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怎么得抬屁股去汉城了(1 / 2)
rad2原子弹,这个人类有史以来被称为终极武器的恶魔,在朝鲜战争第二次战役后,由时任美国总统杜鲁门再次提及。
而这次提及,在二战对日战争时期也有着某种相同的战略契合;在此前,曾由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并在以后荣获该奖项的丘吉尔在回忆录中说:我心中有着冲绳岛的可怕情景,有好几千日本士兵不愿意投降,等他们的指挥官行完切腹礼后,站成一排,拉响手雷炸死。要一个一个地消灭日军的抵抗,一寸一寸土地征服那个国家,很可能要丧失100万美国人和50万英国人的生命。
那么,这里要提到的战略契合和美国人在这里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谋而合,因为杜鲁门拥有原子弹,这个似乎对核武器上瘾了的美国总统在日本玩了两手后,在朝鲜战争中面对节节败退的联合国军,在某种程度上把中国军人的血性看作了第二个难以征服的存在。于是在华丽的众议院,在无数记者的追问下,终于勉强地挤出了几个字——在朝鲜,我们不排除再次使用原子弹。
而后,1950年12月7日,来至印度的一份联合十三国的提案放在了北京最高指挥层的桌案前,也就是这份提案,让本就在三八线准备停火的中方,再次卷入了血腥的战争中。
但眼前,却不是谈论这些孰是孰非的时候,在第二次战役接近尾声之时,随着战线的拉长,所有机动在朝鲜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最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不是讨论战役的成功与否,而是人类从原始时代便要解决的问题,那就是——吃饭。
在基本达到二次战役目地的大框架内,已经在全茅山扎下根基的后勤保障力量在积极的运作之中,朝鲜人民军多路游击队以此为大后方,为前线的志愿军筹集粮弹,以至于在日后,形成了以全茅山为根据地的游击力量。
当所有矛盾都在这个新年越见明朗的时候,石法义终于在山旮旯的某处钻了出来,从他这个本本党满面春风的笑容来看,好似这个寒冬下了烙饼,夹着大葱把汉城卷在其中,已经一口吞了下去。
在他回到沟里后,那些湛连的老兵都问三十八军现在打到哪里了?他撅了撅嘴不置可否,只是张口就问:“大头呢?起来没呀?”
老兵们都神色黯淡,崔左右看看,说:“醒倒是醒了,就是人傻了。”
“怎么个意思?”
石法义三步并作两步随大家走进山洞,本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是弥漫于洞内的臭气首先让老石不敢恭维,他走上前看着盘腿于草铺上的湛江来,皱着眉头问:“老湛?联系到我们团了,老湛?”
湛江来没反应,手里摆弄着草穗结结巴巴说:“老哥来了……老哥对不起你们……”
石法义捅了捅他,可湛江来还是那德性,他扭头就问大家:“这是怎么了?好生生的怎么崩成这样了呢?”
杨源立靠着洞壁啐了一口,他说:“当初人家去炸工事不拦着,现在还好意思说。”
石法义皱着眉头没吱声,他在人群找了找没有埋怨于他的面孔,最后盯在了苏大夫的脸上,他问:“老湛这是怎么了?脑袋被炸到了?”
苏大夫说:“极有可能,这里没有专业的设备,我们没有办法检查他的受创程度,如果回到北京的话也许会有机会。”
“远水解不了近渴呀!”石法义一脸愁容。他又说,“团里命令我们尽快南下,现在前方战事吃紧,我们不能在这里耗着,你得想个法子把他治好。”
大家听到这话有些不悦,且不说湛江来的实际情况,就算他活蹦乱掉地像个没毛病的野猴子,就按湛连这七七八八的几个人也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可言。这时佛爷问:“指导员,我们连的番号真被撤了?”
