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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令仪令色 小心翼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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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赞道:“这房间布置得不错。”

计然道:“龙伯谬赞了,这是人的居室,与它处略有不同。”

伍封愕然道:“计先生怎带了在下到这里?若被酒渍弄污了可不大好。”

计然笑道:“龙伯是贵客,它处怎配得上龙伯的身份?何况此房有个好处,只有一门,四下无窗,刺客若要行刺,只能由这大门入来,便好擒拿一些。”

伍封点了点头,道:“一阵计先生不要乱走,免被刺客伤了。虽然凰儿说你会些剑术,还是要心一些。”对鲍兴道:“兴儿,你可要看着计先生,他若被刺客误伤了,我便唯你是问。”

鲍兴呵呵笑道:“公子放心,只要有人走近计先生,人便一斧劈下去。”

计然心道:“这不是存心不让我行走么?”只好陪着伍封坐下来。

这时阁中下人送上酒肴和一些果品,伍封虽然知道脐息有御毒之效,仍不敢胡乱饮食。蝉衣曾说此人擅于用毒,便不能不心,虽然这人未必敢在此地毒杀伍封,但心一点总是好的。

此时莠葽走了进来,格格笑着,坐在伍封身旁,又有另外一个女子坐在鲍兴身旁,莠葽笑道:“好些天未见龙伯,龙伯可让人家记挂得紧,难以入眠。”

伍封拍了拍她的脸,笑道:“是么?让你这么牵挂,这真是在下的罪过了。”他拿起案上倒满的酒觥,向莠葽唇边递过去,道:“美人儿便饮了这觥酒,权当在下陪罪。”在莠葽半推半拒之中,将酒灌了下去,伍封又向她的樱唇中塞了些菜肴果子,哈哈大笑。他这么做,正好是借莠葽来试试酒肴中是否有毒。

鲍兴是有样学样,与身旁那女子大大地胡闹,以试酒肴。

计然笑吟吟道:“龙伯心得很,莫非是怕酒肴中有毒?”

伍封见被他看穿,心中暗惊,脸上却笑道:“在下怕刺客混在阁中,暗中下毒,倒非疑心计先生。”

计然笑道:“龙伯说得是,以龙伯的剑术,谁人有把握行刺得手?自然以下毒为好。不过人深谙用毒之法,如果有毒,必瞒不过人这双眼睛。龙伯带了这许多人到落凤阁来,若在阁中出了事,人的罪过便大了。平日里阁中来来往往的都是吴国重臣,在下对饮食自然要十分心。”

伍封心想:“这话也有道理。”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计先生擅于用毒。凰儿向我说时,在下还不解其故,不知计先生研习此术干什么,今日可明白了,正好向计先生讨教。”

计然笑道:“讨教是不敢当的,不过人在此道上确有些心得,单是这毒,便可按其效用分为迷、昏、死、绝四类,各有不同。”他一边说着,脸上大显得色,显是对此道极有精擅之处,别人问起,免不了卖弄一番。

伍封问道:“这四类有何不同?”

计然道:“可摄人心魂,中毒者心智迷失,下毒者驭之如牛马也不怨。昏药对身体无甚伤损,只不过中毒后昏睡,昏睡时间依药效之长短而定。死药自然是毒死的了,最厉害的便是绝药,身中此毒者自然要死,不过并非立死,且自身并无所觉,凡与中毒者接触,便易因他染上奇毒,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当真厉害得紧。”

伍封动容道:“这绝药可怕得紧,若是用于两军作战,岂非可以不战而胜?”

计然笑道:“人所说的绝药只是推测出来的,就人所知的绝药,虽能因人而染,却只能染及妻妾。”

伍封叹道:“这也厉害之极了。”

计然道:“其实毒药听来可怕,但也不是无法御之。天下之毒,若用于菜肴,菜肴便生出异味,甚或颜色香泽也有变化,容易被人察觉;用于酒水更不容易,无论药粉药丸,均不能融入水中而不见浑浊,且酒水味变,谨慎心之人便中不了毒。”

伍封心中一动,暗道:“娘亲曾精研在酒中下毒之法,能不改酒色酒味,只怕比计然要高明得多。只是娘亲从未说过,回去之后要好好地学一些。”问道:“若将毒用于刀剑箭矢,是否可以毒人?”

他故意这么问,计然虽然镇静,脸上仍然微微变色,道:“若将兵器在毒药中煮过,毒附刃上,若刺伤了人,毒随气血入心,毒得更要快捷。”

莠葽在一旁娇声道:“龙伯和计先生不住说这毒,听起来可怕得紧,弄得这房中也似阴森森有些毒气哩!”

伍封呵呵笑道:“美人儿说得是,我们只顾说话,没想到吓着了你。”

正在这时,便听阁中一片喊声:“拿刺客!”“着火了!”

众人吃了一惊,一个倭人勇士进来禀报:“公子,刺客在阁中放火,我们拿出了一个刺客,还有一个女刺客逃出阁外,我们有十余人追下去了!其余人正在救火。”

这擒住刺客的说法并非伍封预先安排好的说辞,伍封也大惑不解,本来他是想打着捉拿刺客的幌子,到落凤阁来搜一搜,想不到还真地拿住了一个刺客!至于那女刺客云云是他先安排好的。他让圉公阳和庖丁刀趁倭人勇士混入阁后,趁人多混乱、阁中人又不识得倭人勇士时在阁中寻那密室。若找到移光,而移光又活着的话,便这么禀报,计然便会以为移光见了人来,自行逃出去,不会想到此女已经落到伍封手上。放火则是圉公阳和庖丁刀找到要紧物什后必须要做的事,否则的话,平白丢了东西,计然怎会不生疑?

计然听见失火,吃了一惊,正要出去,便听伍封道:“将那刺客带上来。”伍封十分奇怪,不知道倭人勇士擒了个什么人。

计然便止住了脚,看看这放火行刺的人是谁。

几个人押了个人上来,伍封仔细看时,觉得这么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是什么人?”

计然在一旁惊道:“龙伯,这人是我们落凤阁的客人,名叫乐灵,昨日方来,难道他竟是刺客?”

那乐灵摇头道:“人不是刺客。”

伍封忽地认出了此人,道:“在下想起来了,你是越国范大夫的门客,当日范大夫送给在下一口‘映月’宝剑,是你一路赶上相送。咦,你怎跑到此处来?”

