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君子所履 小人所视(2 / 2)
伍封笑道:“引他们来见我。”
蒙猎、赵悦二人进来,恭恭敬敬向伍封三人施礼,蒙猎道:“多谢封大夫的救命之恩,蒙猎终身难忘。”
伍封笑道:“这算不了什么。赵司马怎也有暇前来?”
赵悦叹了口气,道:“午间人与田政顶撞了几句,这人却记恨在心,让执令司马觅人的错处,欲大加责罚。执令司马虽不愿意,却不敢得罪他,便派人偷偷告诉了人。田政虽是暂代主将,毕竟是相国之子、安平司马,权势颇大,人怎拗得过他这卑鄙家伙?就算是左司马病愈,田政回安平之前,多半会让左司马对付人。既然惹不起田政,就只好躲他了,是以瞒着他向行军司马请辞,一走了之,恰好蒙猎也从军中放了出来。他虽救回了性命,却被田政除了兵籍,赶出了营,便邀人到封大夫府上,望封大夫能予收留。”
伍封知道这两人久在军中,经验丰富,可以用上,大喜道:“这是最好不过了,我府上正值用人之际,你们先安顿下来,我再给你们分派差事。”鱼口一役,他带出去的家将折了一半,是以人手有些不足,尤其缺乏高手。
赵悦和蒙猎二人见他一口答应,爽快得很,说话间连“在下”之内的客套话也不说了,显是立刻当了他们是自己人。
二人感激道:“多谢公子!”也不用再称“封大夫”那样见外了。
伍封问道:“你们的家眷是否在城中?我派几个人随你们去,将家眷先接进府来。”
如果不是世代家仆,普通的家将家丁若家眷不在府中有差事,就不能住在府中。赵、蒙二人自然不是家仆,伍封允许他们携带家眷,那是以门客之礼待之,比起其它的家将家丁来,身份要高出很多了。赵、蒙二人见伍封对他们十分重视,无不大喜。
伍傲立刻派了些人随他们去接家眷,又吩咐家丁在东院清扫出七八间房屋。封府的后院是伍封、楚月儿及姬妾婢女所居,东院住的是家将门客,西院住的是府中男仆佣人,赵蒙二人既是门客,便应住在东院了。
伍傲道:“这两人来得正是合适,我看府中人手,确有些不足,万一事急起来,说不定我也要陪在公子和月儿姑娘身边,那府中连个主持大局的人也没有了。”
伍封叹道:“傲说得是,不过,府中日后有公主打理,我也不用操心了。”
妙公主嗔道:“哼,你这意思,定是想日后将我撇在府中,自己出去鬼混!”
楚月儿忍不住“噗嗤”一笑,妙公主羡慕道:“还是月儿最好,封哥哥去哪里便跟到哪里,也没人见怪。我却不得不顾着公主的身份,不能四处行走。”幽幽地叹了口气,大是烦恼。
楚月儿忙道:“公主实在闷时,月儿便留下陪你吧。”
妙公主面露喜色,旋又摇头道:“那当然好,不过,你在封哥哥身边,我就放心一些,譬如说昨日,封哥哥没有你相助还真有些难以行事,你还是随着他算了!其实,真是要你陪我,恐怕你并不大乐意,心中整天会挂住封哥哥吧?”
楚月儿脸色微红。
伍封沉吟道:“傲还是留在府中,情非得已,不必随我在外。这蒙猎和赵悦就不知身手如何,便先留在府中。”
说话时,庆夫人来了。原来庆夫人也知道伍封受伤,是以放心不,走来看视。问过伤后,庆夫人道:“不料我昨日才回伍堡,今早就知你受伤,真是突如其来。”
伍封知道庆夫人在伍堡训练了一批身手不弱的人手,分布各处以探消息,是以临淄城中生了事情,什么也瞒不过她。
庆夫人又道:“城中大夫富豪们得知伍封回城,恐怕免不了要过府探视,我看这几天还有些忙。”
伍封大感头痛,道:“我看那班家伙未必是来看我,多半是借机偷窥公主和月儿的花容月貌哩!唉,要我整日与那班家伙假意客套,还真是件烦恼事,有什么办法躲着他们呢?”
