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王于兴师 修我矛戟(1 / 2)
伍封大吃一惊,问道:“怎会如此?”
周元王叹道:“秦君突然去世,谥曰悼公,智夫人立其子公子栩为君,以秦世子在成周之故,派人索要世子,同时派了大军到了秦之边境,逼于渑池城下,渑池离成周仅百余里,好生凶险。”
赢利流泪道:“父君身子甚健,日食一羊,饮酒数斗,无缘无故怎会去世?多半是智氏那贱人加害。微臣久留成周不回,便是为了逃避杀害庶母兄弟的恶名,以为父君能对这贱人有所处置。不料结果反是如此,想是智氏见行刺微臣事败,怕被贬责,抢先下手。”
众人心想定是如此了,否则秦臣为何会将先君谥号为“悼”呢?如果是善终,必不会用此恶谥。
伍封怒道:“王乃诸侯之源,是以天下尊王。这智夫人是否失心疯了,居然引大军指向天子?”
梦王姬道:“依梦梦之见,必是秦臣表面畏服智夫人的权势,心中却不服她,仍然侍奉世子。智夫人索要世子,一是想除掉世子以绝后患,二来是断了秦人心中的指望。”
伍封点头道:“王姬言之有理。”
伍封问道:“秦军有多少人?”
赢利道:“在下府中有人逃来成周,说智氏起军五万,再加上巴人一万、蜀人二万,共八万人,志在必得。”
姬厚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忖秦人素来悍勇,巴蜀觊觎中原之地以久,这八万大军非同可,王师三万人不到,何以御敌?
单骄道:“最好是应了秦军之求……”,他看了看赢利,不敢说下去。因他应了秦军之求,即是将赢利交给秦人,任其宰割。
刘卷也点了点头。
姬厚道:“这样岂非丢了王室之面?不如派人向晋、郑求救,这二国甚近,由它们派师勤王。”
梦王姬叹道:“王室蒙乱数次,幽王之乱后,割歧丰之地予秦;王子带之乱,晋文公勤王,割温、原四邑。每次请师,最终所损都是王畿之地,今若再请晋郑之师,又割何地相赐?”
众人想想也是,摇头叹息。
伍封道:“天子,若从秦人之请,不仅天子脸面荡然无存,而且坏了礼制,等同于天子默许其谋逆之罪,日后列国再有谋逆之事,天子何以为辞?微臣不才,愿领王师到渑池御敌,也不必请晋郑之师。”
周元王喜道:“师父愿意领兵御敌,那是最好不过。”
姬厚道:“龙伯虽然勇猛,但王师新练未久,何况寡不敌众,万一败时,更损王室颜面,而且割邑损地不免,日后要天下尊王便更难了。”
伍封道:“巴蜀兴师助秦,想是另有所图,秦人与巴蜀的联军虽有八万,毕竟各怀鬼胎,不相统属,此为其一败;秦人并不齐心,臣属不服,民心不附,此为二败;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智夫人谋逆兴师,索要世子,其名不佳,士气必然低落,秦伯、巴子是天子封国,久受王恩,只是不通中原才被视若蛮夷,今兵指王畿,以下犯上,此为三败。用兵之道,关键是上下齐心,士卒才会甘心赴死,如今秦师与巴蜀混杂,士卒又怀有异心,就算是天下精兵,也不能有何效用。”
梦王姬点头道:“龙伯说得是。如果这一次王师能够胜秦人联军,顺便将世子送往秦国即位,列国必定会生敬畏之意,从此周室便有复兴之机。于情于理,于礼于法,都不能将秦世子交给秦人处置。再者说了,郑国势弱,若向它求援,未必能派出多少人来,军势只怕还比不上王师;晋国更不好说,智夫人是智瑶之妹,万一智瑶带兵前来,明为勤王,暗地里却相助秦师,只怕后果更是堪虞。”
众人心中凛然,暗暗点头,周元王起身道:“好,寡人便令师父为帅、介儿为副,引王师三军御秦,顺便将秦世子送国秦国即位。如果三军人数不足,寡人再从宫中三千侍卫中点二千人交付师父。”
伍封摇头道:“王师三军,留下水师驻守成周,微臣带二万五千人去便够了。”
周元王颇有些担心,道:“这人数毕竟相差悬殊,寡人有些放心不下。”
伍封慨然道:“天子尽管放心,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只要运用得当,未必不能成功。天子不必担心。”
梦王姬在一旁道:“眼下成周城中,只有龙伯和刘公指挥过战事,刘公年事已高,龙伯的经验最丰富,王兄尽管放心。”
刘卷苦笑道:“老臣是王子朝之乱时带家兵勤王,算不上什么正规的战事,三四十年前那一点点经验,怎及得上龙伯转战列国的本事?王姬无须在老臣面上贴金了。”
伍封忽想起战事在即,只怕要拖上个数月甚至盈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与梦王姬说话,别在这几个月中成周来个英俊有文采的家伙将王姬的心勾了去,那可大大不妙了。何况近三万王师被自己带走了大半,天子虽然对他不疑,难保其他的周臣不会担心,就算有姬介在一旁,只怕还有不少人在天子面前嘀嘀咕咕。如多一个梦王姬在身边,周人便会安心得多。便道:“天子,微臣想请王姬随军而去,王姬精通列国之间的风俗,又熟读兵法,或可在军中参赞军机。”
周元王笑道:“也好,便请王妹为军中司士,一同前往渑池。”答应得甚是爽快。梦王姬道:“可下月先王的葬礼……”,周元王笑道:“这葬礼本就无须女子参与,一阵你先到太庙先王椁前致礼便是。”
梦王姬心中大喜,以她心中所学,不在任何周臣之下,可惜她是女儿之身,朝中大事向来管之不上,不免有怀才不遇之意,如今伍封对她十分器重,居然提出让她参与军国大事,自然是十分高兴。
议事已毕,姬介自去整备兵甲,暂将水师二千五百人调到城中守备,伍封叮嘱周元王这些日不要离宫,万一外出也要带足侍卫。
伍封先让鲍兴将一百倭人勇士从营中召回,回到府中,让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圉公阳、庖丁刀、鲍兴夫妇、商壶、铁勇、倭人勇士集齐,告诉他们要与秦人打仗的事,晚间一起迁到大营之中,又派人将梦王姬、赢利及其从人请来营中。从齐国带来府中的寺人、侍女虽然也能战,毕竟在兵阵上当不得大用,便留在府中。
姬介已经点好了士卒车仗,这人随伍封数月,学会了不少用兵之法,此时连粮草兵甲也尽数准备好了。
伍封将众人叫到帐中,道:“兵贵神,渑池离此百里,我们连夜行军,明日天亮之前赶到渑池。”
姬介愕然道:“虽然眼下兵甲粮草备齐,但士卒训练一日未歇,这么连夜赶去,是否太过劳累士卒?”