乐灵道:“人并非范相国的门客,而是文大夫的人,那时范相国出使齐国,文大夫派了人一路保护。”

伍封道:“原来范大夫如今当了相国。乐兄,你到吴国来干什么?”

乐灵道:“人本是来见一位朋友,可惜这人已经回去了,人正拟回越国去,不料被当成了刺客,慌乱之下,才打翻了火把,非是故意放火。”

伍封心道:“这真是错有错着了,我还怕圉公阳和庖丁刀放火后,计然多少会生疑心,你既然自承不心燃起了火头,这就最好不过了。”故意向那几个倭人勇士道:“这位乐先生是我旧日的相似,你们怎么把他当作刺客?”

一个倭人勇士道:“人们见他有些鬼鬼祟祟,上前喝问,不料他竟然拔剑相向,打斗之时又有个女刺客跑了出来,还未看清便被她冲了出去。”

乐灵忙道:“在下是见你们鬼鬼祟祟,才走过去,以为你们是混入阁中的歹人,因此才交上了手,后来听你们的语气,才知道不是歹人,否则……”,他虽然未曾往下说,但从语气中可以听出,若非他相让,这些倭人勇士未必能擒住他。

伍封点头道:“文大夫既然曾派你保护范相国,你的剑术本事想来不错,应该比范相国府中的人还要高明。乐兄可否告诉我,你想来会的朋友是谁?”

计然在一旁道:“这位乐兄是楚人,与吴句卑有亲,他得知吴句卑到了吴国,才跑来相见。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暂住在落凤阁中?”

伍封点头道:“太宰与吴句卑有些交情,计先生自然要给些面子,原来这是一场误会了。不过这事情还得略略盘查,做点官样文章,乐兄勿怪。烦乐兄随在下到城中走一趟,弄清楚之后,在下派人送你走。”其实他是怕乐灵留在落凤阁,被计然询问起来,必会生出很多疑处来,是以要将他带走。

计然皱眉道:“龙伯,这位乐兄是人阁中的客人,若就这么带走,日后还有谁敢进这落凤阁来?”

莠葽在一旁娇声道:“龙伯怎会如此忍心?若这落凤阁没了客人,婢子便到府上去混饭吃了。”

伍封笑道:“乐兄是在下的故人,看在范相国的面上,在下怎会难为他?只不过是带他到府上,叙些旧情而已。”他顿了顿,又道:“今日这么一闹,在下好歹也要带个人回去做做样子,免得府中妻妾以为在下打着捉拿刺客的幌子,跑来落凤阁鬼混,岂不糟糕?”

这时,又有一个倭人勇士进来,道:“公子,火已灭了,未烧坏多少东西。那女刺客逃入了竹林,我们寻了一会,那竹林甚大,未能找到她。”

伍封道:“算了,这么黑漆漆的要觅一个人也不容易,你们随乐兄将他的行李拿来,我们便回城了吧。”

这时计然道:“人去看看这火头烧了些什么。”匆匆出去,几个倭人勇士随乐灵去拿东西。

过了好一阵,计然和乐灵等人都回来了,计然脸色甚是难看。

伍封问道:“是否有人被火伤了?”

计然摇头道:“人倒没有伤,不过烧坏了一间房子而已。”

伍封歉然道:“这就不好意思了,计先生看看损坏了什么,明日到我府上去取,没有便赔些金贝可好?”

计然道:“也没有什么贵重之物,龙伯不必在意。”

伍封点了点头,带人出去,在落凤阁前上了车,计然一直送到外面。

伍封站在车上故意与计然、莠葽说了好半天话,由得他们眼光四下里偷看,让他们看清并未带走什么物什。

寒喧了好一阵,伍封才带人走了,快到城门时,伍封对乐灵道:“乐兄,你失手烧了落凤阁的一件屋子,这可有些不妥,这落凤阁是太宰伯嚭之业。他若知道,你必讨不到好去。何况今日你与女刺客一同出现,大有嫌疑,虽然在下知道你不会行刺,但其他人却未必会这么想。”

乐灵惊道:“这如何是好?”

伍封道:“范相国与在下交情甚厚,文大夫又与在下有一面之缘,看在他们二人面上,今日我便派人送你连夜离开吴国,免得有后患。”也不管乐灵是否愿意,叫了十个倭人勇士,命他们到城兵处借一艘船,连夜将乐灵送过太湖,直到越境。

十个倭人勇士走后,圉公阳和庖丁刀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二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极大的布包。

圉公阳向伍封道:“公子,已经得手了。”

伍封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府吧。”

城兵处早有布置,是以见了伍封一行人,立时开门放了他们入城,众人回到府上时,已经是四更天了。

伍封行事不依常规,众妻妾见得多了,是以也少了份担心,此刻除了楚月儿之外,众女早已经睡下来。

楚月儿从后堂迎出来,笑道:“夫君今晚偷香窃玉,可曾得手?”

伍封道:“有刀和阳二人出手,什么偷不到?”他见红跟在楚月儿身边,笑道:“红是怕兴儿在落凤阁暗中偷食么?你放心好了,有我瞧着,定不会让他色胆包天,被人勾了心儿去!”

红笑道:“兴儿可没有这么大胆,红是见夫人一人独坐,才跑来侍候。”她说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红是担心鲍兴。

伍封打了倭人勇士去睡,只带着鲍兴、圉公阳和庖丁刀入内。圉公阳和庖丁刀放下背上的大布包,先解开了一个,扯开布包,见里面是一个美貌女子,手足用绢带扎住,嘴里也塞上了布条,正是移光。

楚月儿连忙上前,替移光解下了绢带,扯落布条,道:“光姑娘可受惊了。”

移光看着伍封,黯然道:“龙伯杀了光儿吧。”

伍封伸手将她扯起来,让她坐下,道:“我若要杀你,今晚便不必将你从落凤阁带出来了。”

圉公阳在一旁道:“这光姑娘被关在一间房子里,房内连一只火把也没有,我们进去时怕她呼叫,才用了些手段。”

楚月儿柔声道:“光姑娘不用害怕,夫君已经答应了西施夫人和波姑娘,不会伤害你,夫君一言九鼎,你大可以放心。”

移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伍封叹了口气,道:“红,你先带了光姑娘洗洗,用些饭,然后让她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红答应一声,将移光带了出去。

这时鲍兴将另一个布包扯开,“噼噼啪啪”地一大堆东西跌了一地,竟是几卷竹简。

鲍兴目瞪口呆,问庖丁刀道:“原来弄了半天,你们便是偷了几册竹简来?你们不是说最识得宝贝么?”

