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于兴师 修我矛戟(2 / 2)
梦王姬叹道:“由可以知大,你由常人不经意处着手,预先作了有各种准备,到日后用时便能大见成功了。”
伍封道:“王姬懂得多少国的言语?”
梦王姬道:“我未曾专学,都只是略懂一些,不过成周曾有各般人等逗留,梦梦认真学过朝鲜言语,巴、蜀、胡语、肃慎言语等等都略会些。”伍封叹道:“有王姬和老商在,天下何处不去得?”梦王姬道:“这些言语都不太难,难的是扶桑言语。东海之上有个大岛,曾有人飘流到燕国,燕人见他们风俗大异,行事古怪逗人,特地将他们送给先王,以为笑乐。我也学过他们的言语,略知其俗。口音语言之中,此地似乎是‘阜落’之国,我也说不准,遂以传说中的扶桑之木称之,名为扶桑。”
伍封对这扶桑之地不感兴趣,“噢”了一声,问道:“那么这……”,才说几个字,赢利匆匆而来,面带失望之色,向梦王姬摇了摇头。
伍封愕然道:“何事?”
梦王姬道:“先前梦梦曾经问过蜀王和巴王子,原来蜀人兴兵助秦,是因为秦蜀边境有一丹砂大矿。蜀人与秦人为了这矿争了许多年,时有冲突,智夫人请蜀兵出兵相助,许事成后将丹砂之矿让给蜀人,秦人不再与争,蜀人这才高高兴兴,由蜀王亲自带了两万士卒来。”她当着赢利,自然不好再与伍封尔我相称了。
伍封道:“为了一矿,蜀人甘愿兴师二万,想来此矿收益甚丰了?”
赢利道:“眼下丹砂销往列国,此一矿之利胜过铜山四座,蜀人对此矿垂涎已久了。先前在下向蜀王述说,只要他引兵退还,在下即位之后,便将此矿让给蜀人。”
伍封皱眉道:“战事未结,世子便答应将矿让出去,岂非太过示弱了?”
赢利笑道:“此矿并非秦人所有,况且只是暂时给他们而已,蜀地紧邻秦壤,早晚整个蜀国也是我们秦国之地,又算得了什么?”
伍封问道:“蜀王答应退兵了?”
赢利叹了口气,摇头道:“这蜀王固执之极,因战事未结,不信我们能够取胜,不愿意答应。”
梦王姬道:“巴人兴师的原因又不同。这些年楚国不断蚕吞四周,眼下西境已经与巴人相邻。为边境之地,秦巴有些的战事,这一次巴人起大军三万,一万派到秦国,二万伐楚,智夫人以为索要世子利之事必成,是以答应事成之后,秦军南下,助巴伐楚,听说现在伐楚的巴人已经到了楚国鄾城附近。”
赢利叹道:“正因为巴人要联秦击楚,是以在下费尽口舌,那巴王子伤势较重,要将养些时日,他也不肯退兵。这二人不顾自身之生死,倒是两个硬朗家伙。”
伍封摇头道:“巴人太蠢了些,同时开两面之战,实非兵家所为。王姬和世子或者对楚事漠不关心,不过楚王是月儿之族弟,见了在下还要叫一声姊夫,如果楚人有难,在下不得不救。”
王室对楚国向来不满,不过梦王姬却并不在意,点头道:“龙伯是个重情之人,助楚也是理所当然。”
伍封笑道:“楚人势大,更有叶公子高这样的名将,有叶公领兵,自不怕了巴人,在下倒不甚耽心,说不定我们败秦师之事,巴人也被楚国击败了。”
梦王姬道:“巴蜀二国之人不易得罪,我们应以德报怨,还是善待蜀王和巴王子二人好些。”
伍封点头道:“王姬说得有理。”他寻思蜀王和巴王子都是颇有勇力的悍将,如果不五花大绑捆住,恐士卒看守有失,叫了商壶来,道:“老商,你带人去看守蜀王和巴王子,那巴王子伤重,暂不必绑,不过蜀王却厉害,你只捆住他的手,在一旁看着,别让他跑了。”
商壶点头道:“老商知道了。”
既然与巴蜀倾谈无功,伍封只好依前计行事。当晚将圉公阳和庖丁刀叫来,派往楚国鄾城,令他们携信鸽快马轻车兼程而行,打探消息后以信鸽回报,又道:“你们的龙爪之技已经学会了,眼下我和月儿已经能自行施展御风之术,再用不着这龙爪,便给了你们,或能用上。”他和楚月儿解下龙爪,交过了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二人连夜出营不提。楚月儿由怀中拿了条铁链出来,交给伍封。伍封愕然道:“这是……?”楚月儿笑道:“君夫人送我们的千钧绳被你分成四条,有两条已经用在‘龙爪’上了,还有这两条你让我藏着,一直未用上。”伍封想不到她一直将这两条铁链带在身上,笑道:“这链儿你总是带在身边?”楚月儿道:“那倒不是,只是临阵才带着,总怕万一有个不测,不会想在卫国偷袭桓魋大营时那么冒险。”伍封道:“虽然铁勇都带了铜链,但我们擅御风之技,用不上链。”楚月儿道:“世事难料,实在不行还可以拿来捆敌将。眼下我们一人一条带着,说不好哪天可以用上来。”伍封心想也对,譬如那短匕带在身上,似乎无用,可那日被计然用暗算,全靠了短匕之效,遂接过来藏好。
从次日起,秦军天天在城下叫骂,一连三日,伍封都挂免战之牌。这三日间,梦王姬忙着和赢利一起,与被擒的秦、巴、蜀三国将领说话,打探军情,晓以大义,伍封想找梦王姬私下说话也不可得,只是与楚月儿携手看视士卒,众士卒视其二人为神,尊敬不已。伍封见士气旺盛之极,暗暗心喜。
到第三日时,一个士卒拿了枝信箭来,道:“龙伯,秦人射了封帛书上来。”
伍封打开看时,只见上面简单写着几行字,无非是讥讽王师胆弱、龙伯无能之语,唯求一战。
楚月儿见信中言语欺人,不悦道:“秦人十分无礼。”
伍封笑道:“甘成是秦军名将,眼下不顾身份乱骂,可见是憋急了。”他拿着朱笔在帛上批了四字:“来日决战!”,命士卒绑在箭上射给秦人,又将姬介叫来吩咐了好一阵。
第二日早间,伍封盔甲整齐,将众人请到大帐,道:“今日与秦、巴、蜀三国联军决战,前两仗我们虽然大有斩获,毕竟对敌军是实力所损不多,今日一战至关重要,我们若是败了,不仅秦事大乱,天下礼仪沦丧,而且王室脸面无存,王师也会从此一蹶不振,从此中原多事了。诸位务要心听令,如有违令者,不论是何人,休怪在下不讲情面,责以军法!”
