曾认真洗浴过,更何况还被风沙埋过一次,自然是积尘不少。欢声雷动中,飞快将大营移到了湖边。庖丁刀先让人取足了食水,各自装好,众人在湖边痛饮了一番,这才各自忙碌。
不用伍封吩咐,鲍兴连忙立了两个水帐,一个是伍封和众位夫人之用,一个是侍女寺人轮流所用。圉公阳带人牧放战马,庖丁刀整顿庖室,鹿负责扎营驻防,庄战、商壶、田力带着铁勇在附进十里范围内巡视,各安其职。
伍封与各位妻妾入了水帐,解衣下水洗浴。正是夏日热时,大家满身沙尘委实脏了,又十分闷热,入水之后自然觉得加倍清凉。梦王姬等女游了许久才着衣出帐,坐在帐前晾干头。伍封和楚月儿又潜入湖底玩了好一阵,二人胸前的夜明珠相映生辉,水底景色十分清晰。
许久之后二人才从水中出来,穿衣出帐,也坐在梦王姬一起说话。伍封见众女披跣足,偏着头甩弄长,尽显女儿家的娇柔美态,心中甚是快乐。自从任公子被刺的那天起,他便心情郁闷,到今日总算回复过来。
侍女与寺人轮流入帐洗浴之后,先将众人甲胄擦干净,又将伍封等人换下的衣服洗干净,立了数条长矛为杆,牵拉好青丝,将衣服晾好。众勇士也避开伍封等人的视线处,轮番下湖去洗浴,一个个都甚是轻松。
快到午饭时,田力、庄战、商壶带着铁勇回来,田力道:“奇怪,这周围数十里地方竟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妙公主笑道:“这有何奇怪的,没人就没人呗,岂非更好?”梦王姬沉吟道:“胡人逐水草而居,此地有湖水,又有广阔的草地,理应是胡人的居地。怎会无人?”商壶道:“是啊,若是此地有数百个帐篷,那才是当然的事。”梦王姬问道:“听说老商在胡地居过许久,懂得胡语。战上次送弦儿也见过胡人,想必也学了几句胡语吧?”庄战脸上微微泛红,点头道:“人一路上无事,便让弦儿教我胡语,马马虎虎还能说些简单的。”
伍封皱眉道:“这么说起来,的确有些奇怪。凡是不寻常的的地方,必有不同寻常的事物。我们还是得心提防些才是!你们都去洗洗。”庄战等人与铁勇自去洗浴,伍封与众女入帐,伍封道:“我们在此人生地不熟,还是得心为妙,都照穿甲胄,以备不测。”
用过饭后,圉公阳让人将战马拉到湖边上擦洗,弄得水声一片,自己又带人去割草,准备路途之用。过了一会儿,圉公阳突然跑来,神色凝重,道:“龙伯、各位夫人,这地方有些不妙。”
伍封问道:“怎么?”圉公阳道:“先前人见草中有牛矢马粪不说,还有不少狼粪,起初见是大草原,或有狼、牛、马经过,还不怎么在意。适才在割草时,见草中有数具马骨,俱是被嘶咬不全的,有的才开始腐烂,便觉得有些不妙。”田力惊道:“人听说这漠北草原之上,常有狼群,是否这附近便有狼群,以致这么好的地方也人迹不见?”商壶道:“老商听胡人说过有个狼湖,湖水虽好但附近有狼群,又贴近沙漠,胡人不敢去那地方。莫非这里就是狼湖?”
伍封暗暗吃惊道:“不管是不是狼湖,看来此地必有凶险之处。”忙将众家臣叫上来,带他们在周围看地势商议。
商壶最懂猎艺,道:“这狼群甚是难以应付,虽然狼不如虎般厉害,但性子甚为顽固,群起而攻,此进彼退,一但看准了对手,绝不会轻易后退。不过凡是狼、虎、豹等畜牲,性都怕火。如果真有狼群,我们这营地内要多设营火,再在四周布上陷阱,以弓矢射之为最好。”伍封心忖自己这些人千军万马都不惧,何怕狼群,点头道:“便这么办。老商,你与战他们合计,在周围作些安排。”命众人心准备,将空车置于四周。他们这一路匆匆,自然没有带布营用的木栅,是以周围无物为壁,好在一面是湖,正好将兵车三面围好,但兵车之数不足,只好留些间隔,中间置起火堆暂不点燃。
到晚间时,才燃上营火不久,便听远处狼嗥之声此起彼伏,巡守的遁者飞跑来报:“龙伯,东面真的来了狼群。”伍封引众人出帐看时,只见夜幕之下,东面黑压压一大片东西,绿莹莹无数双眼睛在移动,也不知道有多少头狼,极是骇人。
眼见狼群渐近,众人准备好连弩箭矢,只等伍封一声令下便射出去。伍封仗着眼能夜视,仔细看了许久,见群狼心而上,也不知道这些畜牲如何沟通声气,行间甚有章法。狼群中最前面的已经到了营外三丈多处,看着营内的火头,暂不敢进。后面的狼也跟了上来,十分密集。虽然鲍兴和圉公阳早将战马圈在营寨中间,离四周都远,但战马似乎感受到外面的野兽,略有些不安,出嘶鸣之声。好在伍封让鲍兴、庖丁刀、圉公阳带着遁者和铁勇保护梦王姬与春夏秋冬四女在营中,顺便约束马匹,有鲍兴和圉公阳在,群马便不至于十分惊乱。