伍封道:“行军百里不算什么,用兵之道,贵在出奇不意。秦人大军进,肯定派了奸细到成周,今日军中大动,奸细必定回报,秦人明早便会得到消息。我要让他们得知消息之前,渑池上插满王师的大旗,足令秦人丧胆。士卒虽然劳累,明日我犒赏酒肴,许他们休息一日。”
梦王姬虽然未参与过兵阵,但她熟读兵书,立时明白伍封的用意,点头道:“龙伯果然是用兵的行家。依梦梦看来,秦人联络巴蜀八万大军前来,未必真想冒天下之大不讳伐王,只怕是威吓的意思多些。我们一旦兴师,他们得知消息,便唯有进攻渑池了。渑池虽然处崤山和中条山之间,但两山颇远,并不险要。城中守兵仅二三百人,万一秦人明早攻城,渑池必失,到时候秦人联军驻在渑池,我们人少驻扎城外,反会因此被克制。”
伍封点头道:“王姬果然聪明,若在军中久了,必定是妇好一类的名将!”
姬介听明白后,出去传令,众人整肃兵车,即时行军,一路上兼程西去,还未到卯时大军便赶到渑池,驻入城中。伍封将城守的官署改为中军营房,安排诸将各自把守城门城墙。
伍封让士卒在城头插上王师大旗,安排守戍之后,让士卒用饭后休息,自己却与楚月儿、梦王姬、鲍兴、商壶、姬介、赢利一起在城上察看秦人的联军。
敌营离城不到两里,营中火光虽明,黑暗之间也看不大仔细,天渐亮时,敌营便看得清楚些,只见敌营层层迭迭,壁垒森严,营中旗帜召展,气势甚大。
伍封叫上一个渑池的戍卒细问敌营情况,卒道:“龙伯,中间那黑色大营寨绵延无数,那是秦军;左边是巴人,右边是蜀人。”
伍封问道:“可知是何人为帅、何人为将?”
戍卒道:“蜀人是由蜀王亲自带来,巴人却是巴国的王子领军,秦将有荀昌、甘成、公子萧、公孙责等人,荀昌为三军之帅。”
赢利道:“公子萧是在下的叔父,公孙责是世族子侄,这二人并不可惧,但那甘成是秦国名将,勇力过人,号称秦人第二,又善用兵,手下有十二骁将,都是勇猛善战之辈。西戎闻其名而丧胆,非同可。”
伍封道:“那荀昌又是个什么家伙?”
赢利道:“荀昌剑术甚高,据说不在甘成之下,不过未见他用过兵,未知道兵法如何。这人是个大胡子,生得倒很威武神气,是智氏随嫁来秦的家宰,听说是智瑶的亲属。”
伍封细看了良久,这才带着众人回营。
当日秦人见渑池忽然有大军驻守,有如天军,无不骇异,不过他们素轻王师,也不知道伍封的厉害,并不在意,聚师于城下,派了若干骁将挑战,伍封却不予理会,只是与楚月儿、梦王姬、姬介在城上观看,大军静守不出。
梦王姬道:“秦国与巴蜀之士都颇为善战,王师数十年未经战事,更兼敌众我寡,只怕难以硬拼。”
伍封点头道:“虽然敌人联军士气不高,但王师士气也弱,列国素轻王师,秦人必不将王师放在眼里,在下于天子面前不敢提及,是怕天子忧心。”
梦王姬道:“如何才能鼓舞士气,而威加秦人呢?”
伍封道:“明日在下会向秦人挑战,擒杀其将,以振军心。今日便全军休息,等明日再说。”
晚间时分,伍封仔细询问过周围的地形,又向赢利打听清楚秦将的身份本事,知道他们并没有能偷入城中行刺的高手,遂放了心。
他见月色甚明,让众女准备兵甲战具,自己带着鲍兴出了中军营房,单独在城头缓步行走,正走时,便见梦王姬带着几个侍女正在西门之上,也在察看敌军营寨。
侍女见伍封走近时,一齐道:“龙伯!”
梦王姬道:“龙伯也来察看敌情么?”
伍封摇头道:“其实只是顺便走走,白天已经看得清楚,现在黑黝黝地也看不清什么敌情了。”
梦王姬点了点头,又看那火光甚亮的敌军营寨,伍封走近时,又闻到她身上那淡淡的幽香,心忖:“这种体香以月儿和王姬最浓,月儿的体香闻得惯了,但王姬这体香如花如草,与月儿大不相同。”
伍封不禁走近到梦王姬身边,梦王姬愕然扭头看他,伍封见她眼中带着忧色,问道:“王姬在耽心什么?”
梦王姬叹道:“眼下我们只有二万五千士卒,敌军有八万人,尤其是秦人与西戎北胡交战多年,十分善战,王师向来安逸,又是敌众我寡,此战还真有些难。”
伍封点头道:“王姬说得是,兵法上说,未思胜,先思败,这是用兵之法。”
梦王姬奇道:“龙伯也耽心么?”
伍封道:“在下每战之前,多少有些耽心,唯有这样,所思所虑才会比较周全。别看在下在天子面前说得轻松,其实心里却一点也不敢懈怠。”
梦王姬道:“原来如此,可梦梦所见,龙伯总是信心百倍,从无耽心之时。”
伍封道:“有信心并非不耽心。其实在下毫不耽心的样子是做给人看的,若是主将忧心忡忡,必损士气,这仗就没办法打了。不瞒王姬说,在下从十三岁开始,对付生平第一个敌人,那时候面对敌人,心里惊惧,手脚打颤,背上还沁出冷汗来。”
梦王姬好奇问道:“龙伯十三岁便开始打仗么?”
