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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天实为之 谓之何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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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儿吃了一惊,接过来看时,不禁垂下泪来。渠公在这帛书上写的是给庆夫人的遗言,原来他近年身子渐差,却一直瞒着众人,自知道寿元不久,随有赴吴就死之念。他本是吴人,少年净身入宫当了寺人,侍候庆夫人数十年,如今要死了,自然是心怀故国,想安葬在吴国祖地。怕伍封知道后不放他走,故而瞒着伍封,写这帛书,让他交给庆夫人。心想等伍封看到这帛书时,他已经葬于吴国了。楚月儿心想,眼下渠公入吴近年,只怕早已经归葬了,想起这老人对自己姐妹视若亲女,不免十分伤心。众女传看这帛书,都不禁垂泪。渠牛儿放声大哭,惹得公敛宏也陪着他大哭,声音极响。

伍封闷闷不乐,自从他离开成周便诸事不顺,连连见到故人去世,先是赵鞅死了,被迫在绛都停了许久,然后又见任公子、赵飞羽、平启、田燕儿,还有那丫头非,都先后亡故,自己被迫在代地停了三个月。其后被支离益一路追杀,死了数十下属,等打败了支离益,鹿又无缘无故出走,至今不知下落。好不容易到了海上,又中了展如的诡计,死了许多下属不说,还弄得自己这四五十人流落海上,整日与风浪争斗,未知何时才能回家。此刻又突然见了渠公的遗言,知道他所言必实,眼下只怕已经归葬于吴国某处了。想到这诸多事情,又想起先前被这大鱼倒拖了不知道多少里,心情自然是奇差无比。

梦王姬缓缓道:“人固有死,不论是早是晚,终要生离死别。我们由到大,由少年到老迈,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要见到多少。当日父王亡故,梦梦也是抑郁不乐,后来总算想得明白了,只要我们活着快乐,死者便会感到安慰。”伍封默然良久,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王姬言之有理。”他将渠公的帛书抛入海中,道:“老商,我们可有人受伤?”商壶道:“都没受伤,不过丢了些许东西,都不太要紧。”伍封点头道:“你去将大舵修好了,我们好再赶路。”梦王姬见他只一阵间便镇定如恒,心知这一年多行程中生了太多事,自己这位夫君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十分成熟稳重。

商壶拿着那面当舵的金铁大干,与一名铁勇正想将备用的木杆插入,重新立舵,商壶忽然惊呼道:“什么东西?”话音未落,由海中中忽然冒出一张巨口,露出白森森如利箭的长牙,猛地探上木筏,向商壶一口咬落,商壶大吃一惊,“哇呀”怪叫,只因这巨口出其不意,来不及缩身躲避,幸好他身手敏捷,将大干向巨口上格去,“咚”的一声,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退数步。那铁勇顺手将商壶后扯,不料那东西仍然能前伸少许,一口咬落,那铁勇才哼了一声,整个上半身被咬落了一半,当时惨死,跌入海中。

众人大惊,伍封等人惊骇之下往筏尾的海上瞧去,只见白浪翻滚处,无数黑鳍形如角形之舵,由四处向木筏游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其甚快。

楚月儿惊道:“鲨鱼!”伍封见鲨鱼奇多,心如电转,知道若与楚月儿去杀鲨鱼,一时间可杀不完,到时候木筏上的人便大有凶险,心知这与先前不同,先前那巨鲸只是想摆脱铜链的纠缠,并不想伤人,而鲨鱼却不同,看来是存心想以人裹腹,眼见海上这大片鲨鱼,自己这四五十人只怕够不上群鲨一顿饭。忙道:“快走!”

众勇士立刻操浆,向鲨少处划去,情急之下,人人奋力,这木筏先前被巨鲸拖转早已经不辨方向,此刻众人也不知道东南西北,只知道海上已经起了风,正好顺着风向,专往鲨少的海面上划动。

楚月儿道:“先前巨鲸受了点伤,或是其血腥将群鲨引了来。再加上这铁勇……”,伍封心中大为伤痛,这铁勇随他万里奔波,经历大战事,竟惨死在鲨口,不禁怒气上涌。只见海上鲨鱼越来越多,黑鳍剖着白浪,无数白线般随在木筏后追来,虽然众人奋力,可这木浆只有二十枝,同时二十人划动,其余人的帮不上手去,再加上无舵控制方向,木筏行径弯曲,是以木筏怎么也及不上鲨鱼的度。

商壶此刻将金铁大干用粗木杆穿扎好了,做成大舵,但看着木筏后面紧贴的鲨鱼,不敢将舵放下水去,怕被鲨鱼一口咬断。圉公阳因战马都在筏后木栏中,怕鲨鱼撞断了栏咬马,顾不得木筏摇荡,急向筏尾跑过去。筏尾紧跟着的那鲨鱼忽地由水中跃起来,大半个身子越在木筏上,张嘴向圉公阳猛咬,圉公阳吃了一惊,忙打了个滚躲开。便听“轰”的一声,鲨鱼虽然咬空,却将筏尾的护栏压断。商壶大恼,哇哇大叫,倒退数步,右手从背上取出大叉,奋力向那鲨鱼射去,“卟嗤”一声,叉头直插入这鲨鱼的两眼中间,深达尺余。那鲨鱼猛地拍水后翻,叉尾的铜链套在商壶手臂上,扯得商壶踉跄踏前一步,好在他力气不,扯着铜链将叉拔了出来。只见一串血花翻处,这鲨鱼已经浮在海面上,尽管还未死,周围的鲨鱼立刻拥上来,雪齿森森四下里嘶咬,水花、血珠四溅,片刻间这鲨鱼便只余骨架,往海底沉下去。