狼群听见营内马叫,逼得更近。伍封与楚月儿搭好火矢,向狼群中射去,只射了数箭,狼群中间一处火头渐渐燃起。原来他一早命人在营外三个方位各堆上了若干引火的膏脂干薪,二人眼能夜视,分别射了几支火矢上去,立时燃起火来,借着夜风正猎,片刻大火熊熊,几堆火越燃越烈。这些火头一来可惊扰狼群,二来可照亮远处便于勇士放箭。火头正在狼群中间燃起,狼群立间骚乱,四下散开,嗥声骇人。
伍封喝道:“放箭!”营中箭矢齐,向狼群射去。这些勇士多番随伍封征战,伍封又最喜欢用箭矢临阵,是以勇士极有经验,他们分为四拨,连环相射,极少落空。一轮箭矢之后,狼群纷纷后退到远处,在营寨边留下无数狼尸。
众人见狼群远离,暂时停箭,过了好一阵,狼群居然纷纷饶到南边,再行逼近。伍封和楚月儿眼力了得,看得真切,楚月儿奇道:“咦,这些畜牲聪明得紧,居然知道换一个方向。”伍封忙带着人往南边,好在伍封在东、南、西方都预堆了火头,等狼群近后,依样放箭,又将狼群射退。
这一次狼群退得更远处,连伍封也看不真切。好在楚月儿目力更好,看了好一阵,惊道:“这些狼当真聪明,这一次分了三个方向来,只怕要分开来射。”伍封将士卒分为三队,让庄战、鹿和商壶各守一方,这便觉得有些人手不足,好在那些侍女和寺人也能射箭,梦王姬将他们分入三队之中。伍封道:“兴儿,你带十名遁者到东面去,无须射箭,只是以防万一,若有狼抢入,你们便杀了它,免得士卒手忙脚乱,坏了射箭的配合。刀、阳,你们带十人到西面,也是如此。”他让妙公主和四女保护梦王姬,自己与楚月儿守在南面。
便听狼嗥之声彼此相和,片刻间三面的狼群一改以往渐渐逼近的法子,都向营内狂奔。一时间箭矢破风之声大作,中间击着狼嗥声、火头噼驳声,过了好一阵,便听东面有侍女惊呼之声传过来,伍封与楚月儿正在南面,心忖各方人少,连弩虽强,但一轮射必便要重系列化搭箭,或是因为人少之故,以致被狼群抢入了营中,扭头看时,见十余头大狼入了营中,鲍兴挥着大斧,与十名遁者正与狼格斗,其余人仍在射箭。只看数眼,便知道就算有狼冲进,也敌不过鲍兴和十名遁者,是以放心。
这时,南面箭矢不到处,有十余头狼冲了进来。伍封与楚月儿也不拔剑,执着铁戟铜矛向狼群冲过去,这长大兵器正好用来杀狼,片刻间将入营的十余头狼或劈或斩,尽皆刺杀。便听西面又有厮杀之声,想是也被狼抢入,不过西面有圉公阳和庖丁刀在,也不至于被狼群大举入营。不过此时营寨三面告破,令伍封也暗暗心惊,想不到狼群之凶悍至此。
就这么箭射刃杀,经过了六七次反复,再也无狼能入寨来,此时众人箭矢也渐渐缺乏,不少人无矢可射,好在外面的狼也不多了。伍封下令冲杀,众勇士放下箭矢,挥着夷矛冲入狼群。
狼虽然凶悍,毕竟比不上武技好手,何况此刻狼也少了,而众勇士都是身经百战,这么来回冲杀数次,草原上的群狼几乎殆尽,仅剩二十余头四下逃走。
此时已是四更时份,伍封收束士卒,让大家都去睡觉,至于狼尸之类等天亮再行收拾。他征战多年,深知人力之珍贵,若是不能好好休息,就算是天下勇士也当不上大用。自己与楚月儿骑马在营外仔细搜寻,又杀了十余头受伤走散的狼。他们习吐纳之后,能养精神,是以睡与不睡并不大相干。在周围数十里寻找了一两个时辰,见再无凶险,这才回营。
此时已经天亮,营中人正6续起来,伍封与楚月儿见营中、营外狼尸无数,吃了一惊。昨晚夜色昏暗,不甚在意,此时看在眼中,才知道狼数之多。到大帐外时,忽见帐外也有十余头狼尸,楚月儿奇道:“怎么还有狼跑到中间大帐来?”梦王姬由帐内出来,道:“是啊,昨晚这些狼由寨角上潜进来,被公主她们所杀。这些狼配合甚好,明攻暗潜,怪不得胡人怕了它们。”楚月儿道:“我们的连弩是一等一厉害的武器,士卒又善战,连人都不怕,何在乎狼?”伍封点头道:“是以管子曾说,士卒有一样新式的厉害兵器,战力便出其他人一半。除连弩外,金甲、铁刀、步光剑、屈芦矛哪一件不是好东西?”梦王姬笑道:“关键还是在人,士卒本就体能好,又训练得当,再加上夫君这主将了得,家臣勇猛,对付这些野兽自然是较为容易。”
他们说着话入帐,伍封与楚月儿盥洗之后,一起用饭,这才安排士卒收拾狼尸,由于行程之中难以补给,鲍兴带着士卒将箭矢由狼尸上拔出来,又从四下草地中捡回不少箭矢,洗净晾干,再回给士卒。
这时田力与鹿走帐来,田力道:“龙伯,人将一路所行刻了图简,又将附近的地形堪舆好了,此地大约以狼湖为中心,周围各去三十余里都是绿地,约方六十余里。西去是荒漠,再过七八十里便是东汗佴的地方,东胡人以西是楼烦地带。”伍封等人看他那图简,见上面是代国、沙漠和此地的途径,十分细致,伍封不住称赞,想起一事来,道:“雨儿,我们有幅天下形势图,正该交给田兄使用。”春雨笑道:“这图早就交给田爷了,上次王姬与田爷说了一会儿话,便让我将图给了他。”伍封点头道:“王姬十分心细,想得可周到。”