伍封摇头道:“也不算打仗。在下十二岁到齐国,十三岁时先父亡故。当年伯嚭就派了三批刺客到齐国寻觅在下,不过他们虽然猜想在下藏在鲍家,却不敢确认,只是打探不休。我伍堡地在龙口,附近有座山名叫大昆仑。有一天家母对我说,在大昆仑山洞中有个长得什么样的人,那是我们的仇人派来的刺客,让在下去杀了他。在下当时的剑术平平,赤手搏击的功夫还算不错,便赤手空拳去杀那人,当时心中十分害怕,本来可以在三十招内杀掉那人,结果用了五十余招将他一拳打死,自己还受了点伤。回去后本以为家母会夸奖,谁知道家母一边为在下裹伤,一笾将在下大加斥责,说我哪一招哪一式不行,在下才知道其实家母一直悄悄跟着我,如在下不敌,家母便会挺身相救。”
梦王姬听得入神,道:“令堂这是在训练你吧?她这法子倒是与众不同。”
伍封道:“那是在下生平杀的第一个人,其后连续三晚未敢睡,睡时非要有家母在身边才会安心,不过三天之后,胆量便大了许多。第二次敌手是二人,在下寻思家母肯定在身边某处藏着,我若敌不过时便会出手相救,是以不怎么担心,虽然空手对剑时仍有些惧意,不过我在四十招内便杀了这二人。第三次对手有三人,在下却只用了三十招。其后家母才告诉我,这三次与敌人交手时她根本未去,第一次说我招式没用好,其实是从我身上的伤推想出来。从此之后,在下便不再畏惧,对自己产生了信心,其后数年之中,像这样的刺客被我杀了二十一人。”
梦王姬面露尊敬之色,道:“令堂大人可真是了不起!她这是训练你的信心,未必全部是为了格杀之技。格杀之技或者易练些,信心要练出来却难。”
伍封点头道:“正是。在下有了信心之后,剑术技击便突飞猛进,从此之后,便未曾败过。除了在卫国与颜不疑一战时略有不敌,不过并未败过他。在下是一军之帅,为了振奋士气,令将士安心,自然要学一学家母的法子,给将士以信心。”
梦王姬道:“梦梦只知道龙伯剑技厉害,想不到空手之技也很了不起!”
伍封笑道:“剑术有支离益号称天下第一,在下不敢与他相比,但空手格击之术在下却不敢妄自菲薄,至少目前还未遇过比我厉害的人,这可不是吹牛。是以我总是寻思,万一哪天支离益找上门来,要么骗他在水中比剑,要么骗他空手格击,说不定在下便会胜了。”
梦王姬微笑道:“想来龙伯是很会骗人的吧?”
伍封笑道:“在下只骗敌人,不骗自己人。对月儿、公主她们最多只是花言巧语让她们开心,却不会骗她们。譬如王姬在下更不敢骗,况且王姬冰雪聪明,在下想骗也不能得逞,唯有老老实实。不瞒王姬说,在下在其他女子面前从来未这么老实说话过。”
梦王姬睁大了俏眼,问道:“是么?”嫣然笑道:“梦梦倒疑心你刚才这句话就是在骗人。”
伍封指天划地叫屈,梦王姬终忍不住格格娇笑。
伍封见她笑靥如花,忍不住叹道:“有没有人说过王姬生得的确很美?笑起来极美,但生气时更美。”
梦王姬嗔道:“除龙伯之外,谁敢胡说!”立时反应过来,知道伍封是故意激她生气,而一窥其生气的美态。
伍封瞥着城外的营火,叹道:“可惜我的家臣大多在齐国,平兄和招兄又去了代国、中山,若多几个人帮手就好了。”
梦王姬道:“过去之战是抢俘掠财产,现在渐渐变成争城夺地,正因如此,才智之士便更有可为之处。天下人材甚多,有要是各国之强者,自然就会有人才投靠。龙伯名满天下,早晚会有更多才士依附。”
次日一大早,伍封等人才用过饭,士卒来报:“龙伯,敌将在城下搦战。”
伍封笑道:“今日我便挫一挫他们的锐气,月儿,你随我去。阳、刀,你们在城墙上保护王姬,别让流矢伤着她。”他们穿上盔甲,到了城头时,赢利看了一阵,道:“龙伯,这二将是公子萧和公孙责。”
城门打开,放下吊桥,伍封和楚月儿由鲍兴驭车,商壶提着大叉,徒步跟在车后,出了城门,身后只有三十铁勇的十乘兵车相随,在城下一字排开。敌军见城中出兵甚少,相顾愕然。
伍封见对面有数千敌人,打着秦人的旗号,并无巴人和蜀人。当先两乘革车上面二将一个老迈,一个年轻,既然公子萧是赢利的叔叔,心想这老迈的必是公子萧,年轻的定是公孙责。
伍封身着黑色铁甲,仍披着西施为他造的红色大氅,手提铁戟叱道:“秦人亦天子之臣,今日不思忠义,反而联络异族,引军伐王,以臣伐君,罪同谋逆,如不早早撤军,派使向天子请罪,王师当奋义军,格杀逆臣。”
公子萧不敢说话,公孙责却道:“秦君不思伐王,但罪臣赢利在周,若能将赢利交还,我军必退,否则,以我数十万之师,大军东指,渑池必定化为齑粉。”
伍封“嘿”了一声,让鲍兴将铜车驰上前去。秦军渐渐迎上来,到了离城三百步处停下来。既然城中只派出了少数人,又以一车上前,那是将战之法,秦军士卒便都止步,只有公子萧和公孙责二车迎上前来,鲍兴猛叱驷马,铜车向二将冲上去。
车到公孙责的革车近前,伍封手起一戟,向公孙责刺去。公孙责举戈向迎,却被伍封轻轻将戈拨开,戟上月牙回勾,将公孙责从车上扯下车来。此时楚月儿早已经一矛将公孙责的车右刺下革车,他们二人不愿意伤人性命,未下杀手,鲍兴却不顾这么多,口咬着缰绳腾出双手,将大铁斧的斧柄早拔开了,手起一斧,将公孙责车上御者劈成两段。
商壶从车后闪出来,先将公孙责按住,他手力奇大,一按之下,公子责丝毫未能动弹,商壶夺了佩剑,用叉尖穿在公孙责腰带上,扛了上肩,又去捉那公子萧。
那公子萧年纪大些,才爬起身,却被商壶一手揪了个跟斗,也夺下佩剑,用叉尾穿上玉带。