庖丁刀洋洋得意地道:“这竹册可是难得的宝贝哩!”

伍封捡起一册打开,楚月儿拿了支火把过来,伍封就着火把看时,只见上面写的全是毒理药性之类的文字,看了好一阵,惊道:“原来这就是计然研究毒物一辈子的经验所得,里面全是用毒解毒之法,这玩意儿果然是件宝贝,千金也买不到。”

楚月儿甚感兴趣,接过去细看,越看越是惊异。

庖丁刀又拿起一卷竹简,道:“公子,这一卷也了不起。”

伍封打开看了看,大吃一惊,道:“这是越国的破吴之策,称为七术,月儿你看:‘一曰捐货币,以悦其君臣;二曰贵籴粟槁,以虚其积聚;三曰遗美女,以惑其心志;四曰遗之巧工良材,使作宫室,以罄其财;五曰遗之谀臣,以乱其谋;六曰彊其谏臣而使自杀,以弱其辅;七曰积财练兵,以承其弊。’这七术好生了得,让人闻而生汗!”后面却是许多条富国之策,譬如“生子二人,官养其二,生子一人,官养其一;生子赐壶酒一犬,生女赐壶酒一豚;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父母俱有罪”等等鼓励生育之策,又有诸般赏耕励战之法。

伍封看了好一阵,道:“原来这富国之策也有七,是计然提出来的,勾践已用了其中五策;破吴七术是文种的谋划,勾践还只用三策,已令吴国一弱至此。这二人十分厉害,吴国只怕无人能敌。”

楚月儿道:“这富国之策在莱夷用得上么?”

伍封点头道:“只要是鼓励生育、奖耕作、赏军功,在任何地方都用得上。”

鲍兴也拿起一册,道:“这一册又有不同,好象列国之图哩。”

伍封接过来看时,见这一册上天下列国的形势图,其中各国疆域、重要城邑、紧要关隘都有绘制,连他莱荑的镇莱关也绘在里面,虽然这图在一条条简册上绘出,略显粗糙,篆字又极,绘制得去很完备。全图之后,又有各国之图,最难得的是东海上的许多岛也绘在里面。

伍封叹道:“不知道越人派了多少奸细在列国之中,这图虽不及墨爱所绘的莱夷之图细腻,却十分周全,不用无数奸细,不经十余年时间,怎绘得出来?看来这越王勾践不仅想灭吴国,还想与列国争霸,吴国若灭,齐越之间早晚会有一战,须早作预备才行。嗯,这字迹与前两册不同,不是一人所写。”细看简上那图,底角处有个“范”字,点头道:“原来这是范大夫亲手绘的图。”

楚月儿却对那册用毒解毒之法爱不释手,不住地把玩。

伍封赞道:“刀和阳的眼光非同可,这几册竹简,不说千金,只怕十万金也买不到,比甚么宝贝都强得多了。”

庖丁刀笑道:“公子过奖了,其实人和阳只是在想,如果取别的物什,放火之后计然只要看看灰烬,便知未被烧毁,猜得到被人取走了。这竹简却不同,人们早觅了若干竹片放在火中,计然见到灰烬中的残痕,便以为竹简已烧,怀疑不到公子头上。这法子其实算不得高明,当年人和阳登堂入室四处下手之际,常用此法。后来为叶公偷取书简,也是如此而为,是以楚臣之中,无人觉得有异。”

伍封笑道:“你们是此道行家,果然了不起。今天我们走时,计然借故在我们身上、车上偷看,这么大卷的竹简不可能藏于身上不被觉,他自然不会以为是我们拿走,怎知道我还另派了你们二人下手?今晚大有所获,你们二人居功至伟。”

众人谈了好一阵,见天已经亮了,这才收拾了竹简,各自去睡觉。

快午饭时伍封才醒来,伸手摸床上时却摸了个空,原来楚月儿早已经起床出房,伍封微觉诧异,这丫头向来都等他醒后才一同起身,很少一早自行出去的。

春夏秋冬四女服侍他起身盥洗之后,伍封出了房,顺嘴问道:“月儿去了哪里?”

夏阳道:“夫人今早便起身,让兴儿从城中请了几个高明的医士来,正在厢房中与他们说话。”

伍封吃了一惊,道:“月儿病了么?”心忖她练习吐纳的时间比自己还长,体能极好,生病可不大容易。

春雨笑道:“夫人没病,不过她向医士尽问些药、草之类,说不好是想学些医术吧。”

伍封悄悄走到厢房外,便听楚月儿在内说话:“先生解释得好,那么用生姜及干姜汁,果然可解天南星和半夏之毒了?”

便听一个医士答道:“这二种毒果然可以如此解法,不过人之身体虚实不同,用药之法讲究君臣佐使,生姜性大热,阴虚而虚火上升者可用,但内热目赤者便要慎而用之。”

楚月儿又问:“生姜之外,再配以白薇、丹片、淡竹叶,可使得么?”

便听室内静了片刻,一个医士叹道:“原来夫人是医道高人、歧黄妙手,这种解毒法子十分高明,老夫可想不出来,佩服,佩服!”听那口音,这是前几日为伍封治伤的那老医士。

伍封心道:“原来月儿是让这些医士来考校,看看计然那用毒解毒竹册所写的药方真伪。”

虽然伍封脚步甚轻,但楚月儿耳力了得,早听了出来,笑嘻嘻跑了出来,声道:“夫君,计然的用毒和解毒法子果然高明,连这些医士也甚为佩服。”

伍封道:“我们将上面的法子记熟,便不用怕计然的毒了。其实这用毒之法,娘亲十分高明,回去后月儿再向娘亲讨教,必有所获。”

楚月儿想起那日在酒窖中听到庆夫人的说话,点了点头。

伍封叫来一个寺人,让他安排这些医士用饭,自己带了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到后堂上去。

妙公主和叶柔正在堂上说话,见伍封出来,都笑眯眯瞧着他。

春雨吩咐拿饭上来,妙公主道:“恭喜夫君昨晚大功告成,从落凤阁中偷了的美人回来。移光哭个不停,蝉衣正与她说话。”

叶柔道:“那几卷竹简柔儿看过,果然非比寻常,看来计然在越国的身份十分不简单。”

伍封对冬雪道:“雪儿,去将红、移光、蝉衣叫来,一起用饭。”鲍兴刚从宫里训练侍卫回来,伍封也将他叫来一起用饭。

等堂上鼎案备好,移光、蝉衣、红也过来,到了堂上,移光双眼红肿,看来是一夜未睡。

伍封笑道:“光姑娘这么哭法可不大好,有损美貌。”

楚月儿将移光扯到旁边坐下来,移光见众人浑若无事般对她,心内惭愧,又垂泪不止,蝉衣不住地声劝解。

众人用饭之后,伍封问道:“光姑娘,计然在越国是个什么官儿?”

