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敬尔威仪 无不柔嘉(2 / 2)
伍封脸色微变,长叹了一声,不乐道:“我多番历战,以此战杀人最多。杀孳如此之重,不是好事。”
叶柔劝道:“这般海盗横行海上,残家逾万,杀人如麻,都算得上罪有应得。公子杀贼救人,也不算逆天而行。”
乐浪乘见伍封不乐,道:“各族之人获救的有五千多人,不过混乱之中,伤亡了不少,恐怕有六百多人死于贼兵之手,还有三百多人受伤。”
这时,平启等诸将均已上了余皇,等候伍封的军令。
平启道:“公子,那市南宜僚不知所踪,听降兵说,他被公子射盲了一目,当日乘一叶舟往燕国境内去了。”
伍封道:“这人定是知道大势已去,预先避祸,日后还要心此人,说不定他会回来报一箭之仇。”
鲍兴笑道:“公子,听说那几个放回的奸细被徐乘以扰乱军心之罪亲手杀了。不过那樊越是市南宜僚的同乡,随市南宜僚走了,逃过了性命。”
伍封奇道:“大家这么四下忙碌,你怎想到寻他们的下落?”
鲍兴笑道:“人觉得这几个家伙甚是有趣,也为我们帮了不少忙,弄得敌人全军上下无有不知龙伯大名,想赞他们几句,顺便求公子饶他们一命。”
妙公主笑道:“原来兴儿还有这番心思,我还以为你又想扮怪鱼吓唬他们哩!”
伍封问道:“那位大头兄在哪里?”
乐浪乘道:“适才他为了救落水的浆手,被一名贼子斩断了左臂,人已为他包扎好了伤口。”
伍封忙道:“这人在今日之战中功居位,若非是他煽动内应,我们怎能打败徐乘这水战宿将?我去瞧瞧。”带着众人去看大头。
这大头已被安放在一艘渔船之上,见伍封亲来,眼中放光,才叫了一声“大将军”便又昏迷过去,伍封见他左臂齐肩而断,浑身是血,忙道:“虎,你先将大头送回五龙水城,安置在我府上,请问表哥为他诊治,务要保住他的性命。”
天鄙虎立时上了渔船,命人向五龙水城驶去。
伍封道:“平兄和招兄将士卒分置各战船之上,乘,你从各族之人挑出浆手,暂调入夺回的战船之上,随我去扫荡各岛。损坏的战船设法运回修好。乘、基将其余的族人和降兵用渔船载到五龙城中,各族之人遣回族中,降兵好生看管,留守龙城大营和五龙水城。兴儿将干粮清水分于各船,备粮三月,四艘运兵船太慢,不能远征,都带回五龙水城中去。”
众人领令而去,伍封叫住乐浪乘,道:“你将田政的尸体运回去入棺,加二层之椁,派人送回临淄,停于城外,然后禀告相国,由他处置。”回头问田燕儿道:“燕儿,你看这样好不好?”
田燕儿见他设想周到,黯然点头。
伍封又道:“徐乘和田新的级带回主城,由士师依律示众。”
忙了大半日,才将各族之人和降兵运走,当晚众人都在舟中或旱寨中休息,次日一早,伍封乘着余皇大舟,带着大翼、中翼、翼各十艘,士卒一千一百人、浆手一千五百人,浩浩荡荡一路北上,清剿各岛。剩余的士卒浆手都由赵悦和蒙猎二人带回龙城大营,清剿完的各岛,由冉雍、伍傲、吴舟等人调集力役,重新整治。田力乘大翼一艘,引甲士四十、浆手五十在大军之后,详测舆图。
大军一路扬帆北上,顺风而行,沿途在各岛清剿残贼,各岛之上都有徐乘所派的驻守士卒,每岛仅数十人,除了渔船之外,所有战船已被徐乘调到长岛,是以伍封的大军一到,海盗只有束手就擒,这些岛上有不少被掳来的各族之人,由伍封派出兵士引着,乘渔船先到五龙城,再各自回族中与家人团聚,也不必一一细述。
到了北长山岛,伍封带着众人上岛,见岛呈浑圆之形,层层而上,不仅顶平,每层如石阶之状,均有开垦的良田果林,岛上奇花异草无数,怪石嶙峋错落,从下到上有铺好的石阶由水面而上至岛顶。
这时风势已缓,低头向岛下看去,只见碧波翻滚,雪浪拍岸,只听四下涛声阵阵,空中飞禽声声,微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怀大畅,飘然欲飞。
众人站在北长山岛上,见诸岛美景如画,直如仙境一般,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伍封看了良久,叹道:“若能一生守于岛上,终老于此,当真是其乐无穷了。”
楚月儿道:“夫君,日后我们索性搬来岛上住,岂不是好?”
田燕儿被美景所迷,忘了田政之事,点头道:“住于岛上,只怕真能多活几年哩!”