石法义听到这露出些许笑容,说道:“我回来就是告诉大家这事的,你们不要有心理负担,这阵子全军都急着穿插,尤其我们师的任务最为关键,现在战役明朗化了,我们先期的渗透任务得到军委认可,所以我们连的番号也可以提出来了。”
这帮老兵在石法义再次解释后才知道,原来一一三师的穿插在当时属于全军机密行动,如果被敌人知道这一战略企图后,将对整个战役带来负面影响,所以他们顶在德川时,敌人仍旧以为是一支胆大包天的北朝鲜游击队,也正是他们的战术得当,才有了一一三师史无前例的穿插。
他们弄明白这事后自然欣喜不已,对于拿枪上战场的士兵来说,牺牲并不是最为可怕的,最可怕的就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
如今摆在大家面前的问题,就是湛江来这个行尸走肉,这头倔驴的昔日风采已然消失无踪,所以大家又另行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两天,有人用针灸,没管用;有人按摩脚心,没管用;有人要暴揍他一顿,当然也不了了之;后来没辙了,干脆陪他唠嗑吧?可轮番下来,湛江来还是那两句。
后来苏大夫向石法义建议,湛江来已经丧失了生理主动能力,不如让他回国修养,老石合计合计确实也有道理,这活阎王已经到了脑痴的地步,干脆向上级请示一下让他滚回国疗养算了。
就在大家万念俱灰的时候,这天晚上杨源立找上苏大夫,就问:“大头真的没药可救了?”
苏大夫这些日子身心疲惫,无奈地摇头叹道:“他内伤外伤基本上都在康复,这些都没有什么大问题,都是时间上的事,可是说到现在这个具体病症,我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头部受创只是一个诱因,在精神方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这么说……是他自己不想好了?是这个意思不?”
“嗯……怎么说呢,你我都知道湛连牺牲太大,这个刺激也许永远像根刺扎在他心灵深处,我想……他的康复希望不大。可是……”苏大夫说到这有些哽噎,她无力地捂着面颊,颤声道,“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他是那么优秀,可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这,杨源立的眼中现出一丝复杂难寻的神色,他安慰了苏大夫几句,便匆匆回到山洞,就在他走到自己的草铺时,湛连的老兵们叽叽喳喳地往洞外奔去,杨源立拦住眼张问:“出什么事了?”
“崔说铜炉他们回来了!”
“铜炉?”杨源立愕然地戳在原地,等大家闹哄哄的散去后,不由一屁股坐在草垫上,他面沉似水,想来想去犹豫不定,直到外面传来欢呼的声音,这才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从行军包中拿出一件东西。
“呀!排长,你没出去看看呀?”
杨源立一哆嗦,忙把那东西搓在草垫里,他抬头一看原来是7班长蛮牛,后者的脸上虽然横着无数道疤痕,但此刻却显得很兴奋。他拉着杨源立往外走,说:“他们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到这,咱们一起去看看。”
杨源立甩手挣脱他,说道:“你先去吧,回头告诉老谢,准备好吃好喝的给他们暖暖身子,我办点事一会就去。”
蛮牛看他转身走了也不好说什么,一双眼睛却落在了杨源立的身后……
第三批归队的战士,是二排长铜炉、迫炮班班副刘三处、机枪班班副沈二转,另外还有二排的十几个战士,他们的归来让大家欣喜不已,尤其是石法义,二排前身就是他带过的通信连,如今大战过后相见自然不胜感慨。
石法义说,别看二排就剩这么些人了,但也算得上沙场归来的老兵,他激动之余就去后勤好说歹说地抢来几个缴获的牛肉罐头,就在全茅山这个山洞里搞了一次严格意义上绝不允许的慰劳会。
那天晚上,这些老兵们喝了不少酒,奇怪的是每个人一斤白酒下肚,却都一直默默无语,石法义本想就着这个机会和大家说说去前线的事,到了此刻,却发现这个慰劳会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热闹。
一个连,一个近两百人的加强连,如今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山洞里,却只有不到三十个人,他们疲惫的脸上泛着蜡黄色,倍受磨难的他们空洞的望着自己的脚面,有的人忍不住了,就将棉被盖在脑袋上默默地流眼泪。
石法义看到这个情景,本打算即兴来一段血脉贲张的演讲也被迫取消,他握着茶缸子心里不是个滋味,这时佛爷给自己倒了一口白酒,这个滴酒不沾的老兵,站在大家面前举起缸子,说:“敬……弟兄们。”
在这个令人心酸的夜晚,在所有人附和佛爷干了一茶缸的白酒后,在另一个山洞里的湛江来却突然睁开了双眼!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缓缓转过头,在他的草铺边,他看到了那本血色依旧的红皮日记!
