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其实如此平凡(下)(2 / 2)
只要她不和其他马深交,她就永远是白莲花一样的歌后。这意味着她和父母也只能维持一般频率的通信,免得让黑子们觉得她是“乖乖女”;她也不能和苹果嘉儿等老朋友联系,因为这些老朋友在黑子眼中看起来是那么“土气”。
斯凡革在业界的地位水涨船高,终于又能耐脱离公司单干了。当然他并不是完全脱离公司,只是以平等的地位继续和音爆音乐娱乐合作,而不再是公司雇员。科罗拉也是如此,不再是公司旗下的歌手,而是平等地跟公司签约。这意味着她和斯凡革的收入进一步提高了。
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一切,一年时间匆匆而过,但一切都好像只是昨天。她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实现了梦想,那么代价是什么呢?代价是她很快有了失眠症,总是需要依靠药物入睡。她一路走来演了太多戏,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科罗拉,是“歌后”还是“拉拉”?
于是她偷偷去看了心理医生,在医生的建议下她决定做一些早就想做的事——帮助其他马。可想而知这个主意遭到了斯凡革的激烈反对,慈善会带来好名声,但会损害“歌后”的含金量。一旦她接地气,崇拜她所带来的优越感就会荡然无存,那些粉丝就不会再拥戴她。
但她一定要做成这件事,即使要为此跟斯凡革大吵一架,哪怕只是一次。最后斯凡革退让了一步,同意科罗拉“偶尔”举办慈善演唱会;如果科罗拉想捐款,那么捐款就必须悄悄地来。这算是科罗拉面对斯凡革为数不多的“胜利”。
……
又一个雨夜,连绵不断的阴雨持续洗刷着马哈顿。科罗拉卸去浓妆,恢复自己原先的靛蓝色鬃毛和尾巴,穿着黑色休闲装独自坐在客厅内。在她的别墅内,装潢是那么奢华有内涵,沙发是天鹅绒的,地板是上等松木,桌子由金丝楠木制成,墙上挂着现代极简主义画作。客厅的冰箱内塞满了高档饮品,每一瓶都价值不菲。每一个房间都被温暖的灯光照亮了。
这个别墅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乏生机。阳台有一些金贵的盆栽植物,但在她眼里依旧死气沉沉,即使看上去很漂亮。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酌从北方雪山空运来的冰泉水(每杯100马嚼子),略有些感慨地望着立地窗外的雨景。
一年前的同样的雨夜,她还住在逼仄、潮湿的出租屋内,一边写自己的歌一边期待实现梦想。当初她幻想着灯火通明的高档住宅里会是什么样子,那些著名歌星的生活究竟如何,现在她亲身体会了一切,却发现没想象中的美好。
她不会虚伪地说这一切不是自己想要的——看看这豪华住宅,谁不想要?她很喜欢这样舒适的住所,但不喜欢为此付出的代价。她应该要为拥有的一切感激,她也的确感谢斯凡革的知遇之恩,但在她的内心,她依旧排斥某些事。
思考再三,她决定出去走走。她披上了一件硕大的防水布,让其他马看不清她的真容(防范狗仔队的必要措施),然后让专职司机带她重游故地。司机忠实地履行职责,扶科罗拉上了豪华马车,然后一路疾驰奔向她曾经生活过的街区。
在马车内,科罗拉放飞思绪。曾几何时,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雨中挣扎,希望有钱坐一坐马车,感受座椅的舒适、放松四肢、闻一闻车内的熏香;而现在她做到了,坐在天鹅绒座椅上,四肢舒展,车内还芳香四溢。她终于可以悠哉游哉地欣赏雨景,但她没有多少喜悦。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经常光顾的乐器行,于是让司机带她去那儿。在路上她盘算着如何跟店主叙旧,也许从坏掉的吉他开始?是了,吉他,她记起店主有一把豪华桃花心木吉他,而她当初一直说以后有机会。现在她发达了,也该兑现承诺了。也许以后独居豪华别墅的夜里,她能用这把吉他聊以慰籍。
然而当马车停在那个熟悉的街角时,她只看到一张“转租”的告示,日期是三个月前,门锁布满灰尘。她有点不敢相信,下马车仔细确认位置,确信没走错,然后又再三检查门锁和告示,确定这家店三个月前就已经关张了。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感到十分遗憾。她没来得及跟店主说她实现了梦想,也没来得及买下那把自己一直想要的吉他……她上次弹吉他是什么时候?好像从签约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吉他,因为她迄今为止唱的一切歌曲都是音爆音乐娱乐提供的,而那些歌用不着这个“平民乐器”。