叶柔笑道:“这事容易得很,那徐乘在岛上已建了不少居所,公子大可以在此作一别院。”
众人都只顾了看风景,对岛上所建便未曾留意,此时上到岛顶,细加打量。只见所站的这座蓬莱岛上,建有一座府第,占地半里以上。
平启走了过来,道:“公子,这是徐乘所建的龙王府第,称为龙宫,里面富丽之极,比于王侯,只不过比起真正的宫室一些。”
妙公主笑道:“夫君如今成了龙伯,正合入住龙宫。”
伍封带着各入进了龙宫,果见里面宛如宫室,铜柱玉砌,石地雕门,分为前后左右四处,前朝后寝,左兵右库。前面有大殿一处,偏殿二处,后面寝处分为三区,中间最大,是徐乘与其姬妾所居,大房屋数十间,两边是寺人宫女所居之地。左边最大,是侍卫兵士所居,除了数百间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阅兵和练兵场,右边最,是金库和武库所在。宫中有天然之湖二处,由岛上溪水贯入,还有水井二十多处,其水甚甘。
众人走到后宫之时,见有五百多人跪在一旁,有男有女。
平启道:“这个徐乘把自己真当成了大王,夫人姬妾就有五十多人。宫中还有宫女一百五十名,寺人一百五十名,多是从齐燕两国抢来的少年少女。还有庖人二十名、医士十名、匠人三十名,这些寺人是他将掳来的少年施以宫刑,专充寺人,庖人、医士和匠人也都是寺人。”
伍封恨恨道:“这个徐乘当真是死有余辜!”见鹿满面愤怒,叹道:“鹿儿和雨儿去安抚他们,将他们带到船上去,日后再行安置。徐乘在外为恶,与他的这些大老婆无甚相干,也带了回去,想法子将她们嫁给良人。”
鹿和春夏秋冬四女将这些人带了出去。
叶柔道:“公子,日后若将此府作为别院,便得改个名字,不能再叫龙宫。”
田燕儿道:“不如叫作龙伯之府最好。”
伍封笑道:“燕儿真当我是龙伯哩!还是叫龙府算了。”
正说话时,鲍兴癫癫地跑来,张口结舌道:“公子,这龙宫里面真是大有宝物,比得过十个夫余贝哩!人当真是看呆了眼。”
伍封摆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再要看下去,只怕心中更是气愤难平,这些东西也不必运回去,还放在这里算了。”
众人出了这龙府,见左右手有若干型的宅第,多半是市南宜僚等盗贼中要人的居所。
众人下岛之后,伍封留下了一百士卒守住三岛,又暂留了不少夷人打理田林,待日后专调民户来。
此后一路沿海北行,到了最北的隍岛,然后又从西侧的各岛依次回来,等回到五龙城时,这一圈下来费了一个半月时间,不过各岛上的盗贼已被尽数剿除,用渔船接回了近万名夷人和燕国之人。
伍封大胜而归,将战船泊在五龙水城,这才回主城,主城上下无不兴高采烈。
回到府中时,连庆夫人也亲自迎了出来。
伍封先看过了迟迟,见她日见懒慵,不免拿她打趣。
迟迟笑道:“夫君大人满面春风,定是身有喜事了。”
伍封轻抚着她微隆之腹,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这喜事是拜你所赐,远胜过剿灭徐乘之喜。”
妙公主道:“迟迟,夫君这次将海上诸岛抢来,风景美得紧,日后那是我们的别院,若是每年能住上数月,真是哪里都不想去了。”
迟迟立时大生兴趣,让楚月儿将岛上的风景细说了一遍,听得目瞪口呆,道:“夫君,下次带迟迟去瞧瞧,好不好?”
伍封笑道:“你这个样子,怎好四处乱跑?还是等我们将岛上收拾好后,再用余皇将你接去不迟。”
迟迟笑道:“夫君,父亲回来了。”
伍封大喜,道:“岳丈大人回来了,头先我怎未见着?”旋又担心道:“不知岳丈大人为我求婚一事如何了?”
妙公主格格笑道:“你连岳丈大人都搬了出来,孔子和公冶先生怎会不答应?”
迟迟点头道:“公主猜对了,夫子和公冶先生真是答应了婚事。”
伍封立时大乐,呵呵笑道:“这回我便放心了。”
妙公主笑道:“夫君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夫子和公冶先生未曾答应,夫君不是还有木已成舟的法子么?”
伍封笑道:“夫子是最为守礼的人,公冶先生想来也是如此,若真是这么做,日后还不知该如何陪罪了。”
迟迟道:“夫子因为病重,未能亲来,不过公冶先生已经到了,父亲这几天正陪他哩。”
伍封惊道:“夫子的病怎样了?”
迟迟道:“这就不知道了。”
伍封叹了口气,道:“未来丈人也来了,我得去登门见礼。”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这人当真是色迷心窍,什么都不顾了,你才进府来,浑身灰扑扑的,总该洗洗换身衣吧?”
伍封点头道:“公主教训得是,为夫这便去了。”
伍封洗过之后,换了身新衣,便赶到公冶长所居的驿馆之中,玄菟灵正陪公冶长说话,听说他来,笑道:“公冶兄,你的未来贤婿到了。”
公冶长迎出了门,见伍封气宇轩昂地过来,向他施礼,忙搀住呵呵笑道:“封儿无须多礼,我这一路之上,听过封儿的事情多了。封儿以二百四十步大亩之制,夫子闻说高兴之极,还说想移居莱夷这九夷之地哩!”
伍封曾与公冶长见过一面,当时未能与他细谈,此刻见这位未来岳丈气度质朴,眉目之间凛然生威,满脸正气,又知道他是当世奇人,心生敬意,竟然有些嗫嚅起来。
玄菟灵大笑道:“封儿一向能言善辩,今日见了未来岳丈,为何反说不出话来?”
公冶长拍了拍伍封的肩头,笑道:“封儿,当日我见外父之时,也是如此,你比我要好多了。其实我们也见过面,不会这么生疏吧?”
三人才进了房,叶柔和鹿便赶了来,叶柔见伍封居然还赶在她的前面,大有急色的嫌疑,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
公冶长父女侄孙多年未见,此时重聚,那一份感慨涕泪之情自不必说。
公冶长命鹿将叶柔带到房中休息,叶柔知道他们要谈婚礼之事,红着脸躲开。
只因叶柔是寡居再嫁,又是纳妾,婚礼自是极为简单,三人商议了吉时,定在三月之后,即日派人到孔子处送讯。
公冶长叹道:“外父病势沉重,法师去提亲之后,外父心情大好,病体稍减,若是早定婚期,外父心事已了,说不定更有除病之效,这叫作‘冲喜’,虽未必有效,但总是尽人子之孝,柔儿的母亲去世得早,我便得加倍尽孝。”
伍封点头道:“就依外父所言,但愿外公能因此而大愈。”
当晚在府前对面的议事大堂中大宴,军中的大将官都入席同饮。
伍封将大头请来,恭恭敬敬地道:“大头兄,这次能剿灭徐乘,阁下功居位,请受在下一礼。”
大头损折一臂,一直在大将军府养伤,本来他伤势甚重,不过有公输问这神医在,自不会让他就此一命呜呼,硬生生将他从鬼门关上扯了出来,如今伤势已愈,只是身体较弱而已。他见伍封以大将军之尊,居然躬身大揖,忙跪下道:“人只是大将军辖下的隶臣,怎当得如此大礼?”
伍封将他搀起来,笑道:“大头兄功劳最大,自今日开始,便是我府中之将,若不嫌弃,在下想委大头兄为军中佐领。”
隶臣是奴仆一类,脱籍为庶民便升了一格,庶民遂进为士,又升一格,这大头从隶臣直升为士,左领之职与招来相同,那是一日之内飞升了,众人见伍封对他如此器重,无不愕然。
大头忙道:“人是个粗蠢之辈,何况又只有一只手,只担当得起大将军的重任,非是人故意谦逊,委实不堪其职。”
伍封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请大头兄为我余皇大舟之守护,职名为余皇令,大头兄在水军日久,又熟悉修理战船,此职必能胜任,请勿推搪。”
大头见伍封真心真意要用他,便恭恭敬敬拜领了职司。
伍封扶他坐于席上,道:“大头兄回来多日,为何未见家属来看视?”
