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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初露端倪,阳德之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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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心里可有点发虚,他面前的这个大汉不是别人,就是在横村把他们警卫连揍得鸡飞狗跳的磨盘!

这时老宋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过来,一脚飞上磨盘的屁股说道:“狗改不了吃屎,赶快给大家道歉!”说完露出憨憨的笑容,对上海大夫和年轻连长说道:“打扰大家了,俺们是来找三三八团直属侦察连连长湛江来的,请问同志他在哪个病房呀?”

上海大夫被磨盘晃的直发晕,他整理白大褂带着这些粗俗野蛮的老兵们来到湛江来的病房,后者正和杨源立并排躺着呢。

磨盘一看湛江来像个死人似地躺在那里,眼泪就荡开了,他扑在湛江来身上哭道:“脑袋!老盘子来看你啦!你睁开眼睛瞧瞧我们!你死的太憋屈了呀!”

老宋扯开磨盘,沉着脸说:“瞅你个没出息的样儿!人又没死!你疯嚎个什么劲!”

“你瞅瞅他!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呀?”

老宋没办法,就叫随来的两个战士把磨盘死活架了出去,等他关上房门静静地坐在湛江来身边,自己反而没出息的哭了,反正这一刻面对两个活死人也没什么抹不开的。

他哭,嘴里嘚嘚咕咕地含糊不清,哭累了就抽烟,把的病房呛的跟锅炉房似的。

“这么多年啦,还是头一次见你睡得这么安生,俺就多和你唠唠嗑。俺以前说你早晚得把大家打秃了,你却说用你这条烂命去赔……可俺当时不是和你斗气啊,是俺舍不得你。老兵的命多金贵,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说没就没了谁不心疼?咱们这些当爹当妈的护犊子,兵就是俺们身上的肉哇!俺知道你铁石心肠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你多少次躲在没人的地方哭鼻子,你以为俺不知道啊……”

老宋在这个夜晚嘴上没闲下来,从内战说到第一次战役、从东北的荒山林子讲到朝鲜的咸菜疙瘩;有时还提一下军事民主,说湛江来是王八蛋、是搞独裁、是机会主义分子、缺乏党性;不仅搞个人英雄主义,还浑身匪气,总之好的坏的统统捋了一遍。最后天亮的时候,他说累了也哭累了,趴在湛江来身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是胸口闷的慌,还是满屋的烟臭没散尽,湛江来猛地一阵咳嗽,硬生生把自己给咳醒了!

他睁开眼睛往胸口一瞅,好大个憨脑袋把他吓出了一身白毛汗!等他看仔细了,心叫这不是宋剑平吗?莫不是自己死了?在另一个地界看到这老子啦?

他转头看去,杨源立还在那说“我不是”呢;湛江来这才踏实了,心想没死,这老宋肯定也不是索命的鬼魂。

等他费了好半天劲把老宋摇醒后,后者这就又激动了,抱着湛江来的脑袋好一通哭哇。

也不知道最后谁是伤员,湛江来反而安慰老宋,这老哥俩腻腻歪歪地就抱在一起嚎,把过来探视的上海大夫吓的不轻。

磨盘听说湛大头醒了,看那情景是又悲又喜,就拎着上海避了出去,合计合计这次相聚不容易,索性就让他俩腻歪去好了。

后来听老宋说,他们在第二次战役渗透到敌人后方搞破坏,被他们堵住的敌军被志愿军西线军团包了一个大馅饺子,随后又配合主力向南穿插,一路上立了不少战功。

他们一直南下打到新溪,在回谷山休整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湛连的老兵,听佛爷说湛江来在阳德生死未卜,当天他就和磨盘搭军直属的吉普车杀过来了。

湛江来问这老子现在是不是升官了呀?师参谋长了吧?老宋的回答让他大吃一惊,原来不仅是师长老江要升他的官,军长梁大牙也问他愿意不愿意去军直属,就连兵团司令部都要亲自接见他,这老子可谓是一战成名,都觉得是个材料。

只是出乎大家的意料,老宋竟然婉言谢绝了,理由很让湛大头感动,那就是根本舍不得湛连的老兵。

这情谊可非同一般,湛江来就过意不去了,此刻有点惭愧,并且惭愧到了极点。瞅瞅现在自己这个德性吧,人家是官越当越大,他却跟人家活拧了,不仅是活拧了还耽误人家的大好前程,这不是作孽呢么?

“那你把梁大牙给惹毛了,以后不给我兵粮咋整?你还是调到军直属吧,到时候帮我整个山炮啥的也方便。”

老宋说:“臭美呢?上级是尊重俺们的意愿,再说调回湛连也不掉价呀!”

