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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既敬既戒 惠此南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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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的一声,门被打开,那人还未看清楚外面的情形,伍封的重剑已从他的嗓间割过,另一手将他托住,免他跌倒。

房中另一人见他呆立门口,奇道:“干甚么?”走了过来,庖丁刀早看得手痒,倏地从这人肩上窜了上前,铜钺“喀嚓”一声,将那人劈倒。

伍封这才松开了手,将尸体放倒下来。

三人抢进内室,见里面有个十三四岁的男童缩在床上,正不知外面生了什么事,惊得脸色苍白。

伍封三人知道这男孩便是楚惠王,一齐施礼,楚月儿柔声道:“大王,臣等是季公主派来救你的。”

楚惠王见楚月儿容貌极美,颜色温和,立时惧意大减,道:“姊姊是季姑姑府上的人?寡人常到姑姑府上,为何从未见过?”

伍封道:“大王,此事慢慢再谈,臣等先保护大王离开,躲到钟大夫府上。否则,一阵间市南宜僚过来,便麻烦得多了。”

楚惠王皱眉道:“寡人怎知道你们是否有诈?”

伍封暗吃一惊,见他年纪,居然行事谨慎,楚月儿道:“臣等已杀了守卫,怎会有诈呢?大王谨慎得很哩。”

伍封笑道:“大王眼下落在歹人手中,臣等如是歹人一伙,另有图谋,只须直接向大王施行便是,何必杀了自己人来行欺骗之举?”

楚王惠想想也有道理,起身道:“寡人就信你们一次。”其实他比楚月儿才了一两岁,身得颇为高大,站起来与楚月儿差不多高下。

楚月儿带着楚惠王往外走去,庖丁刀在前,伍封在后,四人才出了房门,便听廊上有人声传来,离此才二十余步。

只听一人道:“白公对这子还有些兄弟之情,不愿意自立为楚王。如果我们瞒着他杀了楚王,白公也只好自己当王了。”听这声音,正是市南宜僚。

伍封听见市南宜僚的声音,热血上涌,立时便想冲出去,亲手将市南宜僚杀了,但转念一想,眼下楚惠王在旁,市南宜僚剑术了得,若动起手来,一时间杀不了他,恐怕会连累楚惠王,何况敌众我寡,万一泄露了行藏,被市南宜僚带军攻入钟府,更加麻烦。

又听一人道:“先生说得是,白公若为楚王,我们便能得富贵。不过白公怕先生伤了大王,一日之内派三使问候,只好悄悄杀了,然后说暴病身亡。”

楚月儿听语声渐近,急忙伸出手,牵住楚惠王,闪身入了花园,四人飞快穿过假山,直到墙边。

只见墙上果然已掘出了一个三尺大洞,圉公阳正爬在地上,从洞外向里面看。伍封和楚月儿暗赞这圉公阳果然了得,这一阵间功夫,果然飞快在墙上挖了许大的洞。

这时,便听后面人声四起,道:“大王跑了!”“快追,快追!”

忽听市南宜僚的声音道:“连杀八人而无声息传出,大王怎有这样的本事?必有外人接应!”过了片刻又道:“其血尚热,他们必在近处,快搜了出来。”

庖丁刀道:“大王,快钻了出去!”

楚惠王不悦道:“寡人堂堂一国之君,怎能钻狗洞逃生?”

楚月儿笑嘻嘻道:“大王,这个不是狗洞,是臣等特地为大王修的龙门,只是时间仓猝,不甚好看。”

也不知何故,楚惠王偏听楚月儿的说话,点头道:“原来如此,寡人便钻出去。”等他钻过了墙洞,站起身来,却见伍封和楚月儿已从墙头轻轻跃下,惊道:“原来你们会飞的?是否见寡人为宵所欺,天降仙人来搭救?”

这时庖丁刀也倏地从洞中窜了出来,伍封哪有时间说话解释,道:“大王快走。”

楚惠王点头,向楚月儿伸出手来,楚月儿愣了愣,微微一笑,伸手牵住他,带他到了巷中铜车之旁,扶他上车。

伍封道:“鹿儿,你带着兴儿、刀和阳先护送大王到钟大夫府上去,我和月儿阻挡他们一阵,免被他们知道大王到了钟府。”

楚惠王扭头道:“你们要心。”

鲍兴和圉公阳御着车,鹿和庖丁刀一左一右守在楚惠王两侧,将铜车直驰了出去,夜间道上无人,马蹄声传出甚远,十分清脆。

这时,市南宜僚等人已现了墙上的洞,纷纷钻了出来,正要循马蹄声追下去,忽见一男一女仗剑站在道中,阻住了去路。

伍封喝道:“市南宜僚,给我滚出来受死!”声若巨雷,在夜空中荡荡开去,众人都吃了一惊。

市南宜僚在人群听出是伍封的声音,脸色大变,想不到伍封竟追到了数千里外来杀他。

伍封大步上前,道:“在下只杀宜僚,余者退开,否则非怪在下剑下无情!”与楚月儿直向人群直撞了过去,长剑如飞,当者无不披靡。

自从迟迟去世后,伍封和楚月儿这口气已憋了很久,今日仇人在眼前,正是分外眼红,手下便也格外狠辣一些。他们二人过处,两侧的人或伤或死,纷纷倒下。

众人见他们恶狠狠的甚是厉害,无人能挡,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四下逃散。市南宜僚正想着是否也逃,但他又自重身份,一时间犹豫未决,被伍封和楚月儿一前一后挡住。

