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山”字档案与九虎头(2 / 2)
两年后,汪精卫在日本策谋下成立伪国民政府,对于重庆方面来说,汪精卫的存在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在重庆负责国军训练的杨源立授命潜入南京,后辗转来到上海。当时国共合作正值蜜月期,杨源立一度接触过党组,两党协商后,由杨源立作为上海方面的联络人,积极推进两党在上海的情报工作,他的代号就是“九虎头”;而在当时,由于环境的特殊,不论是国民党、汪伪政府还是我党,杨源立都有所涉及,他复杂的背景决定了他三重间谍的身份。
在一系列尔虞我诈的残忍斗争中,杨源立一度成为李士群的暗线,这个极佳的潜伏位置让国共两党欣喜不已,一旦杨源立控制了李士群,完全可以造就时事引诱汪精卫的出现。就在明争暗斗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候,军统杀手沈城池为了引诱汪精卫亲自审查一起政治案,贿赂李士群出卖上百个所谓的赤色革命党,这一举动完全背离了国共合作的精神。
在上海工作的我党地下情报人员接连失踪,全部成为沈城池手中的筹码交给了李士群,当时我党保卫局面对莫名的损失,将叛党的嫌疑锁定在了湛予香身上。
当时湛予香并没有怀疑自己的丈夫,这个隐藏多年、行为举止极其低调的军统一线杀手利用湛予香获得了很多宝贵情报,而杨源立是知道真相的,他知道军统为了刺杀汪精卫已经到了不折手段的地步,出卖共产党情报人员不仅换取了李士群的信任,还间接摧毁了我党在上海经营许久的情报。
杨源立在这一时期是十分痛苦的,看着日本鬼子烧杀屠戮,而国人还在彼此残杀,尤其对军统的行为做法感到极度的厌恶。迫于立场,他无法联络我党在上海的情报人员,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中,湛予香为洗脱叛党的嫌疑,在之后的行动过程中被捕入狱,而沈城池也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在76号魔窟,沈城池为了活命出卖了杨源立。
当李士群得知身边的暗线竟然是个老宪兵,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巨大威胁让他寝食难安,就在他准备对杨源立下手的时候,湛予香在就义前写下的血书流于李士群手中,当李士群看过血书后涌起借刀杀人的念头,这也是湛予香与李士群对弈过程中的赌注。赌的就是李士群这个游离于各方的墙头草,一定会将血书私下流出,并多方辗转到保卫局在上海的行动组。而当时负责党组的新任特派员审查血书后,由于缺乏对上海形式的判断,非但没有领会血书中真正隐藏的含义,随后还命令除奸队展开了对杨源立的刺杀。
杨源立侥幸逃出上海后一时心灰意冷,他知道湛予香是为了自己而牺牲的,她的血书一定被我党误判了。当时当地,他想起湛予香的前尘往事一时悲愤难鸣,一个纤瘦的弱女子先后救了自己两次,难以抑制的痛苦让他在回到重庆后婉拒了一切谍报方面的调任。
一年后,杨源立跟随廖耀湘远征缅甸,离开了让他心碎的中国内陆。在缅印战场,这个原宪兵特战精锐发挥了自己最有价值的一面,在他左后肩所刺的九虎头成了他的标志,他辖下直属营在日军口中被称为“虎中之虎”,也是日本军队最不愿意接触的尖刀部队。
1945年日本投降后,紧接着内战爆发了,杨源立所在军团调往东北战场,他一直不敢面对的就是国人相互残杀,四八年辽沈战役,为保护有着知遇之恩的廖耀湘誓死突围,最后一同被解放军俘虏。
当时在中央保卫局眼里,杨源立不论是丰富的特战经验还是扎实的情报工作基础,在国内而言都是首屈一指的,而最让保卫局兴奋的是,杨源立很有可能握有一批散落在民间的宪兵名单,而这些名单的大部分都是潜留在解放区的敌特行动精锐。