正说话时,庄战来道:“连龙伯和夫人昨晚巡视时所杀的狼在内,共有狼尸二千三百余只,想不到有这么多!”伍封也大为惊讶,道:“原来昨晚的狼群有这么多头狼?幸好事先不知其数,否则人人心中惊骇,影响士气,怪不得昨晚连箭矢也几乎射完。”庄战道:“是啊,这些狼体形有大,非两三箭不能射死。”伍封大感兴趣,问道:“战、鹿儿,你可知道这狼肉的滋味,是否美味?”众女见他又贪嘴起来,忍不住都笑。
鹿摇了摇头,庄战笑道:“人可没吃过,这事得问刀。他正在看狼尸,人将他叫来。”他出了帐去,一会儿将庖丁刀带来。梦王姬问道:“刀,我们的干粮不足,狼肉可以当干粮食用么?”庖丁刀笑道:“人先前看着狼尸,正有这想法。狼肉算不上什么美味,不过用来当干粮最好,还胜过羊豕之肉。”伍封奇道:“既非美味,为何又说比羊豕好?”庖丁刀笑道:“狼肉十分粗糙,不易消化,非慢慢嚼食不可,以此为干粮便不易饿。羊豕之肉,吃下去便没这么耐饿,是以行程之中,以狼肉为干粮便十分好了。”
田力道:“可这肉类不易久放,是否也要制成干脯?”庖丁刀道:“那是自然。不过人想用另外的法子,可让狼肉的滋味好些。”伍封问道:“你有何办法?”庖丁刀道:“内脏是不能要的,先将狼肉分割成长块,正好我们有许多海盐,便以盐腌制,草原上风大,七八日风晒干了,再用枯草之类燃起来烟熏,这狼肉便十分香了,又能久放不坏。晒得越干,越能存放。我们楚地常用这法子,以致肉食可经年不坏。”伍封听得口中流涎,笑道:“我倒觉得用此物来下酒应该还是不错的。”众人又笑起来。
梦王姬笑问道:“刀,便这么做。这些狼皮能否硝制用上?眼下已是盛夏,但我们动身的季节不对,耽搁了,只怕冬天才能回到齐国。原以为夏天可到齐国家中,是以没准备多少过冬之物,如能将狼皮制好,每人一两张,便不怕冻了。”庖丁刀点头道:“王姬说得是,阳也是这么说,他最擅此道,眼下他与老商正带人剥狼皮,准备硝制。”
伍封点头道:“看来还要费好些时间,左右是赶不回去,与其路上艰难,还不如先准备充分。这地方甚好,我们便等些日子,等干粮皮货制好再动身。”田力道:“就怕有胡人赶来骚扰,我们人手不多,如果遇到胡人大群的骑兵,只怕吃亏。”伍封忽想起一个主意来,道:“昨晚我与月儿在附近仔细看过,此地周围数十里都没有人。田兄,你带些人出去,在绿地周围插上旗,将这地方暂圈起来。”
妙公主愕然道:“夫君莫非想长居于此,将这地方占为邑地?”伍封笑道:“天子将海上的地封给我,这里可算不上,我怎能违天子之旨意?不过先将此地方六十里占起来,万一有胡人来时,也好周旋。”众人见他目光闪动,显是心中已有主意。
冬雪拿了只信鸽过来道:“夫君,收到了渠公由吴国来的信鸽。”伍封将帛书拿出来看了看,脸上微微变色。梦王姬问道:“出了啥事?”伍封神情忧虑,道:“越国北上伐吴,已经围住吴都了。”众女都传看这帛书。原来越王勾践这一次誓灭吴国,整肃三军,颁令道:“父子都在军中的,父归;兄弟俱在军中的,兄归;有父母无兄弟的,回去奉养父母;有疾病的赐以医药糜粥。”军中感越王之德,再无后顾之心。越王勾践以此整军五万北上。吴人上下不附、民心愁怨,伯嚭托疾不出,颜不疑率吴军勉力抵抗,三战皆败,退回吴都。勾践由横山进兵,越军虽然只有五万,但勾践在胥门之外筑一城名叫越城,三军每日巡行吴城之外,凡有出城者便格杀,不必围城,仍收围吴之效。眼下正围城之中,吴人上下皆惊,卧不安枕。
众人微觉吃惊,鹿也变了脸色。妙公主道:“凭吴王夫差的搞法,上次若不是夫君相助,越国早就灭了吴国。”楚月儿道:“夫君与勾践的三年之约已满,这事情早在预料之中,吴国之事全怪夫差,夫君不必烦恼。”伍封道:“可吴国毕竟是娘亲的家国,先父一心为吴,我怎能坐看吴国宗祀沦丧?”妙公主惊道:“夫君莫非想再入吴国?难道你忘了阳山之火、柔姊姊的事么?”梦王姬正色道:“夫君,自古无不灭之国。不要说吴国现在还未被灭,就算灭了又能如如何?虽然夫君与吴国有千丝万缕的旧情,但吴事全坏在夫差手上,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夫君能救吴一次二次,只要夫差还在,始终改变不了吴国的命运。何况凡事天定,夫君也不必硬生生去想挽回。此次就算夫君能入吴相助夫差,莫非就有把握击退越人么?”楚月儿叹道:“是啊,赵无恤已是如此,勾践比赵无恤可要厉害得多了。”
伍封道:“我还是要去一趟吴国,就算吴国灭了,宗祀牌位我也得请回来。何况……”,楚月儿会意道:“夫君是放心不下西施夫人?”伍封苦笑道:“是啊,我曾经答应过她,不能出了何事,都要她保全性命,等我去救。”梦王姬不住地摇头,叹道:“夫君可真是的,你这么不辞劳苦,究竟是为了什么?既然夫君决定要去,那也不用着急,吴国好歹也曾在黄池争霸,并非三两日能灭的,等应付了眼前的危机,我们再大大方方到吴国去。”伍封忽然觉得有些焦燥起来,恨恨地道:“这个支离益好生可恶!若不是他一路追杀,我们也不会这么耽误行程。”