众人看得心惊,浆手更是奋力挥浆,圉公阳翻入马圈,让战马躺下,按伍封的法子用竹竿将马压住。群鲨闻着血腥越狂暴,四面向木筏围过来,便见几个操浆的铁勇被撞倒在筏上,手上的木浆只剩下半截,原来已经被鲨鱼咬断,幸好人未被咬着,筏上还有少许备用的木浆,铁勇立时操浆补上空位。楚月儿见势不妙,忙将自己和伍封的铁链连在一起,一端系在帆竿上,手执一端,飞身跃于水上,在木筏四周飞旋,笔管长矛不住下刺,将两侧的鲨鱼一连刺死了四五头,这才手扯铁链回到筏上。群鲨自然向死鲨围过去,这么耽搁一会儿,木筏两边的鲨鱼便离得远了些。

这时木筏猛地一震,筏头撞上了一物,原来已经撞上了筏前的鲨鱼,筏头虽不太尖,但众人操浆力大,竟将一鲨硬生生撞死。伍封见四面都有鲨鱼,只要有丝毫耽搁,便会被困死在海中,就算能撞死几头鲨鱼,毕竟划不动木筏,单看先前那头鲨鱼能将上半身跃上木筏来咬人,便知道这木筏上绝不安全,只要群鲨四下里跃身上来,再加上木筏晃动,这四五十人何以藏身?伍封见机甚快,只是这么一转念头,早已经提着铁戟站在筏头,他挥动铁戟,在筏头撞上前面鲨鱼之前,便一戟刺下去,也不管是否刺死,挥臂将鲨鱼向侧旁挑过去,那鲨鱼硕大之极,被他一挑之下,飞出了六七丈远,木筏为之一沉。当日他在鱼口中伏,也用此法挑动大木。眼下鲨鱼虽比大木重,但伍封的力气比那时已经大了数倍,是以颇为轻松。那鲨鱼被伍封挑起,喷溅着血花落水,立刻被其它鲨鱼围上去。伍封一连刺挑了五六头鲨鱼,总算清除了前路,将群鲨诱到了两旁,在群鲨围咬死鲨之际,木筏已经闯出了群鲨的包围。

众人奋力挥浆,又换了一班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鲨鱼又追了上来。伍封忿怒道:“为何这些鲨鱼阴魂不散,紧盯着我们不放?”梦王姬道:“或是先前杀鲨鱼时,有血迹溅在筏上,一时间还未被海水尽除其味。”妙公主道:“若被它们追上来,我们不免再杀,说不定又有血溅在筏上,岂非没完没了?”伍封道:“我们造的竹箭正好用上。虽然竹箭射鲨不死,但只要将鲨鱼射伤出血,其它的鲨鱼便会去嘶咬,或可减其追。哼,它们伤了我的人,非得大杀一阵为铁勇报仇不可。”

除了浆手外,众人都拿出连弩,搭上竹箭。这竹箭无箭镞箭羽,轻飘飘地不能及远,准头也差,不过用来射二三十步内的鲨鱼还是可用。一时间竹箭如雨,群鲨中箭者甚众,每有鲨鱼中箭,便引得群鲨上去嘶咬,木筏飞快划走,众人停箭不射,只见身后海上如同煮沸了一般,群鲨翻滚挣腾。木筏离鲨群越来越远,远远看去,只见身后黑压压一大片黑鳍蠕动,间或露出森森的白牙来。

商壶趁机装好大舵,众人怕被鲨群赶上,奋力划动木筏。此刻海风渐强,众人顺着风一口气划了一昼夜才敢歇下。伍封看着昏暗的天色,道:“白昼无日、夜间无星,我们的木筏这么一路划着,究竟是向哪个方向?”梦王姬道:“这风可越来越大,若再有风雨就大大不妙。上次我们在余皇上还觉得难以抵受,现在若再遇到那样的大风雨,这木筏可就难了。若是有个岛避一避便好可。”楚月儿道:“是啊,那日在大龙上遇风雨,之前也是这般天气。”伍封道:“以前柔儿最懂观天之法……”,妙公主叹道:“若是鹿在这儿,就算没有司南,也必能辨识方向。”伍封道:“我们先停下来用饭,既然老天爷有意以风相送,我们就顺其自然,不管木筏被吹到哪里。只是海上风大浪高,我们可得多作准备。”

众人暂将筏停下来,伍封与楚月儿用铁链牵着下海捕鱼,众水遁者在木筏旁面守着,每见海草或由于海水面上的鱼便捕捉,他们都是水中高手,虽然海风渐渐有些急劲了,也起了浪,但半个多时辰仍已经弄了许多鱼鳖海草。

众人见这风来得虽慢,却是越来越急,心忖这海风刮了一昼夜,渐渐急劲,就像人由慢渐快地走着,心知这场风蓄势已久,若再大些,这木筏可就十分难以支撑。众人心里都在耽心,不过谁也没说出口来。

圉公阳喂了战马,又让马横躺下来,用竹竿轻轻压住。庖丁刀这些天一直有准备,每日多造一点干粮,轮换保存。只是瓮中食水已经不多了,众人用饭之际,庖丁刀看着天道:“有风便罢了,只盼还下场雨,否则我们要断水了。”伍封举着翡翠葫芦晃了晃,听着里面的声音,苦笑道:“幸亏那日上岛前,月儿替我灌满了酒,这些天我省着喝,眼下也只剩下半葫芦酒了,看来到了莱夷,自然就戒了酒。”他将酒倒了些在海中祭那铁勇,不住地叹息,甚觉伤感。

伍封见天色由昏暗变得黑了,乌云层层叠叠,感觉甚重,仿佛整个天比平时压下来了数万尺,一看就知道要下大雨。因为无法辨别方向,见风浪渐剧,也知道再过几个时辰,这场风雨终要来临。既然总是要来,四周海上不见些许6地影子,只好硬着头皮靠这木筏与老天爷搏斗了。他吩咐大家休息,养好气力精神以备风雨,反正众人忙了一昼夜,也着实辛苦。众人仍穿着衣甲,将细藤缠腰,将另一端系在木筏上,各自倒头睡觉。因为上次有公敛宏细藤被扯断,所以这一次大家都十分谨慎,将细藤系得格外牢实。这木筏上地上渗水,躺下去不免湿衣,但身上海上,这也是必然之事。