按保卫局的话说,这些有着宪兵身份的敌特人员,每一个都相当于一枚重磅炸弹,他们行动的果敢和单兵能力是相当可怕的,一旦这批宪兵精锐得到命令,破坏程度的总和不亚于一枚广岛原子弹。
对当时饱受战争之苦的中国而言,现存的工业基础再遭到破坏无疑是雪上加霜。于是在建国后,新任中央军委总情报部部长李克农对杨源立的问题给予了重要批示,并在开国以后首批重要情报计划中独立列出一个甲级档案,并取名——山字档案。
这个山字档案取自一个符号“”,当时李克农就对山字档案的1号负责人说:这是围棋中“虎”式活棋,其含义是在对局中化险为夷之意,既然是活棋就要活棋活用,我们不搞威逼利诱,我们要讲思想进步,一定要尊重杨源立的选择,我们不能再伤害到他了。
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这个1号负责人恰恰就是在上海下令除奸队刺杀杨源立的中共特派员,他的名字叫孙殿达,这个沧桑中透着一股冷漠的老地下,就是将驴皮血书亲手交给湛江来的人。
令人唏嘘的是,在解放战争结束之后,原来参与湛予香一案的情报人员才认识到驴皮血书真正的含义,只是由于判断失误,成为了我党情报界难以启齿的一个硬伤。
山字档案上轨后,孙殿达前往东北与杨源立接触,当时杨源立由组织介绍,和一个山东姑娘成了家,但是婚姻并未改善什么,反而让他十分消沉,孙殿达可以感觉得到他那种对生的厌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更让他感到任务的艰难。
1950年末,朝鲜战争爆发,杨源立选择重返战场,出于上级的指示精神,孙殿达万般无奈地同意杨源立参加战斗,并划归三十八军一一三师师警卫连,任连长。
这一个决定让山字档案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源于朝鲜战场的艰苦程度已经超过了红军时期,与当今世界的绝对工业化国家对战,每个生命单位都是无法保障的,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孙殿达明白了杨源立的真实想法。在部队开赴朝鲜的前一个星期,杨源立划破了左后肩上的纹身,掌心大的九虎头刺青又被烧红的饭缸烫去了皮肉,杨源立以一种决绝的心态重新走上自己所选择的舞台。这个插曲让孙殿达近一步了解到:杨源立并非是个漠视生命的战争机器,而是自己经历的种种让他觉得有必要通过战争得到救赎,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自杀行为,是一种放弃,是生无可恋。
在这个思想左右下,孙殿达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进杨源立的内心深处,也不可能得到宪兵名单,于是他向上级请示后,中央军委情报处抽调了十位身经百战的特勤战士,最后挑选了汪奥卿做为一线保卫人员调往一一三师,暗中负责对杨源立的一切安全保障工作。
也正是如此,当湛连老兵们在463高地面对死亡的时候,汪奥卿从幕后走到台前,出示了中央军委的授权指令……
“在调往横村之前,我曾经感到命运充满了巧合,因为我详细研究了你的档案后才发现,你竟然就是湛予香的儿子,而你必然在命运的安排下与杨源立相见……”汪奥卿转过一个山道后,续道,“这也是1号始料不及的,在横村之前,我们完全可以保障杨源立的安全,师级警卫连很少出现在正面战场,只是老朱一纸诉状决定了你和九虎头的相遇,也决定了你和我的相遇。”
湛江来默默地抽出一根烟,点着后说道:“因因果果,这就是命。”
汪奥卿看他吐出烟雾,抬起手向他勾了勾,湛江来递给他烟后,问道:“那么在军部里驻留的特调警戒排也是你们的人?”