晚间伍封正在营中闲走,每见士卒便说几句话,抚慰夸奖,这一路行程辛苦,伤亡又大,是以非得振奋军心不可。这时鹿走过来道:“师父。”伍封问道:“鹿儿,有事么?”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伍封奇道:“怎么?”鹿静静看着他,缓缓道:“师父,这一路上要多加心。”他一向惜言如金,在平时最多会说“路上心”,说话从来没有这么长句,伍封愕然之下,笑道:“这是自然。”鹿点了点头走开,不住回头看他。伍封心道:“这孩子今日有些古怪,是否这一路上勇士死了几十个,想起来伤心了?”
次日一大早,庄战急急忙忙赶来,伍封等人正在用饭,见他满脸惶急,暗暗吃惊,须知这人向来镇定,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庄战道:“龙伯、各位夫人,鹿儿不见了。”众人大吃一惊,伍封惊道:“怎会不见了?”庄战道:“鹿儿每日一早点兵操练,操练之后才用饭,今日却一直未从帐中出来。他的营帐向来不许人进去,人见用饭时快到了,他还未出帐,只好到他帐中叫他,谁知道进去并不见他,他的大梦刀、衣甲、随身衣物等也不见了。”伍封站起身来,道:“是否他出营办事?”庄战摇头道:“人问过所有夜值守营的士卒,无一人见他外出,他也没向人说过要出营。”妙公主点头道:“是啊,鹿儿办事沉稳,从来不会这么没交代的。莫非是那支离益杀了……?”梦王姬道:“支离益若要杀他,在帐中便杀了,何必将尸体带走?是否支离益将他掳走了,用来胁迫夫君哩?”楚月儿摇头道:“不会,支离益是夫君和月儿伤的,剑下的分寸我们清楚得很,支离益受伤甚重,他自己生死还未卜,怎能有本事掳人?鹿儿的剑术可不差。”伍封点了点头,叹道:“总不至于是他自行走了罢?”
庄战沉吟了片刻,道:“龙伯,人本不愿意说,不过鹿这两天确实有些古怪。”伍封问道:“怎么古怪?”庄战道:“刚到这营中,鹿便下令不许人进入他的帐中,这两天操练完士卒便入帐躲着,不到饭时不出来见人。那日人挡了支离益一剑,好半天还气血翻腾,鹿儿却是被支离益扯脱臂甲,虽然外表并无伤损,人却疑心他受了内伤,自持壮健隐而不说。”伍封惊道:“此言有些道理,鹿儿或是不愿意我们耽心。”夏阳道:“怪不得鹿儿这几天老是找我拿药。”楚月儿问道:“他拿了些什么药?”夏阳道:“除了配好的金创药外,还有三七和仙鹤草。”楚月儿疑惑道:“这就不对了,这都是外伤止血之药。若是内伤,他该向你拿救心丸才是。”
梦王姬缓缓道:“梦梦倒想起了一个人,或者鹿儿是替这人治伤。”伍封叹了口气,道:“支离益?”梦王姬点了点头。妙公主惊道:“难道鹿儿拿药给支离益治伤?没理由,支离益是我们的仇人,鹿儿怎会这么做?”楚月儿叹道:“鹿儿不许人进他的帐中,总不至于将支离益藏在帐中治伤吧?”伍封心中虽然也这么猜,但他不愿意相信鹿竟会帮助敌人,忽想起昨晚鹿一反常态对他说话,缓缓道:“就算如此,鹿必有其理由。无论如何,鹿绝不会出卖我们。既然他今早才走,我们派出人手,四下找找。”
伍封将士卒四下里派出去找寻,自己与楚月儿还骑马跑到了沙漠中数十里,一连数日,都未见鹿儿和支离益的踪迹,只好罢了。
这漠北草原阳光充足,雨水甚少,再加上风大,是以狼肉、狼皮挂着极易风干,狼肉风干后,春雨和庖丁刀带人以草木烟薰,弄得营中肉香四溢,令人垂涎,香气顺风在草原上远远飘去。眼见青草渐枯,好在遍野都是,冬雪看着鲍兴和圉公阳每日牧马之时,便让人割取草料,以备行程。秋风与庄战带人修整鞍甲,加固兵车,夏阳却带了班侍女四下里找寻草药。这四女向来无所事事,眼下各有职司,自觉身怀重任,反而十分高兴。营中之事,大多由梦王姬和妙公主自行处理。
妙公主闲时也练武技,她见还有些时日,途中酒也少了,她带了不少酒曲,遂在营中以黍酿酒,封于大瓮之中,只等十数日酒成,又制了许多酒曲,不过这酒曲制来甚慢,只怕要一两月之久,配好之后,用铜匣密封。
梦王姬精研兵法,虽然经验未足,但有伍封指点,由商壶陪着专司营防。庄战随秋风带着人修葺兵车武具,数日便大功告成,只是一路上箭矢耗费不少,在此地除乏良材和铸器,无法再造。庄战自告奋勇,每日引人四下找寻,被他找回不少坚木硬竹,削成细杆,将头修削尖了,权作箭矢之用。
