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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死亡降临之前的答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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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在解救唐副主任的时候,美军士兵被老兵们一一搏杀于山林中,做为最后一道屏障的汪奥卿、书里乖和刘三处从背后扑向敌人,当时肉搏的过程极其惨烈,也许是唐俊茹在惊吓中崩溃了,就捡起敌兵掉在地上的冲锋枪,向敌我难辩的人堆疯狂地扫射。

汪奥卿当场身中七弹,书里乖腹部中弹,就连刘三处的左耳也被子弹削了下去!

当湛江来拎着刺刀走近的时候,看着倒下去的老兵,突来的打击让他脑袋里空荡荡的。刘三处捂着耳朵暴跳如雷,他踢飞唐副主任手里的冲锋枪,端着王八盒子就顶住了他的脑门,机头拨开后直哆嗦,可是顶着戳着就是下不去手。

“连长!太他妈窝囊了!弄死他吧!”

湛江来直起身子,回头望着苏垛,她泪眼朦胧地在喃喃着什么,像是在哀求湛江来做出一个决定;因为书里乖要撑不下去了,在地上缩成一团,一口一口吐着鲜血,抢救时间已经不多了。湛江来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执拗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警戒解除……我们回去……”

刘三处狠狠啐了一口,他扣上机头把枪收回腰里,背起书里乖向原路飞奔而去,湛江来见杨源立扛上汪奥卿的尸身也快步离去,忽然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伤痛啜噬着自己的灵魂。老兵们一一向原路返回,而他却被一种力量困在了原地。

“江来……”

湛江来回头望着她,苏垛感到那双眼睛既陌生、亦无助。

这个事件在之后被定义为事故,在六十军的书面报告上,大体上是这样解释的:1951年4月20日黄昏,第十三兵团即直属三十八军特遣班,在到访六十军后参与解救我军遇阻人员,由于地理地貌复杂和战斗方式有异,特遣班一死二伤,迫于当前战役考虑,其后保留档案,并予十三兵团解决烈属问题。

迫于战役考虑,说的就是4月22日发起的第五次战役;当时当地,战役前的紧张程度令此事草草了结,汪奥卿隐密的特勤身份也迫使此事石沉大海,而书里乖大难不死,几天后被送回肃川休养。

唐俊茹在全军通报之后一直缩在军部,有时碰上湛江来,他就会看到唐俊茹眼中流露出的怨毒。这或许是一种先兆,湛江来在随后的作战会议上责备师团盲目鼓吹战斗精神、弱化敌军战斗能力的说法也遭到各部分指挥官的反感,湛江来在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落寞。

于是在22日这一天,三大兵团、直属军及人民军发起了战役攻击!六十军第一b1师作为军团尖刀部队纵深敌占区,割裂土耳其旅与美二十五师的结合部,并血战于三八线以南。

日,一b1师先头部队突破汉滩江,余部与一七九师重新占领汉滩江可控阵地,而这个地点就是湛连在第三次战役发起的时候、抢滩并向纵深突击的地域,其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公里。

24日,一b1、一七九师先后运动于汉滩江南岸,此时在三八线全线出击的志愿军兵团势如破竹;左翼第九兵团已向敌纵深挺进三十多公里,右翼第十九兵团前锋部队突破临津江,并与南朝鲜第一师及英29旅相持于临津江以南。

25日,三大兵团运动于汶山、场巨里、华川一线。此时由于右翼兵团穿插受阻,志愿军五个师团拥挤在临津江沿岸,在成群的飞机轰炸下,成片成片的战士倒在江水中,临津江再次被志愿军战士的鲜血染红了。

26日,历经三个昼夜的战斗,全线兵团呈平推态势,战役前期预设目的并未达到,而与敌军不断的相持也不利于时间上的紧迫性,为打破僵局,志愿军各军团继续向纵深推进,直到29日,志愿军前线部队弹尽粮绝,再次尴尬地停止了进攻。而此时,一线主攻部队与汉城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区区十公里……

4月30日,紧跟军团主力的一八〇师前锋力量抵达退溪院里,此时的特遣班已经丧失了作训参谋的参与能力,他们灰头土脸地跟着师部跑,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这些老兵看着全师官兵与敌军相持于前线阵地,由于缺少后勤供应,忽然涌起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特遣班的老兵们都在潜意识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湛江来感觉到这种阴差阳错就是第四次战役的再次写照,联军认清中国军队的“礼拜攻势”后,往往会在我军停止战役的时候进行反击,这种反击完全建立在此消彼长的态势下进行的,志愿军后勤上的匮乏成为联军钳制的关键。