地上扔满了火把,大多半熄,正烧得膏脂“吱吱”作响,火光闪烁之下,市南宜僚脸色狰狞,缓缓道:“既然如此,今日便作个了断吧!”这多月来他四下逃逸,如同惊弓之鸟,甚是烦恼,只盼今日之后,万事了结,也算是个解脱。

市南宜僚惧意一去,剑上杀气便沁了出来。

伍封大喝一声,仗剑向他劈下,两人交起手来。

这番交手与伍封平日的其余剑击不同,不再相较剑技的高下,只是一心要将市南宜僚格杀于剑下。市南宜僚知道今日败即是死,是以斗志昂然,一套断水剑法使得格外出神入化。

楚月儿在一旁看着,见伍封全力抢攻之下,市南宜僚四下游走不定,二十余招后,市南宜僚渐渐不敌。

这时伍封心中充满了杀机,忽地双手握剑,使出了双手剑术,市南宜僚只剩下一臂,挡了两剑,便知自己再练剑十年,也无法与伍封的剑术相抗,今日唯死而已,心惊胆寒之下,见伍封第三剑劈下,势若奔雷,退避不及,咬牙挥剑格挡,便听“当”的一声,手中长剑断成两教,重剑墨光急泻而下,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只听“喀嚓”一声,“天照”重剑从右肩劈下,深入七寸,几乎连半爿身子也被劈落下来。市南宜僚剧痛之下,长声惨叫。

伍封长喝一声:“今日便为迟迟报仇!”重剑横扫,从市南宜僚脖子上掠过,将他的级斩了下来。他飞起一脚,将宜僚的身躯踢得飞起,撞向高府的后墙,再起一脚,将那柄断剑踢起,如电般闪过,将宜僚的身躯钉在了墙上。

伍封从地上一具尸体身上扯下一件衣服,将市南宜僚的级裹好,提在手中,道:“月儿,我们走吧!”

两人沿大道奔了一阵,怕有人跟随,又在闾里巷间转了几个大圈。天下闾里都是一样,入夜便锁门不许人外出,由闾长住在矮墙门后的房中掌钥。如今新郢正值多事之时,士大夫无人敢夜出,是以一路之上并未遇到人。

转了几个圈后,二人才到了城北钟府,敲户入府。

钟府上下正如临大敌,兵甲尽出,五六十个家将穿甲执戈守在门后。堂上众人虽然坐着,却十分拘束,眼睛都盯着在堂中来回焦急踱步的年幼楚惠王身上。

伍封与楚月儿上了大堂,众人都吁了一口长气。

楚惠王跨上前来,双手扶起伍封,紧紧抓着他的双手,大喜道:“大将军,你果然无恙回来。那市南宜僚厉害得紧,那日寡人亲眼见他以一当十,杀了数十个宫中侍卫和司马子期,正担心你们会招他的毒手哩!”

伍封见他满头满脸的汗,说话乎真心,道:“外臣本当保护大王前来,但为了私仇,留下去杀那市南宜僚,未能一直保护,颇有些惭愧。”

楚惠王笑道:“寡人早就听说齐国大将军昭告天下,有杀市南宜僚者酬以千金,时时便想,这大将军是个什么人呢?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不凡。”

钟建问道:“大将军可曾得手,报了爱妾迟迟之仇?”

伍封点头道:“迟迟在天有灵,终让我亲手斩了市南宜僚的头下来,便在这里。”将血衣裹着的级掷下。

鲍兴问道:“公子,这市南宜僚的级是否要带回齐国,在迟迟夫人墓前致祭?”

伍封摇了摇头,道:“本该如此,不过迟迟比不得公主和月儿胆大,她生来娇弱,这颗级甚是骇人,拿到迟迟墓前去,怕惊吓了她。”

众人听他此言说得甚痴,对视了一眼,楚惠王叹道:“既然如此,待破了白公胜之后,便将这颗级挂上新郢城头示众。”

一个家人上来,将那颗级拿走。

季公主笑道:“眼下大将军和月儿已经回来,大王可以放心洗浴了吧?”

楚惠王点了点头,道:“寡人便去,一阵寡人要与各位饮酒。”由几个侍婢引着,入了后堂。

季公主道:“你们今日立了大功,大将军和月儿还杀了市南宜僚,足以化解楚国和伍氏一族的恩怨了。”

钟建叹道:“大王一入府门,便说要招月儿进宫,日后立为王后哩!”

伍封和楚月儿都吃了一惊。

季公主笑道:“大王不知道月儿是大将军的爱妾,只道是妾身的亲随,也不知道月儿是他的同族姐妹,才会这么说。妾身向他说明后,大王早已打消此念,大将军请勿见怪。”

伍封道:“贵国大王年纪虽幼,却仁厚宽和,行事谨慎,日后必是明君,这真是楚人之福了。”

季公主道:“先兄在位时,常常以吴军破郢、君臣流亡的事告诫他,他虽然年幼,却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他自幼丧母,对妾身十分依恋,见月儿温柔可爱,不免心动,这只是少年人的性情而已,又或是天性的血脉相连之故。”

伍封笑道:“大王比在下要好得多了,那日在下在齐国第一次见到月儿时,一时间魂飞天外,十分失态哩!”

