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抢滩!血色临津江(2 / 2)
此刻,只要在峡道中架起两挺重机枪,别说是湛连这一百多个人,就算是整个后续部队都会成堆成堆的死在这里。
他忽然感到自己被梁大牙暗算了,如果他知道眼见是这个景象,别说是军直属调给他,就算是给他一个团他都不能干!这任务实在太凶险了,他提心吊胆地指挥部队向前冲锋,只要过了这两百多米长的峡道,湛连就有可能逃过尽数覆灭的厄运。
也许是湛连突击的过于迅速,也许是打在最前面的7班太过凶猛,当南朝鲜守军见峡口被攻陷,已经没有了任何坚守的意义便连滚带爬地撤往后方。
他们本可以在峡道居高临下给予志愿军致命的打击,却在战意上丧失了斗志,一批批溃兵生怕抢不上撤退的汽车,将伤员撇在一旁慌不择路地逃往二线,有些来不及上车的敌兵就把军衣军帽脱个一干二净,于是在山体工事的后面,无数穿着白衬衫的逃兵在夜色中只有被圈在一起集体投降的命运。
当湛江来带着连队赶上7班的时候,看到杨源立的脸上有种异样的凶色,越过他才看到一处山沟里全是南朝鲜的逃兵。
蛮牛上来说:“这帮王八犊子真不是东西,明明举手投降了,可等我们上来的时候,竟然对我们的弟兄打黑枪!”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尸体,那是湛江来在辽沈战役的时候就跟随在左右的老兵,现在瞪着眼睛死不瞑目。
湛江来的眼睛红了:“全他妈给我突突了!”
“别开枪!”老宋跑上来止住准备执行命令的蛮牛,拉着湛江来说,“纪律呀!俺的祖宗,你脑袋上还悬着铡刀呢,可不行胡来呀!”
湛江来阴着脸,眼睛瞪地像铜铃似的,他紧紧攥着骨灰袋说:“你说这叫打的什么仗?人家大炮坦克往死整我们,我们拎着自己脑袋冲上来那叫一个爷们,可是冲上来他们就投降!投降就投降!可是为什么要打黑枪?这么阴损的败家部队还不如日本鬼子来的爽快呢!”
石法义苦着脸说:“纪律毕竟是纪律,缴枪不杀说了好几年了,再说咱也不能跟南朝鲜士兵一般见识,我看还是继续穿插吧?”
这时杨源立可就不干了,他也没打招呼,重新换上满匣的弹药,拉开枪栓就突突开了!
这下可把大家吓坏了,等一匣子弹打光后,只见山沟里的降兵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吓得裤裆里屎尿横流,全都晕死了过去。
原来杨源立那一梭子都打在了对面的山沟上,他气得咬牙切齿,转过头说:“这要是在缅甸的时候,还等你们这些当官的来呀?老子早把他们干死了!”
虽说没打死,可这也是犯纪律呀,石法义就暗自记了一笔。
可是在磨盘眼里这也太拉风了!之后在全连的突击作战中,这老子的语调可就不一样了,逢人就夸杨源立是带种的,是汉子,是草莽英雄,挨着的和不挨着的全往人家屁股上贴。杨源立不知道这事,但是磨盘在单方面冰释前嫌了。
据说在战后,在沟里的这批南朝鲜降兵被我军收治后,有几个落下了毛病,生理上的问题再也不能自理了,这多少也是为那些冤死的老兵一个交代。
湛连短暂的休正后,原来一百五一人的队伍牺牲在临津江南岸的就有三十多人,突击一排几乎就剩下了一个班,于是这个3班并入了连部,大家简单的啃了一口土豆后,便趁着夜色继续向南而去。
整个三十八军穿插于中路的山脉之间,突然的爆炸和交火不时传来,这让漆黑的大山显得格外令人心悸。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逃兵丢下的零散物件,在湛连突击过程中,接连端掉了三个型的区域步炮阵地。到了午夜的时候,突击二排已经跑在了最前面,其后依次是突击三排、连部、机炮班,每个梯队之前相距约一公里左右。
在这里为什么一定要提到这个次序呢?是源于湛连的疲劳程度直接决定了一次致命的遭遇!