大头叹了口气,道:“人本是乐浪族人,父母已亡,也无兄弟姐妹。因为家中甚穷,也娶不起妻室,只是孤身一人。”
迟迟在一旁道:“夫君,娘亲为大头起了个名字,叫鲍义。”伍封点头道:“这名字好。”庶人臣妾无姓,伍封对外称姓鲍,庆夫人赐大头姓“鲍”,与鲍兴相似,那是视为自己族人之意,“义”这个名自然是嘉奖他的忠义。
迟迟又道:“迟迟已为鲍义安排了一头亲事,只等夫君与柔姊姊的婚礼过后,便为他办喜事。”
伍封赞道:“迟迟当真是持家有道,惹人疼爱。”迟迟嫣然一笑。
田燕儿道:“燕儿在这一路之上,见大将军大显神威,真是天下间少见的猛将,委实佩服之极。”
伍封道:“这次剿灭徐乘,其实最是为难,与6上三盗大不相同,幸好还能顺利,伤亡较。”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夫君最会‘骗人’的兵法,徐乘怎会不大上其当?”
众人都笑起来,伍封微笑道:“公主,那日我教了你二字兵法,今日再教你四个字,便是‘攻心为上’。”
公冶长在一旁赞道:“封儿说的不错,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是兵法之在最高明之处。”
伍封笑道:“我对这四个字,若无柔儿相助,一时还未必能真正领悟。此番从临淄回来,先是镇城,其次是徐乘的水寨,全靠了‘攻心为上’四字。其实徐乘水军之强,天下无双,就算集我齐国全部水军,也胜不了他。不过这人掳各族之人为力役,战船之上,浆手至为要紧。徐乘驱人如使牛马,浆手们都有怨恨之意。再说那些盗贼多是吴军出身,背井离乡与家人失散,在海上为盗,自然也不回真心归附。柔儿巧施妙计,我只用了‘龙伯’二字,便能将贼人吓得心惊胆战。”
公冶长道:“从军为政,都是如此,民心是最为要紧之事。”
几日来各族之长、各城之宰都来道回来,一是为彻底剿灭了诸盗,二是为了伍封纳妾之喜。莱夷的夷人本就深信神仙之说,如今各族之人见了伍封,脸上都有恍然大悟之色,当他是龙伯化身,是以才有如此的本事。
伍封在堂上略饮数爵,便入了叶柔房中,见叶柔面色红润,艳丽无双,乖乖地坐在案边画妆,知道她平日不施粉黛,近日因婚期已定,居然敷粉画眉起来,心中大乐。
伍封细细看了叶柔良久,笑道:“柔儿平日不施粉黛就已美得紧了,今日略略妆施更是另有一番美处。”
叶柔羞道:“公子专会说话哄人,柔儿怎比得上月儿和公主的美丽?”
伍封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美法,倒也不好说谁更美一些,只要为夫喜欢,即便是丑女也无所谓。柔儿连越王夫人也不做,巴巴地跑到齐国来,谁知竟被我手到拿来,当真是便宜了我,嘿嘿,我这是否可叫作艳福无边呢?”
忽听床后有人嘻嘻笑道:“这人不知羞耻,居然早就以夫君自居了,否则说话怎么越来越象个色鬼呢?”一听声音,即使不看也知道是妙公主顽皮胡闹了。
伍封与叶柔正心迷神醉,怎料到这丫头居然躲在房中?
伍封笑喝道:“公主,你何时来的,怎可胡闹呢?”
叶柔笑道:“公主一早便来胡缠,正琢磨房中的铺陈。”
妙公主笑嘻嘻从帏后转了出来,道:“我本想多停一阵,听听你们说些什么,谁知忍不住,只好放过你们二人了。”笑吟吟跑出了门。
伍封与叶柔失声大笑。
次日一早,庆夫人派人来叫伍封,伍封带着妙公主、楚月儿、叶柔和鹿到了前院侧室。
侧室中除了庆夫人、玄菟灵、公冶长、列九、楚姬、伍傲外,连妙公主和迟迟也叫了来。
伍封一眼见到被离也坐在旁边,大喜道:“被离叔叔何时来的?当真是好久未见了。”引着妙公主等人施礼。
被离起身搀住,笑道:“我来了两天,听说封儿荡平海盗,正寻思到海上去看看!”
众人坐定之后,伍封将各岛之事向众人细说了一遍,庆夫人道:“今日所在都是自己家人,所谈也是家事。封儿可还记得国君所托?”