众人心中凛然,听从伍封号令。
伍封道:“敌军虽多,毕竟士气低落,巴蜀二师主帅被擒,心胆已寒。今日在下布的阵法名曰‘八卦阵’。中间主持之人最为要紧,便请太子介率二千五百士卒谨守中军之位,以旗鼓号令阵形之变。世子,若见敌人中军溃败,便全军进攻。”
他一一安排下去,将王师将佐分为八队,各带二千五百士卒守住其位,一千人由梦王姬、赢利率领守城,以免城中空虚。
伍封叫楚月儿、鲍兴夫妇和春夏秋冬四女叫来,道:“月儿和兴儿与我一起,带着铁勇和倭人勇士,以作骑兵附为阵尾,另有妙用。剩下的一千五百人乘轻车,随在我们骑兵之后。雨儿四人今日也要辛苦,便守在中军,保护太子介。红在城上保护王姬,老商在城中看守所擒之将。”
颁下军令后,伍封命城中擂鼓,士卒出城设阵。不一会儿,士卒已经安八卦方位排好,只见兵戈严整,旗帜鲜明,两万多人的队伍无丝毫杂声,只有“风云雷电霆雾霞露”八面大旗在风中吹得展动以及战马喷鼻踏蹄之声。中军用粗木建了座高台,姬介带两的卒站在台上,春夏秋冬四女骑马在台下守护,台后是十乘安放着大鼓的武冲大车。
伍封、楚月儿、鲍兴带了铁勇、倭人勇士和一千五百士卒列于阵前,骑兵在前,轻车在后,静等着秦人出战。
便听敌寨中鼓声震天,一队队士卒由寨中出来,在寨前集结,不多时也结成一个大阵,只见此阵中间呈四方模样,也由九个方队排列组成,每队约有四千人,兵车在前,步卒在后。左右二侧各有一个阵,阵比中间大阵往前百步,各由五个方队组成,每队约有四千人,由秦人、巴人、蜀人混杂而成,巴蜀骑兵在前、车步在中,步卒在后。总观其阵,共有七万余人,成箕形之势,与己方之阵仅离三百余步。
又听敌阵中鼓响,旗门开处,二十余乘革车驰出来,当先一人长须飘动,旗上写着一个“荀”字,看来是秦人主帅荀昌;旁边一车上是秦国那位名将甘成,二人身后六乘兵车上是甘成的六位骁将,后面还有十余乘甲士。
荀昌摧车往前,向伍封拱手道:“龙伯,在下是荀昌,幸会了。”
伍封拱手道:“兵阵相交,所会非幸。”
甘成也摧车上前,道:“龙伯,今日若是敝军获胜,烦请交还被擒将佐,送回赢利以及蜀王、巴王子。”
伍封笑道:“阁下要想获胜,先得打破在下此阵再说。”
甘成皱眉道:“阁下此阵古怪,在下还未曾见……”,荀昌在一旁冷笑道:“不就是八卦阵么?也没见什么了不起之处。”
伍封心中暗惊,甘成愕然道:“原来荀将军认识此阵!”
荀昌傲然笑道:“此阵依九宫八卦所列,分风云雷电霆雾霞露和中军共九方,‘风云雷电’可以互变,‘霆雾霞露’可互换,全仗中军主持,最能够以胜多。不懂此阵者,攻之必然受困,三十万人也无用。”
甘成面露佩服之色,道:“荀将军原来深知兵阵之要,将可失敬了。”
伍封忽想起一事来,当日梁婴父在梦王姬府上设的八虎剑阵便是依八卦阵而来,只不过所知不全,智瑶自认有此阵图。后来自己曾略加解说,先王大寿之日阅军,智瑶也在阅兵台上看了此阵。这人十分聪明,想是因此窥破了八卦阵的玄机。这荀昌是智瑶的人,想必是由智瑶处得悉阵秘。
这时,红由城中驰马出来,到伍封身边,声道:“王姬说这八卦阵只怕被智瑶识破了,若传给了荀昌,大为不妙!”