伍封想了想,将商壶的大叉拿来。那叉尾的细铜链子长达二十丈,伍封将一头扣在筏的木柱上,中间在风帆粗柱上缠了一圈,再拉到筏尾,扣紧在柱上,心忖万一人要前后走动,正好抓着链子而行,众人都赞这法子甚妙。

伍封与楚月儿也用铁链系腰,这木筏宽有八丈,二人的铁链只有三丈长短,因而不敢连在筏中间风帆柱上,而是连在风帆驻与筏侧正中的筏底竹木上,二人一边一个,就算入海也有一丈左右的活动余地,免得筏旁再有鲨鱼,却远不能及,只是一人只能照看到木筏一侧。二人闭目倚着,时时睁眼看看天色。风浪越来越大,过了两个多时辰,海上巨浪滚滚入潮,将木筏高高荡起又抛落,好在木筏十分阔大,不致卸翻。人虽在筏上难以立足,但坐卧护杆之旁,又有细藤扎住,不怕被掀落海中。木筏上的风帆虽然已经卸下来,却随着巨风飞快飘动。这风帆正好斜靠在帆柱上如同斜壁,固定好后,伍封与楚月儿便坐在帆下。

天上终于下起雨来,这雨来得甚快,伍封先是觉得数滴大雨珠子跌在面上,等抬头看时,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众人分两班坐在筏尾和筏头,顶上有旧帆布遮盖,只感到细细的水丝渗入。伍封和楚月儿却坐在筏中间风帆底下,只能遮挡一边的雨,是以片刻间二人已经浑身湿透,但他们并不敢挪动,因为就算到了梦王姬处,早晚也要被渗入的雨水浇湿。

众人在余皇上也曾见过海上这狂风大雨、泼天巨浪,那时已觉得惊天动地,令人心寒。此刻这风浪绝不于前一次,可他们只有这简陋的木筏栖身,纵算是百人操浆也无用,唯有静观其变挨过去,福祸安危全凭天意。

昏天黑地之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听“嗤”的一声长响,顶上遮盖的帆布被巨风硬生生撕裂开来,众人都觉得心惊,这帆布是海上大舟所用,格外结实,竟会被风吹撕裂开,可见这天风之巨。也可能因为这帆布旧了,又有了些细裂缝才会如此。不过帆布四角扎得十分紧凑,帆布不能飘飞,只是四下裂开,转眼间已经成了四五片在雨中飘着,“哔驳”剧响。其实在帆布裂开之前,众人早已经浑身湿透了,是以并不十分要紧。不过暴雨击打在脸面上,难以睁眼,让人颇觉得难受。

伍封和楚月儿虽然自持艺高,对此情形也是束手无策。若只是他们二人便不在乎风雨,海上风浪激荡,但深海之底多半是平静的,只要尽力潜到海底去便感觉不到海面上的狂风巨浪。可其他人却没有这种本事,二人自是没可能抛下众人到海底藏身。

猛可地一个巨浪将木筏抛起来,便听一迭声响,木浆断了数根,众人紧抓着护栏,心忖这浪非同可,才这一转念间,前浪未歇,下一个巨浪又至,木筏一侧被掀起来,斜立在海面上,众人往木筏另一侧滑过去,幸好有细藤系在木筏上,否则大部分人必定撞断护栏跌入海中,众女不禁惊呼。伍封见势不妙,还未来得久说话,忽地又一个巨浪袭来,挟着前两浪之威,三浪积,叠起了六七丈高,排山倒海般压过来,便听轰然巨响,众人满头满脸被海水猛浇,就像有数十人各执水盆向同一人头上泼下来一样。木筏本就斜立,又被巨浪疾掀,剧震之下,竟然直立起来,因为木筏表面有人马辎重,巨浪虽缓了下来,木筏去缓缓翻了下去。只听筏上众人大呼失声,战马也悲鸣不绝。

伍封和楚月儿仗着身手高明,抓着木筏中间的帆柱,倒没有手足无措,但筏上其他人都捆扎在筏上,若等到木筏底覆朝天,众人必被压在筏下,如不能尽快挣脱,必然被淹死在筏底。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人能挣脱细藤,但面对连绵不绝的如此滔天巨浪,就算是精擅水性的水遁者只怕也难以幸免。

伍封心中惊骇莫名,情急之下,急忙展身跃起在空中,奋力向木筏掀起的一侧边上猛力推下去。他和楚月儿的用力法子与人不同,就算是身在空中、水里,也能与天地自然相合,运劲力与脚踏实地无异,是以身在空中,仍能全力推筏。他的力气奇大,此刻又是全力而,只听他大喝一声,竟然硬生生地将木筏掀起的一侧推得覆过去,再用力下压,“轰”的一声,木筏回落水面上,溅得海水四射。

虽然天色阴沉,但伍封仍能看到海面上数丈高的大浪滚滚而来,心知不妙,若再有前番的三迭巨浪,木筏早晚又会被掀翻。此刻他不假思索,跃入海中,双手抓住木筏边上的粗木,奋力与巨浪相抗。

可这木筏被急风所吹动,在海中并不是直行,是以巨浪也并非由一侧而来。楚月儿知道情势紧急,也学伍封的样儿跃到另一侧海中,靠人力到抵挡风浪,免得筏覆人亡。筏上的人为避水寒,都将衣甲穿在身上,伍封和楚月儿身上虽有衣甲,但丝毫不影响在水中的行动。

伍封只要见巨浪由己侧袭来,便逆着浪势将木筏往下扣压,以此来维持木筏平行于海上,虽然他神力惊人,但这大自然之威委实可怖,每一下都抵得上举那雍鼎时的力气,过不多时,便觉得手臂酸软。

