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追悼会(1 / 2)
和全国其它地方一样,在去世的第二个礼拜,红旗公社也举行了一次以公社为单位的群众追悼大会。会场设在公社中学的操场,那天天气非常的炎热,正是所谓的“秋老虎”,一清早气温就有二十七八度,过了九点钟更骄阳似火。数千人挤在一个没有草的操场上,他们身上散的热量更增加了头顶上太阳光的威力,到会者无不汗流满面,尽管如此,大部分人还都能保持着庄严悲哀的面容。天气虽然炎热,可谁也不愿意不来,因为上面规定这个会只有“五类分子”不得参加。自然不会有人想和“五类分子”站在一条“战壕”里,所以这天“出勤率”几乎达到百分之一百,连一些从不出远门的老人也都拄着拐棍赶来了。
追悼大会原本定在八点举行,可到九点仍然无法开始,老是有人进场,并且不是少数。把全公社那么多社员聚集在一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农民的时间观念总是不那么强。好不容易才大致到齐,主持大会的宣传干事拿起话筒刚要讲话,突然左后方出现骚动,人们纷纷起立观看,但人头涌动,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从那个方向抬出了一个双眼紧闭的老头,人们赶紧打听怎么回事,答曰不清楚。这时喇叭里传出了一个做作的女声:“我们最最亲爱的伟大领袖的逝世,在全国人民,特别是我们广大的贫下中农心中引起了无限的悲痛,刚才有位贫农老大爷因为悲痛过度而昏迷不醒,现正送往医院抢救,我们要学习这位贫农老大爷对他老人家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
会还没开始,已有十多个人被抬出了会场,会议组织者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经研究决定:凡五十岁以上的老社员都可以到操场东面的一个树林里。会场上立刻一片混乱,年纪大的人纷纷向东涌去,一些并不到五十岁的人也混在其中。
这样闹了一闹,会场上的气氛轻松了许多,李俊生借机开梦才的玩笑,说他的老相好声音好甜。梦才楞了一下,问怎么回事,李嬉皮笑脸:“刚才那个在喇叭里说话的——陈妹不是你中学同桌吗?这可是你自己承认过的,现在却装起了糊涂。” 梦才立刻反击:“我虽然和她同桌过,可几年下来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不像你,批林批孔的时候,在一起又唱歌又跳舞,搂搂抱抱,勾勾搭搭。”
两个人便这样狗咬狗的你一句我一句,声音越来越大,鲁忍住笑嘘住了他们。这时候会场已趋于平静,十点三十分追悼会正式开始。
……哀乐声起,会场进入到一片悲哀的氛围中,松柏枝叶环绕的遗像上那和蔼可亲的面容似乎变的更加慈祥,有人开始嗫泣,渐渐地哭声响成一片……突然前排有一个妇女边哭边唱起来:“啊,你老人家怎么说走就走了啊,你是我们的大救星,你比我们爸妈还亲啊,你走了让我们怎么办啊……”
其他妇女一听也赶紧放开喉咙跟着哭唱了起来,顿时会场上哭声唱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大,响彻天空……追悼会终于结束——在一片哭声唱声中结束。这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
乌石知青来的时候以为能早回去,都没有带干粮,现在想回去吃饭显然已不能够,便商量着一起去林里镇子上的馆子吃一顿。半道上恰好有一群刚参加完追悼会的女人走在他们前面,这些妇女虽然眼睛通红,却有说有笑,原来她们正在讨论会场上女人们的表现——讨论哪个哭的悲伤哪个唱的好听……知青们不禁哑然失笑:她们刚才追悼会上的悲伤难道只是一场表演,就如同她们为死去的婆婆哭丧?——这未免有点太滑稽了。
梦才正走着,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肩膀:“梦才老弟在偷偷笑什么?” 梦才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牛头山的“野牛”,他的眼睛也又红又肿——
“野牛同志也来参加追悼会了?眼睛怎么……也哭成这样?” 梦才做出关切的样子问。
“我哭个,眼睛是被你们组那个王八蛋王东生打的。”
鲁插进来道:“他怎么会打你呢?你不是和他好的就像穿一条裤子,那天还帮着他要来打我吗?”
“野牛”并没有太在意鲁的幸灾乐祸,转过脸看了梦才一眼,“那天只是碍着情面跟着去了,并不是真正去打架的,这点你们张老弟是清楚的,当时王东生想打你,我还在中间拉架说和,对不对?”
梦才点点头:“对,是这么回事——你和王东生为什么闹翻了?”
“还不是为女人,城关公社有一个女知青对我特别好,这王八蛋看了眼红,要我断了和她的关系,好让给他,我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怎么会做这种窝囊事?于是两个人便动手了。”
梦才笑道:“你这个大块头怎么反被他个子打成这样?”
“我开始根本就没想过和他打架,没想到这子会趁人不备先下手,而且手会这么毒,专打人的要害,往死里打——等我清醒过来要和他算帐时,他那帮狗党却装着拉架,不让我动手。”
过了片刻,“野牛”愤恨的说:“这笔帐老子总有一天要和他算——梦才,你有没有种,哪一天我们联手把这子收拾了?”
梦才摇摇头:“我不想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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