商壶一肩儿挑着两个秦将,健步如飞,飞跑回城门,将二人扔在地上,再跑到伍封车后去。自有士卒将二将捆起来不提。
他这么往来如风,看得两边的人目瞪口呆。
秦军一阵骚动,相顾失色,伍封见他们连失二将,居然不上前救人,由得商壶往来奔跑施施然擒人,暗觉奇怪。
等了好一阵,便见敌人寨门大开,数万士卒拥出寨来,先前出寨的士卒退了回去,与这数万士卒合在一起,摆出了一个大阵来,都打着秦军旗号。
伍封见那阵为方形,每用革车二十五乘,便有二十五甲士在后,以备车伤之用,知道这阵名曰“鱼丽阵”,是军中常用之阵,颇为坚密,以攻为主,一旦阵形前移,则有进无退,直至分出胜负为止。
伍封微微一笑,向城头上的姬介做了个手势,姬介会意点头。片刻间五千士卒出了城门,三十铁勇的轻车在前,一百倭人勇士革车在中,其后两千步卒各执干戈,长干立地相联,形如一道木墙,其后三千弓手藏于干后。他这阵形也是常见的,名叫“锋矢阵”,这锋矢阵也是主攻的阵形,只不过伍封将阵形略改,后续的车步改为步卒和弓手,是为了配合铁勇和倭人勇士荡阵决杀之用。
秦军旗门展开,十三乘车从阵中驰出来,在阵前一字排开,中间一人满面虬髯,旗上写着一个“甘”字,旁边十二乘车上的秦将都是魁梧雄壮之人,看来这便是秦将甘成及其部下十二骁将了。
甘成见对面旗号上写着“龙伯”二字,大声道:“这位想来便是龙伯了。久闻龙伯威名,想不到今日会在战阵相见。”
伍封笑道:“在下也听闻甘将军是忠义之士,谁知道所传有误。甘将军辅谋逆之辈,引军向王,原来是个犯上作乱的人。”
甘成面带惭色,道:“在下不敢有伐王之念,不过罪臣赢利在此,特来索要而已。”
伍封叱道:“世子利是贵国先君所立的储君,何时变成了罪臣?阁下身为秦臣不思报效君父,拥立庶子不说,还想加害世子,眼下更引兵进入王畿,可见只是个贪图富贵、趋炎附势、不识上下尊卑之徒。今日王师大军到来,阁下还是乖乖地下车受擒为妙。”
甘成本来口才就不敌伍封,何况他本不在理,强说了几句,便无话可说,只是回顾两旁,道:“谁去将龙伯擒来?”心忖:“少年人不知道分寸,带这点车马便敢上阵,若不让让你吃个大亏,你们怎知我们秦人的厉害!”伍封的名气虽大,但秦人素来不通中原,甘成只听说过伍封之名,见他虽然生得高大健壮,但毕竟年纪轻轻,想来无甚厉害本事。
一个骁将迎声而出,一车上前,道:“将先宰了这子,敌军定会丧胆!”虽然伍封先前擒了公子萧和公孙责二将,可这二人本事稀松,这些骁将向来不将这二人放在眼里。
伍封见敌车上前,叫鲍兴将车迎了上去,两车只一相交,秦车上面的骁将、车右、御者三人一齐翻身落车,两军根本未看得清楚,商壶来不及将秦将和车右担起来,只好将大叉咬在口中,一手一个提了回去,战场只余下空车和御者的尸体。
两个秦将立时冲出来,齐声道:“放下人来!”
伍封大喝一声,一戟横扫,硬生生将一车上的三人尽数扫落车下,楚月儿的矛法刁钻,连刺两矛,将另一车上的骁将和车右刺下了车,只剩那御者吓得面色如土,眼见鲍兴恶狠狠举起大斧时,忙不迭扯过缰绳,一车逃了回去,跑了慌乱了,居然将自己的阵形冲动。
伍封、楚月儿、鲍兴探身各擒了一人,商壶又跑过来揪了剩下二人,铜车回转,将五人捉回去,回转车头等着。
秦人见一连三将都被对方生擒,心中暗惊,阵中微乱。梦王姬、姬介、赢利等人都在城头观战,见伍封三人轻轻松松地连败数将,大喜之下,也暗暗佩服。
甘成想不到伍封等人如此厉害,能连败他手下三员骁将,脸色微变,见阵形略乱,喝道:“乱什么?!”命人将那御者捉了来,在阵前斩,喝道:“再有如此人般畏死而逃、冲撞本阵者,立斩!”
秦人立时安定下来,谁也不敢乱动。
甘成心道:“这三人一车大有古怪,不可硬拼。”挥手道:“击鼓!”
秦阵之中鼓声如雷,秦阵缓缓前移,只听车声隆隆,步履整齐,数万秦兵缓缓逼了上来。
梦王姬等人在城上见敌军声势浩大,虽然是缓步上前,却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心中暗惊。
伍封暗赞这甘成果然极有将才,片刻间便能整肃士卒,动阵势。笑道:“兴儿,我们先退。”
铜车退回城门之前,眼见敌军逼近在百步之外时,伍封喝道:“放箭!”
铁勇和倭人勇士手中的连弩齐,再加上三千弓手的劲矢,箭如飞蝗般向敌军射去。敌军阵形本有防箭之策,各执干盾以遮头面,阵势不退。谁知道伍封军中射出的这些箭矢大有讲究,勇士们的箭矢寻常,但三千弓手所射的都是火矢,且是专门射马而不射人。秦军马背上覆着革甲,毕竟只挡得了部分马身,这些箭矢大多能透甲而入,虽然射入马身只有半寸一寸,可火头一燃,战马终究是畜牲,负痛之下,开始乱撞起来,将前面的阵形弄得大乱。
这就是“鱼丽阵”的弊处了,此阵兵车在前,实则在最前面的便是战马,战马比不得人,被火一烧便乱了。伍封精研各种阵法,深知这“鱼丽阵”的利弊,先前他向姬介打手势,便是告诉他派出火矢弓手来。
甘成虽然大声喝斥,可前面阵形一乱,将后面的阵形也冲动了,一时间难以约束。正喝斥间,忽听风响,一柄大叉向他飞射而来,来势极为凌厉,甘成吃了一惊,挥剑去格挡,只觉剑上剧震,险些脱手。
不过这么一挡,大叉方位略变,“哆”的一声,正扎在车上“甘”字大旗上面,商壶哈哈大笑,手上铜链回扯,那大旗被他扯落,飞一般到了商壶手中。
伍封哈哈大笑,等对方更乱之时,挥了挥手,弓手停下了射箭,伍封喝道:“冲!”