伍封暗觉奇怪,楚月儿的力气只及他三成,但她在另一侧也是同样的风浪,连自己也觉得十分吃力,为什么她仍能控制住这木筏?这海上满是风啸浪鸣,就算是大声疾呼,声音也传不出丈外,伍封也不好问楚月儿能否坚持。正这么想时,便觉一缕细细的力道由木筏传到手上,这力道细而凝注,除了自己的楚月儿的旋力外,其它力道绝不会如此。伍封先前也曾感受到这奇异的力道,但一心与风浪搏斗,未曾在意,此刻心里一动:“月儿这旋力十分细微,并非想以此力来平衡筏子,而是想告诉我什么。她力气比我,却能稳定木筏,莫非现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他与楚月儿各扶木筏一边,自能细细体察木筏之动向,每一巨浪由己方袭来,这木筏便赶在浪头击到前向楚月儿那一方移过去。这种移法并非浪之所为,而似是有人将筏轻轻拖过去,避开浪头一样。若巨浪由楚月儿那边推过来,这木筏又会提前往己方推移过来。如此便避过了巨浪之锐,使这木筏颇为平稳。

伍封正寻思着,忽然身后一个大浪翻卷掀压而至,他一下子没留意,忘了下压,而是顺手推动木筏,恰好这时楚月儿也用力轻拉,这木筏倏地前移,浪头迫过身后,水面上翻,楚月儿那方又将木筏轻推过来,就这么一拉一推之间,木筏便在浪头表面上一起一沉,轻松避开了巨浪之锐。

伍封恍然大悟。原来楚月儿所用的法子与自己绝然不同,自己是靠蛮力与巨浪硬顶,巨浪卷来时,木筏上掀自己便奋力下压,木筏下沉自己又用力去抬,是逆浪头而行。楚月儿所用的法子刚好相反,全部是顺势而为,只要赶在浪头之前,浪由身后而来则顺势前推,由身前而来则顺势前拉,避过浪头,同样可使木筏平稳。

伍封既明此理,也学楚月儿的法子,顺浪势而为。大凡巨浪来时,浪前必有潜流,伍封借潜流之力顺势施为,再加上楚月儿在另一旁用力方向相同,便觉得费力甚,同时身形游动也用这法子,自觉如此一来身法水性都有长进,心忖:“怪不楚月儿力气比我,却能轻松控制木筏。”又想:“老子之学全在于‘道法自然’,一切自然而行,便可无恙,月儿比我更明此道!”

他们二人精血气力合于天地自然之道,水性又佳,此刻伍封与楚月儿配合起来,把握浪头顺逆,再加上都是神力惊人,只要略用些力气便足以控制住木筏。虽然罡风急劲、海浪狂暴,木筏却被伍封和楚月儿稳稳扶持住,只是略有起伏。

伍封见这法子甚为有效,暗暗高兴,忽然心头微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这句话是让人法自然,乃能成道。又说‘上善若水’,水是极弱,也是极刚,狂暴时惊天地地,沉静时默然侵渗。若能将力道如巨浪、敛如死水,岂非更胜过我伍家的运力剑诀?”忽明此理,心中大喜,细心在海浪中揣磨、体察这种变化多端而又无坚不摧的自然之力。

这海上巨浪来去之势凌厉,尤其是数浪相迭,声威更是惊人。伍封与楚月儿都明白这顺其自然的方法,是以并不觉得难为,只觉得木筏急飘移,也不知道是何方向。伍封在海浪中终日研究融于水之力,大有所成,反觉得一天到晚泡在水中其乐无穷。

这场风雨甚猛,大风一连刮了四日,木筏在风雨中不知道飘了多少里,众人在筏上轻易不敢乱动,在这风雨中无可避靠,自然不可能生火造饭,全靠一点干粮。这干粮最多只供人两日之用,但大风刮了四天,木筏在巨浪中起伏,难以立足,全靠握着连着木筏头尾的飞叉铜链才能勉力而行,不过铜链较细,每次只敢走动一二人。水遁者本在木筏靠边处,筏旁大瓮早接满了雨水,水遁者全靠中间这条细链才能送水给人马饮用,行动十分不易。

伍封与楚月儿在筏旁水中,好在旁边便是接水的大瓮,二人就这么饮些水,春雨四女不惧风雨,给二人送些干粮食用,她们见伍封和楚月儿二人要使力,是以尽力满足他们二人,好在伍封二人食量甚,也吃不了多少。两日的干粮了四日,众人只好苦忍着饥饿。

海上风雨变幻无常,到第五日时风势减弱,虽然仍下大雨,但海上浪却了,晚间风雨都停了。伍封和楚月儿松脱了木筏,靠夜明珠之助在水中捉了许多大鱼上来,楚月儿还捡了许多海贝,回到筏上休息。天上仍是黑沉沉的不能见物,好在伍封和楚月儿的两颗夜明珠十分明亮,梦王姬见头顶上的帆布被撕成了数条,一端仍扎在柱上,叹了口气,只好让商壶将帐篷拿了一顶来,带人用帆布条尾打结系上,在筏上立了帐篷。这帐篷是随军之物,颇为巨大,筏上没有这么多地方,只好折叠了一半,在中间设法折起来打几个结,如同一间屋。

妙公女催促庖丁刀和侍女造饭,其实不消她说,庖丁刀早已经准备妥当,他这人十分细心,木筏出时,他便藏了不少干柴在大瓮中封好瓮口,此刻终能用上。他怕引起火烛,在帐外堆好干柴,拿了片破瓮洗净当镬,由怀中用火刀火镰生火。可这火刀火镰是他每日要用的,自然是随身携带,此刻浑身湿透,火刀火镰也被淋湿,就算他想法子擦拭得干些,仍然打不作火。众人有的也带了火刀火镰,将自己身上的火刀火镰拿出来,可每一块都用不上。他见渠牛儿和公敛宏为了稻种宁死而不用为食,遂也不用稻种,只以大鱼为粮。