“他们是从总司令部调来的,并不知道内情,这个事司令部不知道,连杨源立本人也不知道。”
湛江来又点着一根,抽着鼻涕喃喃道:“说实话,老杨走到今天挺不容易,我听说在全茅山的时候他说‘我怎么能是湛江来呢’?现在我明白了,他看过我的日记,知道我就是湛予香的儿子,他是心里有愧……”
汪奥卿点点头:“杨源立是个很复杂的人,这也是我们考虑让你加入的原因,也只有你能解开他心里的疙瘩,那份名单肯定在他手里,如果我们完不成任务,这些单兵能力极强的老宪兵早晚会对国家造成危害。我们当兵的,考虑的就是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为了这个,我也希望你能和他谈谈。”
他说完,湛江来感到冥冥中有某种力量,把他与九虎头这份孽缘又纠缠在了一起,不过这次的坦诚让他知道母亲已然得以正名,他所做的一切也并非徒劳无功,至少走到今天有了值得告慰的答案。
之后,汪奥卿谈到此行目的地,根据军部的调令,保留老兵们三十八军的军籍,原湛连老兵由湛江来带领,作为特遣班调往六十军一八零师,具体任务是对第二批入朝的师团进行经验传授和地理地况的作战指导。
本来孙殿达的意思是要把杨源立接回国内,但是老杨得知湛江来还活着,这下是肯定不会回国了。当初在封锁区的时候,若不是他要开坦克带老兵回去,自然也不会让湛江来自己留下。
湛江来呢,此刻的头衔已经是师级作战参谋了,可是做为跨兵团的顾问人员,手里只有一个班的实际指挥权,他就有点莫名其妙。
妈的,这是升了还是降了?
他就拿汪奥卿涮锅子:“你说你一个中央军委授权的老特勤,咋就不能给我调个团?你给我一个团我肯定把老杨捂在手心里,这个老子跳也跳不出我的五指山呀。”
汪奥卿乐了,他说:“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利,就是给你一个团谁能放心?你和杨源立都是一个德性,打红眼了自己去扑枪子,这个事就不要争执了。”
之后他又听汪奥卿说,老宋已经在火车站等他们了,枪嘎子的眼睛已经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老宋要把这子调回后方。
湛江来点点头,心想老宋啊老宋,你可算干了一件让我满意的事。
顺安东南四十多公里的火车站,说是火车站,其实就是捱着山林的荒草甸子,在铁路一侧立着一根生锈的四棱铁,标有朝鲜方位地标,只是谁都不知道叫什么。
山林里静悄悄的,新发的嫩树芽星星点点,有点写意的味道。在林子深处,一个整编工兵连在原地蹲着,背上的工兵铲没有磨损,一看就知道是新兵蛋子。
湛江来和汪奥卿一行老兵下车后,径直向林子深处走去,刘三处游手好闲的,一蹦一跳地像个二溜子,拍着工兵的短檐帽笑道:“这家伙,一个个像鹌鹑似地,别紧张!啥事没有!”
磨盘一脚飞过去,把刘三处踢出去老远,一旁的枪嘎子就说:“别埋汰新兵,当心遭雷劈。”
刘三处捂着屁股火辣辣的,那些蹲在地上的工兵咯咯直乐,老兵油子被他们的笑容吸引,不由仔细地望着他们;这些二十上下的新兵还不知道前线是什么样子,也许还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是怎样的残酷,只是他们太年轻了,一张张脸还没有褪去稚嫩。
磨盘蹲下身,给一个新兵整理领口,说:“娃,上战场别害怕,护着你身边的弟兄,他们也会护着你。”
老兵们回头驻足,磨盘罕有的柔情让他们感到有些诧异,书里乖就捅着扯火闪说:“这老子是不是在汽车上颠傻了?要不就被女鬼附身了撒?”同志们不置可否,后来磨盘跟老兵们来到林子深处的茅草屋,脸上一直阴沉沉的。听湛江来说,当年在抗联的时候,丢在荒山野岭的都是这个岁数的新兵,缺乏战斗经验,一旦被打散了很少能活下来,磨盘的意思是新兵能做到的就是抱在一起,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在茅草屋,大家看到了老宋,意外的是杨源立也在这里,两人正翻着一箱箱的武器弹药。老宋对大家说,这些物资除了派发下来的武器装备,还有春季军装。