楚月儿格格笑道:“夫君过谦了。”

季公主笑道:“妾身与月儿久未见面,颇为挂念,正有些话要说。”起身带着楚月儿入内去了。

钟建对圉公阳和庖丁刀大加赞赏,道:“你们在我府中许久,我却不知道你们的本事,失察得紧。想不到你们二人今日能为楚国立此大功。”

二人谦逊道:“人们是刑余之人,得附公子和夫人骥尾,算不上功劳。”

钟建皱眉道:“今日之事,必已传到白公胜耳中,说不定他会派人大加搜索,在下府中无甚兵甲,如何是好?”

伍封道:“白公胜不欲自立,怕市南宜僚伤了大王,一日之内派三使而问,如今大王走了,他未必有意加害。不过,只须过了今晚,明日在下的三百多从人入城,这些人是在下所练的精兵,守在府上,或能保护大王周全。”

钟建叹道:“就怕白公胜明日紧闭各门,大将军的人马不能入内。”

伍封笑道:“无妨,白公胜与在下兄弟情深,知道在下不会害他,在下的人马对他只是有益无害,必定会放入城来。待府中事定,在下便去见他,劝他罢兵。”

他又去看望平启,告诉他已杀了市南宜僚,平启大喜。

伍封见平启虽然得偿心思,仍有些抑郁寡欢,知道他对迟迟用情甚深,仍难排遣愁怀,拍了拍其肩,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二人对坐良久,待伍封回到大堂时,楚惠王、季公主与楚月儿都坐在堂上,家人将四壁火把点得通明,奉上美酒佳肴,列鼎于食案之前。

楚惠王穿一身黑衣,头戴冕冠,玉琉颤动,他年纪虽,却显得大有威严。他见众人站在一旁,笑道:“今日并非寡人赐宴,而是为了裹腹,各位请坐。正、兴、刀、阳也坐下来,一同用饭。不瞒各位说,寡人被囚高府,食蜜也不觉其甘,这些日子委实未曾饱过,今日非要踞案大嚼不可。”

他命身旁的侍婢为他解下了冕冠,以示今日不讲君臣之礼。

伍封见他年纪虽幼,却是极有手段,暗暗佩服。

众人饮酒之时,楚惠王忽道:“大将军之父视楚如仇,借吴人之力,闹了个惊天动地,大将军今日却干冒奇险,将寡人从歹人手中救出来,这中间的恩怨便有些难说了。”

伍封微惊道:“先父破郢都、鞭王尸,的确是有得罪楚国之处。”

楚惠王叹道:“先王曾教寡人,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大凡有臣子不忠,做君王的当要先思是否自己有失礼于臣下处。伍氏一家之变,始肇祸者是先祖父平王,所谓有因必有其果,单怪诸伍子胥也是不妥。”

季公主忙道:“大王,此乃旧事,又何必再提?”

楚惠王道:“前人各有所误,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的确无须放在心上。大将军今日施惠与寡人,寡人想大加褒奖,又恐怕群臣有异议,是以烦恼。”

伍封忙道:“外臣千里寻仇,救大王也只是顺手之举,哪里说得上施惠?”

楚惠王笑道:“不过寡人也有办法,月儿是庄王之后,本就是王族,先前姑姑已与寡人数过其辈份,月儿虽比寡人只大了几月,却当真是寡人的同族姊姊哩!寡人便封月儿为楚国的月公主,大将军从此后便是寡人的姊夫了。”

伍封心道:“这样一来,我们伍家与楚王的仇怨算是一笔勾销,正是美事。”当下与楚月儿出来跪谢。

楚王奇道:“月儿出来谢恩便罢了,为何大将军也要谢恩?”

伍封笑道:“大王若赐它职,外臣不好厚颜受之,不过这‘姊夫’一职,外臣却是极之乐意的,是以非要谢恩不可。”

楚惠王大笑,认真地道:“既然寡人与大将军已是一家人,姊夫和姊姊是否会常来楚国看望寡人呢?”

伍封叹道:“这就有些说不准了,不过外臣祖上是楚人,若是有暇,多半会来故国一游。大王,外臣有一事相求,望大王能够恩准。”

楚惠王问道:“姊夫是否要寡人放过白公胜呢?”

众人见他一猜即中,暗暗佩服楚惠王的聪颖。

伍封点头道:“白公胜犯上作乱,自是不能放过,不过念在他是先太子之后,与大王同出一脉,若能饶过他的性命,也显得大王重情之意和宽洪之道。”

楚惠王叹了口气,道:“若是他人相求,寡人必定不会答应,姊夫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寡人被囚高府,白公胜怕市南宜僚伤了寡人,一日派三使相询,也算顾到了兄弟之情。只是他杀了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寡人若饶了白公胜一命,怎对得住子西和子期?”

钟建道:“大王,听说子西之子宁政事通达,行事谨慎,子期之子宽勇力过人,熟悉兵法,都是少见的人材。大王若能以让他们代以父职,他们也不会生出怨意了。”

楚惠王点了点头,道:“此事寡人另有所想,到时候再说。众臣多半还有异议,不过寡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便饶了白公胜一人,将他逐出楚国算了。”

季公主沉吟道:“妾身倒有个主意,大王既赦了白公胜死罪,但此事也不必宣扬开去,正如不能公然褒奖大将军一样。不如就让大将军设法将白公胜带走算了,到时候军中传言白公胜自尽,大王不加深究,那是最好不过。”

楚惠王笑道:“姑姑之计甚妙,寡人就让臣下‘骗’一次好了。嗯,寡人答应了姊夫所请,姊夫也得答应寡人一事才行。”

伍封恭恭敬敬道:“大王尽管吩咐。”

楚惠王道:“寡人先前听说叶公欲加害姊夫,这人虽然有些食古不化,却忠心为国,还望姊夫日后不要与他为难。”

伍封点头道:“叶公虽想加害外臣,不过外臣并不在意。只要他不兴恶念,外臣绝不会与他为敌,大王尽管放心。”

楚惠王又道:“自从被白公胜所掳,寡人深为之耻。姊夫武技群,天下无双,能否授寡人以绝技,以防歹人?”