铜车在前,铁勇与倭人勇士在后,一起向秦军冲了过去,此刻弓手退守城门两边,一百乘兵车忽地由城门内撞出来,跟在倭人勇士之后,向秦军杀了过去。
铜车冲入敌阵,片刻间又有三乘骁将被刺倒撞下车来,那三名骁将尽被生擒。铁勇与倭人勇士人数虽少,却上少见的精锐士卒,攒簇成一团,每过处便如风扫落叶,敌车纷纷败落。
王师这百乘操练了大半年,装备又十分讲究,武冲、武翼、大冲、大黄各类兵车配合默契,大有大用,有用,秦军本已经混乱,被他们一阵冲杀,伤亡甚众。
伍封见敌军毕竟人多,不敢深入,冲杀了一阵,见敌军后队又渐渐有整合之势,挥手道:“退!”
战车立时后退,在弓手的箭矢掩护下,依次入城,最后弓手和步卒也退入了城,绞上吊桥,紧闭城门。
此刻甘成已经重整阵形追到城下,只气得在城下哇哇乱叫。他带着骁将在城下搦战不休,伍封却毫不理会,只是紧闭城门不出,直到晚间天黑时,甘成才恨恨地撤军回寨。
伍封在中军营房升帐,清点士卒,见伤亡甚少,铁勇与倭人勇士无一伤损。众将士各自带着俘获、割下的敌耳来报功,此战敌军伤亡三千余人,姬介命军中册史一一记下众人军功不提。
众人本来因敌众我寡,还有些耽心,见了今日一战,都对伍封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师上下第一阵便大获全功,更是信心倍增,士气正旺。
梦王姬笑道:“今日才亲见龙伯的兵阵将才,果然不凡。”
伍封道:“今日一战有一点侥幸,我猜秦人不敢与王师作战,是以威吓为主,想吓退我们,将世子利送给他们,不料我们会不惧其势大,全力一攻。不过这也不迫不得已,在下若不让王师今日立个功劳,难以鼓舞士气。至明日开始,秦人定会奋勇,再不会想着不战而胜了。今日擒了秦将八人,烦王姬与世子利与这八将谈谈,晓以大义,再放他们回去。”
梦王姬微笑道:“如此最好。”
鲍兴愕然道:“真要放他们回去?”
伍封道:“兴兵举伐,攻心为上,此次战事,好就好在秦人的目的并非攻城掠地,而是想以兵威压服我们,便不怕他们会偷袭其它城池,正好放心与他们在城下一战。秦人士气不附,我们若将所擒秦将放回去,甘成见我们不杀其爱将,定会感念我们的恩德。而那荀昌既然不是军中之人,智夫人以私谊命他为将,甘成未必服他,而他对甘成的手下也未必有好感。到时候这人定会疑心我们放回去的秦将向我们泄露了军机,抑或是与我们有何约定,说不好会出手对付他们,这样甘成又不会坐视。如此将帅不和,秦军便乱了。”
梦王姬击掌笑道:“龙伯这计谋甚妙!”
姬介与赢利都点头赞叹不已。
梦王姬道:“龙伯拟在何时放秦将回去?”
伍封道:“这不必忙,只因秦人还有巴蜀联军,今日这二军未出,先得除了秦人这二翼再说。”
姬介道:“龙伯,我们若是连夜乘胜劫寨,是否可行?”
伍封摇头道:“先前在下仔细看过,这甘成兵法严谨,是军中宿将的风范,晚间必定有所防备,劫寨必定不成,反会被其所乘。不过敌众我寡,劫寨是个良法,须得过几日再说。”
姬介点了点头,又问:“为何要过几日呢?”
伍封解释道:“秦人是荀昌为帅,但今日秦师却让甘成为主将,可见这荀昌自知军旅经验不足,便让甘成为帅,想是对甘成十分心服。我们这几天要设法挫甘成的锐气,让他败数次丢脸,到时候荀昌便不会服他了。荀昌若罢甘成不用,他经验不足,再加上我们数日都不次劫寨,荀昌定会宽心。到那时我们再劫巴蜀营寨,减除其翼。”
梦王姬笑道:“等荀昌不服甘成之时,我们再放秦将回去,这二人之间必定会大生争执了。”
伍封道:“那日智瑶说行刺世子非他所为,还攀诬到赵氏身上,言之凿凿,我差点信了他,如今智夫人兴兵,便知这事是智氏所为。”问赢利道:“昨日听世子说,甘成人称秦人第三,莫非还有胜过他的人么?”
赢利道:“甘成的剑术在秦国排在第一,但还有二人十分厉害,一人名叫秦失,这人不习剑术,只以空手对敌,甘成曾与他交手,可是一顿饭之间,宝剑便被他夺了三次,可谓神手。不过他不习军阵之事,现领宫中侍卫,凡有刺客,便被他手到擒来。”
伍封心忖:“原来天下间还有秦失这样空手格击的高手!”
梦王姬道:“老商今日擒将夺旗,颇擅拿人的本事,手上的本事也不。”商壶常到她府上抱庄周出去玩,因而与梦王姬格外熟些。
楚月儿笑道:“他今天跑来跑去,说是拿人,不过我总觉得他像是搬家多些。”
众人忍不住笑,伍封道:“明日我便专派一队人跟着他,助他将敌将拿回来。”
商壶问道:“世子,秦国谁最厉害呢?”
赢利又道:“秦国最厉害的还是无人。”
众人都感愕然,不知道此语何意,鲍兴道:“原来最厉害的人并没有。”
赢利笑道:“不是,那人原名叫伯高,不过他双目盲了,自号无人,没有人敢直呼其名,只称他为伯昏无人。”
伍封奇道:“盲人如此厉害么?”
楚月儿好奇道:“是否伯昏无人以前很厉害,后来才会目盲?”