伍封点头道:“国君只所以让我镇抚莱夷,探海上诸岛,正是为了怕日后情势有变,须为子孙后代留一条后路。”
庆夫人道:“真的若有变故,这莱夷地方也不足为恃,是以海上十八岛无论如何也要善加营造,以备不测。”
被离点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十八岛不属齐燕,是无主之地,徐乘又营建数年,今日被封儿所得,可谓天予厚赐,不可不善而惜之。”
玄菟灵道:“我与公冶兄一路前来,途中谈起封儿,齐国上下无不敬重,尤其是在莱夷之民心中,封儿便如天神一般。不过世事难测,封儿今日能威震齐境,日后不知会有何变故。齐国之政事,与鲁国其实大致相同,鲁君被三桓所逼,无可奈何。国君深谋远虑,让封儿铺设后路,正是聪明之举。”
公冶长道:“本来天下水军,推吴国,其次便是楚国。吴国自从徐乘大败,拥战船流落海上为盗后,水军已一獗不振。楚国战船虽多,但都是江湖所用,其船名‘舫’,都是载五十人的战船,比不上余皇和三翼之强。封儿如今有余皇大舟,又有三翼战船六十八艘,水军之强,天下少有,凭此水军,足以守此十八岛。”
众人初与公冶长相识,闻其言甚有见识,心下暗暗佩服。
伍封道:“兵者,政之所依。这水军需善将操练,以保家国。”鹿郢在旁瞧着他,眼光中大有询问之意。伍封解释道:“天下政事多变,然而能沉稳守家者,必是有兵权之辈。凡有兵权,便能攻守,政事不足者,武力能改变之。所以天下政事,只有二字可说,即为‘强权’。”
众人不住点头,伍封道:“我们水军人数不多,是以不能行强,却足以保全己家。然而武力之后,必有钱粮为辅,否则何以用兵?”他让叶柔将一幅帛图拿了出来,道:“此事我一路也想过,是以攻打徐乘之时,便派了田力堪舆各岛,这幅帛图便是田力所绘。这几日我与月儿、柔儿细研此图,如今这十八座岛上,良田、盐田、林地不少,相当于一百数十里地,其中良田可开出八万顷,盐田二万顷,林地三万多顷。只要在各岛之上迁入民户,多开荒地,广种良田,不仅可以富足,岛上的渔盐之利,更是丰厚。”
他将图铺开在案上,众人都低头来看。
伍封又道:“北长山岛上有良田五千余顷,盐田有二千多顷、林地三千倾,都以被徐乘垦好。我拟将十八岛之中心,定与该岛。”
庆夫人道:“北长山岛的龙府封儿先做府第之用,日后稍改即可为宫室,龙府之名改得甚好,不会让人生疑。”
众人商议了一阵,伍封命伍傲便去调良民三万户,迁于各岛垦养渔盐,其余的庖人、医人、匠人、女乐也都调入一些。又在各岛之上派兵户十到五十,视大而不同驻守,另派家将一千,驻于北长山岛,不属都辅军制。诸岛皆用鱼船,余皇大舟、三翼战船十五艘、运兵船一艘留在五龙水城,其余的战船和运兵船都放在海岛之间,海岛的往来和渔盐全靠渔船,是以除了调入百艘渔船之外,还要新制渔船若干。
伍封安排之后,道:“虽然北长山岛离此才六十余里,只是一日水路,但我未必时时守在岛上,这十八岛之上须得派人主持其事。”
庆夫人笑道:“被离兄弟早就想游历海岛,不如便居于岛上守护。”
被离摇手道:“我是个闲散之人,政事非我所才,每日乘舟在各岛游玩尚可,真要执岛上之政去不堪其任,何况我行完了海岛,还想去巴蜀走一走,这海岛上另派人去好了。”
众人知道他喜欢在四处游历,若真让他长留岛上,就算风景再好也不免气闷。
庆夫人道:“我倒有个主意。九师父为人守成持重,楚姬又擅政事,不如调他们到岛上去,既管各岛政事,又能养心悦神,何况有被离先生一起,何事不可以为之?”
伍封笑道:“有姊夫和姊姊在岛上,我便十分放心,只是姊夫如今是莱东之宰,走后这莱东宰由谁来担任?”
玄菟灵笑这:“莱夷四州之中,本就缺了莱北之宰,这次我到鲁国,夫子虽未请来,不过为封儿请来了几个贤人,公冶兄是封儿至亲,在莱北王屋城为莱北州宰最为合适。另外为还请了夫子的高弟公良孺和高柴来,公良孺剑术精妙,高柴曾任卫国大夫,二人政事通达,可堪大用,公良孺正好继九师父之后为莱东之宰,高柴可代我任莱南之宰,我一人兼了数职,甚是辛苦。”
伍封大喜道:“高兄,噢,高师叔和公良师叔为何不见?”
鹿道:“他们因事耽搁,要晚些时才来。”
伍封点头道:“那就如此定下来。”
被离一直打量着伍封夫妇数人,脸色变幻不定,楚月儿奇道:“被离叔叔神眼如电,是否看出了甚么来?”
被离叹了口气,道:“封儿和月儿的面像深沉,我看不出来,不过,你们身上的杀孳甚重,不是好事,我颇有些担心。”
伍封吃了一惊,道:“是否有何祸事?”他与楚月儿久历战阵,当真是杀人如割草芥,连自己也说不清楚杀过多少人,与楚月儿对望一眼,暗暗心惊。
被离道:“天下万物,人为至灵。虽然战阵之上,刀剑无眼,不过能饶则饶,能放则放,太多杀孳有违天意,恐怕终有祸事,封儿日后要多加心。”
伍封和楚月儿心生警惕,一起点头。
这日伍封从迟迟房中出来,将妙公主留着陪迟迟说话,自己和楚月儿坐在花园之中说话,正说着叶柔每日训练女儿营和亲兵营的事,鲍兴匆匆过来,面带惊惶道:“公子,府中来了一个客人。”
伍封见他慌慌张张地样子,奇道:“什么客人能把你吓着?”
鲍兴叹了口气,道:“这人是公子的死对头任公子,他突然上门拜访,你说人怕不怕他?”
伍封和楚月儿都大吃了一惊。
徐乘是任公子的外父,死于伍封之手,是以任公子说起来都无论如何都是伍封的大仇人,这人是董门之中第一聪明人,用兵如神,身手又高明之极,如今竟然登门而来,究竟有何图谋?
伍封点头道:“我去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随鲍兴去了侧堂见任公子。楚月儿怕任公子暗算,也跟着伍封一起。
伍封一踏入门,便觉一缕寒意袭人。只见任公子头戴尺余长的铁冠,身穿黑衣,正坐在案后慢慢喝酒。他见伍封等人进门,一眼瞥来,目光如闪电一般扫在众人身上,令人觉得颇有不舒服之感。凭这一眼,伍封便断定此人的本事已提升许多,已非当日鱼口和易关时的“剑钓江水”任公子了。
任公子起身施礼,笑道:“在下与大将军好象有一年未见了罢?”他语气中虽然在笑,形如骷髅的脸上却看不见任何笑容。
伍封还礼,也笑道:“任公子忽然来到寒舍,在下倒是意外之极,请坐。”伍封这一施礼,楚月儿和鲍兴免不得也施礼。
任公子盯在楚月儿脸上良久,叹道:“夫人嫁大将军近年,依然如清纯处子,美丽绝伦,真是羡杀了在下。”
伍封不悦道:“阁下此来,莫非是为了看在下的爱妾?”