移光吃了一惊,心忖:“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声道:“计先生身居太史之职。”

伍封道:“怪不得他很有些学问本事,原来他是越国的太史。这整个落凤阁想来便是越国在吴的紧要所在,不仅能刺探军情,还能在大夫司马之间挑拨离间,甚或暗中刺杀朝中要人。”

移光哭道:“光儿不知道他还做了些什么,只是让光儿设法请西施夫人和龙伯到灵岩山走一走。使开了龙伯,他便好到城兵去设法开了门禁,免得落凤阁无甚生意。光儿怎知道他会行刺西施夫人和龙伯?”

伍封点头道:“我若是计然,也不敢告诉你。你与姊姊十余年的主仆之情,怎忍心害她?”

叶柔早间已将鲍兴叫上来问过昨晚的事,她道:“昨日落凤阁那个乐灵必是越国派来,与计然有甚商议,却被公子撞破。”

伍封道:“其实我也猜得出来,不过看在范相国面上,不愿意深究,否则这乐灵也回不了越国。他们所谋之事,无非是如何伐吴而已,我们多加心便是了。”

叶柔叹道:“公子太过重情了些,居然连乐灵这奸细也放过了。”

伍封道:“我这是不得不放,有计然这大奸细要对付,其余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算了。”

妙公主笑道:“我看夫君心软还不在此,无论何事只要牵涉了美人儿在内,他便诸事马虎,一味地心软。”

楚月儿问移光道:“光姑娘,计然是否真的有意娶你?”

移光脸上忽地染上一缕红色,点了点头,声道:“他说等诸事一了,便等我回越国去。”

伍封摇了摇头,道:“光姑娘,非是我对计然有何成见,我猜他只是骗一骗你,利用你为他办点事情罢了。你想,你是越王勾践千挑万选送到吴国来的,自然是想借你们来迷惑大王,只是想不到单单一个西施夫人,大王便已经不知所以了。平白浪费了你和旋波二人,只怕勾践也不甚愿意,说不定他正寻思破吴之后,将你们收入宫室。我能这么猜想,就算勾践没有这心思,计然也会这么猜测。他怎敢将你带到越国去?何况他堂堂太史,只怕家中已是妻妾成群吧?光姑娘千万不要对他的话信以为真。哼,他若是真的喜欢你,千方百计维护还差不多,怎会让借你之手加害姊姊?”

叶柔也道:“就算光姑娘蒙在鼓里,但西施夫人若受了伤害,大王定会仔细去查,怎会饶得了你?计然明知道如此还敢做出来,定是对你的安危并不在意。”

移光虽然知道他们所言有理,却道:“可光儿到落凤阁去,他却将我藏在阁中,不是为了我的安危么?若是怕他受牵连,不如将我杀了还干净?”

伍封叹道:“谁知道他还有何心思?这人心思深沉,心中不知道有多少条毒计哩!”他见移光还不大相信,知道她对计然用情已深,难以自拔,便道:“不如这么着,我有个办法……”,忽听“噗嗵”一声,移光从座上跌了下去,倒在地上,众人大吃一惊。

楚月儿在她的身旁,见移光脸上显着奇怪的红晕,忽想起一事,道:“光姑娘只怕是中了毒。”

众人大吃一惊,忙拥上前去看,只见移光星眸闪动,想站起身来却又乏力。

楚月儿忙道:“雨儿,快去将那些医士请过来。”

众医士匆匆过来为移光诊治,楚月儿道:“如何,能不能治?光姑娘是否中毒?”

那老医士叹了口气,道:“这毒厉害得紧,这位姑娘中毒好些天,不过毒性似是新,眼下直入了心,可见毒性之猛烈,只是她中毒多日,何以今日才,委实令老朽大惑不解。”

楚月儿心地问道:“这毒不是蛇毒吧?”

老医士叹道:“正是蛇毒,且此蛇名叫灵蛇,是越国瘴疫遍林的山中才有,吴国并无此这种灵蛇。”

伍封忙问道:“可有解毒之法?”

众医士都摇头。

伍封又向楚月儿瞧去,楚月儿叹道:“竹简上说这灵蛇之毒若在毒之前,尚可用半边莲、杠板归、白花蛇舌草、万年青等煮汁服用来解毒,一旦毒,便是神仙也难救。”

移光声道:“光儿本就该死,既不能救,龙伯也不必费心了。”

叶柔让鲍兴将众医士带了下去,道:“柔儿猜想,多半那日行刺事败,移光到落凤阁后,计然便给移光服下了蛇毒,然后每日在饭肴中加一些镇毒之药,抑制住毒性。公子昨日将移光救了来,移光无镇毒之药可服,是以毒。”

妙公主愕然道:“计然这么搞法甚没道理,何以如此?”

伍封道:“移光在他手中,计然还舍不得让她死了。但计然又怕哪天移光走了,或是被人救走,他的奸谋不免败露,才会预先下毒。只要移光离开了落凤阁,那是必死无疑,就算说出了他的奸谋,却没有移光这证人,他有伯嚭撑腰,大可以推脱。”

移光缓缓道:“光儿虽然要死了,不过光儿却高兴得很,至少计先生每天还给我镇毒之药,说明他的心里还是喜欢光儿。”

伍封黯然道:“想不到我们将移光救出来,反是害了她。”他蹲在移光身边,问道:“光姑娘,你有何心思便告诉我,我一定给你办到。”

移光缓缓道:“夫人在吴宫十多年,其实并没有真正开心过,自从龙伯来后,夫人便如换了个人一般。计先生说过,吴国早晚必会亡在越国手中,若真有这么一天,还请龙伯援手,免得夫人被人害了。”

伍封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移光道:“还有一事……”,她忽地喘息了几声,脸色渐渐暗淡下来,道:“劝波儿……嫁了吧!”她说完了这话,闭上了眼睛。

众人眼看着她的生命一缕一缕地远去,却又无可奈何,心中都觉得有些心酸。伍封长叹一声,站起身来,对鲍兴道:“你用船将光姑娘送出去,觅个风景好的地方悄悄将她葬了。”

下午伍封入了宫,悄悄向西施说了移光的事情,西施不禁垂泪,伍封道:“移光临死还记挂着姊姊,可见她并不是有心要加害姊姊。我答应她的事,定会做到。兄弟有一句话,姊姊一定要记住。”

西施见他甚是郑重,问道:“什么话?”