“你少跟我提连不连的,我现在是个冤大头,死活就是一个班长了。”

老宋笑眯眯地瞅着他说:“梁大牙都给你安排好了,都在兔山等你呢。”

湛江来一听这话不由看了看身边的骨灰袋,有兵谁不想带啊?可是他一想起德川城的那些弟兄,心里就像被刀扎了似的。他有些犹豫,随后又说:“我都伤成这样了,刀尖的活儿干不了,你让梁大牙找别人去吧,我看老朱就行,你让他把全团推上去较量较量。”

“你记仇呢吧?老朱其实也挺难受的,得知总攻延时后他恨不得自己带着尖刀营先插进去!可是你知道,战争是有突然性的,你得从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要是现在打退堂鼓,咱们连就得改姓了,到时换了爹你能放心吗?”

“欸我说你是不是团长派来的说客啊?我怎么感觉这里有埋伏呢?是不是又要把我们当枪使?你他妈回去告诉姓朱的!老子手里就这么几个脑袋了!他真要想把我们打绝户了就直说!别他妈的拐弯抹角的!”

“你个死脑筋!现在跟老朱也不挨着呀,是梁大牙把自己的家底子给你做突击队了,你要是个爷们就带他们去前线,在这耍滑头行不通。”

湛江来确实耍了滑头,原因是湛连的建制已经在实际意义上不复存在了,再者他自己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他开始感觉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尤其右腿的伤处不痛不痒的,左掌心几乎被豁开,盯着触目惊心的缝合线,湛江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握住枪。

老宋是个感性的人,他早就觉察出湛江来的异样,对于湛大头而言与其说是身体的伤痛,不如说是心理上的打击。

他坐在湛江来身前点着一支烟,递给他说:“新年攻势就要打响,这次可是俺们中国军人第一次打到敌对国家的首都去,全兵团的人都在等这个机会呐,你这一听打仗后脑勺乐开花的主儿,真就不想去吗?”

“不想去!”湛江来说,“我对攻占别人首都没兴趣,你要是想让我上前线就对老朱说,把原先穿插在德川的老兵尸身都找到!我就想给他们正一个名!别的我不在乎!”

老宋愣了愣,随后抚上他的肩头说:“大头……你自己也知道,他们是找不回来了,你这是为难老朱,也是在为难你自己呀……”

在这个雪色初降的清晨,湛江来听到这句话再一次哭了,他想哄子蛋、想田大炮、想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

“我们都在抗战中走过来,孤儿寡母的,战友就是唯一的弟兄,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哪场战斗都少了一个人少了一块肉,我疼!老宋!我真的很疼!”

老宋也疼,他捏着湛江来的肩头有些抽噎,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悲伤,对湛江来陈述了一遍此来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在湛江来苏醒并回复能力的情况下,带领三十八军军直属部队抢滩临津江,打下第一重镇新邑里,接而会战七峰山,具体的战略战术要到兔山才知道。

老宋交代后又说了一会便退出病房,他是给湛江来思考的时间。

在当时士兵的患病体症并不能代表实际的征战意志,这也是在当时这个世界上,中国志愿军被称为世界第一陆军的基本原因。

湛江来蹒跚地在窗前站下,窗外飞雪飘荡,他握住栏杆苍老了许多,那首东北抗联的调似乎在喃喃响起。

“去吧,老湛。”

湛江来以为是幻境,好奇地回过头看到杨源立盘腿坐在床上,他说:“我跟你去,不然你发疯就没人可毙了……”

湛江来凝视着他并没有惊讶于此人的苏醒,其实自己也是一个病体复苏的特例,何况于一个国民党宪兵出身的老营长呢。于是湛江来挑着大拇哥说:“你真他妈是个爷们啊。”

杨源立确实是一个爷们,在他奇迹一般的苏醒后,这个铁打的精英只是舒缓了筋骨,就在湛江来这个乌龟一样行动迟缓的家伙面前显露了腹肌,六棱六角毫不夸张。湛江来在这个雪花荡漾的冬日,淡淡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杨源立转过身脱下上衣,丰满结实的后背——烧伤、烫伤、枪伤、刀伤,除了伤疤还是伤疤,根本看不到纹身的迹象。

“你说恶心话行,但是别脏了我身子。”杨源立转过身,“现在屋子里也没旁人,咱老哥俩躺会唠唠嗑,怎么样?”