赢利摇头道:“伯昏无人目未盲时,谁也不知道他的本事。反是他目盲之后,人们才知道他。”
伍封大为愕然,道:“这真是意想不到!伯昏无人会什么本事?”
赢利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秦国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庶人,后来父君请他守宫中门户。秦失每见了他便害怕,甘成每见了他便恭敬施礼。向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本事,可父君常对在下说伯昏无人是天下奇人。”
伍封叹道:“有空见一见这二人才好,他们会否偷营行刺?”
赢利道:“伯昏无人一定不会,父君也遣不动他,怎会听智氏的差遣?秦失便难说了,他对智氏似乎十分忠心。不过秦失只怕没有本事越墙而入。”
伍封点了点头,笑道:“有世子在这里,我们便易知道秦人的虚实,智夫人派士卒来战,委实不智,亏她也算是智氏一族。”
晚间之时,赢利来道:“龙伯,公子萧和公孙责都已经归顺了。”
伍封点头道:“先不要放他们,命人好生款待,下次擒了人,再由他们帮口劝降,只怕更易见功。”
赢利走后,伍封借故去找梦王姬说话,到梦王姬室前时,侍女却说她又到了城头上去。伍封心道:“此女这好奇心不,又十分认真,我请她参赞军机是想趁机结近,想不到她还当真地每日研习军事,早晚必会如飞羽一般,成为用兵高手。”这么想着,忽然心中一动:“以前每念起飞羽,总觉得心中酸楚,可今日却不大觉得了,莫非是时日久了习惯之故?”
信步走到城头,果见梦王姬正扶墙沉思。伍封本想悄悄走到她身边去,结果又被侍女瞧见,齐声打招呼施礼。
梦王姬见他又跑了来,问道:“龙伯今日又为何上城?”
伍封老老实实答道:“在下是想与王姬说话。”
梦王姬奇道:“龙伯有事么?”
伍封笑道:“没事,没事也可以与王姬说话吧?”
梦王姬点了点头,忽问道:“是了,龙伯今年贵庚了?”
伍封不料她会问这么一句,心中暗喜,心忖:“你终于对我的私事感兴趣了。”忙道:“这话不大好说。王姬怎会这么问呢?”
梦王姬道:“昨日龙伯说,十二岁便到了齐国,那应该是齐简公即位那一年。简公在位时年,然后是令岳继立,令岳在位至今也有快四年了,龙伯岂非今年才二十岁?”
伍封想不到她算得如此清楚,点头道:“在下的确是二十岁。”
梦王姬道:“这就怪了,男二十而行冠礼,冠礼之后方可娶妻,可龙伯娶妻已经有两年多了,还有两位子嗣,是何缘故?”
伍封声道:“这事在下可没有骗王姬,的确如此。只因十六七岁那年,为了与田逆那厮抢聘妙公主,才会被迫将年纪说大了。”
他说得声,梦王姬大感好奇之下,不禁向他靠近了些,问道:“抢聘妙公主是怎么回事?”
伍封见她靠近,心中大乐,便靠得她更近了,在她耳边声将当时的过程说出来,道:“这事情有些迫不得已,外人可不知道。”
梦王姬听来觉得十分有趣,笑道:“原来还有这事。”忽觉得伍封话里有话,这事情外人不知道,自己却知道了,在伍封心中自己不算外人,可自己莫非又是他“内人”么?这么想着,脸上却红起来,瞪了伍封一眼。此时才醒起伍封离自己不过数寸,说话也是贴着自己耳边,在他心中,只怕又在想着“幽香”之类,连忙退开数步,又瞪了伍封一眼。
伍封被她连瞪两眼,心中却十分受用。梦王姬以前与他在一起时,总是有王姬与臣属之别,从不问他的家事,现在却对他的私事听得极有兴趣,至少已经当他是十分亲厚的朋友了。
伍封虽看不见梦王姬脸红,却也猜得出来,上前一步,声问道:“王姬好不好告诉我你的贵庚呢?”
梦王姬心道:“你不知道问女子的年岁是颇为无礼的么?”嗔道:“你这么问我干什么?”不知不觉之中,此刻她连“龙伯”也不叫了,直接地尔我相称。
伍封道:“不问贵庚,总不至于问‘王姬高寿’吧?大不了我改一改问法。王姬今年几岁?”
梦王姬见他十分无赖,颇有些哭笑不得,声道:“我大你四五岁,行了吧?”
伍封大乐,笑道:“这便好了,我总算也知道了王姬一点点秘密,哈哈!”
梦王姬大嗔,气哼哼地道:“你这人实在无赖得紧!梦梦走了,哼!”跺了跺脚,带着侍女下了城墙。
伍封连忙追上去,将她送到住室。梦王姬表面上生气,却觉得与伍封这么说一会儿话,心中颇有些欢悦之感。
次日一早,敌军又在城下搦战,伍封等人登城看时,见这一次敌军离城七百多步,打的是巴蜀旗号,步卒为主,少量骑兵在前,巴人头扎白巾,蜀人下穿布裙,与中原各国人的穿着迥异。尤其是他们脸上都花花绿绿的擦着颜色,显得十分勇悍。
伍封看了一阵,又向两旁观看了良久,点了点头,将姬介叫来吩咐了一阵,姬介自去准备。
楚月儿笑道:“月儿早觉得战车有些笨拙难转,不遂心意,敌军既然是有骑兵,我们也用骑兵可好?”