妙公主摇头叹气道:“莫非我们只能生吃了?”楚月儿忽想起一事来,道:“夫君这‘天照宝剑’的鞘子似乎比火刀火镰还好用。虽然也湿了,但与它物不同,或能点着。”伍封想起那日在卫国现以宝剑击打剑鞘,能生出极大的火花,可一直未用过。他拔出宝剑,又解下剑鞘,用剑在鞘上击打数下,果然火花四溅,比火刀火镰击出的火星要好用得多,心中大喜,忙起身到了庖丁刀身边,助他生火。他击出火花,庖丁刀用削细的木枝引火,终于燃起一堆火来。众人不禁出欢呼之声。

庖丁刀在火上架上当镬的半个大瓮,放满了水,同时剖贝制肴,等水滚时,众人都饮了些热水。庖丁刀再烧一瓮,等水滚时,放入若干物什,可事不凑巧,才一会儿间,天上又哗哗地下起大雨来,片刻间被将火浇灭了。庖丁刀见势不妙,忙将诸物收到帐中。

妙公主叹道:“我可饿得紧了,看来还是只能生吃。”庖丁刀笑道:“人早有防备,生吃也未必不好。”他将瓮镬内已经弄出的满瓮东西放在一边,众人见里面粘粘糊糊的不知是何东西,无不纳闷。庖丁刀又带着侍女将鱼解开,切成薄片,都粘上那糊糊,用瓮片盛着,交给伍封等人。

伍封看着这些鱼片,皱眉道:“就这么吃么?”庖丁道笑道:“就这么吃。”伍封心忖这玩意儿是生的,怎么能吃?正踌躇时,妙公主早已经忍不住,一连吃了数片,赞道:“咦,这鱼片滋味不错,真是难为刀怎么调出来的。”伍封放了一片入嘴,只觉鲜嫩微酸,滋润甘甜,也不觉得腥,赞道:“好!”梦王姬道:“我觉得这调味甚好,是用什么做的?”庖丁刀道:“人将鲜贝剥开,将贝肉切碎,再配以盐、醢、醯等,便成了调味。这盐是人前几天在筏上用海水晒的,醢是人在岛上用肉制成,醯却是由大舟下来时带的一壶。”

楚月儿好奇道:“你怎么想着要带醯?”庖丁刀道:“这醯除了能煮肴、制酸葅,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大凡这人跑得辛苦了,或是胃口不好,用少许醯便妥当。人向来都随身带有此物。”楚月儿点头道:“醯是酸物,酸属木入肝,五味本可为药石之参考。”

庖丁刀将鱼片分给大家食用,众人都觉滋味甚佳。这几日都饿着,今日总算吃得甚饱。伍封和楚月儿趁风未起,又下海捉了许多鱼,庖丁刀将鱼切片与糊糊混在一起,换一个干净大瓮封口藏好,以作干粮。他怕烟熏了伍封和各位夫人,不敢在帐内生火。伍封笑道:“这时候还哪能理会这么多?如不生火烤干衣服,只怕人人都会感染风寒。”

庖丁刀遂在帐内生火,道:“若起风时,筏子跌荡,非得先灭火不可,否则必会烧着了筏子。”这时圉公阳喂饱了马过来,伍封问道:“阳,我们的马儿怎么样?”圉公阳叹了口气,道:“还算无恙,幸好备足了草料,这些畜牲身子比人可壮健,只是常让他们躺着,有些委屈。”

过不多久,海上又起了风,众人忙灭了火。等风渐渐大时,伍封与楚月儿只好再下水去护筏,如此风止风息,木筏也不知道飘往何处。木浆大多断了,众人也不再理会方向,都知道在这大风浪之下,唯有坐等,保全性命已是十分艰难,还哪能奢想回齐国的事?

筏上众人虽然有帐篷风布遮盖,但筏底是渗水的,是以大多时候都是浑身湿透,只要风雨时便生火烤衣,人人都是说不出的狼狈。众位夫人有裘服避寒,其余人也有狼皮厚裘,可冬天甚寒,过些日子,筏上的侍女不少染了风寒,这风寒有些传染,除了伍封和楚月儿,便只有梦王姬安然无恙,想是因她练过“坐忘”之诀。其它人大都练过玄菟灵巫氏一门的养颜增力秘术,可仍然挡不住风寒。楚月儿只好趁风雨时,上筏替人针刺医治,好在她医术甚高,随身除了带金针之外,夏阳还带了不少她配好的药丸药散,勉强能够应付。

因为有这帐篷,就好像在筏上立了大帆,顺风甚快,众人在筏上浑浑沌沌飘行,不知南北。这一场风雨比前些时那场更剧,不过伍封等人已经知道了应对之法,反没有以前那么狼狈。他与楚月儿在水中与风浪抗衡十余日,早已经熟知海浪之性,水性增进之连他们自己也难以相信。到后来时,只须一手扶筏,另一手还能执铁戟和长矛顺手挑些海草和被风浪掀出的大鱼,扔上木筏。这日伍封正扶筏时,楚月儿忽又传力过来,伍封心忖她定是有话要说,可惜此刻正是风浪紧急时,滔声震天,无法说话。

就这么又飘了十多天,计算日子也已经立春,过了新年。此时已经是公元前474年,伍封一生由到大,从未如此狼狈地过一个新年。

入春之后,风雨渐弱,这日终于风敛雨霁,只见海上风和日丽,四下看去,海面平整如镜,在日光中映出五彩六色来。

伍封与楚月儿上了木筏,圉公阳放脱战马,庖丁刀准备饭食,众女烤晒衣物不提。梦王姬看着日头方向,面色苍白,叹道:“这次可不大妙,原来我们眼下是往东而行,离齐国越来越远,不知道到了何地。”楚月儿道:“月儿却一直暗记行径。虽然路上曾改风向,不过大致还是往东。只可惜我们经过了两处大6地,却被风浪逼迫,无法靠近。”伍封知道她的眼力远胜自己,一迭声让人修葺木浆,准备转向。