伍封缓缓道:“姊姊若有凶险,兄弟便在千里之外也会赶来相救。无论日后生了何事,无论是吴亡于越还是越亡于吴,姊姊一定要设法保全性命,等我赶来。”

西施心中一荡,热泪滚滚而下。她听了这句话,此刻便是要她为伍封死了,她也会心甘情愿。同时,她也知道,二人的情份已经停留到了一个阶段,只怕永远也难展下去,至少目前的现状无任何改变,便只能是如此了,

伍封又对旋波道:“波姑娘,移光最后关心的是你,只盼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象她一样,最后死在这个‘情’字上面。”

他见西施和旋波伤心不绝,安慰了几句,起身告辞。

一连多日,伍封除了每天到宫中打个转外,也没有到落凤阁去,一般都守在府中,移光之死引来的伤感也渐渐忘怀了。

伍封怕移光的事泄露出去,将医士都留在府中,还派人将他们的家眷接了来。楚月儿这些天便忙得紧了,终日与姑苏城这班医士研究毒理解药,她不敢走露风声,只是零零碎碎地将药方分散了问,免得日后这些医士将害人的毒药制法传了出去,被歹人拿来害人。她未曾学过医术,伍封便让圉公阳和庖丁刀从城中买来各种药来,又让夏阳与楚月儿在一起帮手,让楚月儿辩认研究药材。

楚月儿本就聪明,她也不管医理,只是研究用毒解药之法,又有若干良医指导,是以颇有所得,每每夜时便由夏阳帮手配药,弄得满府药香,多日下来,居然被她制出了若干种解药出来,都用铜盒装好,以备不测。

伍封这些天也不打搅她,只是与妙公主、叶柔等人饮酒说话,闲时指点春夏秋冬四女和鲍兴的武技,众人不仅刀术斧法有些长进,连伍封所教的空手格击也颇有所成,伍封趁教众女“空手搏虎”时挨挨擦擦,趁机大占便宜不说,有时还让蝉衣歌舞一回,自得其乐。

这天午时,伍封与鲍兴到宫中考校侍卫剑术,见众侍卫剑术大有长进,大喜之下,依言奖赏了身手前二十位的侍卫各十金,同时又让鲍兴奖赏那日随伍封和西施到灵岩山上去过的侍卫、宫女、寺人各二十金,受伤的数人赏了五十金,这都是他从自己府中拿出的金贝。众人大喜,均觉此人豪爽重信,跟着他无须怎么冒险便有厚赏。伍封回去后又对鲍兴大加赏赐。

从这日之后,伍封进出王宫,侍卫、宫女、寺人对他格外的亲近尊崇,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眼见已是三月,城内城外一片郁郁葱葱,府中的桃树也开满了桃花。

这天伍封与妙公主、叶柔坐在桃树下说话,妙公主道:“这桃花十分娇艳,不过我总觉得比不上齐国的桃花好看。”

叶柔笑道:“公主是想家了吧?其实桃花便是桃花,在哪里都差不多。”

伍封道:“吴国有一处地方叫作阳山,先父初到吴境不久,吴王僚将阳山百亩之田赐给先父,后来吴王阖闾又叫阳山附近二百里地赐给先父为邑地。这阳山四下是山,中间是个山谷,阳山谷中生长满桃树,平日璀璨眩目,风景极为迷人。”

妙公主立时大生兴趣,问道:“这阳山谷离姑苏多远?”

伍封道:“不过一百多里,时候我每日负重疾奔,都要到阳山谷去一趟。”

叶柔道:“眼下晋兵,最精锐的称为武卒,是从士卒中挑选出来。其挑选之法是负革甲、持兵戈、长干、劲弓,负五十支长箭和三日之粮,半日能驰百里者,便称为武卒,为三军之最精。公子自也是这么练法,怪不得体魄过人,无人能及。”

伍封道:“吴王阖闾当年选兵更是厉害,以能负甲执兵日趋二百里者共三千五百人为前阵,以此破楚,十分厉害。”

叶柔道:“这比起我们的倭人勇士又不如了,倭人勇士能负七日之粮,日趋三百里,可说得上天下精兵了。”

妙公主笑道:“最厉害的只怕的我们夫君大人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便背着三百斤一个大包袱,象个大海龟似地从临淄跑到莱邑,来回足有四百多里哩!那时候兴儿就陪着他,只不过所负只有百余斤罢了。”

叶柔道:“公子最善以少胜多,如果从遁者、倭人勇士中,挑出骑术、水性、剑技、矛法极精者,特别训练,专用来设伏、破阵、刺杀、偷营,只要有五十人也能当得上大用了。”

伍封喜道:“这想法不错,若真有这么五十人,只怕胜得过五百人之用,回到莱夷我便去挑选,到时候还要柔儿好生训练。”

这时暖风习习,送来阵阵药香,妙公主笑道:“月儿这些天忙得紧,终日守在药堆中与那些老医士厮混,我看她早晚会成为问表哥一般的神医。”

伍封道:“这丫头若对一件事有了兴趣,便会全心全意去研究领悟,她的剑术武技日进,全在于此。公主心野贪玩,这一点上便比不上月儿。”

叶柔道:“这样也好,月儿除了武技之外,对用毒解毒之法也有兴趣,她若是研究有成,我们便不怕遇到计然这种用毒好手了。”

正说话时,鲍兴跑了来,道:“公子,大王引大军从淮上回来了。”

伍封忙带人出城相迎,只见夫差得意洋洋地引着大军过来,恍如大胜归来一般。

伍封陪夫差一路到宫中去,西施得了伍封派人禀告,也带人在宫门外等着,夫差让展如、颜不疑将士卒引到营中,自己挽着西施和伍封的手臂入宫。伯嚭在一旁见伍封如此殊荣,心中虽然不悦,脸上却笑嘻嘻地跟了进宫。

夫差在堂上坐了下来,让西施坐在他旁边,细声说话,看来心情极好。

西施问道:“大王心情甚好,楚军想是退尽了?”

伯嚭在一旁道:“大王谨慎得紧,等叶公率大军走了三日,才命回军。”

伍封问道:“以大王的圣明,向来这吴楚边界之议,大有斩获?”