当时的春季军装就是棉冬装之外的三季统一着装,看去是草绿色的,染色质量并不好,洗两次就变成草黄色了。而与解放战争时期不同的是,军装在肩、肘、膝、臀加了厚垫,提高了耐磨度。
这里要提一下军帽,当时统一的是扁平的短檐帽,杨源立这辈子就没戴过这玩意,就算是在前四次战役也是顶着钢盔过来的,他说戴钢盔不是怕死,军人有必要保证自己的有生战斗能力,后来听说要调到六十军,他对老宋提议,班里每人都戴一顶钢盔,是要是抢他管不着,但是必须得备齐了。
这个事挺难办,其实不是志愿军战士怕不怕死的问题,而是国内的钢产量实在太尴尬了,当时只有在大战役情况下,才将有限的钢盔交给一线攻坚部队。老宋就劝杨源立,说你总这么特立独行地影响不好。结果杨源立把这事搞到江师长那里去了,老部下要十来个钢盔当送别礼没说的吧?江师长认栽了,心里就合计,妈的都调走了,还抄自己老部队的家底子,这事做的太没良心了。
总之,杨源立在此刻嬉皮笑脸地对大家说:“钢盔有什么不好的?饿了还能当锅煮汤喝呢。”
枪嘎子是对钢盔情有独钟的,他咧开嘴陪着乐呵,拿着钢盔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湛江来就给老宋使眼色,老宋就拉着枪嘎子出去了。
这工夫,杨源立把盖在武器装备上的帆布掀开,老兵们眼前一亮,盯着各色枪械就像看到了亲妈一样;上好枪油的1半自动步枪,寒光闪闪的1905宽柄刺刀,一挺2hb重机枪,还有充足的手榴弹,其中包括定向曳光弹、磁性手雷、子母手雷和旋扣式爆破筒。
最让老兵们兴奋的是建国之后所制造的首批制式武器——50式冲锋枪。
当时当地,这一款制式冲锋枪是中国军人引以为傲的东西,书里乖是个知识分子,他知道这款武器标志着何种力量,他握在手里就不松手了。宝力道抹着大鼻涕傻笑道:“在军里的时候就听说过,就是没摸到,这回算是开眼啦!”
杨源立又拎着一个口袋放在弹药箱上,从里面抽出一把钩子形状的镰刀说:“在缅甸的时候我就用这家伙,挺顺手,学名叫开山镰,有的地方叫柴镰,前几天调走的时候,我和当地百姓换了几把,谁要觉得趁手就拿走。”
宝力道抽出一把上下打量,宽柄五寸余、刃长一尺、刃锋像个鹰嘴,砍劈起来非常顺手;他要了一把,磨盘和刘三处也各自顺了一把。湛江来与汪奥卿对望一眼,前者越加感到杨源立的独特。
也许杨源立在南京大屠杀之后,自身的道德标准已经完全改变了,在自我求存的基础上,湛予香的牺牲又成为了他一生的羁绊,这让他把战争成为自己宣泄情感的一种特殊手段。湛江来何尝不是如此,不断地牺牲让情感上的伤痛越积越浓,残忍的杀戮只是对自己的报复。
某种程度上,湛江来和杨源立有着相同的轨迹,这也是汪奥卿让他打开杨源立心结的原因。湛江来知道,解开杨源立的心结,同时也就解开了自己的心结。
当老兵们收拾停当后走出屋外,枪嘎子正蹲在地上抹眼泪,身旁的老宋看了一眼湛江来,他点了点头,后者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老宋这是说服枪嘎子了。
湛江来等他和老兵们告别后,拉着枪嘎子走到没人的地方,他捏着嘎子的肩头说:“调到后方也是战斗,多培养些神枪手,到时候我收你的徒弟。”
“连长……我是不是孬种?还是你嫌弃我了?我知道自己咋回事,自己的眼睛闹瞎了一只,你要说嫌弃我……我还能好受点……”
“傻孩子,老哥什么时候嫌弃你了,这仗不能再让你打下去了,你不仅年轻,还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你就是宝贝疙瘩呀。回去让老宋张罗一下,和崔姑娘把事办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就等着你下崽子了。”
枪嘎子抽噎着给湛江来跪了下来,他说:“哥啊!你保重!嘎子给你磕个头!”
湛江来摸了摸嘎子的头发,转身汇合老兵向林外走去,在他们和工兵连上了火车后,老宋和枪嘎子目送他们离去,火车翻滚的烟尘逐渐消逝,再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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