两个人重新躺在床上,湛江来说:“我得向你道歉,这些年乌烟瘴气的,活得窝窝囊囊。怀疑你不是没有道理,你曾是个国民党宪兵营长,在辽沈战役的时候,我们东北纵队没少打硬仗,你带着一个精兵营跟我们干过,咱们是西瓜磕锤头,是多少兄弟搭进去才把你俘虏的。这些话你听得不舒坦,我也不愿意说,可是我这辈子钻山林子走剪径,明面上是抗联的人却活得跟土匪一样,我就知道一个理——这辈子冤得报,仇得复。打日本鬼子我没觉得有困难,难就难在那封血书上了。中国那么大,我天南海北的走哇,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要是个汉子就挺直了站我面前,盯着我眼睛说你不是那个九虎头!”

杨源立沉吟片刻后乐了,他说:“多余,我为什么要说这些没用的?我姓杨的没有你上山的气量,可也有军人的胆魄!在清川江是我说谎了!可你想想,如果我不说你,你就会揪着我的辫子不松手,老子投诚后一遍一遍被你们捋山头都腻歪了!当时调到你们秃子连我都想过,不就是一场仗么?打过来再调回去没什么区别,可是老子没想到打得这么过瘾!我佩服你!敬你是条汉子!我们宪兵出身的不看别的,就看领头的是不是个爷们!你湛江来就是!”

“少他妈跟我衙门面前拜老爷,我就问你,如果你不是九虎头,你们当初身上有纹身的有几个?铜炉身上没有?你没有!到底谁的身上有?”

杨源立转过头,冷哼道:“娘希匹的!难道你们就干净?你怎么就敢肯定是我们国民党的俘虏呢!”

湛江来听完微微一怔!这老子说的完全在理,既然是叛徒,那我党内出现的可能完全大于杨源立的背景,他鼓着腮帮子感到浑身一阵酸麻,在他面前的骨灰袋里像伸出无数条手臂,似乎要把他拖往冥地。

他头疼欲裂,九虎头、营长、国民党、军委保护;这些麻乱的线索让他揪着枕巾不住地唔唔喘息。

一切都有头绪,可千丝万缕在他手中却拧不在一起,明明这个幽灵就在隔壁飘荡,却在沙曼之后摸不着、猜不透。

杨源立的后背没有纹身,事实是残忍的,这个有着最大嫌疑的家伙显然不是九虎头。

当老宋再次进来后,脸上有些阴郁。他看了湛江来的医疗记录,虽然外伤处在愈合后期,但是肺部始终是个大问题。不过杨源立的苏醒就非同一般了,在三十八军攻坚德川城的档案上,这个原师警卫连连长的名号甚至比湛江来还要响亮。

湛江来说,不如让杨源立带着军直属去打仗,他对自己的腿没有信心,可是老宋没答应,他说既然都醒了,不如再检查一下,如果没有大碍就在晚上连夜前往兔山前线。

一方面是回去有个交代,另一方面就算上不了前线,让湛连的老兵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连长也是个心理安慰。

于是在阳德的医院,几个架着硕大眼镜的大夫检查了两人的身体体征,虽然都不赞成湛江来重返前线,可是这头倔驴还是大咧咧地冲了个澡,在澡堂偷窥几个壮汉的背影后,失望之余便叼着烟卷去收拾行囊了。

如今所有线索又断了,他不知道此行是个起点还是终点。

作为一个军人来说,属于他的只有弥漫硝烟的战场;当他整理自己的衣装,重新挎上那沉甸甸的骨灰袋的时候,他忽然间感到轻松了不少。

也许是杨源立的清白让他如释重负,也许是使命的召唤令他重塑了军人的胆魄,不论怎样,路还是要走的,仗还是要打的。

等一行人坐上吉普车,行驶在山林之间的时候,湛江来就乐开花了,他长这么大也没坐过这样的“轿子”,于是就问磨盘:“狗娘养的,你们天天就坐这个东奔西颠的?”

“也不是,咱哪有这样的待遇啊,这是军级用车,老朱那个瘪犊子还为了省口油走八字步呢。”

老宋回过头说道:“现在战线拉长了,原先师级用车都改为军级,团级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跑一趟,俺说老湛呀,你就是最特殊的人,梁大牙可是踹出去一辆车来接你的呀。”

湛江来听着不是味,他忽然发觉老宋有了一种官腔,那种满足与居功自傲的神情让他很不痛快。

其实他并不知道,老宋没有对湛江来说实话,在第二次战役后,梁大牙点名要宋剑平做他的侦察参谋长,那可是一个职业军人事业中的关键一步,老宋用这样的职业信任换取一天一夜的吉普车,为的就是让老兵们再看看湛江来。

湛江来不是傻子,他的不快在反省中意识到了关键,他在车中攥紧骨灰袋,望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林木,不住喃喃自语:“弟兄们啊……指导员赏轿子给咱们坐啦,你们瞅瞅,咱们走的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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