伍封惯了每日与楚月儿练习武技,这一次行程之中,数番与剑中圣人支离益交手,虽然终能抵御,毕竟武技比支离益还大有不如,是以每日与楚月儿除了找寻鹿之外,便在草原上练习武技,比以往更勤。他们这么苦练武技,众遁者勇士自然也不敢怠慢,也是勤练不辍。那些寺人侍女本擅武技,也抽空练武习射,连渠牛儿、公敛宏也赶着练武,不敢懈怠。营中外松内紧,表面上人人都放松休养,心里却提防着胡人,遵伍封之令,每日里披甲而备。
这日午饭之后,伍封与楚月儿练了一会儿空手搏击和剑术后,又策马在营外草原练习马战,二人挥着铁戟长矛,在草原上往来交手,自从黑龙和青龙装上马鞍之后,他们便觉得马战威力增大了不少,此刻交战了二三百回合,甚觉畅快。
他们珍惜马力,下马休息,将马的肚带松开,放在原上吃草,二人坐在草地上说话,楚月儿因身有“金缕衣”,是以白色的衣甲甚薄,并不碍事,伍封这一身黑甲却甚不方便,索性躺在草地上,两人说说笑笑,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伍封正想起身,偶尔侧面贴地,隐隐听到西北方向传来马蹄之声,微微吃惊,细听了一阵,忙跳起身来,道:“有大队骑兵在四十里外的地方,正移过来。”二人再牵过马来,束紧肚带,整好马鞍,飞身上马。
二人回到营前,也不进营,伍封将鲍兴叫来,道:“兴儿,有大队骑兵在西北外三四十里处,多半是胡人,快击鼓号令,让士卒准备,万一胡人有何异动,便好作战。”楚月儿见他并不入营,心知其意,让士卒将商壶和铁勇招来。片刻后三十骑出营,三十铁勇被支离益杀了一个,还剩这二十九人,一个个穿着由越国得来的金甲,挂刀提矛,由商壶引着。
伍封道:“月儿,我们迎上去瞧瞧。”带着铁勇往西北方向迎上去,越往前去,渐渐听到前面的马蹄身响,驰出二十多里时,便听骑声如雷,前方黑压压一大片骑兵直驰而来。伍封和楚月儿按马停下,商壶在旁边,二十九骑铁勇一字儿排开,站在三人身后。
那些骑兵来得甚快,飞一般到了近前,伍封见他们大约有七八百人,都是胡人的装束,与代人相似。离伍封等人五十余步时,胡人停了下来,两边排开。三骑上前,当中一人大约二十多岁,身上穿着斑斓虎皮上衣,手上执一根大殳,旁边两人看来是护卫身份,也是提大大殳。
中间那胡人喝问数句,伍封等人茫然不知其说的是什么,商壶懂胡语,回答了几句,那胡人脸上露出不信之色,不住摇头。商壶扭头对伍封道:“姑丈,这胡人问我们是否是晋人,老商告诉他我们是齐人。这胡人不信,还说齐人怎会大老远到这儿来。”
伍封笑道:“这就有些难办,不过他既然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只告诉他我们并无敌意就行了。”商壶又向那胡人说话,那胡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又叽叽咕咕地说话,商壶回答了几句,那胡人忽然哈哈大笑,连身后的那些胡人也不住哄笑。伍封虽然听不懂胡语,也看得出他们正讥笑商壶。
商壶忿怒地喝了几声,回头道:“这些胡人问我们是否遇到狼群,我说狼群尽被我们杀了,还有许多狼肉已经吃在肚里,他们却说老商是在吹牛。”伍封摇头道:“这些胡人还真是难缠。老商,你对他们说,这一带是我们的地方,他若是路过,便不要乱闯进来,若是想来瞧瞧,我们便请他喝酒。”
商壶又向胡人说了一阵,那胡人正在犹豫,忽见西面沙尘滚滚,似有大队人马赶了来,这些胡人脸色立时凝重起来,互相说话,仿佛遇到了大敌一般。
伍封问道:“老商,他们在说什么?”商壶道:“听他们的言语,好像是有对头赶来打架。姑丈,我们要不要帮忙?”伍封愕然道:“帮谁?帮他们还是帮他们的对头?谁知道他们有何仇怨,我们可不必招惹。”商壶点了点头。楚月儿道:“夫君,若是他们厮杀起来,混乱之下说不好会撞到我们营中。”伍封道:“是啊,别无缘无故地卷进是非。”
这时,西面大队骑兵已经赶到,足有一千余人,也都是胡人,为那胡人三十多岁,生得粗壮结实,手上舞着一条铜柄大酋矛,神情十分凶恶。
这两队胡人各自排开,互相喝叱几句后。那执矛的胡人乜斜着眼向伍封等人看了看,向执殳的胡人喝问,后者不住摇头。商壶笑道:“姑丈,原来这两队人是要争夺一样什么东西,然后大生争执,瞒着酋长来打仗以分高下。这家伙问那年轻人,我们是否他的帮手,那年轻人说不是。”正向伍封说话,那执矛的胡人向伍封恶狠狠喝了几句,商壶怒道:“这人好生无理!”楚月儿问道:“他说什么?”商壶道:“他说,我们既然不是帮手,便要我们滚得远远的。”楚月儿哼了一声,瞧着那执矛的胡人甚不痛快,道:“月儿倒想与他比试一下矛法。”