夫差笑道:“倒无甚所获,不过寡人此番出兵,总算是退了楚军,去了一块心头大石。”

伯嚭道:“叶公甚是难缠,好不容易才谈出了个结果,日后江淮之间,吴楚以鲁汀为界,相安无事。”

伍封吃惊道:“什么?那开阳、襄贲之地岂非给了楚国?”本来,吴境深入泗水之左,楚国灭陈之后,楚越之界应在泗水左近,伍封心忖就算让一些地方给楚国,无非是以泗水为界而已,怎知道夫差却将边界退到了鲁汀,将泗水以东、鲁汀以西的地方尽数割给了楚国,损地三百里左右。

夫差却并不在意,道:“吴境甚大,所损不足半成,以半成之地得吴楚之和,也没有吃亏。何况如此一来,吴楚之间多了莒、杞、缯、郯等国为缓冲,又不再与宋相结,少了一敌,有吴反而有利。”

伍封心道:“国是你的,你要割些出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点头道:“这也说得是,只要吴国强了,灭了越国也不是难事。”

夫差笑道:“王弟言之有理,寡人寻思楚军一退,越人多半会有惊惧之心,若派出使者与越结盟,永为兄弟之国,也未尝不可。”

伍封心道:“此时越人怎会与吴结盟?”心忖夫差在淮上这些天,伯嚭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弄得夫差如此狂妄自大起来,一改离城时的心谨慎之状。他叹了口气,道:“若能结盟自然是好,多少能有些时间来励耕备战,微臣就怕越人不愿意结盟哩!”

伯嚭道:“老臣与越人多少有些交情,这结盟之事,大王便交给老臣好了。”

夫差胡乱点头,眼睛却在西施身上打量,笑道:“今日便这么着吧,王弟与太宰先回府中,有事再议。”扯着西施往后宫而去。

西施脸色微红,偷偷向伍封看了一眼,伍封心中忽地极为不快起来,暗暗叹气,与伯嚭一齐出去。

出宫之时,伍封问道:“吴楚以鲁汀为界是否太宰的主意?”

伯嚭抱屈道:“怎干老夫之事?老夫请大王与叶公议事之时,定要坚持以泗水为界,还说那鲁汀阔不过十余丈,楚人一步便跨入了境,难以防御,损地之外,不利于吴。谁知王子不疑却向大王提议,说要全力对越,干脆让出泗东之地,有泗上诸国御楚宋之兵,战势可以暂缓,吴国不再有后顾之忧。大王便依了王子不疑的言语,向叶公大大让步。”

伍封听他不象说假话,奇道:“王子不疑怎会如此?万一楚吴鏖兵,莒、杞、郯等国加起来不到五百里的地方,能当得什么用?说不定乖乖投降,反而使楚宋之军长驱直入。”

伯嚭也道:“老大也是这么想,此事龙伯问问王子不疑,便知虚实。不过楚吴能立盟定界,和事收场,多亏龙伯将叶公胁持到吴营,楚军之退,以龙伯居功至伟。”

伍封愕然看着他,不知这老滑头在打什么主意,居然能这么说话,仿佛忘了以前的恩恩怨怨。

伯嚭声道:“龙伯不要奇怪,老夫其实想得明白,眼下这吴国非有龙伯收敛民心士气不可,否则越人灭了吴国,老夫也好不到哪里去。”

伍封点了点头,心道:“你能这么想便是最好不过了。”

过了数日,吴国派到齐国的质子王子季寿被齐平公遣了回来,还带了辎车三百余乘。不过王子季寿并没有先入宫去,而是将辎车驶入了“龙伯之府”。

伍封见王子季寿身材修长,满脸憨厚之色,说话也老老实实,对他立生好感,心道:“这王子季寿与王子姑曹、王子地、颜不疑大不相同。”

伍封奇道:“季寿,这辎车内所装何物?”

王子季寿笑道:“王叔,齐君生下了一个世子,取名为积,齐国举国大喜,国君赐了十余车物什给王叔。”又声道:“其实齐君所赐之物早运往莱夷,这些辎车以锦幔盖住,其实里面全是运给吴国的粟米,为掩人耳目,才装扮成齐君赐给王叔之物,以及侄随身所带的辎重。一路上鲁、莒、杞等国人见了这数百辎车,都羡慕王叔得国君眷顾,宠爱之盛列国罕见哩!”

伍封笑道:“我那国君老丈人对我本就极好。”

王子季寿初初回来,自要到宫中去见夫差,季寿走后,伍封安排人手将粮粟从水道送入城中仓廪,旁人还以为是伍封献给吴王之物。居然出奇的多,显得此人忠于王室之心与众不同。

夫差派了个使者带百余人到齐国去,押了无数车金帛,只因吴国是向齐国购粮,齐国看在伍封面上先送了粮来,这些购粮的金帛自然要交给齐国。

既然夫差等人回城,伍封交割了暂领的城兵与侍卫职司,宫里也不好多去,是以整日在府中,非夫差相招也不参与朝议。

夫差听了伍封的提议,暂不理会落凤阁,留下这越人的耳目便宜行事。

多日无事,这天伍封将楚月儿从药堆中扯了出来,在后院与她一起研习“比翼双飞术”,鲍兴来道:“公子,门外来了个客人,不肯说出名字,现在厢房之中。”

伍封奇道:“什么人这么神秘?”到厢房时,见那人扭过头来,伍封大喜道:“陈兄,原来是你。”那人正是陈音。

陈音笑道:“龙伯好久不见了,越的风采过人。”

伍封道:“陈兄在越国大显身手,甚得越王器重,今日怎会有暇前来?”

陈音道:“在下眼下是越国使臣,来与吴王商谈两国结盟之事,只是大王不许在下见龙伯,在下来了三天,终是忍不住,只好偷偷来一见。”

伍封奇道:“越王怎想着要与吴结盟?”

陈音道:“大王见吴越仇怨愈积愈深,数次交战,鄙国虽然略占上风,但并未伤及吴国元气,龙伯一到吴境,吴军士气大振,何况吴国地大民众,鄙国也无甚把握能胜过吴国,索性吴越结盟,各安其境。”

伍封皱眉道:“非是在下多疑,贵国大王理应不是这种轻易放手的人,此刻来议和,中间恐怕有所计谋。”

陈音笑道:“在下出越之时,大王和文大夫交待得清清楚楚,计谋自是没有,不过要贵国将太湖之南、浙水之北的四百里地割给越国而已。”

伍封惊道:“什么?”