任公子笑道:“大将军请勿生气,在下自从在鱼口见过夫人之后,对夫人便十分爱慕,不过并不敢有非份之想,适才只是有感而而已。”
伍封与楚月儿坐在了任公子对面,鲍兴甚是机灵,托故出去,将春夏秋冬四女叫来,以侍候之名立于伍封和楚月儿身后,这四女腰悬长刀,眼光去盯在任公子身上。
任公子呵呵笑道:“大将军府上高手如云,这四名美女的刀术想来也是出类拔萃的,不过在下今日孤身前来,并无敌意,大将军也必太过紧张。”
伍封微笑道:“这都是在下房中的爱姬。实不相瞒,在下素来心花,几位夫人不免有些担心,是以常让她们在身边守着监视,以免我被外面的女子勾了魂去。”
楚月儿和四女见伍封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口中与这任公子真真假假地胡说,实则与任公子早开始了勾心斗角,忍不住微笑。
任公子失声笑道:“原来如此,那是在下想错了。在下还以为大将军想来个以多胜少,将在下当场格杀以除后患哩!”
伍封笑道:“谁都不想有甚后患,譬如在下亲手杀了‘海上龙王’徐乘,后来才知道他竟是阁下的岳丈。早知如此,说不定还会留他一命,以免阁下找我报仇。”
任公子摇了摇头,道:“在下有一妻六妾,房中还有十八名爱姬,都算得上各国珍品,徐乘之女虽是正妻,也仅是其中之一,算得了什么?何况此女早已病故,在下犯不上为了她而得罪大将军。”
伍封微皱眉头,这任公子果然冷心冷肺,刻薄无情。听其口气,他的那些妻妾爱姬在他眼中便如一件精巧的物什一般,并未当成人看。
伍封叹道:“在下于鱼口、易关都曾与阁下为敌,难道阁下并不在意?”
任公子笑道:“鱼口、易关是在下设伏在先,要说得罪的话,其实是在下得罪了大将军。在下于易关中箭,那支箭也非大将军所射,何必在意?”
伍封愕然道:“在下只道阁下光临寒舍,是找晦气而来,原来也想错了。”
任公子道:“在下这点本事怎是大将军对手?当日在鱼口之时,在下趁大将军激战脱力之隙,以逸得劳,仍然胜不了大将军,如今大将军剑术更精,在下怎敢再生动手之念?”
伍封摇头道:“在下的剑术虽有长进,不过阁下一年未见,更是精进,怎是当日的任公子?”
任公子讶然道:“原来这也瞒不过大将军!实不相瞒,在下一年多来苦练剑术,颇有些长进,不过比其大将军来恐怕仍欠火候。”
伍封见他直承此事,笑道:“那也未必。当日鱼口本就未分胜负,阁下的真实本领究竟高明到何地步,不一较剑技,怎能分出高下?”
楚月儿见他这么说,自是有意思要杀任公子,暗暗准备。
任公子道:“在下此来并非比剑,而是与大将军有要事商谈。本来,在下的师弟颜不疑也随在下同来,但他与大将军之间有些仇怨,一时之间难以化解。在下怕他到府上冲撞了大将军,只好将他留在城中,等在下的消息。”
伍封心中暗惊,怪不得这人敢只身入府,原来在城中还有颜不疑接应。他此刻说出来,也正是提醒伍封,免得他先行动手。
伍封知道任公子绝非大度之人,什么不记仇怨纯属嘴上说说而已,其心中恐怕早对自己恨入了骨。伍封原来有杀他之意,但听说颜不疑也在城中,杀意顿消。虽然他这大将军府上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但颜不疑若要潜入府中也未始不能,就算他不能为恶,眼下迟迟腹隆,若被颜不疑胡闹惊吓,后果堪虞。
伍封心中虽惊,脸上却十分镇定,愕然道:“原来颜不疑也来了!上次在下不心伤了其手,未知眼下如何?”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颜不疑这人的确是天下奇才,虽少了一手,剑术却厉害了一倍以上,再加上他前些时‘蜕龙之术’又蜕变了一次,气力大增,在家师手下能数十招不败,进境之快委实惊人。”
伍封心中一凛,暗时间来算,颜不疑的确应该又有蜕变,气力倍增。只是他断了一手如何反会剑术大进,便猜不出来了,说不定这是任公子的夸大之辞罢。他道:“当日在临淄馆驿之中,阁下曾说这‘蜕龙术’每次蜕变,能使气力倍增,如此神功,相来也是骇人。”
任公子笑道:“所谓气力倍增,既谓之不错,也可说是错。譬如颜不疑本就气力惊人,蜕变一次之后,气力的确倍增,便如两个颜不疑相加在一起。不过他第二次蜕变,所增只是一个原来的颜不疑的气力,变得如三个颜不疑,而非在蜕变一次之后再行倍增,变成四个颜不疑。否则,任何一人蜕变几次,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岂非连天也能劈得开来?”
伍封见他这么说,又不似作伪,心道:“原来‘蜕龙术’是一变二,二变三,三变四。颜不疑在镇城时,气力略逊于我,如今气力必定在我之上了。既然任公子这么说,便不是夸大其辞了,难道颜不疑的气力真的倍增?看来我已经非其敌手了。”笑道:“原来如此,下次见了颜不疑,在下便索性来个视而不见,溜之大吉算了,免得自讨没趣,在他剑下一败涂地。”
任公子笑道:“颜不疑心中虽然暂忘不了断手之仇,不过这是事,只要大将军对我们的大事有利,他便不会因私而废公,忘了大事,说不定还会与大将军化敌为友。”
伍封见他渐渐言入了正题,但语气之中大有威胁之意,问道:“不知阁下有何大事与在下相谋?”
任公子缓缓道:“越国与吴国已是势不两立,眼看越国将要大举攻吴,以如今之势,吴国必不能持,是以想请大将军能予以援手,相助吴国。”
伍封吃了一惊,愕然道:“吴越之事,阁下何必如此关心?”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我们代国地国贫,为人虎视耽耽,早晚必被兵祸,胜负未有可知,自是要另谋归处。无论代国如何,只要董门能存,代国则不能亡。如今天下,唯有吴国才能嗣我董门。大将军若能相助吴国,使其不灭于越,实则为我们代国留下了一条后路。”
伍封心道:“为什么唯有吴国才能保全你们董门?”不过这话若问任公子,任公子定不会告诉他,便笑道:“任公子将在下瞧得太高了,在下有何本事能救吴国?”
任公子笑道:“眼下吴国只有大将军一人能救,只要大将军出面,远远胜过数国之师。”
伍封骇然道:“阁下不是想让在下去刺杀越王勾践吧?”