伍封暗赞梦王姬心思细密过人,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叫王姬不用担心。”
红又驰马回城,伍封笑道:“荀将军的阵学想是来自晋国的智伯。既然荀将军认识本阵,不妨派人来破阵试试。”
荀昌冷笑道:“此阵布得虽好,又有什么不敢破的,阁下便看在下如此破此八卦之阵。”
双方勒马回车,各自回去,伍封带着人附于八卦阵旁不提。
荀昌回到本阵,对甘成道:“这八卦之阵依八卦方位,变化万方,但并非不能攻破。有劳甘将军带六位骁将和一支四千人的方队,由‘电’和‘霆’两队之间插进去,只要一队攻入,‘风云雷电’四队变不能变动,而‘霆雾霞露’四队也互换不得。到时候阵中必乱,九队相互隔绝,你这四千人队便可长驱于中军队之下,此时这八卦阵便如长堤决口,惊乱四溃。”
甘成等人记得清楚,暗暗佩服,看清了王师的阵形后,低声商量片刻,由中军方队中带了一支四千人的锐士,缓缓移近八卦阵。到离阵百步时,甘成大喝一声:“破阵!”四千车步士卒如一阵风般直撞入阵,由打着“电”、“霆”二旗的队中直插而入。
伍封暗赞荀昌果然懂得阵理,微笑向姬介做了个手势,姬介喝令擂鼓,便听鼓声震响,每击三声便一停,鼓响一遍时,这八卦阵突然开始变化,鼓响三遍时,阵形便全部变了方位。
此刻甘成带着人车未有一次交刃便已经深入阵中,此刻只见四面八方尽是敌军,戈矛戟钺交错,四周被长干立地围住,干后箭矢如雨,这四面而来的箭雨无法闪避格拨,片刻间近千人被射倒,空着的战车被驷马拖着乱跑,每跑到长干之前,长干便自动让开一口,战马一入而没,长干便合拢在一起,那些兵车立被吞没。
甘成心知不好,一迭声道:“退出去,退出去!”可此时此刻八卦阵内杀气腾腾,旌旗蔽日,秦卒谁也辨不清方位,唯有乱冲乱撞,再过一会儿,人车大半被射倒了。
甘成长叹一声,道:“拼死杀出去!”他一车在前,两名骁将在后,硬生生向如墙般的长干撞过去,到近前时,长干让出了一道口子,只见干后层出迭迭的兵车和辎车挡住,根本无路可出,这些兵车和辎车都是空的。他们一连冲了三处均被挡住,回看时,只见自己的士卒所剩已经是寥寥无几。正徨恐间,车后忽然飞出数十根极长的竹竿搭钩来,甘成等人只隔开其中数根,便被搭钩勾搭住,三车上的人尽数被拖下了车,还不及挣扎起身,一个个便被死死按住,捆成了一团,扔进空车里面。
阵内刀光剑影,杀声四起,可在阵外却只闻其声,只觉其厮杀激烈,不知道阵中究竟如何了。
荀昌远远瞧着,心中忐忑不安,过了好一会儿,便听杀气渐息,八卦阵仍然如常,见对方阵形从外表看来仍是一个大方队,无甚变化。只是甘成与那四千人就好象泥牛入海一般,再无消息。
伍封跨马上来,笑道:“甘成已经被擒,荀将军最好再派人来破阵。”
荀昌心忖此事极为邪门,这八卦阵的破法是一定没错的,为何四千人进去毫无作为?忽想:“甘成这人并不心服夫人,向来忠于先君和赢利,莫非这人竟带着四千人反叛了?!”这么想着,脸色微变,冷哼一声,叫了二将上来,让他们带两队人车,仍由“电”“霆”二队中间杀进去。这二将原是随他由晋到秦的家将,十分忠心。
两队共八千人又攻入八卦阵中,便听阵中杀声四起,只见烟尘滚滚,旗行如梭,一到顿饭时,这八千人又没了消息。
荀昌脸色大变,对方这八卦阵只有二万多人,就算真的将自己的一万多士卒擒杀,可这么多活人抑或尸在阵中怎容得下来?莫非这些人变成了飞灰不成。他虽然知道这八卦阵的破法,却没有什么领兵的经验,此刻惧念大生,心中便失了方寸。
伍封与楚月儿等人带着骑兵车卒又迎了上来,伍封笑道:“荀将军是否还想破阵?”
荀昌此刻见他,如见鬼魅一般,吓得将身往后缩,不敢说话。
伍封笑道:“其实王师这八卦阵还未学全,智伯见过八般阵形变化,破法也没有错。不过他所见的是正八卦之阵,在下今日所布的阵是反八卦之阵,只不过仍用正八卦的大旗。这反八卦之阵智伯就算见过,只怕也难破解,何况他并未见过呢?”将铁戟举了举。
姬介在中军高台见到他的号令,将中军大旗挥动,阵中“风云雷电霆雾霞露”八面旗帜突然间变成了“龙虎豹熊狐马鹰犬”八旗。
荀昌面如土色,伍封笑道:“你既不敢破在下的阵,便看在下破你这‘箕形阵’罢!”
他一马前冲,楚月儿等人率士卒跟了上来,荀昌吓得急退。
伍封到了阵前,忽然扭过马头,向左侧阵杀过去,他与楚月儿、鲍兴三人在前,将敌军士卒破开,便如大河中的尖头舟一般,敌军如同舟侧的水浪被向两侧涟涟翻开,其后的铁勇和倭人勇士最善荡阵,再加上后面有一千五百甲士的轻车掩杀,立时将这阵击碎,四分五裂。
这阵兼杂巴蜀士卒,巴蜀士卒不谙阵法,全靠秦人指引,是以伍封些这侧阵相破。本来,若是甘成在阵中主持,士卒或能一战,不至于如此不济事,可甘成与六骁将被俘,荀昌在军中的威望又不足,再加上连连惨败,今日一万二千人没于王师阵中,秦军士卒早已经心胆俱裂,巴蜀之人主将被擒之后,早无战意,眼下被伍封这群人如狼似虎般撞入阵来,立刻溃败。
伍封等人如一阵风般由阵中插过,见破了阵,又向大阵杀了过去。这箕形之阵中央大阵严谨,两旁阵成犄角之势相应,一阵被攻,另两阵便急合围,本是阵法动之妙法,可是眼下敌军士气奇弱,荀昌号令不得,左侧阵被破时,另两阵却在原地未动,根本挥不出阵形的威力来,被伍封等在阵中四下冲突闯荡,不一会儿这中间大阵也四溃了。
此时那右翼阵士卒哪里还敢再战,纷纷后退,先是少数人退走,后来是一窝蜂般四下溃逃。
姬介在高台上见敌人三军溃败,喝道:“击鼓!全军进攻!”台后武冲大车上的十面大鼓急擂响,这是进军的鼓声,王师二万余人改变了阵势,九队一齐全力追击抢攻。最与众不同的,便是众军一边进击,口中却一边唱着“肃肃兔苴、啄之丁丁”的曲词,声震于天。
战场上烟尘滚滚,杀声连连,敌军已经一败涂地,此刻自顾自逃命,荀昌就算扯破了嗓子,也无法整备士卒,反被败卒簇动,往西而逃。王师随后追杀,敌军有的虽入其营寨也不敢停留,王师顺便夺了营寨,一路掩杀数十里,到了王畿西境的东崤山,伍封见山口奇窄,里面如羊肠之路,不敢追进,叫卒来问路。
卒道:“此地往西是崤山之径,都是山中险地,一直到西面出口叫桃林塞,属秦地,此径深长,两面都上极高的山壁,颇难行军,人称函谷。”
伍封惊道:“快追上去,务要将此函谷尽占,万一此地若被秦军所控,军势尽去,再难图矣。”
众军奋勇而追,果见函谷之中地势险峻,路径狭窄,好不容易追过了函谷,到了桃林塞地面,到了一处两边是山,中间狭窄之地时,伍封才令在此地安营扎寨。见前方地势渐平,处处都是低矮桃林。
伍封派数千士卒谨守于前,等营寨立好之后,前面设拒马、鹿角、木蒺藜等物,此时已经是申时,众军一口气追了近百里,连午饭也没有食,众士卒收拾釜甑,准备饭肴,伍封派出数队哨探在前方侦察不提。
其后梦王姬、商壶等人6续赶了来,姬介一路收拾俘获,来得慢些,到酉时才赶到大营。
众人与士卒大获全胜,心情极佳,用饭之后,在伍封大帐中报功。此战王师伤一千三百余人,阵亡六百多人,秦、巴、蜀三国联军俘虏有近二万人,伤亡无数,单是一路遗落的尸体便过五千具。所获大兵车四百多乘,战马、营帐、兵甲、器具、粮草不计其数。
姬介十分高兴,道:“原来龙伯早就料定敌人识得破解八卦阵,才会让侄以正八卦之形,布反八卦之阵!”