梦王姬道:“夫君,这数十天我们这运气可不好,在海上遇到了风浪,若不是你和月儿了得,我们早已经尽数葬身鱼腹了。眼下众人都辛苦了,是否在附近找个礁石,先上去休整休整?”伍封向众人看去,只见一个个委顿不堪,这些遁者铁勇都是体能极佳之辈,竟然也是如此,连商壶也疲惫不堪。再看渠牛儿、公敛宏和那些侍女时,更是一个个面无人色。伍封心生怜意,点头道:“也好。月儿,我们设法……”,话未说完,楚月儿指着前方道:“夫君,前面有好大片6地。”

众人目力不如她,尽力看去,却只见茫茫一片大海。过了片刻,伍封笑道:“果然是有6地,月儿没有看错,快划过去。”众人大喜,操着剩下的十余柄浆,尽力按伍封所指的方向将木筏划过去。过了一个多时辰,人们都见到前面天边一条黑线渐渐显露出来,微有起伏,显是一片极广的6地。筏上人忍不住大声欢呼,立时精神百倍,向前急划。可这海上看6地,看起来不太远,若真要划过去可就慢了,一直到了半夜也未能划到,众人心中不免焦燥。

伍封和楚月儿能够夜视,站在筏头看时,见那6地只在十余里外,此时海中渐渐有不少大礁石,或高或低,有大有。伍封忽见6地上隐隐有火光,暗吃一惊,道:“月儿……”,这时,楚月儿恰好也道:“夫君……”,二人对视一笑,伍封道:“6上有火光,只怕是有人。我们这么闯上去,是否算侵入了别人的地头?”梦王姬与妙公主等女走来筏头,妙公主道:“这地方是否是朝鲜国呢?灵舅舅在这里当国师,我们只要打着他老人家的名头,便可无妨。”梦王姬摇头道:“决计不是朝鲜,朝鲜哪有这么远?万一6上的人对我们怀有敌意,那就糟糕了。”楚月儿道:“是啊,我们的勇士眼下可打不了仗。”

伍封想了想,见附近有一的大礁石,足以容得下上百人,道:“我们干脆将木筏系在石上,人马先上这礁石上休息一晚,等养好精神,明日我和月儿先到6上去瞧瞧,如果平安无恙,我们再到6上去。”梦王姬点头道:“这样谨慎些最好。”

伍封吩咐下去,商壶将筏上铜链系在礁石上,人马都上了礁,烧火造饭,休息不提。晚间只听见海水拍打着礁石,眼见就要到6地,众人心中反而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踏上这未知的6地,将会遇到些什么。虽然众人大都是经历过多次战阵凶杀,可这一路上所遇不如意的事委实太多,是以对前面的行程多了一种莫明的警惕。

众人一直在海上飘流了一个多月,终于脚踏实地,睡了整晚,顿觉精神爽利。虽然这礁石上少有平整的地方,但在众人眼中,却胜过木筏百倍。

次日一早,伍封和楚月儿先到海中觅了几头大鱼,又捉了无数虾上礁,众人饱食一顿,便觉疲累尽去,都急于上那6地。

伍封道:“这片6地远在海外,不知有何异物,未打听明白,切不可轻易上去。你们在礁上休息,我和月儿上岸去瞧瞧,若无风险我们便上去。”他们二人施展御风之术,并肩向6上飞过去。他们一路频遇风险,是以不得不心,此刻穿上衣甲,腰间挂剑,手提铁戟和长矛,一黑一白相映,好在身怀奇术,虽然身有重物,也丝毫不影响飞行。

伍封一飞之间,竟觉自己的飞行度忽地快了许多,心中大奇,道:“月儿,我忽然觉得快了许多,是何道理?”楚月儿道:“我也觉得快了不少。以前施展此技,还要借风力控制方向,眼下只要心念所动,便能任意变化。咦,我们莫非在不经意间,竟然到了完完全全合于天地之境?”伍封恍然道:“我们与海浪抗衡数十日,这海浪也属天地自然,我们不知不觉已经练到了真正的‘合’的境界。以前我们合于力却借于势,眼下力势皆合,已经与天地自然浑成一体,由御风之技精进至真正的行天之术了。”二人想明此处,心中大喜。楚月儿笑道:“以夫君今日之,那支离益是比不上了。”伍封点头道:“不过比你还是慢了少许。”楚月儿道:“这是天赋使然,强求不得,就像月儿无论怎么练法,总是只及你的力量三成一样。”

二人新臻妙境,心中喜悦,一路盘旋回转,翩然如神,这十余里地转眼间轻松飞到。一路下看,却不见丝毫人烟。这海边都是礁石,并无海滩,礁石林立,约有方一里许的地方,礁石之后便是一片七八里的空地,生满了草,空地四周便是低矮的林子。看远处海边时,似乎也有沙滩之类。往内6深处看去,远远地见大片稀稀落落的树林之后,是一片群山,山峦起伏,看起来不太高,都呈浑圆之状,苍翠郁茏。伍封怕梦王姬等人久候耽心,不敢去得太远,见身下所过之地并无人迹,心忖若将木筏停靠礁石,这七八里的空地足以立帐栖身,至于远处再慢慢探查不迟。

二人转身飞回,飘落到了众人驻足的礁石上,伍封道:“这6地甚大,近处并无人迹,上去无妨。”众人大喜,急收拾行装上了木筏,尽力向6上划去,不一会儿到了岸边的礁石旁,商壶将铜链系在礁石上,圉公阳用金铁大干搭上桥板,众人在礁林中觅一条类似径的路窄路,收拾东西蜿蜒上岸,战马也牵上岸去,直到那一片有七八里地的空地,在靠海不远处安定下来。

渠牛儿将周元王所赐的龙伯大旗先插好了,众人将三个帐篷在旗后一排儿立起来,庖丁刀带侍女准备饭肴,圉公阳带几个人将战马牵到地上吃草。伍封听着远远的海浪声,沉吟片刻,让商壶将木筏两旁的大瓮都拆下来,以免海浪推动木筏撞在礁石上,将大瓮撞碎了。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这些大瓮都是宝贝。那些青铜圆盾也都解下来,以备其用。