任公子笑道:“若要杀人何必劳驾大将军?大将军虽然天下无双,但暗杀的本事怎胜得过我们董门中人?何况就算杀了越王勾践,范蠡和文种还在,他们二人辅佐勾践之子,越国也未必便弱了。若连范蠡和文种也杀了,越人对吴的恨意仍未消除,还是能倾国一战。”
伍封道:“既然这么说,在下就不大明白了,为何吴国之事非在下出面不可呢?其实阁下和颜不疑的本事并不次于在下。”
任公子笑道:“只因大将军是伍子胥之子,这一个理由便已经足够了。”
伍封惊道:“原来在下的身份你们早已知道了?”
任公子道:“若连这点事情也不知道,我们还怎敢与大国争雄?吴王夫差视民如仇,又将素为吴民所敬爱的令尊大人赐死,吴民恨之入骨,是以吴兵虽强,却比不得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有覆国之痛的报复之心。如今令尊大人被吴越之民视为潮神,大将军只要在吴国振臂一呼,吴人必会望风景从。国以民心为上,军以士气为重,大将军既得民心,军威之盛也传遍了天下,若能相助吴王,哪怕越人?”
伍封知道他所言有理,自己若以伍子胥之子的身份出现在吴国,说不定真能使民心依附。
任公子又道:“大将军破了徐乘,水军人数虽然不多,但兵甲之精、战船之良可说是天下水军之冠。何况大将军的龙伯身份也早已传遍了天下,只要战船到了吴国,越人定会弃甲四逃。”
伍封奇道:“这‘龙伯’之说是在下剿灭海盗时故意而为,以收攻心之效,为何会短短三月传得连吴越之人也知道呢?”
任公子笑道:“大将军到莱夷日久,理应知道夷人最重神仙之说。如今夷人真当了大将军是龙伯,自然会四下颂扬,再加上董门中人遍布列国,稍稍为大将军鼓动些声势,怎会不弄得天下皆闻?”
伍封道:“你们这么做,想是断定了在下会相助吴国。既然吴王夫差将先父赐死,与在下也算得上有仇,在下怎会去助仇人?”
任公子摇头道:“令堂是吴王僚之公主,大将军与夫差有堂兄弟之亲。亲仇足以想抵,否则,为何不见大将军也学令尊鞭尸之举,找吴王夫差报仇?可见在大将军和令堂心中,早已是亲仇相抵了。”
伍封心中凛然:“原来你们连娘亲的身份也探听清楚,董门中人果然了得。”点头道:“就算如此,在下也犯不着去助吴王。”
任公子道:“令尊以一死以全忠义,大将军若能不计前嫌,反去助吴王,更能全令尊的忠义之名。令尊之所以直言相谏得罪夫差,便是怕吴国灭于越人之手,大将军若能解吴国之厄,令尊九泉之下必会高兴。何况令堂是吴国公主,怎也不会眼见家国被灭、宗祀被毁而无动于衷罢?”
伍封叹道:“吴国如今表面上看起来是兵精地广,其实如风中之星火,为何你们偏偏看中了吴国?”
任公子道:“其中道理其实简单得很,大将军可知颜不疑是什么人?他便是吴王夫差之子。只要他与大将军联手,就成了天下无敌之势,再加上我们董门的势力,未必不能与越国相抗。”
众人都大为吃惊,伍封奇道:“我听说吴王夫差有四子,其中并无颜不疑在内,就算颜不疑真是夫差之子,也未必能于夫差之后嗣立为王。”
任公子叹道:“颜不疑确是夫差亲子,只是名不甚正,更非嫡子,夫差虽然偏爱颜不疑,却因无法立他为嗣。夫差只有嫡子一人,是为太子友,其余都是庶子。三年前越国乘夫差与晋国在黄池争盟之时攻吴,太子友被俘,自杀于军中。夫差所剩的其余三庶子分别是王子姑曹、王子地和王子季寿,上月颜不疑在吴国时,夫差亲自认其为子,补入王室之册,称为王子不疑,地位与其余三子相若,早晚必会立为太子。”
伍封皱眉道:“这事在下的确有些想不大明白了,既然颜不疑是夫差亲子,为何到了上月才认了这个儿子呢?”
任公子笑道:“这中间的事,其实与大将军的家事又有些关联。若不从头说明,大将军也一时难明。”
众人越地胡涂了,这个颜不疑与伍家的先人又有何关系呢?
任公子道:“四十四年前,楚平王见太子建年长,便为他向秦国聘公主为妻,秦哀公以长妹孟赢许婚。孟赢到楚国之后,楚平公得知孟赢是绝色美女,竟然迎入王宫自娶,另将其妾侍冒为秦女嫁给了太子建。楚平王怕太子建见疑,遂听谗臣费无极之言,在城父筑城,使太子建居之。大将军的祖父伍奢素来忠直,身为太子傅之职,也被楚平王调到了城父。”
这些事坊间早有传闻,除伍封和楚月儿外,四燕女不知其详,听得入神。
任公子道:“一年后,孟赢生了一子,楚平王珍爱之极,起名为珍,便有废太子建而立珍之意。费无极本就心忌太子建,便诬陷太子建在城父欲反,楚平王先擒令祖伍奢,再命人捉拿太子建,又派骗令伯父伍尚和令尊伍子胥回都。令尊知道其中有异,随于令伯父商议,令伯父以殉父为孝,令尊以复仇为孝,于是令伯父甘被囚掳,令尊逃往郑国与先逃到郑国的太子建相会,此后令祖与令伯父均招毒手害死。太子建在郑国卷入祸乱,被郑定公所杀。令尊带了太子建之子胜逃走,过昭关入吴,助阖闾夺得吴王之位,十六年后与孙武助吴王阖闾攻入郢都,鞭楚平王之尸报仇。”
伍封皱眉道:“这与颜不疑又有何关系?”