商壶闻言,傻乎乎便要向那胡人搦战,伍封忙止住他,笑道:“我们先不要理会,索性退开几十步,看看热闹也好。我看这两人在胡人中大有身份,若随便得罪了,说不好有要打仗,到时候一路回去时便很多麻烦。”他一声令下,众人退开了五十步。
这时便见两队胡人打起来,一时间沙尘滚滚,人喊马嘶。伍封看了一阵,见这些胡人果然都是一等一的善骑高手,人坐在马上,就像身子天生地长在马背上一样,点头道:“胡人的骑兵果然厉害。”楚月儿道:“是啊,他们的战马既没有马鞍,又没有蹄铁,仍然如此凶猛,并不下于我们的勇士。”
胡人双方的士卒相差并不很大,是以一时间难分胜败。眼见越战越烈,刚开始双方还是以拼较高下为目标,未下杀手,此刻战得性起,手上格外出力,66续续有胡人受伤跌下马背。
双方的胡人领也斗得十分激烈,那挥着铜柄大酋矛的似乎力大些,却不够灵活,那执殳的十分灵动,却又不及对方力大,斗了良久未分胜败。
伍封见这二人并无太多章法,铜矛和大殳招式简单,却十分实用,似乎是从打架由实战中练出的本事。伍封看了一阵,眼见战场上流血渐多,问商壶道:“这两班胡人是宿敌么?”商壶道:“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同是一族。”
伍封微微吃惊,道:“同是一族,为何会兵戎相见?”楚月儿在一旁跃跃欲试,道:“夫君,我们是否当个和事佬?”伍封见她兴冲冲地想上前,故意问道:“怎么才能当这和事佬?”楚月儿笑道:“月儿上去,将双方的领擒来,这仗恐怕就打不成了。”
伍封笑道:“看来你真想与那家伙比试一下矛法,你上去吧,尽快将二人擒来。”楚月儿闻言大喜,拨马上前。商壶忙跳下马,撒开脚追上去。他的铜叉上次被支离益崩断了铜链,已经央庄战替他续接好了。这时拖着大叉跟在楚月儿马后,他脚力甚快,居然能跟上青龙的度。伍封等人也不以为异,都知道这商壶不喜欢骑射,每有战事,宁愿下马步战。
楚月儿一骑抢过人群,随手将途经处胡人的兵器拨开,向那两个胡人领冲过去。这两个胡人哇哇怪叫,都以为楚月儿是来帮对方,互相叱喝,多半是说对方不要脸,要人帮手之类。
楚月儿刚到二人身前,这二人挥着铜矛大殳向楚月儿或刺或砸。他们这一动手,立时便知道楚月儿不是对方的人,不过并未收回兵器,而是联手向楚月儿夹攻。楚月儿哪将他们放在眼中,长矛上举,将大殳撩开,同时轻摆矛尾,又将那酋矛拨到一旁。这么连撩带拨之间,青龙已经冲到了这二人坐骑中间。
楚月儿伸出左手,往执矛的胡人身上一推,那胡人来不及收回酋矛,被楚月儿推得后仰,急忙腰上使力,身往前压,以免后跌下马。不料楚月儿故意这么一推,引他前俯,顺手抓住胡人腰间的革带,将他向后甩过去。她这一招便不用蛮力,纯是借力打力,手法十分高明,看得伍封在一旁大声叫好。
那胡人哇哇乱叫,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失了重心,连酋矛也扔了。眼看向地上摔去,商壶闪了上来,伸手接住,夹在腋下便往回跑。他一手舞叉,格开周围胡人的兵器,大步跑回。自从他随伍封与秦人、巴军、蜀军交战,便与伍封、楚月儿配合甚好,跟在马后专管拿人。
这时又听那执殳的胡人哇哇乱叫,被楚月儿一手提住,驰马而回。原来他被楚月儿撩开大殳,正佩服这人力气甚大,还未缩回大殳,便见楚月儿已经轻松擒了一人。大惊之下,还未及用下一招,却见楚月儿一手握在笔管铜矛中间,如同顺水推舟,手横握着细细的铜矛向腰上推撞而来。这胡人先前见楚月儿擒住了对手,心想这人又用此法,自己决计不会上当。猛地仰身,上身平躺,楚月儿的细矛推了个空。这人正暗暗佩服自己见机甚当,忽见楚月儿将矛向上扔起,大惑不解,却忘了楚月儿将矛扔了,手便空了出来,“嗤”地一声,楚月儿的手已经抓住了他腰间革带,将他拖了下马,手上急抖一下,这胡人浑身剧震,骨为之松,大殳拿捏不住,扔到了地上,浑身软绵绵地一时使不上力。偷眼上看时,正见那细矛掉下来,被楚月儿用另一手接住。伍封远远地又大声叫好。
楚月儿拨回马头,由人群中冲出来,与商壶一前一后,将二人都擒了回来。众胡人打斗正烈,忽见双方领被外人擒去,齐齐怔住,片刻后有人一声喊,双方都住手不战,一齐向伍封这方向追杀过来。
伍封心道:“这些胡人倒有趣,自己斗得你死我活,一见外人插手,便能联手对外。怪不得胡人分了许多族,并无共同领,中原人却丝毫奈何他们不得。”他策马上前,挥着铁戟,将冲在前面的胡人挡住。以他眼下的本事,天下间除了支离益之外,无人能抗手,这些胡人怎敌得过他?伍封一戟一个,将冲在前面的胡人了一连震跌马下十余人,众胡人大惊之下,这才不敢追上前。