梦王姬叹道:“此战以少胜多,足以令王师名扬天下,日后列国只怕再也不敢轻忽王师了。龙伯用兵如神,的确是盛名之下,必无虚士。”
伍封道:“此战只求胜,不求杀敌,想不到仍伤了不少人。不过在下对这崤山地形甚感兴趣,适才那函谷之中,如果设一关隘,可谓险关。眼下我们扎营的桃林之塞,也可设一关,以函谷为后隘,更可谓天险。为何天子和秦人都不在此地建关呢?”
姬介苦笑道:“成周哪有龙伯如此知兵之士?”
梦王姬道:“这崤山之险,古今闻之。不过以前东崤山是晋国地方,秦晋崤之战后,晋襄公为避秦师,以此地换天子河北之邑,从此东崤山属王畿。秦人不敢天子为仇,自然不敢在桃林之塞设关,而天子也不会无端在函谷建关隘。”
伍封叹道:“函谷天险,天子得之设关,从此不惧西人;秦人得之建关,便不惧中原诸国。此乃兵家之争、用兵之地,居然弃而不顾,在下实在不解。如果天子在函谷设一关隘,秦人又怎能直趋渑池之下?”
梦王姬道:“这函谷是不详之地。襄王十二年,即一百五十年前,秦兵三千袭郑,灭滑而还,途经函谷之时,被晋人与姜戎联手,伏兵掩杀,秦国全军尽默,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大名将被称为秦之‘三帅’,尽数被擒,晋襄公之母是秦国公主,劝晋襄公放回三帅,晋襄公一时不察,将三帅放了回去。两年之后,秦国三帅伐晋报仇,又被晋人所败。秦穆公不怪三帅,仍然重用三人。次年秦师再来报仇,渡河后焚舟以示必死之心,进至王官,晋人不敢出,秦人收崤山阵亡将士之骨以归。下一年晋人欲报王官之仇,围秦邧城和新城,不果而还。秦穆公却用名臣由余之计攻戎王,戎人因秦人终能败晋,畏惧请降,秦穆公因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襄王遣使,命秦穆公为侯伯,此为齐桓公、晋文公之后的第三个侯伯。以上诸事,皆因这崤山而起,周、秦之人均视函谷为不详之地,向来无人敢行走,故而未敢设关。”
伍封心想这梦王姬简直是一册活着的春秋,愈生敬爱之意,叹道:“王姬强闻博识,实在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梦王姬笑道:“龙伯料敌先机,梦梦佩服得五体投地才真。”
楚月儿在一旁格格笑道:“你们是否算作互相吹捧呢?”
伍封哈哈大笑,这时哨探来报:“龙伯,敌军在二里之外下寨,收拾残兵,不过他们粮草馈乏,士气极低,有不少士卒逃走,不能约束。”
伍封笑道:“如此正好,今晚在下便带精锐之士劫敌寨,让他们心惊胆战,不敢停留。敌寨是如何扎法?”
哨探道:“秦人中军之寨士卒仍有三万余人,左寨有万余蜀人,右寨是数千巴人。他们只是伐木为栅,少有营帐,想是帐幄奇缺。”
姬介道:“巴人兵少,正好劫其右寨。”
伍封摇头道:“不劫右寨,此战应劫其左寨。”
姬介和赢利大惑不解,梦王姬点头道:“龙伯言之有理。巴人主将被擒,但其主将是王子,如有巴将借巴王之令,仍有所控。蜀人主帅是蜀王,眼下蜀王被擒,一时间只怕无将能控制大局,蜀人士气更弱于巴人。何况巴人兵少,劫之成功,不足以憾敌之胆,如果万余蜀人的营寨被劫,秦、巴、蜀三国之人恐怕会心惊胆裂,再无人敢与王师抗手了。”
晚间时分,伍封、楚月儿和鲍兴带了铁勇、倭人勇士和三千精锐士卒悄悄出,三千士卒都是步卒,其余的人都是骑兵,战马蹄裹葛、口含枚,借桃林之便,心到了敌方左寨前面的桃林之中。
伍封借敌寨营火看了一阵,见营内帐幄甚少,士卒没精打采地、东一堆西一堆躺在地上,往来巡营的士卒也没有几个人。笑道:“蜀人不太懂兵法,又没有甘成一类的名将指点,这营寨布得甚不成器。”心中计较定后,声吩咐士卒如何劫寨。
楚月儿问道:“夫君,是否先射箭呢?”