任公子笑道:“楚平王立珍为太子,后来楚平王死后,太子珍即位,是为楚昭王。吴军入楚,楚昭王仓惶之间,只带了爱妹一人逃走,孟赢被留在宫中。孟赢年方三十,阖闾与太孙夫差入据楚宫大半年,常招孟赢侍寝,孟赢以死相拒,阖闾甚为敬重,派兵保护不敢招惹。不过楚昭王之夫人却不能免,后来竟然有了身孕,只是不知其孕是吴王阖闾的还是夫差的。其后吴王阖闾之弟夫概悄悄回国自立为王,再加上楚臣申包胥哭于秦庭七日,借来秦兵,吴王阖闾只好带吴师回国,伍子胥与楚人相约,若楚国将太子建之子胜请回,封以大邑,则安然回国,楚人答应之后,伍子胥才引吴军回国,打败了夫概,夫概逃到楚国,楚昭王见他勇悍过人,封于堂溪,号为堂溪氏。公子胜回楚之后,被封为白公,筑白城,以白为氏,人称白公胜。楚人见郢都残破,便另筑都城于江汉之间,名新郢。”
伍封道:“楚昭王夫人之孕,莫非便是颜不疑?”
任公子点头道:“楚昭王夫人有孕之后,阖闾和夫差不能断定其腹中是何人之子女,索性将她留在楚宫。楚昭王回宫的第二月,夫人便生下一子,她羞于见人,生子后便自缢而死。楚昭王心知此子是阖闾或是夫差之子,欲杀之,但此子毕竟是自己夫人之子,不忍下手,索性使人将此子送到了吴国。这就有些麻烦了,阖闾不知此子究竟是其子还是其重孙,宫中养之十月,终有一日,阖闾道:‘观此子容颜,似夫差多一些,与寡人无甚相似,应是吾重孙无疑。’便取名为颜不疑,交给夫差,只是其来历不正,也不好入王室之册,从便由夫差养大,以为亲信。”
伍封失声笑道:“此事想来的确有趣,十月儿的容貌怎能作准?颜不疑这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任公子道:“这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如非颜不疑之母,伍氏一族多半仍在楚国为高官;若非令尊大人,吴军不能入楚,也就生不出颜不疑了。是以大将军与颜不疑之间的关联颇深哩!颜不疑常常叹息,说大将军是他当世第一的克星,二人并生于世,恐怕这也是天意罢。”
伍封苦笑道:“在下倒当他的当世第一个对手,常有忌惮之心。”
任公子道:“大将军与夫差有兄弟之亲,颜不疑见了大将军也要称一声王叔,助亲抗敌,有何疑哉?”
伍封道:“阁下与颜不疑深谋远虑,但何以见得颜不疑便会嗣立为吴王呢?”
任公子笑道:“此事我们自有安排。夫差诸子无一人有颜不疑之才,颜不疑剑技兵法都是上乘,余者王子姑曹是吴国第一勇将,不过粗豪少谋,王子地多谋而少决,王子季寿胸无大志,均不足与不疑相抗手。”
伍封叹道:“虽然颜不疑厉害,但夫差在用人上从来就无贤明之处,再加上伯嚭嫉贤妒能,颜不疑未必能有作为。”
任公子道:“这件事又与楚国有关,眼下的楚王是楚昭王之子,说起来,颜不疑与楚王既不同母又不同父,名义上算是楚王庶兄。这楚王之母是越国公主,幸好已死,楚越虽然亲些,但死了的亲属总是比不上活着的亲属,楚王与颜不疑名义上总是兄弟。夫差也正是因此才认了颜不疑为子,日后颜不疑即位,与楚国便成了兄弟之国,或可抵得上楚越之亲。”
伍封道:“原来如此,就算在下有意相助,一则夫差伯嚭未必愿意,二则在下是齐国大夫,怎好跑到吴国去?”
任公子道:“自从越军袭吴,太子友自杀之后,夫差常常后悔将令尊赐死,他知道民心不附,还特地在海边立了潮神之祀,以令尊容颜塑为神像。伯嚭虽然常有怨言,但自从越军袭吴之后,夫差便不像以前般信他了。此番夫差有意请大将军回国,伯嚭也无可奈何。不过依在下之见,要大将军弃齐国之业而事吴国,多半是我们一厢情愿,是以我们已另作安排,一是将大将军的身份已告知天下,二来已使人在齐国活动,说服齐国君臣派大将军为使,到吴国后暗助吴王。”
伍封惊道:“什么?”
任公子道:“大将军,在下不妨直言相告,如今不仅吴越齐三国已知道大将军是伍子胥之子,只怕远在西鄙的秦国也知道了。虽然大将军与越人交好,但越王勾践心狠手毒,多半会对大将军不利。”
伍封笑道:“只要在下不到吴国去,想来越王勾践也不会来找在下。”
任公子叹道:“大将军杀了我董门不少人,连颜不疑和市南宜僚也伤在大将军之手,与我董门已经势同水火。上次朱平漫死于大将军之手,家师便大为愤怒,如今见颜不疑还被大将军斩断了一手,甚至想亲到莱夷报仇。家师数十年未曾出来,此番若是奋怒而来,非同可,幸好被在下劝住。若不用此事来修好,董门与大将军必难罢休。”
伍封见他出语威胁,哼了一声,道:“在下岂是个胆怕事之人?就算是剑中圣人亲来,在下也不会怕了他。在下虽然敌不过他,但未必不能逃脱。若真是将在下惹得急了,便从晋国赵氏借一支大军,不要说董门,连代国也一并灭了。赵氏虽然答应不攻代国,借兵却是可以的,在下领兵攻代,赵氏也不算违了誓言。你们在宋卫设伏,杀了赵氏数子,我兴兵为他们报仇,他们必会高兴。”
任公子脸色一变,知道他所言非虚,这人剑术武技深不可测,就算支离益亲来,说不定仍会被他逃脱。若真的以晋齐之兵相攻,恐怕也大有可能。
他摇了摇头,道:“就算大将军能只身逃脱,但府上的妻妾美姬恐怕难是幸免,到时候一拍两散,又是何苦?何况大将军暗助吴王,对大将军毫无损伤,颜不疑也会感大将军恩德,好处多得很,何必非要那么固执呢?”
伍封道:“在下并非固执,自是不惯被人要胁,何况在下每日在莱夷逍遥自在,也不大想多生事端。”
任公子见他虽然不答应,其实对自己所说的理由也颇有同感,心思也有所动,笑道:“此事干系重大,大将军自要考虑再三,三日之后在下再来拜访,望大将军能够有所决断。事关重大,还请守秘。”
伍封笑道:“在下想去见见颜不疑,阁下会否拒绝?”
任公子点头道:“在下怎敢拒绝,不过颜不疑眼下在城中追寻一人,连在下也难以找到,他找到了人,自会到驿馆找我。”
伍封暗暗心惊,不知颜不疑要追寻何人,奇道:“颜不疑要在我主城追寻一个人,为何不找在下呢?”