伍封笑道:“此事好办,未知大王爱用何兵?”

楚惠王道:“寡人喜用剑,曾随先王习过剑术。”

伍封点头道:“外臣的剑术以力御使,以求猛恶,非大力者不能使。月儿的剑术不次于外臣,其剑术凌厉飘忽,大王使用当较为合适。”

楚惠王笑道:“既然如此,从明日始寡人便从姊姊习剑。”

众人饮宴甚欢,直到天快亮时,才散了席,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钟建便派人出城,将妙公主等人接进了城中,城上守兵见数百人入城,报知白公胜,白公胜果然放了他们入城。

妙公主等人入了钟府,先拜见了楚惠王,然后由伍封安置各人在钟府上下守卫。伍封与楚月儿穿上衣甲,由鲍兴和红驾着铜车,径往太庙见白公胜。

车至太庙之外,只见太庙附近营寨四立,士卒戒备森严,当下有甲士将铜车团团围住,大声喝问。

伍封道:“烦各位通报白公,就说故人伍封来访。”

有士卒飞报营内,便见一车从太庙能直驰出来,车上那人浑身盔甲,三十多岁,生得甚是清秀,远远便道:“兄弟远来不易!”这人便是白公胜。

伍封笑道:“胜大哥,我们已有七八年未见了哩!”与楚月儿下了车。

白公胜跳下马车,趋上前握着伍封的双手,大力摇动,笑道:“兄弟在齐国大展神威,为伍叔叔脸上增色,大哥听在耳中,时时欢喜。”与楚月儿见礼之后,引着他们入了太庙。

一将迎了上来施礼,道:“人石乞见过大将军。”

伍封见这石乞十分粗壮,拱手道:“石先生名震卫国,在下久仰了。”

石乞苦笑道:“我们卫国三大剑手,排在第一的浑良夫连大将军两招也不能接,在下于大将军眼在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分下坐定,鲍兴与红站在伍封和楚月儿身后,按剑而立。

白公胜叹道:“昨日大王被人救走,市南宜僚为人所杀,大哥正思忖新郢城中哪来这样的高手?今日兄弟的人马入城,大哥便知这必定是兄弟所为。”

石乞道:“大将军悬赏天下,以千金之酬要斩杀市南宜僚,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白公收留此人,也是一时无人之故,并非存心与大将军过不去。”

伍封笑道:“大哥的脾气在下怎会不知道?市南宜僚虽是个卑鄙人,但他的剑术兵法都是出类拔萃的,大哥只是爱惜他的才智罢。”

白公胜问道:“未知大王眼下在何处?”

伍封道:“兄弟将他藏了起来,待事情一了便送他入宫。”

白公胜不悦道:“大哥本无弑王之意,兄弟何必瞒我?我们虽无血缘,却如同亲兄弟一般,兄弟与大王既非君臣,又无亲谊,将他藏起来又是何必?”

伍封道:“兄弟救大王,其实是为了救大哥。何况兄弟是贵国大王的姊夫,怎好眼巴巴看着舅子有难?得罪了大哥,大哥请勿见怪。”

白公胜奇道:“兄弟怎成了大王的姊夫?”

伍封指着楚月儿道:“大哥,你这弟妹是大王的族中姊姊,已被册为月公主。说起来与大哥也是同族姐妹,与大哥有血缘之亲。”

白公胜与石乞忙出案向楚月儿施礼,道:“臣等不知道月公主身份,多有失礼,请公主恕罪。”

楚月儿眼下虽是公主,但在她心中仍如以往一般,也不当回事,笑嘻嘻地道:“胜大哥、石先生请起,月儿怎当得两位大礼?”

伍封向白公胜使了个眼色,白公胜会意,将侍从尽数驱了出去,只留下石乞。

伍封问道:“眼下之势,大哥进不能得楚人拥戴,退不能再据守白城,未知有何打算?”

白公胜叹了口气,道:“本来大哥另有良策。上策是迫大王以我为令尹,以石乞为司马,有大王之命,楚人必安。但大王不愿意答应,正自僵持。兄弟又将大王救走了,大哥若举兵攻打钟府,一是伤了兄弟和气,二是乱军之中又大王有所损伤,是以此策已难施。”

伍封惊道:“原来大哥已知道大王入了钟府!”