当时在部署第二阶段战役的时候,志愿军将杀伤目标再次锁定在东线南朝鲜师团上,这也是第四次战役西顶东反的重演;而要在这里提到的是,联军在之后的军事反击中选择了中路突破,恰恰是这一路,演变成了志愿军入朝以来整建制伤亡的最惨一战。

八天以来,一八〇师在发起战役之后几乎是踩着别人脚步走过来的,大仗没有,仗揍了几次,交火的程度不过是营级单位。在龙井及退溪院里两地短暂停留后,兄弟师团即一七九、一b1师配属给十二军和十五军,整个六十军的作战力量只剩下了一八〇师。

湛江来不仅对这个军事调动感到不妥,还对即将展开的第二阶段战役感到质疑,按他的理解,如果第五次战役是成功的,为什么还要打第二阶段?

他苦闷,他觉得这个仗打得越来越离谱了。

于是5月初的一天晚上,杨源立把湛江来拽出工事,他问这个仗还能不能打?整个六十军被调得支离破碎,现在全军就剩下一八〇师了,这意味着在今后的军事行动中将没有两翼保障,这就像后妈养的孩子,吃喝拉撒睡就全靠自己了。

“你这个跨兵团的作战参谋不就是一个例子吗?不是人家的人,不入人家的门。一旦1八0师插进去就是一个孤子,179师和1八1师这两个亲兄弟不在,我们早晚得吃亏呀。”

湛江来点着一根烟,他在旷野间走来走去,听杨源立不住埋怨,郁积在内心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拧灭烟头说道:“你以为我是傻子?我这个参谋放个屁都不响!手里的兵就你们这几头,你能让我干什么?”

湛江来因为过于激动而在瑟瑟发抖,杨源立一屁股坐在地上,听着耳边不断的炮击声,喃喃道:“老弟,我可从来没有在炮兵屁股边上打仗,我是怕呀!一旦常规步兵跟着炮兵移动,在心里的那种窝囊气早晚会急功近利,尤其对立功心切的一八〇师,我怕他们会找到机会盲目地往死里穿插,到时候就晚了,你是作战参谋,如果在建议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是要接受军事问责的,你懂不懂呀?”

湛江来叹道:“我懂,在国内战场可以考虑地理因素做独立运动,但这是朝鲜,我们是在正面战场面对机械化联军,我们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整编制集团化作战,现在军内两个师被调走,运动起来太危险了,只是我不是六十军的人,谁能鸟我这个军外顾问的话?没人听我的……”

杨源立叹了一口气,起身拍拍屁股说道:“算了!我带你出去兜兜风吧!”

当时湛江来有点不明所以,等杨源立把师部的吉普车偷开出来后,这个老宪兵载着湛江来飞驰在旷野中。夜空中的信号弹、曳光弹时起彼伏,杨源立把油门踩到底疯狂地啸叫着。

一路的狂奔让湛江来爽快了不少,当杨源立把车子甩到一座丘顶的时候,硕大的圆月挂在夜空中,老杨倚着车门问道:“还记得那次阻击战不?就是运输队的那一次。”

“当然记得。”

杨源立心有感触地说道:“那一次可够凶险的,是我在朝鲜参战以来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你说人怪不怪?总在死亡降临的时候才会给自己一个答案。”

湛江来转过头望着杨源立,忽然间一个极其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问:“你给了自己一个怎样的答案?”

杨源立淡淡地说道:“我想亲口告诉你谁是九虎头,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试探吗?自从得知杨源立的真实身份后,湛江来总感觉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他拿捏着,这是一种劣势,他借以运输队遇阻的事将话锋引到这上面,杨源立在想什么?他又要做什么?湛江来问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杨源立岔开话题,说道:“你在463高地的时候,是不是也有那个感觉?是不是死亡降临之前也有了一个答案?”

两人在互相注视中沉默着,这是一种心灵上的对弈,湛江来清楚,杨源立肯定知道汪奥卿的身份了,只是他选择了缄默。可是他为什么要打破这种缄默?是源于此时此地的形势?还是他感觉到了某种不安?

杨源立忽然抬起手,指着山丘下的密林笑着说:“去吧,她在那里。”

“谁?”

“苏大夫,野战医院准备调动了,你再不去看看她就没有机会了。”

湛江来怔了怔,他感觉内心的一切都被这个老宪兵看得清清楚楚,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杨源立沉声道:“老弟,咱这几天就要动身往东边去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怎么也得跟她透个气吧?”