伍封带着众位夫人在周围看着,只见草地苍郁,生着不知名的花,嫣红紫绿,春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远看林外天际那一片山峦,耳听海边细微清晰的海浪,都觉心旷神怡。

梦王姬低头看着脚边的一道四五尺深的渠,见这这渠形如沟壑,内中干涸,由北面林中一直延伸而来,在平地上蜿蜒而入海。梦王姬道:“这或是一条渠,只是干了,若能引水而来,这块地方便是块福地。”妙公主道:“是啊,我们这块地方可没有水。”楚月儿道:“或者这以前就是水渠,只是水干了,便只剩这条干沟。”伍封道:“要不我们顺着走上去瞧瞧?”众人在海上飘流数十日,闷之极矣,今日脚踏实地能四处走走,正是高兴的事,都笑着答应。

才走出几步,圉公阳上来道:“龙伯、夫人,是否要骑马走走?”楚月儿笑道:“才几步路何必用马?”圉公阳道:“这战马在筏上困得久了,非得让它足跑一跑不可,否则也不会畅快。”伍封知道这战马每日都要外出溜溜,否则就易养坏了,再不能奔驰,点头道:“也好,借此机会溜一溜战马也行。”

圉公阳等人牵马上来,系上肚带鞍辔,众人飞身上马,沿着这干涸的渠催马往林边而去。战马也是久困,此刻足急奔,摇摆着颈上长鬃,仿佛也高兴之极。不过是五六里的路,片刻便到了林边。这林边先是竹林,竹林过去才是树木,甚是幽暗。

看那渠是由林中而来,在林边尽被淤泥、碎石、枯枝、树根堵塞,妙公主道:“怪不得渠中没水,原来是被堵住了。”正说话时,她的红龙往前走几步,前脚忽地陷了下去,几乎将妙公主掀下马来。妙公主惊道:“咦!这马儿怎么……”,便要拍马,伍封忙道:“公主别动,前面这地古怪。”跳下马来,先将妙公主由马背上抱下来,再轻轻托着红马的腹下,将马转了个头,放在实地上。

众人看时,原来这林中是大片湿地,全是烂泥,也不知道是多大的一片。梦王姬道:“这种地叫沼泽,最是凶险不过,人马如果踩上去,便会渐渐下沉被埋没,越挣扎越往里沉。”妙公主道:“可人踩上去,哪有不挣扎求生的?总不能眼看着没顶吧?”梦王姬道:“越动沉得越快,所以说它十分凶险。”

伍封道:“吴国也有这么一处沼泽,叫越来沼,里面有片6地叫固丘。就不知道这周围沼泽内有没有实地踩脚处?否则我们怎好往它处去?”楚月儿道:“我与风儿去找找看。”她带着秋风骑马沿林边上跑过去,伍封等人却低头看着这沼泽,妙公主道:“我们若将这些淤泥石木挖开,是否会有水流出来?”伍封点头道:“这沼泽正因有水,才是烂泥之地。它地势又高,我们若挖开淤泥,必会有水。只是这水质未必好,也不会多,另外水流之时,淤泥必然也会缓缓流下来。过两三日,这渠口上定然又被堵住。”

梦王姬沉吟道:“我倒有个主意。水若的话,我们将这口子挖阔十余倍,水流量便大了十余倍。另外用木竹加上叶草编成高高的厚栅,既能滤水,又能挡住淤泥。至于水质的好坏便不好办了,食水唯有用大瓮盛放,放一晚不用,让杂物沉淀。”伍封笑道:“这主意不错,我们流落此地,这食水一日不可缺少,先得解决此事。”

他让冬雪回营帐去,将商壶叫来,让他带几个人造栅挖泥。此地竹木甚多,伍封先挥着铁戟伐了几颗树,他的劲力惊人,瓮口般粗细的树木,随手一戟便轻松斩倒一棵。妙公主忍不住好笑,道:“夫君这铁戟向来是在千军万马中擒杀敌将之用,眼下却拿来伐树,正是大材用。”

一会儿后,商壶带了几个铁勇赶了来,梦王姬颇善营画,伍封却不擅民政,是以由得梦王姬安排。梦王姬前前后后看了一阵,考虑妥当后,让商壶等人量好地方,伐了数棵粗树和一些长竹,斩成数断,编一道竹木高栅。

正忙着,楚月儿和秋风赶过来,楚月儿手上拿着个陶缶,道:“夫君,这6上是有人的。”众人又惊又喜,伍封忙问:“是些什么人?”秋风摇头道:“我们没瞧见人,不过瞧见有人的白骨在林中,是以知道有人。”楚月儿道:“在最北处有条六七尺的径,中间断了两处,月儿跃身过去看过,沿径一路行出四五里便可出了林子。那边可是大片的绿地山峦,又有一条十余丈阔的河水由山中流出来,正好灌入沼泽之中。”伍封喜道:“林外可看见有人?”楚月儿摇头道:“暂没瞧见,不过找了个陶缶。”

伍封接过陶缶瞧瞧,见甚是粗糙。秋风不住摇头,道:“这陶缶甚差,想是用黏土制成坯子,再用火烧制而成。黏土不耐高温,烧制时所用温度必不甚高,因此陶含颗粒,有些渗水,这么装一缶水放两天必然没有了,比我们家中的须惠陶器可差得多。”伍封想起秋风甚是勤奋,不仅学铸艺,也还学过陶制,笑道:“我们这些人中,风儿对此道算是行家了。”秋风笑道:“风儿只是知道一点,好在公敛宏是专学制陶,一路上我从他那儿又学了些。”妙公主问道:“这缶上粗粗的纹是刻出来的么?”秋风道:“不是刻的,依风儿之见,这必然是用黏土制成坯后,再用草绳在土上压出来的形状,这种绳纹甚是难看,不过总比没有任何纹饰好。”