任公子叹了口气,道:“这人其实是本门的叛徒,我们自要找他出来,大将军府上虽然高手不少,但能对付他的不过三四人,能擒他的人怕只有大将军了。”
伍封惊道:“什么人这么厉害?”
任公子道:“这人是市南宜僚。他被大将军射瞎了一目,对大将军仇怨极深,我们董门想与大将军释嫌联手,他却大加反对,近日多半来了主城之中,想对大将军不利。如今大将军与我们董门利害相关,自不能坐视不理,被他坏了我们精心的谋划,非要将他擒杀不可。此人剑术高明,大将军须要心出入,若被他所乘,我们便白费心血了。”
伍封心中凛然,道:“多谢阁下提醒,在下自会心在意。”
任公子起身告辞之后,伍封立时命人到王屋城将未来外父公冶长请来,又将玄菟灵、冉雍等人请来,一起去见庆夫人商议。
庆夫人听伍封说完后,沉吟良久,叹道:“董门中人真是厉害,竟能猜到我们的心思。虽然夫差无道,但我们怎也不能眼看着家国宗祀被毁。”
公冶长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否要相助吴国?”
庆夫人点头道:“先夫以直谏而被赐死,为的是保全吴国的宗祀,封儿若能助吴,既可全先夫之忠义,又可保母家之宗祀,为人子者理应如此。”
叶柔点头道:“柔儿在越年余,见越人复仇之心非同可,若真是大举入吴,吴民必定惨遭涂毒。柔儿时时在想,我助越练兵,究竟是对是错?为雪一国之耻而伤一国之民,似乎不好,但天要弃吴,也是必然。”
公冶长摇头道:“夫差视民如仇,倒行逆施,人都说是天弃吴国,依我看实则是人所为之。”
伍封问道:“柔儿,你在越国年余,以你所见,越王勾践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柔道:“勾践雄才大略,可算一代雄主,他能忍常人不能忍,卧薪尝胆,与民同苦,看起来倒象夏禹和周文王,不过我总觉得这人阴沉沉的,胸中另有城府。”
伍封道:“越王勾践能在吴王夫差手下为奴三年,这番忍劲非同可,范大夫次对我说,勾践为人忍辱妒功,疑心极重,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田恒也说此人厉害之处,远胜于夫差。若真被他灭了吴国,锋缨北指,多半会向齐鲁两国大动兵戈。”
庆夫人道:“适才亲翁之言大有道理,吴国日弱未必是天意,而是人为。既然人力可毁吴,必也能救吴。”
冉雍道:“大将军是齐国重臣,若是相助吴国,是否妥当?”
伍封道:“为人臣者必以忠义为本。若损齐而救吴,我必不会为之,反言之,损吴以兴齐,我也不会去做。如今齐鲁新盟,吴国再不敢有北上之心,便成了南方则屏障,若吴国亡于越手。越王勾践必兴霸念,挥军北上,齐鲁两国之兵人数虽众,但素弱于吴越,是以救吴则是救齐鲁二国。齐鲁合盟之后,国君与田恒都觉得和吴为上策,一直在与吴示好,当年少姜嫁吴,齐吴二国怎也算得上有些姻亲。”
公冶长道:“如今夫差有四个庶子,还未立嗣,颜不疑就算得封儿之助,能立大功于吴,但他毕竟是新认之子,比不得其余三子在吴国的势力。何况此人未必是明主的材料,封儿插手于吴事,未必真是长利于吴。”
伍封道:“我已有算计,万一越国攻吴,我便助吴抗越。越国有范蠡文种之智,是胜是负未可预知,若是败了也算尽了对家国的忠义,万一真能获胜,我便抽身而返,日后的吴越争竞我便不再插手。若夫差仍不能退谗兴政,那便真是天弃吴国了,我就算是神仙,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不过真有吴国灭亡的一日,历代吴君的宗祀神主自不能毁,我设法带回齐国,置于海岛之上侍奉。何况我若大摇大摆到吴国,与伯嚭这家伙斗上一斗,想来也大为有趣。”
公冶长惊讶道:“怪不得封儿年纪轻轻便能立此功业,原来真是先见之士哩!”
庆夫人叹道:“封儿想得十分周到,虽然事在人为,但毕竟有未必能为处。好在封儿的智计剑术不弱,虽有凶险,却未必不能保全自身。”
妙公主听了半天,道:“听夫君的意思是要与颜不疑和董门联手了?”
伍封摇头道:“我只是助吴,与董门无甚相干,颜不疑能否嗣为吴王,我才不会理会哩。不过任公子与颜不疑这次来,我便与他立誓,我助吴抗越一次,他们便不得骚扰我的家人。颜不疑这人厉害无比,我一个看不到时,恐怕就有奇祸。”
妙公主叹了口气,道:“这岂不是被他们所胁成功,大大丢脸?”
伍封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不过任公子今日之言,其实是董门的深谋远虑,他们早料到我会答应,任公子才敢大摇大摆入府。只是这件事要国君和田恒知道才行,过些天我便到临淄城去,拜见国君老丈人。”
楚月儿道:“夫君,那市南宜僚只怕真的在主城,不得不防。”
伍封点头道:“月儿提醒得是,眼下府中之人能与市南宜僚相抗者,只有你我和柔儿三人,二位岳丈均不常在府中,鹿儿勉强能敌,久必会败,这人若潜入府中,十分麻烦。”
正说着话,鹿阴沉着脸着过来,道:“师父、叔祖!”鲍兴也跟在他的身后。
叶柔道:“鹿儿,你这是……”,鲍兴叹道:“适才有急使来传信,夫子仙逝了,丧期是夏四月乙丑日,即是上月的事。”
公冶长和叶柔立时大哭起来,伍封与楚月儿在鲁国听过孔子的教诲,一向对孔子甚是敬重,闻说孔子去世,心中大震,立时一迭声吩咐下去,准备起程,赶往鲁国赴丧。
妙公主和田燕儿也闻讯赶来,妙公主叹道:“上次夫君未带我见夫子,这次我随夫君一起去。”
田燕儿道:“燕儿也去。”
伍封这时哪有闲心管谁去谁不去,点头道:“那便同去好了。”
庆夫人早已派人去通知冉雍、高柴和公良孺,当晚他们都赶了来,庆夫人对孔子向来敬重,备了数车之物。 filsarilhl07213443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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