当时连部位于连队中央,前面的突击排越插越远,身后的机炮班由于装备沉重,仅有3班做为掩护在侧翼运动。连部在准备翻过一座山包的时候,湛江来就望见左侧的矮树丛有点阴森森的,这个时候他跑的气喘吁吁,右腿总感觉使不上力气,嘴里也溢出了血丝。
老宋在后面看他歪歪扭扭的,就跟上去说:“撑不住别勉强,来!老哥背你!”
湛江来浑身的伤确实已经到了体力极限的临界点,他咽了一口吐沫压下喉咙间翻腾的血水,撇开老宋盯着山包上的矮树丛说感觉不对劲。
老宋以为他说自己的身体状况呢,非要背着湛江来走,后者跟他说不是一码事,老宋就说:“扯火闪在前面,佛爷也在前面,他们过去都没出事你还担心个什么劲。”
湛江来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就和连部的八个战士翻上了山包,就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老天爷作弄人,一阵狂风吹过,那矮树丛就被吹散了,他们刚爬上山包顶,就看稀稀松松的树丛后现出十来个穿着伪装的敌兵!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穿戴诡异的美国兵,这些人的手里端着精的冲锋枪,另一手还攥着黑漆漆的军刀,离他们最近的两个美国兵正围在步话机前瞪着湛江来。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双方都在一刹那间呆住了!紧接着又各自端起冲锋枪互相指着,美国兵只是瞄着他们没有开枪,也许是怕志愿军的后续部队听到,他们就嚷嚷着外国话,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连部的战士也瞄着他们吼,身在最前面的老谢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美国兵,身子打着颤喊道:“放下枪!都把枪放下!”
“不许动!妈的把枪放下!”
“谁也不许动!”
“放下!妈的放下枪!”
湛江来在当时或许是唯一一个还能沉住气的人,他看美国兵脸上涂着浓黑的伪装油,在夜色下眨着各色的眼珠惊慌地盯着他们,有的还不时向他们身后看,这让湛江来知道,如果机炮连在这个时候上来,双方就会在这相距不足3米的山包大开杀戒,像敌我这种近距离的火力,几乎没有人可以存活下来。
湛江来在身前的老谢晃动的间隙下突然把枪扔在了地上,迅速地掏出手榴弹在美国兵眼前晃悠,然后抬起手掌向前推,他是示意美国兵向后退,这个举动稍微缓和了气氛,敌人慢慢退,连部的战士也向后退,就在双方逐渐要拉开距离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石法义由于太过紧张,手指勾动了波波沙的扳机,一排子弹就倾泻了出去!美国兵在瞬间倒下去两人,紧接着敌人也开了火——即时,激烈且短暂的对射映红了整个山包!
老谢在大家前面,身子喷着鲜血倒在了地上,两个连部机枪手几乎是被集中的枪弹打飞了。在血肉迸射的山包弥漫着蓬蓬血雾,子弹打光了,两伙人又拎着军刀纠缠在一起,湛江来那颗手榴弹始终没有扔出去,扔出去就是敌我二十条命。
他只有仅仅攥着在枪火中扑倒在地,这些从未谋面、没有宿仇的陌生人跌滚成一团,浓重的呼吸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冰寒的残月下炼狱般的延续着。
等机炮班和闻讯而来的9班来到山包时,他们看到王德跪在死人堆中抽搐着,双目瞪得滚圆,当他看到磨盘的时候哇地一声就哭了!