白公胜点头道:“新郢城中群臣,只有钟建和管修二人最为忠义。管修已死,钟建却无所事事,大哥本就疑心,今日兄弟的人马一入钟府,大哥便知大王在钟府之中。只是大哥对钟大夫和季公主向来敬重,不忍加害,因而犹豫不决。”

伍封叹道:“这种事情怎能犹豫?大哥仍如以前般有些婆婆妈妈。”

白公胜道:“兄弟说得是。大哥还有中策,便是杀了大王,另立新君,借新君之力执掌兵权,以安楚人之心。如不杀大王,无人敢登楚王之位。大哥一直不忍加害大王,是以此策又难施。”

伍封摇了摇头,道:“就算另立新君,但楚国地大,县公甚众,如果他们不服,兵平乱,后果难料。”

白公胜道:“这正是大哥最难措手之处了。眼下唯有据守新郢,与各县公不服者决一死战,胜败难知。不过楚国各地县公之中,无人能与大哥相抗,唯有叶公一人可惧,叶公父子忠与王室,甚得民心,若是悉起叶众而来,大哥只能力摒了,胜算不到二成,此乃下策。”

伍封忙道:“这下策是必败之局,兄弟一路过来,见民心散乱,无人依附大哥,叶公德高望重,若是振臂一呼,恐怕新郢内外均会执兵相迎,大哥这数千人马只怕也四散逃走了。”

白公胜苦笑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大哥也是无可奈何。”

正说话时,士卒飞报而来,道:“启禀白公,叶公已悉起叶众,星夜而来,眼下已离新郢不过四十里了。”

伍封暗暗吃惊,道:“叶公来得倒快。”

白公胜脸色大变,心中凛然,问道:“叶公有多少人马?”

那士卒道:“叶公出叶城时仅带了三千人,但一离叶境,便有国人跟随,他们见叶公未曾着甲,都道:‘叶公何不着甲?国人望叶公之来,如赤子之望父母,万一盗贼之矢伤害了叶公,国人还能指望何人?’叶公于是贯甲而来,此刻国人执兵相从者恐怕已有万人。”

白公胜挥手让他再探,仍是犹豫不决。

伍封道:“大哥,眼下民心背离,已是必败之局,大哥何不罢兵收戈,以免秧及国人?”

石乞在旁叹道:“白公若罢兵而逃,更往何处?只怕逃不出楚境便会被叶公追到杀害,叶公行事向来要斩草除跟,绝不会明知是后患也纵放。”

伍封道:“兄弟已向楚王为大哥求情,楚王念及旧情,答应放过大哥,到时候军中便说大哥已经自尽,大哥一人潜伏在兄弟的人手之中,随兄弟饶道吴国,再回齐国去,娘亲见到大哥,必定十分欢喜。”

白公胜感动道:“兄弟设想周到,只是大哥的家眷尽在白城,大哥自己闯的祸,若是自己逃走,贻害族人,怎忍为之?”

伍封道:“实不相瞒,兄弟早知大哥必败,今日一早人马入城之时,兄弟已派了手下一个叫招来的兄弟带了五十人前往白城,让他们将大哥的家眷移往齐国。叶公此刻一心要来新郢平乱,自然不敢分兵往白城,等他定了新郢,再派人收大哥家眷时,招兄已护着大哥家眷到了齐境了。”

白公胜皱眉道:“大哥的家眷并不认识兄弟的手下,怎会随那位招兄离城而逃?”

伍封笑道:“兄弟自有办法,还望大哥手写一书,兄弟传到招兄手上,到时候大嫂自然会相信。”

红拿了一片黄帛上来,摊开在白公胜案上,又备好笔墨,递给了白公胜。

白公胜愕然不解,当下在帛上写了一行字:“新郢事败,举家随来人而逃。”道:“家人认识我的笔迹,见书必逃。”

红接过黄帛,交给鲍兴。鲍兴从袖中取出了鸽笼,将黄帛塞入鸽腿的铜管,将信鸽放了,那只信鸽振翅飞走。

伍封见白公胜和石乞愕然不解,解释道:“这是兄弟训养的信鸽,可千里传书,将帛函送至招兄手中。”

白公胜叹道:“兄弟当真有鬼神莫测之机,竟能不用士卒,以鸽传信。”

这时,又一士卒入跑来报,道:“白公,叶公的人马已至城外,他并未着盔甲,车上建有叶公大旆,从者已过两万人。”

石乞奇道:“为何他又脱了衣甲?”

士卒道:“叶公本来着甲,但在城外时,国人迎上道:‘叶公何必穿甲?国人望叶公之来,如凶年之望谷米,谁不会为叶公效力平乱呢?穿上衣甲,反看不清叶公之面,使人怀疑?’叶公衣甲一脱,守城的士卒便开了城门,眼下直奔太庙而来。”

伍封道:“事急了,大哥与石先生快更衣随我走。”

石乞摇头道:“白公随大将军去吧,人还要在军中散布消息。叶公为人多疑,若不见白公之尸,必疑有诈,反会连累大将军和月公主。”

白公胜惊道:“石先生若落到叶公之手,必招所害。”

石乞叹道:“人臣事主以忠,人从卫国逃来,白公视人如兄弟,委之腹心,今日正是人尽忠之时。”

白公胜涕泪道:“石先生果然是忠义之士。”

伍封道:“叶公兵到,石先生设法逃走,到时候来找在下便是。”

鲍兴拿出早已备好的衣服给白公胜换上,当下匆匆忙忙,众人出了太庙,见里面乱成一团,士卒四下惊走,也无人顾得上伍封一行人了。

伍封等人上了铜车,让白公胜伏身车内,径往东门而去,此时城门大开,城外不少人执着兵器内拥而入,欲助叶公平乱以立功;城内的人各负着包袱,人马车乘从城外奔逃,那是怕城中交兵,被人误伤,城门处乱成一团。

忽然一车从旁驶了出来,车上之人正是鹿。

伍封道:“大哥,叶公多半会生疑,到时候定会设法搜查兄弟的随行人马,你先随鹿儿出城,乘舟江上等着兄弟,一并往吴国去。鹿儿刀法高明,可护得你周全。”

白公胜见他安排得十分周密,拭泪道:“兄弟,大哥便先走了。叶公为人诡诈,千万心。”上了鹿的马车,混在人群之中,出了东门。

伍封命铜车饶到南门,再缓缓向钟府驶去。

这时,大道上兵车疾驰,车上士卒大喝:“叶公大军入城,白公已死,新郢乱平,诸民各安室中,无须逃离!”他们在大道上来回奔驰,不住的吆喝,城中渐渐平定。

铜车离钟府还有百余步时,便见一队兵车迎面而来,为车上的人白须如雪,正是叶公沈诸梁。

伍封将铜车停到路边,拱手道:“叶公可好?”