伍封苦笑道:“我们家中的须惠陶器我可不懂,又是怎么做的呢?”秋风道:“须惠陶器用的是陶土,用的温度极高。是以陶质坚硬,敲一敲能出金属之声,最好的是我们的须惠陶器因用高温烧制,颗粒尽化,融在一起,盛水逾年也不渗漏一滴。须惠陶器行销列国,可是货真价实的。”梦王姬点头道:“这么说来,一是用质不同,二是与温度有关,才会使我们的陶器与众不同,我们王宫中的陶器也都是须惠陶器哩!铸铁是否要更高的温度?”秋风点头道:“铸铁温度更高些。”妙公主道:“听起来这道理很简单,为何其它国的陶器不用这法子呢?”秋风笑道:“这就是娘亲的秘法。常人也知道用陶土制陶,也知道用大窑猛火烧制,可是他们的温度总不如我们的窑内高,是以仍有颗粒,易渗水。”伍封奇道:“为何我们的窑温要高些?不都是烧柴么?”秋风道:“都是烧柴,窑也差不多,不过我们的窑火点起来便会封住口,别人的却不会。”妙公主好奇道:“别人也何不会封口?”秋风道:“别人封了窑口,火便会熄,我们封了窑口,火便会更大。”梦王姬忍不住问道:“铸铁要更大的火,莫非也要烧窑封口?”秋风道:“炼铁自然也要烧窑,不过封窑口也不够其温度,还得用特制的橐龠才行。”妙公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弄不懂。”其实除了秋风之外,谁也弄不懂这烧窑的活儿。

伍封接过那陶缶看了一阵,道:“不过我们至少弄懂了一点,这6上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说不好这6上也有天子、诸侯、士卒,我们这片地方未必是无主之地,若有人来纠缠,只怕要起些争执。”梦王姬道:“我们这片地方虽然不错,但既无水道,又有沼泽包围,别人未必愿意安居。不过这说明了一件事,这6地上的人不太多,否则怎会有地方空置下来?”妙公主道:“我们暂居数日便走,就算有人也无所谓。”

伍封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怕我们一时还走不了。当日在朋来岛上时,我不知道海上的凶险,想扎筏回去,结果凶险重重,险些累你们丧生海上,虽然一路上总算无恙,却被风浪越送越远,到了这地方来,似乎还不如朋来岛。况且此地离齐国只怕有万里之遥,要用木筏飘回去,岂非太过莽撞了?”梦王姬点头道:“是啊,除非我们能造出一艘余皇大舟来,否则决计不能想着回去的事儿。”妙公主脸上变色,道:“这么说来,我们岂非要长留此地?”

伍封皱眉道:“这却未必。我这一路上已经想过,雪儿手上还有一只信鸽,本来早该放回去,告诉娘亲提防展如和田恒,但转念一想,娘亲对田恒是早有提防的,我们的信鸽传回去,娘亲必然会带家勇与田恒兵戎相见,要夺回大舟来救人。田氏势大,我不在齐国,我们的人可斗他不过,徒自送命。”妙公主默然点头,伍封道:“前几天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才知道展如不杀我们,只是夺舟而回,肯定还有其他用意。”

妙公主问道:“他还有啥用意?”伍封道:“你不是说过,娘亲将旋波移居岛上么?”妙公主道:“是啊。”伍封又问:“展如的府第在哪里?”妙公主道:“自然是在主城。”伍封道:“你说战和弦儿回了莱夷,娘亲会不会让他们夫妻分居?又将弦儿接到岛上去?”妙公主愕然道:“不会吧。除了波儿之外,娘亲并没有将其他人接上岛去,问表哥的妻子东屠娇早想上岛,娘亲却暂未接她上去。”伍封点头道:“这就是了,以娘亲的睿智,自然不会无端端让人夫妻分居。我猜娘亲早对展如有所怀疑,只是不敢确定,再加上我又不在齐国,也不好对展如处置,是以将波儿留在身边,以为人质,万一展如有何异动,便要投鼠忌器。”梦王姬没有见过庆夫人,不知道其精明机智,点头道:“此言也有些道理。”伍封道:“其实有一点我是早有疑惑的。在我手下的家臣中,若论为将之久、将才之具,当以展如为。我让展如回莱夷,信中早说了让他当水军统领,但不知为何,娘亲和外父公冶先生只用他为水军之副,想是展如在莱夷所做所为,引起了娘亲的疑心,不敢尽予大权。”

梦王姬道:“如此说来,展如将我们逐于朋来岛上,又将大舟夺回去,其实是想以大舟将旋波换回去?他不向我们和田爷等人下杀手,便是想留下退路,不至于酿成生死大仇?”伍封点头道:“必是如此。娘亲想接我们回去,必要大舟,何况娘亲也不喜欢用别人的妻子来要胁人,是以展如以舟换人自然是十拿九稳。”梦王姬道:“夫君的意思,是想娘亲得回大舟之后,自然会来接我们回齐国?”伍封道:“我们只余一只信鸽,不能不慎而用之。我和月儿一路暗记路径,虽然未必很准,但多少可让娘亲知道大致方位,如今画好方位将信鸽放回去,大舟按图索骥,早晚必能找到,不过时间可说不上来,短则半年,长则数年、数十年,谁也说不准。”

妙公主点头道:“说不定这是天意,天子赐夫君龙伯之爵,将海外之地尽赐给你,此地便是海外之地,未必不能立国。”伍封苦笑道:“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我们数十人的生计。”梦王姬道:“公主说得不错,或者这真是天意。譬如牛儿和宏竟将稻种带了来,只要我们将水渠通了,大可以种稻为粮,水遁者捉些鱼虾,我们再煮海为盐,生存也不太难。”妙公主叹了口气,道:“夫君与月儿既可飞行,又不怕水,大可以凭绝技先回齐国,再派舟来接我们。”伍封瞪眼道:“我怎能抛下你们不管呢?这6上不知道有些什么人兽,不可不防。何况这万里之遥,我和月儿只怕要费时不少,说不定那时候大舟已经赶来了。”妙公主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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