草铺旁的马灯忽明忽暗,灯芯不住地跳闪,湛江来盯着这本失而复得的日记,双唇在颤抖中嘶哑,他的眼睛在那诡异的红色封面上来回游动,仿佛看到一个的幽魂在日记上飞来荡去。
他痛苦地抬起双拳捶着脑袋,那冥冥中摆脱不了的命运让他生不如死,股股的寒风涌进山洞翻起一页页红皮日记,那沙沙声不仅像是一把把尖刀戳着他的心脏,还如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哀嚎于脑际。
湛江来呻吟着侧过脸,摇着头一下一下磕着洞壁,他歇斯底里的想远离那些揪心的痛苦,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还是不停地闪现出来。
忽然,在迷迷蒙蒙中,他依稀看到早已牺牲的团政委,他吹着唢呐,缓缓放下后微笑着望向他。湛江来哽噎着喃喃道:“老王啊,我对不起你们,你说的对,我这不是在打仗,我这是拿人命往里面填坑,可是我也有苦衷,咱不像以前钻林子打游击啦,今天吃一口明天抢一口。当初国民党不是日本鬼子,正面战场我们不拼咋整?睁开眼就是敌人的飞机坦克大炮,不拿人命去垫怎么解放!我也是个人,我的心也是他妈肉长的!我也心疼我的弟兄!可是你告诉我怎么整?我没有办法!我这条烂命活到今天自己都难受,现在打到朝鲜了,敌人是外家人,哪怕是国民党都会给你留条活口,可是这里拼到最后都得拿牙咬!比的就是一个狠字!老王……我不是孬种,是我真的受不了了……”
“连长?”
湛江来猛地打了个激愣,他瞪着红肿的双眼转过头去,恍恍惚惚中又看到了那位曾经的雪山神女,他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可嘴唇还在颤抖,惊慌和无措让他在片刻后成为了一尊木雕。
苏大夫却泛着惊喜之色,她一把攥住湛江来的双手,看他额头不住滴下的鲜血,又不敢打乱他的思绪,唯有心疼的问道:“驴子,你疼不疼?你在跟谁说话啊?”
“老王……”
“老王是谁?”
“我的团政委……”
苏大夫又问:“你和他说什么了?能对我说说吗?”
湛江来的双眼掠过一丝愁苦,突然抱住苏大夫说:“我在对他说我的疼……”
苏大夫又一次被他搂在怀里,还如当初那样毫无先兆,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心如鹿撞,她无数次的想象是否会再有一次坦诚的拥抱,那将是心照不宣的感情承诺,现在,似乎实现了。
“江来,你还记得在横村的时候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
“你说你说,我当初说了什么?”
“你说……我活着回来,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嗯,现在我告诉你。”苏大夫凑在湛江来耳边说,“我叫苏垛。”
湛江来感到一股温热涌上胸间,他说:“这名字……真土。”
苏垛依偎在他怀里,开始像个雀跃的姑娘,湛江来的恢复让她忘却了少女的矜持,在这个寒冷的朝鲜战场上,只有两个人的山洞外,似乎整个世界的战士都纠葛在这里,如果十多个国家的精锐与两个国家的交锋谈不上史无前例,那么这个单存且纯粹的情感却在人们的意料中开花结果了。
湛江来在那个晚上,谈到了当年在解放战争中的团政委老王,他谈到了战争的残酷,谈到了献身精神,他惊诧于自己的记性如此清晰,或许受伤之后浑噩的日子让他有了更深刻的反省,他一遍又一遍叙述着他的游击队,他的团,他的弟兄。
苏垛没有打断他,因为她生怕湛江来不会再与自己说这些清晰的话,她默许着,为无数男人们血洒战场的英魂求告来生的幸福,同时她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湛江来从童年时代便背负的命运。
当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湛江来疲惫地枕在苏垛的腿上梦呓着睡去,他还是紧握着拳头。在苏垛看来,那更像是一种本能对命运的抗争,所以她深信,这个男人不会轻易的死掉,或许他的命运决定了他的坚持。
她就那样捋着湛江来的头发,在手指掠过双鬓的时候,湛江来的白发让她嘘唏不已,这只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究竟是什么让他的命运如此坎坷多舛?是战争的残酷还是那十年前的驴皮血书?如果这都是真的,对于湛江来而言实在太过残忍了。
1950年12月11日,也就是湛江来枕在美人大腿上说到天亮的时候,湛连的那些老兵油子从王德那里得来连长康复的消息,便一窝蜂的涌进山洞。最先冲进来的自然是佛爷,这老子的脚伤好了七七八八后,行动起来自然如以往风风火火,可是他的秃脑袋一探进山洞又缩了回去,后面的枪嘎子推搡着喊:“连长!我想死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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