叶公举了举手,兵车停了下来,车上士卒张弓搭箭,指着伍封。叶公笑道:“大将军,新郢城中十分混乱,为何会驱车四下走动?”车到近前,叶公低头向铜车内瞧去,只见楚月儿笑嘻嘻坐在车内,舆内除了伍封和楚月儿之外,再无他人,又看了看驾车的鲍兴和红,点了点头。

伍封笑道:“在下正因城中大乱,恐怕有歹人乘乱胡为,故而在钟府四周察探。”

叶公问道:“大王是否在钟府?”

伍封道:“正暂歇钟府。”

叶公忙与伍封一道进了钟府,拜见楚惠王。

楚王上前将二人搀了起来,叹道:“子西无能,以致白公胜为乱,幸好叶公忠心为国,举兵勤王,终于能诛贼平叛。”

叶公道:“叛贼为乱,微臣食大王之禄,理应效犬马之劳。钟大夫所派的使者说大王被困高府,何以安然出来?”

楚惠王笑道:“这就是姊夫的功劳了,若非姊夫夜袭高府,将寡人救了出来,又杀了市南宜僚,恐怕群贼会挟寡人而逃。”

伍封道:“外臣只是顺手为之,怎及得上叶公的功劳?”

叶公愕然,不知伍封怎又成了楚惠王的姊夫,寻思:“莫非大王为感救命之恩,以公主嫁之?”

数日之后,楚惠王升殿于王宫之中,百官皆至,一一向楚惠王叩拜毕后,分立两旁。

伍封是他国客人,站在叶公之旁,楚惠王吩咐铺了三席,特赐伍封、叶公和钟建坐在殿下,恩礼极隆。

楚惠王叹道:“白公胜为王室之后,居然起兵叛乱,实乃楚国之耻,幸好有诸位尽忠报国,终至乱平,可惜子西、子期、管修丧身于乱中。咦,左司马申鸣怎么未见?这人击鼓奋勇,夺回王宫,功劳不,理应重赏。”

这时,一个寺人上来,向楚惠王禀告:“大王,左司马在府中自刎而死。”众人大吃一惊,楚惠王站起来,道:“这……这是为什么?”

寺人道:“左司马在壁上写了两句,说是‘食禄避难非忠臣,定国杀父非孝子’。”

众人心下明白,申鸣虽然夺回王宫,却坚守不出,自认不忠;虽然他勤王奋军,但其父申包胥也因此被杀,又自认不孝。万一楚惠王再有赏赐,不免有惭愧之意。

楚惠王长叹一声,道:“左司马高义,寡人正拟重用,可惜,可惜。”

此时众臣纷纷出言,大骂白公胜叛逆作乱,弑杀大臣,委实罪恶滔天云云。

伍封心中暗笑,心道:“你们此时说得好听,当日为何除了钟大夫、管修和叶公敢与抗手,你们却缩身家中,闭门不出呢?”

叶公道:“白公胜犯上作乱,罪不可恕,可惜他畏罪自杀,眼下连尸也未能寻到,不能示之于众。”

钟建奇道:“叶公早已生擒了白公胜的心腹家臣石乞,难道他也不知道白公胜葬尸之所?”

叶公叹道:“白公胜自尽之时,这人便守候在旁,老夫入城之时,听说他以轻车载尸出营,飞驰城外山中,老夫追至山中时,这人束手就擒,但白公之尸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伍封心道:“石乞果然对大哥忠心耿耿。”

叶公又道:“老夫一怒之下,命人取鼎镬,扬火沸汤置于其面前,威胁他说,再不说出埋尸之所,老夫便烹杀了他。不料此人自解其衣,跳入镬中,临死还笑着说:‘我石乞怎是出卖死人之骨而求自免之辈?’白公胜的尸所在终是未能找到。”

楚惠王面带不忍之色,叹道:“这石乞虽然所从不正,也算是条好汉。”

叶公叹道:“老夫又星夜派人到白城取白公胜的妻,不料他们竟在数日之前便携家中金帛而逃,入了陈国之境后,不知所终。”

伍封、楚惠王、钟建心中当然知道其中缘故,表面上却未露出来。

楚惠王道:“白公胜毕竟是寡人一脉,其家眷逃了便罢,也不必追杀。”

立时有臣子叹道:“大王不忍追杀叛臣家,这番仁厚圣德,天下罕有,只怕比得上周公和召公了!”