伍傲笑道:“公子便躲在后院,傲就说公子服过宫医的安神宁静汤药,须静睡数日,他们无非是应应景罢了,总不敢硬闯到床边去看吧?”
府中有庆夫人和伍傲应付那班络绎不绝探病的人,伍封乐得清闲,一连数日躲在后院之中,与妙公主与楚月儿笑乐。只有田恒、晏缺和公子高来时,伍傲才将他们引至后院与伍封见面。由于身具吐纳奇术,仗着“龟息”之妙,伍封和楚月儿的伤很快便收口,若不是极剧烈的动作,也不会挣破。
经鱼口一伏,伍封知道楚月儿颇具勇力,胆量又大,日后恐怕能助自己不少,想起从家传的七招伍氏剑术领会的六种运力之法,楚月儿若用于其剑法之中,可大增其剑术的威力,遂将六种运力之诀教给楚月儿,道:“月儿,你先用熟这六诀,我们再慢慢研习,用于你的剑法之中。”
妙公主每早从宫中赶来,晚间才回宫,齐平公也是少有的乐得耳根清静,每日朝议之后,便与晏缺饮酒对弈。
伍封多番设法,想与二女“鸳鸯戏水”,都被二女以其腿伤不能下水的理由拒绝,伍封无可奈何,只好略作变通,与她们“鸳鸯戏剑”。
这日看了妙公主的剑法,伍封道:“公主这几日向月儿学剑,剑法大有长进,也算过得去了,只是身法步履大有不及,难以体会这套剑法中的精髓。”寻思:“那日在林中遇到埋伏,有一人连接我四剑,那种剑法,进攻虽略嫌不足,但用以防御,却是天下罕见的门户严谨,定是董门御派的剑术。以公主的天赋,练这种剑法正是所长。”
妙公主收剑回来,道:“你在想什么?”
伍封叹道:“有一套董门剑法,最合你练,可惜这剑法连九师父也不会。”
楚月儿道:“公子说的是那日在林中,被你放走之人的剑法吧?月儿也觉得公主练那套剑法,恐怕更易有成。”
伍封笑道:“可惜放走了那人。下次若见到,定将他揪回来将剑练来瞧瞧。”走进场中,将那日林中人的四招剑法教给了妙公主。
妙公主学会这四招,高高兴兴地在一旁练习。楚月儿道:“公子,你家传的剑诀十分厉害,月儿用于剑术之中,似乎威力增加了不少。”
伍封喜道:“你使来让我瞧瞧。”楚月儿站在场中,使开了剑术,她果然在接舆所传的剑术之中,巧妙地将伍氏剑诀融了进去,使剑上威力几乎大了一倍。伍封本拟让楚月儿练熟伍氏剑诀后,再与她共研接舆所传的剑术,将剑诀用于剑招之中,想不到楚月儿学得甚快,竟能自己将两家剑术和剑诀相融,当下又惊又喜,赞不绝口,道:“想不到月儿在武技上极有天赋,在武技上的悟性甚佳,这真是意想不到。”
楚月儿笑道:“这六式剑诀的用力之法,其实还可以用在公子的空手格击之术中。”她插剑入鞘,又使出那套伍封所教的“空手搏虎”之技,虽然她练习手足击踢木板时短,拳脚不够硬朗,但用上的伍氏剑诀后,劲力也是大增。
伍封叹道:“月儿当真聪明,我可没想到这剑诀可用在拳脚之中。”遂走下场去练习空手格击,渐渐将伍氏剑诀的运力之法融入拳脚,只觉得威力剧增,心忖:“今日才知道父亲遗下的剑诀之妙,当日父亲威震天南,绝非虚言。”
练熟之后,伍封与楚月儿又对练拆招,均觉对方的剑术和空手格击大有精进。妙公主的武技基础比楚月儿差得太远,何况伍封教她的四招剑术十分奥妙,在一旁练得十分勤力。这时,伍傲带了赵悦和蒙猎到后院来,伍封与二女才收手走回。
赵蒙二人将家眷接来后,伍傲让他二人在府中四下走动,熟悉府内人物,休息了几天。
伍傲笑道:“赵爷和蒙爷闷得慌,不住催我给他们派差,才带来见公子。”
伍封让他们坐下,问道:“那日我听赵兄说过,与蒙兄是同乡,不知你们的家乡是在哪里?”