伍封拨马回来,刚好见楚月儿手上正施妙技,在马上俯身,将两名胡人背上的“风门穴”点住。此穴被点,上身便不能动弹,腿脚却依然能行。这便省得觅绳来捆扎这两个胡人忽然间上身麻木,仿佛不是生在自己身上一样,又惊又惧,目瞪口呆。
伍封见他们张口结舌,忙道:“月儿,你怎点了他们哑门穴?我还有话对他们说。”楚月儿道:“我可没点他们哑门。”伍封奇道:“为何他们说不……”,便听这两个胡人张口哇哇说话,满脸都是惊诧、骇异、惧怕之色。伍封笑道:“原来他们是惊住了,此时才回过神。”商壶呵呵笑道:“他们听了姑姑说话,此时才知道姑姑是女子,敬佩得很。”
伍封向那两名胡人问道:“你们是一族人么?”商壶用胡语转述过去,两个胡人都点头,又说了些话。商壶笑道:“原来他们是亲兄弟,这长得凶恶点的是兄长,叫乌托巴夫,秀气些的是弟弟,叫图罗巴夫。”楚月儿格格笑道:“这弟弟的名字可难听些,怎会叫‘偷萝卜乎’?”众人忍不住笑起来,伍封呵呵笑道:“还是你那‘天巴图’的外号好听些。”
这两个胡人听见“天巴图”三字,立时听懂,叽叽咕咕地说话,不住地道:“天巴图、天巴图!”商壶笑道:“他们说姑丈和姑姑是天巴图。”伍封向那两个胡人道:“你们既是亲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兵戎相见?”商壶转述后,两个胡人脸上立时显得忿忿不平之色,不住口地说话,又互相说话,说得越来越声大,伍封等人就算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也看得出了二人又吵了起来。
商壶大皱眉头,道:“他们好像是争一个什么铁音兰兰,似是人名,他们说得这么又快又急,一时间也听不明白。”伍封挥了挥手上的铁戟,两个胡人立时住口看着他。伍封道:“这么说话难以明白,你们二人不如到我营中,饮些美酒,慢慢细说可好?”楚月儿道:“你们的部属伤了不少,最好也随我们去,治一下伤。”商壶向二人说过后,这两个胡人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伍封道:“我们若要杀你们,在这里就杀了,何必带你们走?你们将大军留在此地,伤者随我们前去,如有变故,他们大可以来救。”商壶又将话转述,这两个胡人商议了几句,都点头答应,又向部属喊话,受伤的胡人约有二十多人,都下马走过来,各牵着自己了坐骑,连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的马也牵来,其余的两队胡人却整兵一处,严阵守候。
伍封暂不解这二人的穴道,带着他们一同回营,都营前时,见营中早已经严阵以待。众胡人入营时,见满营都挂着狼皮和薰得又黄又香的狼肉,惊诧之余,又忍不住流涎。楚月儿叫上夏阳和十个懂药的侍女,将受伤的胡人引入一帐治伤。伍封却将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带到大帐,解开二人的穴道,请他们坐下,让人拿上美酒和狼肉,又让人送酒到楚月儿为胡人治伤的帐中去。
这时梦王姬和妙公主听说擒了胡人,带着春雨、秋风、冬雪和侍女来瞧,商壶见梦王姬来了,遂到楚月儿为胡人治伤的大帐去,暂为传译。乌罗巴夫和图罗巴夫见众女之美,尽惊得呆了,半晌方醒悟过来,叹息饮酒。
胡人最喜欢饮酒,但他们虽能酿酒,却不知道怎样制酒曲,是以每入中原,便先抢酒,又寻觅酒曲,回族中后自行酿制。边境的晋、燕国人知道其俗,每每送些酒曲给他们,以求庇护。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见了美酒酒便不胜欢喜,连连痛饮,又食些薰制过的狼肉,胡人的饮食粗糙,二人得此薰肉,觉得美味无比,心中大悦。
梦王姬见他们酒肉用了不少,便开始与他们说话,她本来就会些胡语,又向商壶学过十余天,胡语更好,与二胡人谈起来,勾通毫无不便。二人见美女垂询,无不争着作答,说话良久,梦王姬点了点头,对伍封道:“这二人是嫡亲兄弟,父亲也台是胡人中最大一族的狼主。”伍封愕然道:“狼主?”梦王姬笑道:“这些胡人并未立国,与代国不同,他们的族长不叫大王、也不叫国君,而称狼主。”伍封道:“这称呼却古怪。”梦王姬笑道:“胡俗与中原不同,譬如中原人以民户来计算丁口,胡人因都住毡帐,便以帐计算丁口,每帐八到二十人不等。这兄弟二人各有五百帐,其父也台一人便有千余帐。”伍封点头道:“怪不得这兄弟二人自己便有近千士卒。”