陈音道:“岂止是这一点,贵国每年还要输粟万石给鄙国,才能保持两国的相安无事。”

伍封摇头道:“如此苛刻条件,吴人怎会答应?”

陈音道:“条件虽是苛刻了些,但眼下越强吴弱,若是越人大举来攻,吴人必定难以抵挡,灭吴也未始不能。不过在下心想,与其两国交兵,死伤人命不说,最终仍然是占地夺粟无数,只怕还不止此数,受些委屈来保全吴人之性命,未必不好。先前十余日前已入宫中见了吴王,谈过此事,吴王甚是烦恼,不过事关重大,在下请他先不要透露给众臣知道,这也是鄙国大王特意交待的。”

伍封点了点头,苦笑道:“这话倒是不错。”

正说话时,鲍兴来道:“大王招公子入宫议事。”

陈音起身告辞,伍封道:“听说勾践性最多疑,陈兄偷偷来见在下,若被他知道了不好,下次在下大大方方去慰问使者,到陈兄的驿馆去。”

陈音走后,伍封匆匆入宫,一班吴臣也66续续入宫。

夫差先将越使提出的条件说了一遍,道:“本来寡人便想派使到越国商议结盟之事,太宰还未动身,越使便来了。虽然寡人想与越国结盟,但无端割地输粟,寡人心中实有不甘。越使已来三天,还特请寡人先不要告诉众臣,以免多生事端,有损盟议,但寡人思之三日未有所得,只好将众卿叫来商议。”

王子姑曹怒道:“越人欺我太甚,父王万万不可答应,无非就是一战而已,不战而割地,成什么样子?”

王子地叹道:“如不暂时委曲求全,越人大举攻来,姑曹是否有必胜的把握?若是战败,重则国为之灭,轻则仍是被越人占地抢粟,掠走民户,吴国损失便更大了。”

颜不疑叹了口气,道:“本来眼下吴人士气正旺,也不怕了越人,只是军粮不继,难以持久作战,若战事数月未下,吴军粮尽而散,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位从齐国刚刚回来的王子季寿道:“若是割了太湖之南至水边的四百里地给越国,越人的国境便紧靠吴都,若是动起兵来,当真是朝夕至,若是不答应,越军也是旦夕间攻来,此事当真棘手之极。”

伯嚭道:“大王,依微臣之见,不如将越使留下,答应割地,只不过非是太湖之南,而是另觅它地,岁输粟数也酌情减之。如此一来,越人见我们有意答应,只不过是条件在谈而已,自会宽心,慢慢措谈,只要能拖到粟熟之时,便不怕了越人。”

这人不愧是老奸巨滑,此议一出,众人都不住地点头,夫差也道:“太宰此计甚妙,这么一来便可挽回今日危局了。”

伍封心忖:“此计虽好,但怎瞒得过范文二人?若是……”,忽然心惊,脸上变色,呻吟了一声,道:“这番糟了!”

众人见他脸色大变,无不愕然。

夫差奇道:“王弟想起了什么?”

伍封出班道:“大王,此事大为不妙,请大王派二十队哨,从水6两路探测越军入寇之道。越使之身后,多半有越国的大军也跟来偷袭,越使既来了三日,恐怕越军已到了边境之上。”

众人大吃一惊,夫差骇然道:“王弟为何会这么想呢?”

伍封道:“勾践谋吴,绝不会只贪数百里地,而是要报为奴三年之仇,除非灭了吴国才能一洗前辱。他们派使者来,多半是想宽吴人之心,以为他暂不会攻吴,实则想大军掩至,一举灭吴。”

颜不疑骇然道:“此事大有可能。”

展如道:“如今正是春种之际,越人不去下种,反而调集大军入寇,时机不当,是用兵大忌,越人怎会如此犯忌?”

伍封道:“当年吴军攻楚,弃舟于淮曲,十余日兼程而至汉水,直入楚人腹地,也是军中大忌,却能起到出其不意之效。范蠡和文种是军中宿将,足智多谋,此番定是如此。”

夫差面色大变,问道:“眼下调兵不及,吴都仅水军万人,6军六万,王弟有何良策对敌?”

伍封道:“七万人已经够用了。为今之际,先让水军上了战船,守着太湖水路,再命一将领万人扼守东江附近,四万人在城南、城东立寨,另一万人扎于城中,待哨探得敌军虚实,再做对策。”

王子姑曹道:“父王,不如由儿臣……”,夫差摆了摆手,道:“展如引水军在太湖守住水路,不疑和任司寇引万人守东江,剩余四万人由姑曹和地儿统领,守于城东城南,城中一万守军由寡人亲自率领。”

颜不疑和任公子已得了一万人马,这些天王子姑曹正向夫差索要,如今战事一起,这一万人便永远回不了王子姑曹手中了。

伍封道:“大王,此战被越人占了先机,我军还来不及动时,便被越人深入吴境就粮。我军粮草不足,不耐坚守,微臣与鲁人友善,便由微臣与王子季寿二人日夜兼程到鲁购粮,鲁地最近,往返三十日可运回粮草。”向夫差使了个眼色,夫差会意,点头答应。

这时,那石番进来禀报,道:“大王,越军大举入寇,战船已入了东江之口!”

众人都大为惊惶,夫差忙道:“快将众军调到东江一线。”

伍封道:“大王,越人东江之水军必是疑兵,此乃声动击西之策,恐怕越人的6军已入了吴境。吴国之水军甲于天下,勾践怎会蠢得以水路为主攻之军?只须派三千弓手在东江岸上乱箭齐,越人水军必退。”

夫差点头道:“此言甚是,胥门巢,你带三千弓手到东江对付越人水军,不疑和任司寇仍有七千人,便据胥水之下。”又道:“那越使陈音欺蒙寡人,甚是可恶,理应杀之。”

伍封忙道:“此人是个老实人,未必知道越人之谋,否则勾践也不会派他来了,不如先留在城中,饶他一命。”

夫差此刻对他言听计从,道:“也好,太宰去城中警戒百姓,众卿各去准备。”

众人6续走后,伍封在宫外叫住了王子季寿和任公子,他本想叫上颜不疑,但颜不疑已匆匆出去点兵,叫之不得,三人再入宫中,到后宫去见夫差。

夫差正坐立不安,叹道:“都是寡人太过大意,那陈音一到吴都,寡人便该与你们商议,多了三日时间,便不会这么被动了。”

伍封道:“此事也怪不得大王,范蠡用兵有鬼神莫测之机,几乎比得上孙武,不过眼下虽然危机四伏,仍非必败,先前在殿上微臣怕有越人的奸细,未敢细说。”

夫差听说未必便败,立时有了信心,道:“王弟有何妙策?”