伍封道:“月儿聪明得紧,正是要先射箭,后闯营。咦,你如今对兵法也颇为知晓了?”
楚月儿笑道:“月儿不懂兵法,不过我见夫君每次战事,都喜欢用箭矢,才会这么问。”
伍封点头道:“箭矢用得好,最能消敌士气,又能够保全士卒,我们有连弩这种厉害武器,不用箭矢岂非可惜?”
三千士卒伏地潜行,到营外数十步处准备弓箭。伍封一声令下:“放箭!”士卒的点燃火矢,向营内射出,他们一阵箭便是一千枝,分三队连续相射,当真是箭如雨下,营中少有的帐幄、草车尽数燃着。士卒各射了九枝箭时,营内已经乱成一片。
伍封与众勇士的骑兵冲了上去,用铁戟长矛挑开营前拒马,撞入营寨之中,他们手上的连弩不住地向往来奔跑的蜀人射过来,三矢射完,营中已经横七竖八躺下许多人。
伍封等人将连弩挂上马背,一路在营中驰骋,刀矛剑戟四下里挥动,他们这一百多骑都是勇猛善战之士,蜀人士气低落,又是猝不及防,此刻只想着逃命,当真是摧枯拉朽。三千士卒从地上跳起来,向营内杀进去,杀声震天。
蜀人虽有一万多人,但无一人敢迎战,自顾自奔逃出营。伍封带着士卒往来冲杀了七八回,见蜀人逃尽,哈哈大笑,道:“回营!”
他们一路凯歌回了营寨,清点人手,只是伤了二三十个士卒而已。
姬介让军中册史为众人记功,口中敬赞不已。
鲍兴道:“龙伯,其实敌军已经不能战了,适才大可以将秦营、巴营也劫了。”
伍封道:“敌军士气低落,我们若是大军西进,当能一口气攻到雍都城下。只是我们要护送世子利即位,并不是要灭掉秦国,王师深入秦境,便不太好了,再多杀人,又怕激起秦人的抗拒之心。再者说了,我们打到雍都城下,送了世子利即位,可秦国也因此残破,世子利这国君当起来只怕也无甚滋味。”
梦王姬点头道:“正是此理,这仗打成这个样子,秦人受重创,必定深恨智夫人和公子栩。如果我们破其国而立世子利,日后秦人反会记恨世子。所谓穷寇莫追,敌军既然不敢再战,大可以派人劝降。”
这时哨探来报:“龙伯,敌军左寨被劫后,其余二寨立营不稳,已经后退十里外重新扎营了。”
伍封道:“一阵间烦王姬、世子利带着公子萧和公孙责与甘成和那些骁将去谈一谈,趁夜放他们回去。”
姬介惊道:“这么多敌将都放了?”
伍封道:“日后他们都是世子利的臣属,看在世子利面上,便放了他们,王姬再与蜀王和巴王子谈谈。这些事情就有劳王姬和太子介了,在下正好休息休息。”
他辛苦了一日,带了楚月儿去睡,次日甚晚才起身,盥洗之后,与楚月儿穿戴盔甲,顺便用了些饭,这才出了睡帐。
冬雪上来道:“敌营一大早派了个求和使者来,太子介想来叫龙伯起身,不过梦王姬让那使者等着,静候龙伯睡起再说。”
楚月儿笑道:“王姬怕累坏夫君么?”
伍封摇头道:“王姬聪明过人,决不仅是为此。眼下敌军胆寒,遣使求和,他们仗着人多,多半有些条件,想必以为我们能立刻答应,王姬这么做,是故意让使者觉得我们对和议并不在意。”
他这么说时,梦王姬正与春雨等人走过来,听在耳中,梦王姬笑道:“梦梦这点本事,可瞒不过龙伯。不过梦梦见龙伯辛苦了数日,也想让龙伯多多休息。蜀王见大军惨败,已经答应退兵了,不过巴王子不敢得罪秦国,仍很固执。”
伍封喜道:“秦人没有蜀人相助,势力大减,如此最好。”
他正想去放蜀王,士卒来报:“龙伯,天子派了单公为使,前来犒军。”
伍封道:“快请单公入来。”
士卒将单骄请入大帐,单骄哈哈大笑道:“龙伯果然不负天子厚望,大败秦国和巴蜀联军,眼下王畿喜气洋洋,无人不称颂龙伯的威名。”
伍封笑道:“这都是士卒的功劳。”
单骄道:“自桓王以来,王师向来被列国所轻忽,今日能建奇功,天子大悦,命在下携牛酒请来犒军。”
伍封点头道:“单公既来犒军,便请太子介与单公到各帐去颁王命,探看士卒。”
姬介与单骄出去后,伍封道:“我们先将蜀王放回去,那秦军使者便多等一阵算了。”
他和楚月儿等人先去见蜀王,商壶按着大叉坐在帐中,眼睛总盯在蜀王身上。蜀王正坐着,这人力气甚大,商壶在他手腕上捆着七八根粗绳,看起来就像合掌在胸前一样。众人一进帐去,蜀王的眼光便恶狠狠地瞪过来。
伍封笑道:“大王可受委屈了。”又对商壶身边的士卒道:“这人是一国之君,怎可捆成这个样子?”他走到蜀王身前,双手抓住蜀王腕上的粗绳,用力一分,便听“噗”的一声,七八根粗绳从中间齐齐断开。蜀王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人力气如此之大,自己挣了多日也丝毫未损的粗绳竟会被他一扯而断。
商壶笑道:“姑丈的手劲很大。”
士卒道:“这人力大得很,人听老商之言,才会将他捆住双手,免他逃走。”
伍封笑道:“老商可不会捆人之道,不过大王定不想逃,否则像你们这么捆法,他大可以用牙将绳头咬开。”
商壶愣了愣,道:“姑丈聪明得紧,老商可没有想到,下次捆人,便将其双手捆在身后。”
蜀王叹道:“龙伯说得是,不过我可没想过用牙去咬。”他说的是秦语,众人听惯了赢利的口音,故而能听懂他的说话。
众人暗暗好笑,这捆人的和被捆的都甚有趣,大凡这人被绳捆住双手,为了脱开,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人双手被捆在胸前,可以上下移动,居然连用牙咬也想不到,脑筋委实不大灵光,比起商壶来只怕是不遑多让。
伍封道:“今日在下便将大王放回去,大王请火退兵返国,否则在下大军前击,蜀人必不能免。”
蜀王叹道:“今日既然败了,不退兵还干什么?不过你们可不许追击。”
伍封笑道:“我们要对付的只是秦国逆臣,不干蜀人之事,这次是蜀人自己跑来,你们退兵之后,我们决不会追。”
蜀王点了点头,伍封让士卒将所擒的蜀国将士尽数施放,交给他们随身兵器马匹。蜀王带着蜀人站在营中,一时却不走。
伍封奇道:“你们为何还不走?”