伍封点头道:“正好,我们的勇士骑马时还厉害过乘车。”
鲍兴大喜,他为伍封驭车时,四马之缰拿在手中,较难腾出双方手,战事不免有些心痒,眼下改用骑兵,自然是如意得多了。
圉公阳将黑龙、青龙牵了来,这二马虽然每日由他带着驰一个多时辰练力,毕竟不比战阵之时,此刻伍封与楚月儿骑上马背,二马久未被主人乘坐,此刻十分兴奋,长嘶一声,四蹄不停地在原地踏步,马蹄铁在石上踏得脆响。
庖丁刀将伍封和楚月儿的大连弩挂在马背上,此刻鲍兴与铁勇、倭人勇士也骑上了马背,城门开处,一百多骑冲出了城门,在敌军前面二百步处停下,城中五千士卒依次出来,都是车兵,商壶带了一百步卒站在车兵之后,手中都拿着长木竿制成的搭钩,专用来擒人。
梦王姬等人往城下瞧去,只见伍封手提着铁戟,一身黑色的盔甲,骑在那匹极为壮实的黑龙背上,显得更加威武神气,与楚月儿白盔白甲相映成趣,那些铁勇和倭人勇士骑马挂刀,手提铜矛,整整齐齐地排在后面,人数虽少,却并不比其后五千车卒的声势少了。
伍封本想喝斥几句,不料前面蜀人阵中闯出二将来,一人手执长戈,另一人手捻着一柄鱼叉模样的兵器,驰马而来。
伍封见他们二话不说便要打,颇觉痛快,正想迎上去,鲍兴在一旁呵呵笑道:“龙伯、夫人,这一阵便由人露个脸儿!”一边说着,拍马迎了上去,问蜀将道:“喂,你叫什……”,话未说完,一个蜀将已经一戈刺了过来。
鲍兴怒道:“急什么?”手中铁斧扬起,“唰”地一声向那蜀将横劈过去,他的斧法并那蜀将快捷得多,叉尖还离他二尺时,铁斧已经将那蜀将的头斩了下来。口中叫道:“这蜀人真不懂规矩,好歹要说几句话才是嘛!”
这时便听那执着鱼叉的蜀将惨叫一声,被伍封车后飞来的大叉刺了个对穿,拖下马来。
伍封笑道:“兴儿和老商算得上是阵前猛将了。”
对面的巴人、蜀人见这一斧一叉极为凶猛,暗暗吃惊。立时又有两个蜀将冲了过来。
楚月儿看得手痒,飞马上前,抢在鲍兴斧落之前,已经将一员蜀将刺下马来,那蜀将坠马之时,便听一声惨叫,另一蜀将又被鲍兴劈死。
伍封见楚月儿刺倒的那蜀将只是伤在肩头,并不致命,比不得鲍兴的斧子不识分寸,有死无伤,便将鲍兴叫回来,他见商壶将那受伤的蜀将提了回来,笑道:“兴儿,你这斧子下去,对手便死了,我们还是少杀些人,尽量生擒为妙,否则老商便没有活儿干了。”
鲍兴笑道:“人可不知道如何生擒,不过杀了二将,心中畅快,剩下的便看龙伯与夫人的了。”他从商壶手中接过那蜀将,回马到己方阵前,将蜀将扔回阵中,自有士卒将那人缚住。
这时,巴人和蜀人队中又冲出了五人来,齐向楚月儿围过去,伍封夹了夹马,黑龙冲了过去,铁戟横扫,砸倒了一将,顺手转过戟头月牙,向另一将斩去,那将怎挡得住他的铁戟,被铁戟斩到胁下,幸好伍封不想伤他性命,刃口入肉摆成便收手,这二将跌下马时,另三人也被楚月儿刺倒。
敌军连失数将,颇有些慌乱,十余骑冲出来想抢人,却被伍封和楚月儿一戟一矛挡住,结果人未抢到,反而又有三人被刺落。此时商壶带着步卒拥了上来,将受伤的敌将尽数擒回本阵,与伍封和楚月儿配合得十分默契。
梦王姬和赢利等人在城头上看得真切,见敌将无一人在伍封楚月儿手下能过一个回合,商壶带人生擒敌将,视敌如无物,相顾骇然。
楚月儿皱眉道:“夫君,怎么这些人都不成器,似乎还比不上那莱夷的胡胜?”
伍封笑道:“并非他们不如胡胜,而是你的矛法精进了,你与勾践比试矛法之后,已经深得矛法精髓,再加上我们练了‘无心之诀’,这些蜀将自然是不堪一击了。”
楚月儿笑道:“莫非这巴蜀之中便无高手?”
此时两骑从蜀人和巴人队中冲了出来,伍封见那蜀将身雄背厚,双臂极粗,手执一根青铜大殳,此殳与其它所见的圆头铜殳不同,殳头上固然是个大圆头,但其上面有一二十根倒镶的青铜钉,要是被这一殳击中,就算不会骨碎,殳头上的铜钉也会深刺入体内。那巴将却没有这蜀将雄壮,不过手臂甚长,腰细肩宽,手上拿的也是一根青铜殳,只不过殳头甚尖,想来可以当成矛用。
伍封心想这蜀将定是力大无穷,便道:“月儿,这两人恐怕稍厉害些,这壮的归我,瘦的归你。”
楚月儿笑道:“还是两个都归我好了。”她抢在伍封之前,先向那那蜀将迎上去,那蜀将大喝一声,铜钉大殳恶狠狠向楚月儿当头砸下。
楚月儿见他的身手果然比先前的蜀将厉害,一矛向殳尖上挑去。这蜀将不知道楚月儿是女子,见她美貌白净,心忖这白脸怎敌得过自己的神力,定是一殳下去,连人带马也要砸倒。
梦王姬等在城上瞧见楚月儿居然与蜀将以硬碰硬,暗暗耽心。
那蜀将一殳劈下,被楚月儿的矛尖点处,顿觉手臂微震,殳上的力道侧过了一边,大惊失色,想不到眼前这人不仅力气不弱于自己,用矛之法更是极为巧妙,能将自己奋力一劈轻松化解。
伍封本来有些耽心,见楚月儿这一戟极妙,力气也不弱,赞道:“月儿,好!”索性按戟在一旁观战。
楚月儿矛尖顺着蜀将的殳身划下去,正值此时,那巴将一殳向楚月儿身侧刺下来,楚月儿似乎毫无所觉,矛尖向那蜀将腕上点下去,她的矛法奇快,蜀将来不及回殳相格,只好以矛杆封挡。
鲍兴等人见那巴将的殳正向楚月儿刺下,而楚月儿似乎并未见到,大惊失色,鲍兴大叫道:“夫人,……”,这时,楚月儿矛尾微微上翘,那巴将的一殳正好刺在她的矛尾上。虽然楚月儿手中的铜矛只有笔管粗细,但她的方位巧妙,那巴将的殳尖正正当当刺在其矛尾上,这一刺之力,加上楚月儿自身的气力,这一矛点在蜀将殳身上时,便见火星四溅,蜀将只觉殳上巨力传来,拿殳不住,“当”的一声,殳落地上。