伍封道:“虽然仓猝对敌,但越人多半以为我们的存粮不足,不到数月,越军为减少伤亡,必不会强攻,是以我们须严阵以待,列营于水6两道,与越人相持。此番西施夫人为大王购粮无数,王子季寿又从齐国带了粮来,当可供七万大军三月之食。王子季寿再去鲁地购粮,柳下跖大夫是微臣的义兄,必会尽快办妥,一月可回,只要能到七月粮熟,越人便不足惧了。”

众人都不住点头,任公子道:“就怕越人觉有异,再行抢攻。”

伍封笑道:“只要有两月时间,微臣便有办法了。微臣入吴之时,便已经安排了一支奇兵,此事大王也知道。烦王子先调一艘翼战船于城东笠湖等着,微臣以购粮为名,与王子季寿出城,到时候王子自往鲁国,微臣在笠湖登舟,与这一支奇兵汇合。”

任公子大奇,问道:“龙伯的奇兵从何而来?”

伍封道:“年前大王派了数十艘战船到齐国运粮,其实运粮是假,船上所载是微臣的这一支家兵。此军现居海上,仅千人之数,我便领着他们直取越都,虽然人少不足以攻城,至少可扫掠越境,断其粮道,勾践将国中精锐尽率到吴国,国内必然空虚,他不知我军虚实,定会惊恐而退。到时候大军在后掩杀,越人必然大败。先父深虑越人,曾将越境细加堪舆绘图,臣自幼详熟越境,正为了今日之用。”

王子季寿目瞪口呆,道:“怪不得王叔之名威震列国,原来有先见之明,入吴之时便考虑到今日之事。”

伍封笑道:“这只是碰巧罢,近日臣带着家眷在城内城外闲逛,其实是察看用兵之所。臣出城之后,还请任司寇引三千人扮成水军,趁战船在太湖巡行之时,悄悄潜到西南岸,西南岸不远有一片沼泽之地叫越来沼,方六七里,人若踏入,必定深陷而没,故称沼泽,只能以特制的木板舟和越国的福舟滑行其上,以过沼泽。沼泽之中有一处稍高的干地,名曰固丘,司寇便埋伏在固丘之上,等越人退兵之时,以木板舟相载突出,让过前锋,专抢其辎重粮草。”

夫差大喜道:“王弟用兵当真有孙武之风!寡人有弟如此,何惧越人?”

伍封笑道:“大王,微臣今日离城用兵,有三事请大王务要谨慎。”

夫差道:“王弟尽管说吧。”

伍封道:“勾践老谋深算,范蠡、文种二人又惯于用兵,是以无论如何,我军万不可冒失进攻,只要将大军扎于湖口,水6相应坚守数月,我军有七万士卒,此战必胜,既不要觅它地扎营,也不要将水军调离大营五里之外,这是其一;今日密议之事,除我们数人之外,再不可让他人知道,否则当真是灭国之途了,这是其二;眼下天燥风高,营中上下务要心防火,此是第三。”

夫差点头道:“寡人知道了。”

伍封又道:“越使陈音是微臣的故友,此人是弩艺高手,善制兵器,人才难得,万万不要伤害,便将他请到微臣府中,日后微臣设法劝说他离开越国。”

夫差道:“既然王弟这么说,便这么办吧。”

伍封忽然呵呵笑道:“大王,那落凤阁留到了现在,今日便要用一用它了。”

夫差愕然道:“怎么用它?”

伍封笑道:“大王等一阵便对石番说,战事紧急,要让王子不疑训练侍卫,顺便就让石番休息。微臣早打听清楚,落凤阁的萑苇是石番的人,石番一到暇时便会到落凤阁去与萑苇厮混,石番是个粗人,怎敌得过萑苇的本事?必会被萑苇掏出话来,知道我们粮草不足,我也到鲁国去调粮。落凤阁既是越国在吴国的眼线,计然必定会将这消息送到越军中去。”

任公子击掌赞道:“妙极,越人见我们粮草不足,必定会按兵不动,到我们粮尽才大举进攻,这便多出了一两个月的时间,龙伯便可从容动作。”

王子季寿也道:“这么一来,王叔不在吴国也不会惹人生疑了。”

伍封道:“这种事情由石番去做最好,若换了任兄在落凤阁去说,计然反而不会相信,一阵大王将石番叫来,故意不经意地将这些布置告诉他,让他知道大概的布置,又略有不足,才合他的身份。这次非让勾践上个大当不可,等战事一了,这落凤阁便不必再留下来,微臣将它一把火烧了。”夫差哈哈大笑,道:“想想能将勾践骗一骗,真是十分开心的一件事。哈哈!”

伍封又道:“这些事就我们四人知道,再也不能说出去,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失败之机,即使是王子、太宰、大夫也说不得。”夫差哼了一声,道:“任司寇、季寿,你们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姑曹、地儿、不疑处也说不得,免得人多嘴杂弄出事来。”

众人议定之后,各自出宫,伍封匆匆回到府中,略略交待了一阵,留下妙公主和叶柔守府,道:“越军都是柔儿练出来的,与他们交战你多半有些不忍,不如与公主留在府中。眼下我出兵在外,伯嚭这家伙不得不防,你们要深入简出,心被人暗算。我和月儿只带阳、刀出城,余人由兴儿、红带着以备不测,此战胜负难料,万一城破,也好逃走。”

叶柔点头道:“公子放心。我们有雨儿她们四人在身旁,就算伯嚭亲来也不能暗算得手。”

伍封道:“我已向大王禀告过,一阵间你派人将越使陈音请来府上,善加保护,以免两军交战时,被吴人忿怒加害。”

安排妥当后,伍封先给平启放了一只信鸽,与楚月儿、圉公阳、庖丁刀四人穿上盔甲,连铜车也未用,只带上了大铜戟、笔管矛、铜弩、火矢等物步行出府。王子季寿早已带着数十人等着,一起出了东门,赶到笠泽之岸,水中早有一艘翼战船等着,伍封与季寿分手之后,登上翼。季寿匆匆北上购粮去了。  filsarilhl07213450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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