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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姐”杏儿敲了几下门推门走进来。
天色已暗,卧室里点着一盏烛灯,摇曳的灯影里,董宛坐在桌旁低头看书,见杏儿进来,她抬起头轻声问道:“杏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董宛的面容娴静淡定,声音也柔和如水,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扰了她的心湖。杏儿踌躇片刻才说,“宛姐,都怪二平,大少爷让他买酒,他就这么听话买了那么些,现在大少爷自己关在外书房,那些酒全让二平拎进屋里去了……”杏儿担心地说着。
董宛只是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定定的,弯成非常好看的弧度,像蝴蝶的翼翅,杏儿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那一排密密的漆漆的睫毛如同扇一样遮住她的眼帘。
“我知道了,杏儿,天晚了你快回去睡吧”
对于董宛平静的语气杏儿有点失望,还想再说什么,张张嘴,却只是答应了一声“是”字,她犹豫不决地退了出来。
落红轩里静悄悄的,偶尔传出一两声书页翻动的声音。杏儿站在落红轩门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宛姐变了,大少爷变了,二少爷也……怎么会这样呢,她原以为宛姐回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现在的大少爷和宛姐之间比以前的情形还更让她难受。
外书房里,团团灯影映照在沈子商的脸上,那漆黑的眉毛微凝,深眸里具是苦痛,手里握着的一杯酒还是满满的,但指关节发白,杯子仿佛就要在瞬间碎裂。
当夕阳斜照的时候,他走进了落红轩,没想到会遇见她。在落日溶金的光晕里,她仍着着素净衣衫,身姿匀亭,面容贞静,恍忽间他如看到水仙初绽。
听到脚步响,她回转过身。一双澄静的眸看向他,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任何微澜,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被她的平静击伤。原以为她的怜悯,她在他面前的卑微,她细微如尘的体贴更能唤起他的隐痛,更让他无法忍受,可是现在才知道,那一切都抵不过她对他的漠然。
在她平静的目光中他该走开,该冷漠地毫不在乎地走开,可是他的脚像灌了铅,移不动分毫。他只能看着她慢慢转身走开,那两扇门缓缓地在她身后关闭。
“咔”的一声,再不见她的身影。他听到心里有什么在断裂。
清醒,为什么要清醒?!清醒的时候他心里有无数的魔鬼在嘶吼,他们嘶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不堪。心魔,他永远无法战胜的心魔,很多时候他的心已经不再受他自己驱使,他们自做主张做出让他后悔痛恨的事,可是他无力控制……
生病的时候,快要死去的时候,他的心却像明镜一样清醒着,他痛苦,明明知道做过之后就会后悔,明明知道疼痛百倍于她,可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心魔又附在他的身上,他张牙舞爪,他丧失理智……他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她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她柔软的手指轻抚着他就像清露化解他的疼痛。那一刻,他想紧紧抓住她,他是病人,一个完完全全的病人,他需要她,不能离开她,他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这个借口,这样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关心和陪伴。
但是明明心有介蒂,明明知道她走的这十天里一定已经发生过什么,可是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愿去问,只怕想一下,他就无法承受,只怕问一声,他就会失控。
那一天还是来了,当生病再也不能成为他的一个藉口,他想抓住他们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恰恰让他全线崩溃。
他是刽子手,而她怎么可能还会选择陪在一个刽子手身边?连他自己都憎恶自己,爱与恨,他与她,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董宛,爱恨同体,爱之深,恨之远,它就像双面魔鬼,如果无法战胜,就只能是他瓦解。
“她,爱的是我。你知道吗,她爱的是我……”爱的是我……是我……沈子贸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去。
她不爱他,不爱他……!她为什么不爱他……?
这是他心里最隐密的刀疤。他捂住了胸口,不能再去想,可是贸儿的话还在耳边。
他信了,从贸儿说出这句话时他就信了。从董宛慌张地掩住那张写着“婚姻自由论”的报纸时他就信了……从贸儿从落红轩冲出来第一次对他横眉冷对时他就信了,只是那时,他不敢去想,不愿去想,怕去想……
他害怕去证实董宛并不爱他的事实,那就像用刀子剜了他的心无异于让他去死。
他抓着心口,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慢慢滴落在酒杯里,腥红的血像花一样在透明的酒中缭绕绽开。
究竟是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让他爱上她,而她却是让他永远都不敢正视她的那个人,他的心魔因她而起,他的爱恨因她而生,爱恨牵扯,他如履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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