赵悦答道:“人们其实是卫国都城帝丘人。蒙兄自祖辈时便到了齐国,人本是卫国宫中的侍卫,后任郎中,十四年前从卫国逃来齐国,在此地才与蒙兄相识,因为说起来是同乡,是以颇为相得。”
伍封奇道:“你在卫国是郎中之职,比齐国这城门司马职位要高得多了。十四年前,你应该只有二十多岁,正是前程远大,为何又离卫到齐国来?”
赵悦叹了口气,道:“那时是卫灵公在世时的事。卫灵公有个宠姬名叫南子,是宋国公主,美艳异常,生有一子,取名蒯瞶,被立为世子,南子也被立为君夫人。卫灵公还有个男宠,名叫子瑕,有一次子瑕将吃剩了一半的桃塞入卫灵公口中,众臣见到后十分恼怒,卫灵公反而大喜,说是子瑕因此桃味美,不忍独飨,是以与他分啖,此后卫灵公日日与子瑕一起,连夫人南子的宫中也少去。夫人南子极有手段,借此事多番怒,卫灵公本就惧内,便设法从宋国将南子的旧情人公子朝召到卫国,陪伴南子。其时卫宫之丑声四播,一国皆知,卫灵公却不以为然。蒯瞶那时年长,还生了个儿子公子辄。蒯瞶深恨宫中丑事,派人刺杀其母南子和公子朝,结果事败而逃,到了晋国,卫灵公便立了公子辄为世子。那是十四年前的事,当时国中大乱,人觉得心灰意冷,便到了齐国,投入军中,三年后升为城门司马。”
伍封点头道:“怪不得卫国大乱,原来有此中详情。我听说卫灵公十二年前死了,国中立了公子辄为君。晋国派兵送蒯瞶回国即位,公子辄向我齐国求救,齐国派兵相助公子辄,蒯瞶据戚城,得晋军之助,与齐兵交战数次,双方均未能胜,以致齐晋交恶。后来田恒继为右相后,才与晋暂和,相持至今,息大哥如今领兵在外,便是为此。唉,蒯瞶与公子辄为父子至亲,居然兵戎相见,也是人间惨事。”
伍傲恍然道:“这次晋国的赵鞅赴齐,说不好,也与齐晋相恶的事有关吧?”
伍封点头道:“按理说应是如此,赵老将军这些天与田相国相谈十余次,说不定也有何议定。不过,我看国君也未知道,恐怕是事关重大,赵老将军还要与晋君和智、韩、魏三家相议吧。若能成和议,息大哥也能回到临淄,无须领军在外了。”鲍息忠厚祥和,在伍封心中便如亲兄一样,久在外面,自然有些挂念。
伍封问道:“赵兄在齐国三年便升为城门司马,为何这十一年却毫无升迁呢?”
赵悦道:“人性子不好,常与长官顶撞,又非齐人,是以再也无法升迁。人辞了军职投奔公子,也有此中原因。”
伍封想起那日赵悦与田政顶撞,点了点头,问蒙猎道:“蒙兄祖辈为何也从卫国来了齐国呢?”
蒙猎道:“听先父说,先祖父原是卫都帝丘城外穷户,六十余年前,齐庄公攻晋卫二国,族人尽死于战祸。先祖父年幼幸免,被齐国大夫杞梁收养。当时齐国杞梁、华周二人被称为当世无双的猛将,回军时攻莒,二人单车攻城,战死于莒国。先祖父年幼,随柩到了齐国。”
伍傲道:“傲听说杞梁、华周二人之妻哭夫之时,泪尽继血,哀痛异常。酒肆坊间,更传杞梁之妻孟姜哭夫之时,齐城崩陷数尺,从此后国俗为之一变,齐女哭夫,与列国大不相同。”
蒙猎续道:“先祖父年长之后,投入军中,被列入巡城司马手下。或是天赋异禀,先祖父对缉盗侦凶之事颇为擅长,后为巡城司马,一生擒拿要犯无数,军中戏称为‘大猎’,是说任何凶犯在他手中,便如寻常猎物一般。后来先祖父年迈,先父也入军中,同样也任巡城司马,军中称为‘猎’。先父荐人入军不久,退归家中,三年后,人也升为巡城司马,先父大是奇怪,说我们蒙家莫非子子孙孙均都是巡城司马之命?大笑之下便亡故了。”
众人听他们祖孙三代均为巡城司马,大是有趣。
妙公主格格笑道:“现在军中叫你什么‘猎’呢?”