蜀王道:“我想见一见将军。”
伍封愕然道:“什么将军?”
蜀王道:“那日将我从阵上擒来的将军。”
伍封笑道:“月儿,你来与大王打个招呼。”
楚月儿笑嘻嘻走上来,道:“大王,月儿可得罪了。”
蜀王睁大了眼睛,一张嘴咧开忘了合上,好一阵才道:“原来将军是女子!”楚月儿此刻未穿甲胄,是以蜀王先前未认出来。
楚月儿笑道:“大王勇力过人,十分了得。”
蜀王长叹了一声,道:“中原女人也如此厉害,我们可不敢再入中原之境了。”黯然摇头,带了士卒出营。
伍封带着众人入了大帐,让人将秦使请来。
那秦使早已经等得十分焦躁,入帐之后,向众人施礼,道:“人奉了荀将军之令,特来求和。只盼王师能退,我们也不再入王畿一步。”
伍封皱眉道:“就是这样么?”
秦使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当然,我们不再向天下索要罪臣赢利,便让他留在成周贻养天年。”
伍封哼了一声,道:“算了,你回去吧,告诉荀昌,就说王师伐逆,决无罢兵议和之理。”
秦使见伍封一言便将他打,忙道:“龙伯虽勇,可我们秦、巴、蜀三国联军仍有战车数百、甲士数万人,万一再战,各地援师一至,只怕胜负难料。龙伯远征辛苦,何不见好就收呢?”
伍封道:“上下尊卑、天下伦理不可含糊,王师奉天子之命讨逆,上和天意,下体民情。如此含糊收兵,成何样子?你们是否能战,贵使心知肚明。在下已经打定主意,一路西向,直杀入雍都城中,此地离雍都数百里,一路西去,你们的数万之众想来无几人能够入城了。”
秦使吓得面如土色,心忖这雍都一破,不免宗社沦丧,忙道:“以龙伯之见,王师如何才能退兵呢?”
伍封冷冷地道:“要王师退兵,唯有自除逆臣,秦臣到此迎世子利即位,除此之外,再无二法。在下于此地等你三日,如无消息,便大举西进。来人,将这家伙送出营寨。”
他不等使者说话,便让商壶将秦使送走。
姬介问道:“龙伯,真的不议和么?”
伍封笑道:“当然要议和,在下可不愿意杀戮太多,只不过大节不能毁,我们一路取胜,荀昌居然还想让我们就此回去,简直是不知所谓!”
梦王姬道:“甘成那人并非智氏一党,只不过这人不大懂得政事,有些愚忠,智夫人以所谓新君公子栩的名义命他前来,他不敢不来。昨日梦梦与世子利与他和那些骁将长谈了一夜,这人已经有些心思活动了。秦使这一回去,甘成等人或有所为。”
伍封见姬介与单骄还未回来,心想等他们犒军完毕还有好些时候,站起身来,道:“在下想去看看这函谷,各位自去忙,但请王姬留下,以为向导解说地形,王姬是否愿意?”
梦王姬其实早已经察觉伍封对她的追求之意,见他越来越直捷了当,忍不住微笑,点头道:“梦梦便带你们去看看。”
楚月儿道:“夫君和王姬先去,月儿等老商回来,再一起追上去。”
伍封见她如此维护徒儿,暗暗好笑,让春夏秋冬四女也等着,再一起赶上来,他叫上鲍兴夫妇,又带了十个铁勇出营,乘轻车在函谷中缓缓行走。
只见岩上柏林荫谷,殆不见日。梦王姬一路解说谷中有名的险处,如断云峪、鬼愁窟、落魂涧、绝命岩、堕马崖、上天梯等等,众人见地形之险,闻地名之恶,暗暗心惊。到了堕马崖与上天梯之间的地方,地形更奇,松木参天,荆棘遍地。
梦王姬道:“此谷东西长十五里,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当年三千秦人全军尽没,便在这堕马崖和上天梯之间。此地有个名堂,唤作文王避雨处。”
鲍兴在林边大呼叫道:“龙伯、王姬,此处有面石碑。”
众人过去看时,果见有一面石碑,鲍兴拨开周围的长草,只见上面刻着数字:“文王避雨处”。
梦王姬道:“商纣王时,见文王在西歧甚得人心,遣使相召。文王由函谷入殷,在此地遇到大雨,避于林下。武王伐纣成功之后,太公姜尚途经此地,命人立碑在此处。晋人埋伏周围,在此地袭杀秦人,便是在碑边堆以乱木,木中插着大旗。秦将孟明视要看碑上之字,命人搬开乱木,放倒大旗。这大旗便是伏军的记号。大旗一倒,晋人四出掩杀,遂能一举成功。”
鲍兴笑道:“龙伯,人想在此处也立一碑,唤作‘龙伯王姬观景处’,是否妥当?”
伍封笑叱道:“胡说什么?我们怎能与文王比肩?!”
鲍兴点头道:“说得也是,那人便在落魂涧和绝命岩立这碑算了。”
伍封道:“什么碑都不要立。像你这么搞法,日后有人过此地时,立碑曰‘某某大夫到处一游’,抑或‘某某夫人梳妆处’,这函谷成什么样子?”