“透什么气?她们是独立医疗队的,又不跟咱们走。”

杨源立真想飞他一脚,他说:“这么漂亮的妞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图意你什么呐?你在463活着回来也不给人家通个信,你说你还叫个人了?”

“那是老宋不告诉我她在哪!”

“去你大爷的!她是你的相好还是老宋的相好?你自己没长嘴呀?挺大个老爷们了,还怪人家老宋没告诉你,你也有脸说出来,人家老宋那是故意的,你自己的相好自己不操心,还让老宋告诉你呀?”

忍了!

湛江来摆摆手说:“我去!我去行了吧!你别学老宋那套娘们嗑,叨叨起来没完没了的,我起码也是你的上级!”

杨源立仰天大笑,之前的郁积一扫而光,他从挎包里掏出两个生猪蹄子丢给湛江来,关上车门说道:“给她露一手,就当开灶了。”说完就开车跑了。

湛江来望着远去的吉普车,恍然间明白了杨源立的意思。

死亡降临之前的答案,就是他梦中的雪山神女,也就是苏垛。

德川之战、抢滩临津江、463高地,他对苏垛的感情逐渐清晰,直到在冰寒的汉江水中直面死亡,这份感情才在他的内心中爆发了。

多年以来,他在驴皮血书的悬案中苦苦徘徊,在战争中经历血与火的炼狱,他不是不想接受一份感情,而是身上的重担逼得他无法选择,苏垛就是他的一个梦,一个若即若离,想接受又无法接受的梦。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牺牲,不知道自己牺牲后会以怎样零碎的模样令她伤心欲绝,他承担不起这份感情,他不配,他自卑,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可是他现在想明白了,一次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时候,他给苏垛的承诺其实是一种莫名的力量,他的求活不再是因为一个真相,也不再是与牺牲的战友一起的归宿,他想活下去,他想告诉苏垛:我回来了……

他感谢杨源立,是他让自己的答案在这一刻清晰下来,不会再因为战争的残酷而失去勇气,他要给苏垛一个安慰,他要给这份弥足珍贵的感情一个交代。

当他顺着杨源立指点的方向走到山林尽处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排野战帐篷,医护人员正急匆匆地游走于帐篷之间,湛江来拎着生猪蹄子在帐篷中寻找着,却始终没有看到苏垛。

他感到茫然无助,忽然耳边听到了孱孱的流水声,湛江来像是被附身了一样,循着那水声走进林子,当他在月光下看到一道溪的时候,似乎在瞬间回到了横村,那个雪山神女在挥舞着白被单,在眨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

所不同的是,此时的苏垛在溪边无精打采的,纤细的胳膊挽着浑浊的被单有些吃力。

湛江来走过去的时候,她只是惘然地望着他,他的大手按在她的手腕上,接过被单拧得滴水不剩。他一声不吭,苏垛也一声不吭,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洗一个拧,像两个孩子似的执拗。

直到湛江来把一盆血水倒在地上,才低声问道:“伤兵不少吧……都是哪个部分的?”

“572团的。”

“从哪下来的?”

“不知道!”

“老杨顺了两个生猪蹄子,你回去熬熬汤吧。”

“不吃!”

湛江来咬着腮帮子一把扣上她的手,拽着她向林子里走去,苏垛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哭喊道:“你弄疼我了!你这个混蛋!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湛江来浑身都在颤抖,他突然回过身喊道:“可是我想你!”

苏垛捂着口鼻,一双大眼睛扑打着泪珠,望着湛江来像是一尊木雕,她无力地坐在地上呜咽着:“混蛋!你是混蛋!”

“我是混蛋!我这个混蛋太缺德了!从463回来也不知道给你捎个信,你说我这样的混蛋真是天下少有。你呢,也是天下少有,要不你怎么能被一个混蛋欺负哭了呢!”

苏垛咬着嘴唇一脚就踹过去了,把湛江来蹬出去老远,湛江来故意倒在地上直咧嘴,他说:“踹的好!我的娘们就得这样!”

“臭美!谁是你的娘们!你是天下最混的混蛋,你是最粗鲁的……”她还没说完,湛江来就把她搂在怀里了,他望着苏垛黑亮的眸子说:“再等我一次,这一仗打完了我带你回东北,我想有个家!”

苏垛在他怀里抽泣道:“你说过……我们找个没人的林子开荒种地,林子里有野猪野兔,到时候养两条猎狗,我们再架点葡萄,到了冬天把炕头烧得热热的……这次不骗人,对吗?”

湛江来想起在松林里医院编过的谎话,不由哽噎道:“对。”

苏垛吻上他的额头,轻声道:“那好……这一次……也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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