她选择打转租告示上的电话,但等她找到电话亭打过去时,却被告知是空号。店主会去哪儿呢?他从收音机听到她的“歌后”名号会是什么想法?那把吉他最终被谁买走了吗?这一切她都无从知晓了。
她坐回马车,让司机带她去她之前租住的公寓。路上途径了她以前经常卖唱的地铁站,此时虽是夜晚,地铁仍在运行,马们进进出出,而最吸引她的,是入口处有个马在卖艺。他笨拙地弹着劣质吉他,但歌声很清脆好听。
科罗拉让司机停下,呆呆地看着那个卖艺的。过了一会儿,她让司机给他十块钱(她不能亲自去,以免被认出来),然后再离开。之后她回到了那幢熟悉的公寓,只是门口不见房东太太。她遮着脸悄悄走进去,发现公寓加了门禁系统,进不去。
她往里面瞥,看见曾经属于房东太太的房间的门开着,此时重新装修了一番,里面是一个稍显年轻的马。这个马只看到一个披着防水布的雌驹在门禁附近晃悠,好奇地走上来问怎么回事。
科罗拉本想立刻离开,但她很想知道房东太太去哪儿了,于是扯着嗓子低声问,而这个马回答说房东太太是他的母亲,几个月前摔了一跤就住进了医院,他和他老婆照顾她,偶尔会到公寓这边看看。
“噢,我很遗憾。”科罗拉说。她对那位房东太太印象很好,毕竟对方允许她拖欠很久的房租,而且还时不时给她苹果派吃。
“没什么,她身子骨很硬朗,也许几个月后能恢复呢?”房东太太的儿子故作轻松地说。“话说回来,我能问您是谁吗?您认识我妈妈?”
“噢,嗯……是的,我们认识。”科罗拉压低声音道。“我们……是很久的朋友了。”
“可我听您的声音那么年轻,是她以前的房客?”雄驹问。随后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左右看看,神秘地笑道:“说起房客,我妈妈跟我说曾有一位了不得的租客呢!”
“谁?”
“歌后科罗拉!”雄驹兴奋地说。“您能想象吗?大名鼎鼎的巨星科罗拉,居然曾住在这里。我刚听她说的时候,觉得她绝对是胡扯——科罗拉清高又神秘,习惯独来独往,怎么可能住在我们这儿?但我妈妈给我看了账本和照片,我不得不信。您相信吗?”
“嗯……我相信。”科罗拉听了,更觉愧疚。她自打成名之后,有多久没回来过了?想了想,她给出一袋钱,说:“我跟令堂是很要好的朋友,听到她受伤了我很难过。请您下次见到她,替我表达慰问和祝福。”
雄驹接过钱,追问:“但我还不知道您是谁。”
“嗯……您到时候跟她说‘拉拉’……她会明白的。”说完科罗拉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留下房东太太的儿子在原地满头问号。
马车在雨夜中疾驰,科罗拉在里面浮想联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朋友,苹果嘉儿,但她们已经有一年多没通过信了。她应该回去重新写信吗?可她要写什么呢?她要怎么解释这一年里她都没跟对方写过信?最重要的是,斯凡革不会同意。
也许作为歌后就注定付出这些代价,即使这些代价看上去十分高昂,她也必须感激,因为她取得的好处是那样大,她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
飘远的思绪回到现在,科罗拉回过神来,站在台上面对数不清的闪光灯,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悲伤,随即维持住高冷的表情。她多么想冲过去跟苹果嘉儿说明一切,但苹果嘉儿会怎么说?苹果嘉儿是那么诚实,在信件里也说了这个,她要是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她会告诉媒体吗?会告诉媒体说科罗拉根本不是一个清高、优雅、端庄、受过贵族教育的马,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从镇来的卖艺歌手吗?
也许苹果嘉儿最终不会告诉其他马,但就像斯凡革说的那样,其他马要是知道她跟苹果嘉儿早就认识,她的马设一样会崩塌。也许她所获得的一切会就此崩塌,她能冒这个险吗?
她不知道,也可能这个问题在真正解决之前,永远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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