鲍兴点了点头,想起一事来,道:“人当日在莱夷立碑,只刻了‘群贼之冢’四字,这四字太简单了些,下次路过,便改为‘封大将军杀贼处’,再添一句‘封大将军即龙伯也,兴儿立’,如此可好?”
众人都笑起来,红笑道:“龙伯倒不喜欢虚名,兴儿是想自己混出点名堂来吧?”
鲍兴笑道:“我的确是这么想。龙伯的盛名后人多半会知道,只是后人一定不知道龙伯身边有我这么个家伙。日后见了那碑,定会寻思,龙伯自然是了不起的,可这立碑的兴儿又是谁呢?说不好有些迂腐之辈还会因此大加考证、著籍立说,立个‘兴儿学’,岂不妙哉?”
众人大笑,梦王姬格格笑道:“兴儿干脆在碑上刻下自己的身份名堂不就成了?”
鲍兴道:“王姬这提议极好,不过龙伯常说兵法虚实,这玩意弄些玄虚也好,刻得清楚了,那‘兴儿学’却立不起来。”
红笑道:“那就将你这幅尊容刻上去,包管吓得冢中贼鬼也不敢出来。”
鲍兴道:“这还真是个法子。不过我就怕别人见的我的尊容,反当了我是鬼,岂不糟糕?”
梦王姬笑道:“这函谷自从秦人全军覆没后,三年后秦人才能收埋尸骨。整整三年之间,此地白骨森森,阴风阵阵,人们常说有鬼。昨日在帐中我可不敢说,怕惊了将士,只说这是不详之地。”
红听说此地有鬼,暗暗心惊,不禁四下观望,鲍兴哈哈大笑道:“红也无须怕,有龙伯在此,就算是鬼也不敢出来。西施夫人还将龙伯的大戟留在吴宫之中镇鬼哩!”
正说着鬼,谷中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十分清冷,鲍兴刚刚还笑,此刻吓得变了脸色,道:“这阴风好生恻人。”
伍封见他头先还说得嘴响,此刻反而怕起来,不禁大笑。
梦王姬笑道:“这函谷还不算什么,王畿西南有一山名曰阳城。山中有一处幽不可测,似非人所能居,谷极深,林极密,叫作鬼谷。”
伍封奇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梦王姬道:“地名叫鬼谷,有没有鬼我可不知道。”
伍封笑道:“在下最擅长装神扮鬼骗人,就算有鬼,见了在下也会错认同类。”忽想起上次在铜坊中买来的薄铜面具,若是戴着它晚间劫寨,敌军会否吓得魂不附体、屎尿失禁?当日在吴国时若在坊中买些面具,晚间闯到伯乙府上,这家伙只怕会吓死了吧?想到得意处,不禁微笑起来。
梦王姬见他微笑沉思,不知道他想些什么,正响询问,忽听有刺耳的怪声从身后传来,这一次连也她也微觉吃惊。
伍封凝神听了听,笑道:“是老商追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后面脚步声响,商壶大呼叫跑了来,原来他拖着叉一路跑着,其快如飞,叉尾与山石上相擦,出刺耳的怪声。
商壶道:“姑丈,姑姑和老商在营中擒了几个刺客。”
伍封惊道:“什么刺客?”
商壶呱呱叽叽地说了一阵,原来他送了秦使出营后回来,劈面撞到赢利,赢利非扯着商壶说些猎艺。正好有刺客行刺赢利,商壶与赢利猝不及防,十分凶险,幸好楚月儿久等他未回来,问过士卒后,到赢利的帐中找商壶,她的空手格击厉害无比,有她出手,那些刺客尽被生擒下来。
伍封问道:“你们有没有伤着?”
商壶笑道:“有谁伤得了姑姑呢?老商和世子利也没受伤。”
梦王姬奇道:“大营之中,怎混进了秦人的刺客?”她想,刺客既然是行刺赢利,必定是秦人遣来。
商壶道:“不是秦人,刺客是单公从人。眼下太子介已经将单公请去说话。”
伍封和梦王姬大吃一惊,此刻还哪有心思看景,众人连忙回营,营中一切寻常,姬介将他们迎进帐中,只见二十多个刺客都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楚月儿正笑嘻嘻地与赢利说话,单骄也坐在一旁,脸色甚是难看。
单骄见伍封一众进来,忙道:“龙伯,王姬,这些刺客可不干在下的事。”
伍封沉声道:“刺客随单公而来,怎会不干单公事?”
单骄道:“这都是王子厚的人。前来犒军本是王子厚向天子提议,天子便派了王子厚来,不料王子厚才出西门,驷马受惊,王子厚从车上摔了下来,虽无大碍,但脚受了点伤,行走不得,在下才会自告奋勇而来,虽然也带了些家人,仍用了王子厚的这些从人,却想不到他们竟是刺客,与我们混在一起。”
伍封点了点头,问姬介道:“太子可曾拷问过刺客?”
姬介笑道:“龙伯是一军之帅,这些事原该留给龙伯去做,侄可不能乱问。这些刺客都是早被割了舌头,又被刺聋了双耳的废人,也无从问起。”
单骄叹道:“怪不得一路上这些人都不说话,原来是哑的。”
楚月儿笑着指住一人,道:“先前月儿擒住这人,拿住他的肩骨时,这人哼了一声,似乎不哑。”
姬介奇道:“原来有人能说话,侄看了七八个人都是又聋又哑的家伙,以为都是哑子哩!”
伍封看那人时,见他低垂着头,道:“便问这人算了,其他的人都带走,好生看押。”
商壶将那人揪出来,重重扔在中央大案之前,那人被摔得呲牙咧嘴,头上的布冠也滚落,露出头上光秃秃一块青皮来。
伍封哈哈大笑,道:“刘始,原来又是你!你以为脸上擦灰我们便认不出了?”他向梦王姬解释道:“这刘始是王子厚的家臣,上次偷偷潜入南郭先生旧宅的就是他,他的头法便是被刀一钺斩落。”
商壶伸出大手在那人脸上擦揉,掉下了许多泥灰,露出其真面目来,果然是刘始。
刘始叩头道:“龙伯饶命!”