又有人道:“周公和召公怎能与大王相比?臣以为大王之仁慈祥和,恐怕尧舜二帝也比不上。”

另一人道:“此言甚是,唐尧派鲧治水而无功,怎及得上大王用人之明?舜出身低微,也非是天生圣德。”

一时间,群臣纷纷出言附合,谀词如潮。

叶公皱起眉头,轻嗽一声,众臣立刻住口不见。叶公道:“微臣只怕白公胜假托自尽,实则潜逃,是以派了人手在城内城外搜寻,尚未有获。”一边说,一边向伍封看来,伍封微笑不语。

钟建打岔道:“大王,子西、子期丧命于乱中,令尹、司马二职尚缺,此乃楚国政军最高职位,不可不补。”

殿上诸臣立时凝神倾听,须知令尹相当于它国之相,出领大军,入总国政,集一国之权柄,非同可。司马为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是仅次于令尹的要职。

楚惠王道:“寡人原想任左司马申鸣为司马,可惜申鸣自尽,便想命钟大夫为令尹,叶公为司马,诸位以为如何?”

钟建忙道:“微臣年过五十,恐怕时日不多,令尹之位甚重,不堪其负。”

叶公也道:“微臣年纪比钟大夫更长,精力不继,请大王另选他人。”

钟建道:“上次微臣曾经向大王荐过,子西之子宁和子期之子宽都是出色的人材,国称贤人,可继父职。”

楚惠王向伍封看了一眼,叹道:“只可惜姊夫非楚国之臣,否则寡人必委以国政。眼下便依钟大夫之意,赐子宁为令尹、子宽为司马,领子西、子期原来的邑地。”

子宁和子宽从众臣中走出来,向楚惠王叩头谢恩。

楚惠王又将楚月儿宣上殿来,封为月公主,道:“三闾大夫,月公主是庄王之后,你将月公主补入王族之册,再将白公胜从王族之中逐出。”

那三闾大夫出班领命。

楚月儿退下殿后,楚惠王又道:“钟大夫居危不乱,先助姊夫救寡人出厄,又派人向叶公搬兵,不失臣礼。叶公效力勤王,功劳卓著,均增以万户封邑。大夫管修与白公胜交战,身死于国,封其子为巢大夫,邑巢城;左司马申鸣父子为国而死,封申鸣之子为白大夫,邑白城。”本来白城、巢城都是白公胜的邑地,其地甚广,楚惠王此刻一分为二,赐给了管申二家。

众人各自谢恩后,楚惠王叹了口气,道:“姊夫对寡人有救命之恩,但非我楚臣,不愿领寡人之赏。自今日始,伍氏不再是楚国之仇,日后伍氏之人可在楚境来去自如,各地大官员以王室亲族待之。”

须知自从伍子胥借吴兵入郢,鞭楚平王之尸后,楚人虽然怜伍氏精忠被害,但大官员却视伍氏为国之仇人。楚惠王这么说是将楚国王室与伍氏之仇一笔勾销,日后伍封、楚月儿在楚境之内便不怕有人为难了。

伍氏本非楚国世之贵族。楚庄王之时,有贴身侍从伍参,剑术高明,擅长技击,兼且足智多谋,甚得楚庄王宠爱,称为嬖人。楚庄王十七年时,攻打郑国,晋兵救郑,楚令尹孙叔敖闻晋军渡河,大军欲还。伍参主战,楚庄王从之,兼用其谋,晋军大败,败兵渡河争舟,自相残杀,舟中之指可掬,岸上哭声震天,晋人自晋文公之后,以此败为第一。楚庄王嘉伍参之谋,封为大夫,从此列为贵族,至今一百一十七年矣。

楚灵王之时,伍参之子伍举左尹。楚灵王横蛮无道,伍举多番直谏,贤名远播,得楚人敬重。

楚平王王逐杀灵王时,伍举已死,楚平王嘉其生前有直谏之美,封其子伍奢于连,号曰连公,其后升为太师,奢子伍尚封于棠,为棠宰,号曰棠君,均以忠名传乎楚地,楚人以太师和棠君称之而不名。楚平王夺媳杀子,杀忠臣伍奢和伍尚父子之时,天昏日暗,悲风惨冽,百姓观者无不流涕。

伍子胥名伍员,是伍奢之子、伍尚之弟,先逃宋,后奔郑,最后事吴,十九年后破楚入郢,鞭楚平王之尸,伍氏从此成楚国王室之耻,无人敢提个“伍”字,但百姓都知道其中缘故,民间对伍氏三代忠良仍是敬重之极。

今日楚惠王能将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固然是大度聪明,也是怕了叶公等人再施暗算,引起齐楚两国之争,横竖伍封眼下是齐国权贵,并非楚人,索性示以大度以结好齐君,未尝不是美事。

叶公却皱起了眉头,大为不悦。

群臣愕然之下,纷纷点头,赞扬这是顺民仁恕之举。

楚惠王问道:“姊夫,寡人曾听市南宜僚的手下悄悄说你的东海龙伯在世,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伍封笑道:“大王见笑了,那是外臣剿灭海盗时,诸人的误会而已。”

楚惠王笑道:“寡人见过姊夫和姊姊凌空飞行的本事,非常人所能。姊夫是齐国显官,寡人不好赐封,便赐姊夫‘龙伯’金牌一面。楚境之内金牌所至,如寡人亲临。”

一个寺人捧了一面五寸见方的金牌交给伍封,伍封接在手中,只见上面有“龙伯之令”四个大字,后面还有四个字:“楚王章铸”,牌上有个孔,用细细的金链串上。

伍封心知此牌便如行文关碟,日后在楚境之内便可任意行走了。

叶公道:“白公胜为乱之时,陈国竟然趁机侵楚之境,眼下已夺二城,何况白公胜的家眷入陈而亡,不可不攻陈以报。”

楚惠王笑道:“陈国是区区国,竟敢扰楚之境,这是疥癞之患,无须过虑,寡人便派叶公为将,子朝为副将,率兵攻陈,索性灭之。”他担心叶公留在新郢,又会设法害伍封等人,因此将叶公派出去打仗。

叶公领命出殿。

伍封在新郢留了十余日,待平启伤势好转,可以乘车之时,这才动身前往吴国。

楚惠王送出了新郢,道:“姊夫、姊姊,寡人的剑术已学会了,假以时日练得精熟,或者能与剑术高手一较短长吧?”