蒙猎道:“这一点先父是大有先见之明的。他称说先祖父为‘大猎’,自己为‘猎’,若是人也从此职事,岂非成了‘细猎’、‘微猎’?是以为人起名‘蒙猎’,也就不虞有‘细猎’、‘微猎’之名了。谁知人果然也当上了巡城司马,军中只好仍称人为‘蒙猎’了。”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无不大笑。
伍封忽地心思一动,问道:“蒙兄祖孙三代为巡城司马,家传的缉盗擒凶本事,想来大有独到之处吧?”
蒙猎道:“那是当然。这一点人却不是胡吹,任何盗贼犯案,人都有办法寻出线索来。人名字中的这个‘猎’字,岂是白叫的?”
伍封道:“若是有人潜入某府之中,偷物杀人,还放火烧屋,蒙兄又会如何去侦办呢?”
蒙猎道:“这就要到现场去看看了。天下间只要有不法之事,即便是妖魔鬼怪所为,也会有破绽露出来。纠拿盗贼凶犯的本事是否高明,其实就看搜寻蛛丝马迹的本事。譬如说偷物,定会有拔闩、撬锁、破门、钻窗等行为,拔闩撬锁多是惯偷,破门钻窗就不一定了。假如是钻窗,凭窗大就可判断其身材是否高大,窗上都有铜钩,若挂落碎布残线,那人的身手就平常,什么都没有的话,身手还算高明。再说杀人吧,又有……”,伍封见他絮絮叨叨地大有道理,摇手笑道:“先不必说了,蒙兄的本事定是非常了得,此刻我便带蒙兄去侦办一件案子。”
楚月儿道:“公子,月儿也去。你们要去相府,月儿正好去看看二姐。”她甚是聪明,一听盗书杀人,便知伍封要带蒙猎去田恒府上。
伍封赞道:“月儿心思颇敏捷哩!那就一同去吧。”
妙公主不依,也要跟去,伍封知道她的性子,万一在相府遇到了田政,定会大加叱骂,弄得田恒面上不好看,生出事端,但又不好拒绝,心念一动,命楚月儿将那支“龙吟”玉箫拿来,交给妙公主。
伍封道:“此物是柳大哥送我的天下至宝,公主颇通音律,替我试试音色。”妙公主从学过音律,把玩着这暗赤色的玉箫,爱不释手。
伍封哄得妙公主留下来,命伍傲、赵悦便留在府中商议府中事宜,自己带着楚月儿上了铜车,蒙猎也乘一乘马车随在后面,一起向相国府而去,他的侍卫家将半数丧于鱼口,其它人还留在画城养伤,暂未新选侍卫。
到了相国府中,田恒迎了出来,笑道:“本相早想请封大夫过府饮宴,怕封大夫伤势未愈,不便前来,不料封大夫竟带伤而来。”
伍封下车,笑道:“在下早就听说相国府上美酒无数,觊觎已久,今日不请自来,相国不会舍不得吧?”
楚月儿与蒙猎上来向田恒见礼。
田恒笑道:“月儿定是来探望女吧?”命婢二人将楚月儿引入内院二姐处。本来楚月儿对相府颇熟,但此刻是伍封身边的人,身份尊贵,自不好失礼让她自己进去了。
伍封声道:“颜不疑在相府趋行如常,大为可疑,相国可查出了什么?”
田恒叹了口气,道:“本相这些天上下彻查,未有所获。唉,若是府中真有其同党,那便十分糟糕了。”
伍封道:“在下府中有个门客,最善侦缉之术,今日特地带了他来,为相国效劳。”
田恒看着伍封身边的蒙猎,问道:“莫非就是此人?”