伍封冷冷地看着他良久,让刘始心中直毛,忽问道:“梁婴父派你来行刺么?”
刘始道:“是王子厚派人来,与梁师父无干。”
伍封喝道:“胡说!此事对王子厚一点好处也没有,王子厚有何理由刺杀世子利?”
刘始战战兢兢道:“这个人就不知道了,人是王子厚的家臣,自然是……”,伍封冷笑道:“你虽然是王子厚的家臣,却也是梁婴父的弟子!你临行前梁婴父是否对你说,万一事败,便攀诬在王子厚身上,因为我们会看在天子面上不了了之,遂留你一命?”
刘始张大了嘴看着伍封,满脸惊讶之色,显是被伍封说中了。
伍封又道:“那梁婴父是否还说,你若说是他指使的,我们便毫无顾忌,将你杀了?”
刘始道:“这……,龙伯怎听到的?”
伍封叹道:“你这人真正是个蠢材!你若说是梁婴父派来,我们要治他的罪,自会留你一命,当个证据;若说是王子厚,我们要维护他,难道不会杀了你灭口?”
刘始吓得一哆嗦,满脸流汗,道:“人真是梁婴父派来!梁师父说了,龙伯大败秦人,智夫人和公子栩便凶险了,唯有刺杀了世子利,龙伯这场仗就算白打了。”
众人心里十分佩服,须知这刘始行刺失败,自知罪大,要他老实招认甚不容易,想不到伍封三言两语,便将他的真话逼了出来。
刘始道:“前几天智伯派了絺疵到梁师父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师父便派人带人来行刺。因为等闲难入大军之营,梁师父故意与王子厚说起犒军之事,王子厚果然向天子提及,正合天子之意,天子就派了王子厚前往。人是王子厚的家臣,悄悄在王子厚驷马的缰绳上插了几根尖针,驭车时每一年勒缰,针便扎深一点,出了西门不久,尖针终刺在马身上,驷马负痛乱跑,便将王子厚摔下来。正好单公送出西门,遂自告奋勇而来,因我们已在途中,单公便不会换人了。行刺不论成败,罪责都由单公担当了去。就算单公脱了罪名,仍会由王子厚承担了,怎也不会算到梁师父身上去。”
单骄气哼哼道:“这梁婴父当真是可恶之极!”
伍封点头道:“这计谋甚高明,定是絺疵想出来的,这人果然甚有智计。那些刺客也是智瑶派来的么?”
刘始摇头道:“刺客是梁师父自己训练的,他从各地收罗死囚,割舌刺耳,每日酒肉美女服侍,又教以行刺之技,总共有一百人,费了四五年才练成。梁师父说他们的刺杀之技不在董门刺客之下。”
楚月儿道:“怪不得这些人十分悍勇,奋不顾身,原来本是死囚。”
伍封问道:“除了这些刺客,梁婴父还有多少能为他卖命的弟子?”
刘始道:“如果不算世族子侄,大约还有七八十人。”
伍封又问:“梁婴父与刘公私底下有何交往么?”
刘始道:“这倒没有,龙伯未来成周之时,梁婴父最忌惮的便是刘公了。”
伍封皱眉道:“想不到梁婴父手下有一百多个好手,怪不得他在成周势力不,能与卿大夫并肩。上次他与桓魋合谋加害世子利,我一直隐忍不,便是想弄清楚粱婴父与王子厚、刘单二卿的关系,免得他们盘根错节,极容易弄得一团糟。既然梁婴父与王子厚、单公、刘公无涉,这便好办得多了。”
梦王姬本来担心王子厚牵涉在内,此刻见行刺与王子厚无关,放下心来,问道:“你们怎么想着大白天在营内行刺?这不是甚难成功么?”
刘始道:“本来梁婴父让我们晚间动手,其实人也觉得晚间动手易成功些,不过人知道龙伯府上个个都是高手,总是在想,晚间就算杀了世子利,有龙伯在这里,我们也无法逃出大营。”
赢利忍不住道:“既然你明知道如此,为何还敢动手?”
刘始道:“人是临时起意,因见龙伯带了府中人出营,心忖这是天赐良机,便冒险一击。其实不管能否得手,至少逃出去的机会大些,这也是人的一番私心。”
伍封点头道:“今日是我大意了,只顾防着秦人,没想到有人敢在大营行刺。其实梁婴父此举看来很险,实则趁我们大胜松懈之际下手,更容易成功。”
梦王姬叹道:“这事可怪不得龙伯,梦梦虽想过可能有人会行刺世子利,可没料到真有人敢这么做,尤其是来自成周的自己人。”
赢利道:“今日幸好有老商暂挡了一阵,等到月公主赶来,若非月公主神勇,梁婴父这诡计恐怕便得逞了。”
伍封见再问不出什么来,让士卒将刘始带下去。
梦王姬秀眉微蹙,道:“成周有梁婴父这个祸患,甚为可虑,若是秦人顽抗不降,时日拖得久了,不免夜长梦多。”
伍封想了想,道:“秦使必会再来,我有一个办法,等秦使来后,吓一吓他。”向鲍兴道:“兴儿,等秦使出营时,故意放出一匹马来,假意是走脱。你找一个看来蠢笨的家伙,让他背着十日干粮,扮作追那马儿,不心将干粮露出一点,让秦使看见。”
鲍兴呵呵笑道:“本来这卒让老商去做最为合适,不过那秦使认识他,只好另派他人。”
梦王姬点头道:“龙伯是想让秦使误以为我们想全力进军?”
伍封点头道:“不这么吓一吓他,只怕秦人还有些拖拖拉拉。是了,梁婴父之事,各位千万不要泄露,免得走露了风声,让他逃了。等秦事一了,在下便治这家伙的罪。”
经过这件事后,帐中人人都痛恨梁婴父起来,一齐点头,唯恐被那梁婴父逃了。 filsarilhl07213465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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