后来佛爷说,那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可怕的哭声,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老谢的脸和身子都被打烂了,枪嘎子的左眼差点被敌人抠瞎,石法义的左手从中指以下被军刀削了下去,老宋则险些被敌人咬破了喉管。最惨的就是崔,这个开朗的朝鲜伙,一笑就咧出满嘴白牙的弟兄被鬼子割了喉,头颅与身子只连带着半点皮肉侧在一边……
当时大家全都惊呆了,好半晌才懂得上前救护。后来雷泽生在翻敌兵尸身的时候发现,这十三个联军士兵隶属美24师,是个身经百战的特别侦察分队,如此凶狠的贴身肉搏只有久经沙场磨砺的老兵才能做得出来。
后来大家在山包下找到了湛江来,他昏迷不醒,身下压着两个美国兵,一个头部中弹,另一个嘴里插着刺刀……
第三次战役发起到此时,已经过去了七个时,由于西线各军凶猛的穿插与压缩,临津江以南一线的敌守军在我军各路军团的纵深下败逃至二线防区,这个由敌联军精锐组成的二线防区的背后,便是南朝鲜的首都——汉城。
此时此刻,由于连部遭到突发事故,早已穿插在前面的突击二排已经联系不到了,杨源立带着7班和八班返回山坡的时候,湛江来微微睁开了双眼,他靠在石头上招来杨源立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杨源立看他右腿的棉裤全是结成冰的血疙瘩,就知道旧伤口又裂开了。
“老弟啊……你疼就吱个声,没人笑话……”
湛江来干裂的嘴唇挤出笑意,喃喃着说:“没感觉了……”
杨源立咬着腮帮子,憋着眼泪没掉下来,他紧紧抓着湛江来的肩头呛了好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哥呀,这个连就先交给你了,苏大夫说得对,我太倔强了,什么不拖累兄弟都是我撒谎,我其实就是想跟大家在一起,现在我做不到了,连部都伤在这里,没一个能跑起来的,我……”湛江来一把抓住杨源立的手,颤声说,“我这辈子没这样窝囊过,你把弟兄们活着带到汉城,我在这里谢谢你了,我相信你。”
杨源立点着头,说:“老弟,没说的,我答应你!”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杨源立知道这一去,连部重伤的战士将孤单地落在这犬牙交错的战区内,也许这一别,就是最后一面了。
随后,佛爷和磨盘等人依依不舍地随杨源立而去,对于他们来说,追上突击二排是战略上的头等大事,军人的性格在这一刻由不得半点优柔寡断。可是心在滴血,在他们逐渐模糊的背后,湛江来似乎看到了扬洒的热泪。
“又下雪啦……”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压下来的雪云一片一片泛着血红色,那也许是照明弹,也许是高射机枪的轨迹,不管怎样,这雪还是由不得世界的兵戗,慵慵懒懒地洒了下来。
老宋凑在他身边,脖子的伤布像一圈牲口套子,他检查了一下冲锋枪,然后哑着嗓子嘟囔着什么。
于是湛江来问:“怎么了?有诗意了?”
老宋抽了一下鼻涕:“俺有点像在做梦……”
湛江来管不了他的诗意,问:“有烟没?给我一支。”
“你咋那么好意思呢?我说湛大头,你咋什么都管俺要呢?”
湛江来咯咯的苦笑,他说:“那老石呢?他有烟。”
老宋在地上摸了一块石头丢在远处,石法义疼的吱牙咧嘴,一看老宋在招呼他,就和伤兵们蹭到两人身边。在这细雪纷飞的午夜,湛江来、老宋、石法义、枪嘎子和精神恍惚的王德凑在一起点着了中朝光荣牌香烟。
他们吞云吐雾,在时有时无的爆炸与流弹声中欣赏着孤寂的雪夜,这是过去的一年与新一年的交替,五个人开始庆幸自己活到了一九五一年。
“你说俺们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呀?”
“算吧……”
老宋盯着老谢和崔的尸首突然哭了:“大头……你咋不骂俺……是我大意了……”
湛江来深深吸了一口烟,芸芸吐出之后说道:“骂你干啥,这事谁也不怨,就怨老天爷。”
他的意思老宋明白,这伙美军侦察分队根本就没想与湛连交火,他们本可以在矮树丛里伏击二排,也可以伏击三排,直到连部过来的时候还在继续执行潜伏任务,只可惜老天爷作弄人,非得把那层面纱毫不留情地掀开。
“命,我们的……他们的……都是命。”湛江来说完拧灭了烟头,他端起波波沙换上子弹盘说,“在这里就是等死,这个我等不来,死不死得我说的算,由不得老天爷。”
四人看着这个铁汉在月色下直起身子,凛凛的寒风中,湛江来衣裤破损,周身上下伤痕累累,可是看去却很伟岸。
后来老宋在蓝皮日记中回忆道:那一夜我面对的不是身体的伤残,我的意志已经在肉搏中消亡,可是当我看到连长在山包上站起来的时候,我也站了起来,心底里有个模糊的感觉,就是这个巨人会给我方向,他给了我一次机会,一次蜕变。
之后,五个人将尸体掩埋,相互支撑着在雪夜中一步步追随湛连的踪迹,他们跌倒了又站起,再次跌倒的时候就干脆在山里爬,直到一天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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