伍封摇头道:“大王身为一国之尊,何必学臣等以剑击为立业之本?偌大楚国在大王手中,便如一口剑,以耕战为双刃,以民心为剑脊,上可称霸诸侯,下可富国强兵,天下间有何剑术敢与大王一争短长?”

周围众臣无不变色,大为敬服。楚惠王惊道:“姊夫言之有理,寡人谨受教。”

叶柔上来道:“大王,公子命柔儿作了一篇剑诀,显给大王。”

楚惠王大喜道:“烦越女读来听听。”

叶柔拿出竹简,读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猛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目不及瞬。”将竹简恭恭敬敬献给了楚惠王。

伍封道:“得此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诚剑术之奥妙也。”

楚惠王心与神往,回顾诸臣道:“自今日开始,姊夫便是寡人之傅,众卿当以王师礼之。”对伍封道:“可惜姊夫行色匆匆,否则,寡人必能多听教诲。”

伍封笑道:“大王过誉了,外臣才疏学浅,怎当重任?不过,外臣若有暇时,便来楚国拜见大王。”声道:“大王,吴越争竟,这些年必有个结果。吴人虽与楚国有大仇,但越人更是可怕,不可不防。”

楚惠王笑道:“寡人知道,越若灭吴,楚国必招兵祸,是以姑姑和钟大夫曾与寡人商议,吴越相攻,楚国唯有静观其变。一个不心,便会将楚、齐、晋、鲁、吴、越众国卷入其中,后果难测。”

伍封本想请他勿助越国,不料他们早有算计,高兴之极,笑道:“大王年纪虽幼,当真是睿智聪明,外臣不得不佩服。”

楚惠王失声笑道:“姊夫只比寡人大三四岁罢?原来说话相当的老气横秋哩!”又将庖丁刀、圉公阳叫上来,道:“你们二人立有大功,各赐二百金。寡人见你们的兵器古怪,命良匠以精铁重新铸造了铁布铁钺,质地当胜过你们旧用之兵,日后你们好好护卫月公主。”

庖丁刀与圉公阳恭恭敬敬接过了铁钺和铁布,见轻盈质坚,更胜于其原来的青铜兵器,上铸有“楚王章铸”四个字,大喜叩拜。

楚惠王又赐了金帛无数,装了十车,以为伍封之旅资。楚国境大富足,楚惠王的赏赐也格外优厚。

伍封微笑告别,楚惠王甚是不舍,引众臣将伍封送到了江边,看着伍封一众人车马上了大舟,这才分手。

舟行三日,鹿和白公胜便在江中迎了上来,伍封将他们接上大舟,白公胜不再是白公,也被逐出了楚王之族,因而自己以白为姓,改名白胜。

一路顺水,这日入吴境之时,已是岁末了。伍封收到招来的飞鸽传书,说白胜的家眷已入了齐境。

伍封本想命平启取道吴鲁,护送白胜回齐,叶柔在一旁声道:“公子,平爷在楚国受伤,全因白兄而起,虽然他不会因私仇而误大事,但会心中不快,由他送白兄回去只怕不好。”

伍封点头道:“柔儿想得周到,只好让鹿送白大哥了。平兄便随我们到吴国去。”将鹿叫来吩咐,鹿虽有些不愿意,仍然答应。

白胜唏吁不绝,道:“兄弟,大哥先走了,你在吴国多加心,伯嚭绝非善类,恐怕会暗中加害于你。”

伍封点头道:“大哥放心,就算伯嚭不找我,我还要找他哩!”

鹿上前道:“师父姑姑保重。”

伍封道:“鹿儿和招兄便留在府中,我们出门在外,府中须心看守,若有事时,飞鸽来报。”

鹿和白胜取6路北去后,叶柔若有所思。伍封见她面色不大好,问道:“柔儿,你在想什么?”叶柔口张了张,却没有说话。伍封见她欲言又止,越好奇,不住追问。

叶柔叹了口气,道:“公子非要问,柔儿只好说了,公子可勿见怪。”伍封笑道:“你说罢,我决不会怪你。”叶柔道:“白胜为报父仇,杀同宗兄弟子西子期,囚王夺宫,侵占太庙,又弃石乞于不顾,今日连石乞的下落一句也不问,颇欠忠义。我看他志大才疏,神色傲慢,公子收到府上,万一被夫人委以重任,久必不好。”

伍封笑道:“他是先父一手养大的,与我有兄弟之谊,自然不比他人。柔儿虽是过虑了,不过可见爱护我的心思。”叶柔见他浑不在意,叹了口气。伍封听命大舟行,到了延陵邑时,弃舟登岸,任公子数驾马车迎了上来,众人见礼之后,伍封与任公子并车而行。  filsarilhl07213445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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