伍封笑道:“正是。此人名叫蒙猎,祖孙三代均为巡城司马,三代相传,有些独到之处。”
田恒道:“本相听政儿说过,国君亲下赦书所赦免的,应该就是他吧?”
伍封点头道:“此人是难得的人才,是以在下求国君赦免,正好为相国效力。”
如此事,田恒怎会在意,笑道:“无妨,蒙猎本无死罪,政儿处罚不当,本相已大大责骂过他。只是事多日,蒙猎侦测之时,怕有些难吧?”显是有些不信蒙猎的本事。
蒙猎道:“虽然难些,但也不是毫无措手之处。”
田恒点头道:“那就姑且一试吧!”叫来乌荼,让他带蒙猎去侦测。自己与伍封进了厢房,命人送上酒食,命四美婢在一旁侍酒。
两人饮了几杯,田恒道:“当日在城外,封大夫有赠酒之德,本相便想大摆酒宴,邀封大夫到府中一聚,谁料今日封大夫来,只好先作此酌,日后再大宴痛饮。”
伍封叹道:“相国的美酒,在下早就想饮的,只是责恒善、杀田武二事,大有得罪之处,不敢前来。”
田恒也叹道:“恒善那子太不成器,本相早就想责罚他了,只是看着素儿的面子,暂时忍住。封大夫重重地教训了他,令他日后稍稍收敛,否则闹出了大事,本相也未必救得了他。至于武儿死在封大夫剑下一事,不瞒封大夫说,本相心中起初对封大夫还有有些埋怨之意。公子高向本相禀告了此中详情后,本相还不大相信,武儿一向心高气傲,再会做出卑鄙行径来?后来找来闾邱明细问,才知其中实情。依本相看来,武儿必是受了子剑这老狐狸的唆使,才会暗算伤人,反死于封大夫手上,自取其祸。若要怪时,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若是真如田逆与子剑所说,封大夫要与本相为敌,那日在鱼口又何必以身相蔽,救了本相一命?此二事封大夫休要放在心上。”
伍封道:“是了,恒善如今伤已痊愈了吧?”
田恒道:“素儿为他请了城中医人,每日换药清洗,早已大好,昨日便能下床行走,找府上的婢女胡闹。”
伍封顺眼看了看身旁侍候的四个美婢,见四女容貌甚美,虽不及楚月儿和妙公主,却比自己府中那些剑姬都要美丽得多。笑道:“也怪不得那子,这四婢之美齐国少见,由此可知相国府上美女成群,桓善躺在床上憋得久了,整日美色围绕,不免心动,如今身已能动,怎会不放手一搏?”
田恒失声笑道:“封大夫府上的美女远胜于本相府中,那三十六个能作剑舞的歌姬委实是色艺惊人。再说月儿吧,此女美色无限,不要说齐国,天下间恐怕唯有吴王夫差的宠妃西施才能相比吧?封大夫有此美妾在旁,何以到本相府上还会见猎心喜?此四婢是燕君送来的燕女,虽比不上封府美女,但也算得上千中无一,封大夫若是喜欢,一阵便带回府中去吧!”
伍封双手乱摇,笑道:“相国不是要害在下吧?若让公主知道,恐怕在下不免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田恒笑道:“封大夫休要欺瞒本相。依本相看,公主绝非善妒之人,否则,怎会由得你时时将月儿带在身边。有一点本相倒是颇为奇怪,封大夫对付女人,不知是否如你的绝世剑法一样骇人呢?本相看月儿跟在你身边后,越的娇艳欲滴了,是否封大夫滋润有方?”