楚月儿微微一笑,矛尾轻摆,让过巴将的殳尖,在马背上侧身,巴将那一条殳便从着胁下让了过去,楚月儿长矛横弹,笔管矛忽弯又直,如鞭一般抽在巴将的背上,便听“噗”的一声,巴将口中吐血,栽下马背。
此时蜀将兵器已失,趁楚月儿对付蜀将时,拨马相逃,楚月儿左臂轻挥,一道黄灿灿的光由袖中射出,正是藏在袖中的龙爪,爪尖抓在蜀将肩上,被楚月儿一拉,巴将马往前奔,爪却往后拉,立时从马股上倒栽下来。
楚月儿这几招如电光石火一般,方位拿捏极妙,用力也恰当,鲍兴等人齐声喝采。伍封看在眼里也大觉意外,想不到楚月儿的矛法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比起在中山时更有精进,比自己进步得快多了。
楚月儿拨过马头,弯腰提起那受伤的巴将,一骑马向本阵跑回来,那蜀将还来不及坐起身,便被龙爪拖着,一路由场上拖过去。商壶本想帮手擒将,却不及楚月儿手快,只好在车后等着。
步卒上前将巴蜀二将按倒捆绑,此时那一众巴将、蜀将一窝蜂般冲上来要救人,伍封拍马挥戟向人群迎上去,只见一人一戟在人群中如黑光划过,敌将纷纷落马,伍封战马打一个圈,又回冲了一次,将敌将杀散。地上十余敌将或躺或坐,此时双方士卒都抢上来,不过铁勇与倭人勇士随伍封挡在敌人步卒之前,敌人步卒丝毫不能上前。眼睁睁看着商壶领着步卒将己方的人按倒生擒,无能为力。
伍封忽见敌寨大开,三队秦人车兵由三个寨口猛冲出来,度奇快,看来是一早就准备好了来突击的。
伍封见敌势甚大,来也快,挥手让勇士急退到城边,他们离城有五六百步,等到城边时,秦人的车队离他们只有五十余步。如果伍封这五千多人尽数入城,必定来不及退尽便会被秦军赶到城门之下,如果关下城门,这五千多人怎也敌不过敌人的数万大军。
眼见敌军突击甚快,商壶与那些步卒回跑之自然不及敌人车兵之快,眼见要被敌军追上,伍封丝毫未乱,勒马站在城下,铁戟高举,喝道:“放箭!”此时城头上忽然冒出无数弓箭手,向秦军乱箭齐,箭如雨下,无穷无尽似的,秦军纷纷落车跌倒。
伍封瞥见那甘成正在人群中约束士卒,哈哈大笑道:“老甘,你这突击好像不怎么有效吧?”
趁敌军乱时,商壶和步卒已经安然退回,伍封与众军等入了城,关上城门,甘成见再留城下,唯有挨箭的份儿,长叹一声,迎军退回寨中。
姬介哈哈大笑迎上来,道:“原来龙伯早料到秦人会从营寨突击,才叫侄预先准备了一万人当弓箭手!”
伍封笑道:“兵法中本就有突击一法,那是以快打快,出奇不意之策。此战本是秦国的事,巴蜀之人怎会代替秦人出战,拼着自己二国损兵?定是有秦人配合,这两侧均是旷野,无法埋伏,只有由寨中突击了。巴蜀之人来搦战,居然离城七八百步远,自然是为了方便营寨中秦人突击,不过也因此露出破绽来。”
梦王姬笑道:“龙伯、月儿和贵府勇士大显神威,生擒敌将二十余人,兴儿和老商甚是勇猛,还杀了三将,梦梦真是佩服得紧。”
伍封笑道:“月儿立了大功,不过这两战都是蛮战,虽然大挫敌军士气,可对敌军杀伤毕竟不算太大。”
楚月儿道:“这一次,荀昌对那甘成便不会心服了吧?”
伍封摇头道:“这还不够,荀昌会以为这是将不够勇之故,他仗着兵多,不会服气,仍然会重用甘成。斗将他们是不成的了,以甘成之才,定会与我斗士卒。”
姬介问道:“如何斗士卒呢?”
伍封道:“无非是双方各自摆阵,当场冲决而已。此地平旷,也只有这法子能收服秦人。”
梦王姬皱眉道:“敌众我寡,斗士卒我们只怕要吃亏。”
伍封笑道:“不怕,下次我就让他见见中原的阵法,他士卒虽多,我让他不能尽数用上。”
赢利在一旁施礼道:“龙伯与月公主宅心仁厚,手下留情,在下不胜感谢。”
楚月儿道:“今日生擒的是巴蜀两国之将,不是秦将,世子又何必谢?”
伍封笑道:“月儿,世子是怕我们下次杀秦人太多,先这么说,预先打个底子,不过阵势动,后果难料,我们尽量少杀人便是了。是了,明日秦人搦战,我们便坚守不出,三天之后再与他们决战,憋得他们心急火燎时,我们的阵势便有更好用了。”
晚间时,梦王姬来找伍封,伍封大喜,心想这两晚说话,今日自己还未及找她,她自己便来了。
谁知道梦王姬道:“龙伯,上午月儿擒的那两人大有来头,一个是巴王子,一个是蜀王,是巴蜀二军之帅。梦梦与他们谈了几句,原来巴蜀二国前来助秦,各有所图,并非一心一意相助智夫人。”
伍封心中微感失望,心道:“原来你因公事而来。”顺嘴问道:“原来王姬懂得巴蜀言语。”
梦王姬笑道:“巴蜀和秦地的言语我只是略懂一点,好在这蜀王和巴王子又懂得秦语,再加上归顺的公子萧和公孙责帮口,故而能说上话。”
伍封惊道:“原来王姬还有这本事,我正拟派多几个人向老商学各国言语口音,不过这家伙有些混帐,只怕教不好。”
梦王姬愕然道:“你想派人学各地口音言语?”
伍封道:“想是这么想,总觉得日后或有用。不过老商善各国言语,故我并不甚急。除胡语外,老商懂的是方言,若能像王姬这样懂当些异族言语便好了。”
梦王姬眼露赞许之色,道:“龙伯果然了不起,看来你这几年能纵横列国,处处顺遂,绝非单以武力为之,我以前可想错了。”
伍封愕然道:“派人学各口音言语只是件事,况且还没派人出去,哪用得上王姬这么赞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