梦王姬道:“他们先前说,去年不台狼主的外甥女铁音兰兰由代国回来,兄弟两人都喜欢铁音兰兰的美貌,想娶为夫人,铁音兰兰却谁也不答应。这兄弟二人便以为是因为对方之故,表妹不愿意得罪对方,是以不肯答应自己的亲事,由此生隙。这一次他们暗地里相约,看看谁先灭了狼湖的狼群,便娶铁音兰兰为妻,对方不得再行纠缠。是以各带了属下人来,可他们未见狼群,却在此地碰了面,一言不合而交手。”
伍封皱眉道:“这狼群被我们灭了,他们怎分高下?”妙公主耽心道:“是啊,万一那铁音兰兰见夫君灭了狼群,誓要嫁给夫君,怎生是好?”忍不住笑道:“这样的话,岂非家中又多了个胡人姊妹?”伍封咄了一声,叱道:“胡说什么?那铁音兰兰怎会愿意嫁给我?”妙公主笑道:“这可难说。我便算了,你连王姬都能弄上手,何况那胡人女子?要是她愿意呢?”梦王姬嗔道:“公主越地乱说了。”伍封笑道:“就算她愿意,还得看我是否愿意哩?有你们七位美人儿在身旁,我已经如愿意以偿了。”
伍封让梦王姬等女陪这二人说话,自己往楚月儿治伤的帐中去瞧,见那些胡人都受了些皮肉伤,楚月儿和夏阳也不必自己动手,让侍女为他们敷药包扎,这些胡人见美女在侧,不敢呼痛,老老实实坐着让侍女包扎医治。这些侍女都是在成周时服侍楚月儿学医的,大半年也学了不少药理和简单的医术,又有楚月儿在一旁指导,应付外伤自是容易之极。
包扎敷药过的胡人便坐在一旁与商壶说话,饮一爵酒后在一旁等着。等所有的胡人敷药饮酒之后,伍封带他们到大帐与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见面,兄弟二人与梦王姬谈了许久,早已经没有了敌意,他们二人有美酒薰肉,又有梦王姬在一旁温言笑语,心中大为舒畅。此刻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斜眼瞧着楚月儿,寻思这美貌少女怎会有那般惊人的勇力。
伍封道:“二位兄台既然是嫡亲兄弟,什么事都好商量,为了一个女子而斗得你死我活,一来让旁人笑话,二来有损你们族人脸面。何况你们就算有个胜败,必有一方伤损,那铁音兰兰又怎好面对你们?只怕她在族中也呆不下去。”梦王姬将他的话转述给二人,二人不住的点头。
梦王姬让人拿了些美酒、狼肉、海盐交给乌托巴夫二人,用胡语对二人道:“我们行程之中,所携不多。二位远来是客,些许礼物相赠,以谢嘉客。”这美酒、海盐都是极难得之物,乌托巴夫二人十分高兴,他们都是豪爽之人,也没太多客气,伸手接过。伍封和楚月儿亲自送了这些胡人出营,仍带着商壶和铁勇,陪他们到了大队胡人停留处。
那些胡人见乌托巴夫等人平安回来,脸露喜色。楚月儿向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道:“月儿有一事相求,二位是否可以答应?”商壶用胡语向二人说起,乌托巴夫二人对楚月儿敬佩之极,见美人相求,自然是拍胸脯答应。楚月儿道:“不管铁音兰兰嫁给谁,你们毕竟是嫡亲兄弟,千万不要再兵戎相见,有损兄弟感情。”午托巴夫和图罗巴夫并不是兄弟感情不好,而是因为都喜欢铁音兰兰之故,大生争执,先前又因言语不和,一时间怒火中烧,才会大打出手。如今被伍封等人轻轻松松擒住,治伤赐酒,好言相劝,早已经十分后悔,此刻见楚月儿相求,一起点头,二人还当着众人击掌为誓,决计不再动武。
分手之际,庄战带了十余骑飞赶而来。原来他今日带着人四下找寻制箭矢的竹木,回营听说了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之事,忙赶了来,远远便大叫乌托巴夫和图罗巴夫的名字。
乌托巴夫二人刚跨上马背,听见叫唤,看见庄战,大喜道:“庄庄、庄庄!”二人驰马迎上去,三人哈哈大笑跳下马来,相拥成一团。伍封愕然道:“原来战与他们是旧识!”楚月儿道:“定是上次送弦儿回来时认识的。”
大队胡人中有不少人也认识庄战,远远向庄战挥手,口呼“庄庄”。伍封不禁笑道:“原来战甚受胡人喜欢,他这名字在胡人口中也怪了,竟是‘庄庄’!”庄战与乌托巴夫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又引二人上来,这二人向伍封施礼说话,伍封连忙还礼,庄战道:“他们此刻才知道龙伯是弦儿的恩人龙伯,以示敬意。”伍封道:“弦儿与他们相熟么?”庄战道:“弦儿是他们的表妹,按胡人的名字叫铁音兰兰。”伍封与楚月儿大奇,想不到令这兄弟二人大打出手的女子,竟是那胡弦儿! filsarilhl07213472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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