伍封心知那定是老子吐纳术的效用了,胡乱支吾了过去。
男人若是在一起谈论女人,自然是话题多多,两人胡言乱语了好一阵,均觉两人之间感情好了很多。
说笑了一阵,田恒叹道:“本相最怕善妒的女人,是以对封大夫颇为羡慕,公主是齐国第一美女不说,最妙的是娇憨可爱,毫无妒忌之心,本相若是年轻几岁,定会来个横刀夺爱,将公主抢了来。”
伍封心想这恐怕确是实情,哈哈大笑。然后将招来的事说了出来,并说了自己的敲山震虎之举。
田恒点头道:“封大夫这招敲山震虎,委实绝妙。如今诸事齐来,应付不暇,先吓得这老狐狸躲在他的问剑别馆再说。唉,这人害了武儿,若不是看在素儿面上,本相早就对付他了。”又道:“田逆这杀子之仇,理应算在子剑身上才是。田逆虽蠢,也不至蠢得与子剑联手,暗算封大夫吧?此间究竟有何原由呢?”
他见伍封怔怔地看着自己,苦笑道:“其实那晚封大夫遇刺,本相立即派人去查,后来查知那班人是临淄左营中的一支箭队,共一百五十余人。能调动他们的,只有本相和田逆、闾邱明二人。闾邱明那人素来胆如鼠,与封大夫又毫无仇怨,是以必是田逆所为,只是不知道其中还另有子剑派出的好手。本相因田逆正有丧事,又是至亲,是以暂未追究。”
伍封心想:“如此一百多人街头暗杀,你要不查个水落石出,这相国岂非白当了?”点头道:“不过,此事眼下恐怕暂不能提起,以免动摇军心。相国可知道那日在鱼口设伏的领,乃是董梧座下的第一高手‘剑钓江山’任公子?”
田恒浑身一震,涩声道:“怪不得此人剑法计谋如此厉害!封大夫又怎会知道?”
伍封不愿将列九的来历说出来,道:“在下府中有人随渠公到过代地贩盐,见过此人,是以一说样貌便可知道。”
田恒道:“这任公子虚张声势,数日来在城外大声动,定有所谋,其计谋深远难测,至今还未知其下一步想做什么,委实烦恼。”
伍封道:“在下今日到相府,除了带蒙猎来一试,另外便是要告知相国对手是任公子,相国出入之际,务要严密守护,以免歹人行刺。”
田恒点头道:“本相出入门禁,颇有防范,倒不甚耽心。若是本相那么容易被刺,任公子也不必在鱼口设伏了。这人好生可怕,看来日后对董门之人要大加防范,有机会能将董门尽数灭了最好。”
伍封道:“这岂非要对付整个董门?”田恒道:“除敌务尽,封大夫杀了朱平漫,董门必定视你为仇,你如稍有宽待之心,必备董门所害。这任公子听说是用兵好手,我们有素儿留守画城正是最好。”
伍封问道:“少夫人精通兵法,大有将才,是否由子剑教的?”
田恒哂道:“子剑哪懂什么用兵之道?素儿的兵法是从盘儿处学来的。”
伍封叹道:“只看少夫人用兵,便可知盘少爷定是用兵如神,不同凡响了。”
田恒得意地道:“不瞒封大夫说,本相的二子二女各有所长,盘儿善兵、政儿善辩、貂儿善酿、燕儿善剑,是以本相无论到哪里,从不须为府中诸事耽心。”
伍封愕然道:“原来二姐善酿美酒!在下眼下所饮的美酒,是否二姐所酿?”
田恒笑道:“正是,封大夫以为如何?”
伍封长叹一声,道:“在下只道家母酿酒的本事是世间罕见,谁知二姐的酿酒之术,几乎与家母不相上下。国君若是知道此事,定会乐不可支了!”
这时,便听窗外一人道:“封大夫过奖了,貂儿不如庆夫人多矣。”说着话,楚月儿与另一女子走了进来。
此女中等身材,皮肤极白,细眉凤目,容貌娇好,与众不同的是,她身上天生有一种凛然的高雅之气,令人心生敬意。
田恒呵呵笑道:“貂儿,快来见见封大夫。”
伍封忙站起身来,向田貂儿深深一揖。这是未来的君夫人,身份非同可,伍封怎敢礼数有缺。
田貂儿叹了口气,还礼道:“女子眼下还未入宫,封大夫何必如此?”
伍封道:“在下此礼是大有原由的,就算二姐还不是君夫人,在下也不敢失礼。”
田恒目光闪动,大笑道:“封大夫是否耽心貂儿会将月儿要回去呢?”
伍封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找了诸多藉口,不敢来到相国府上,其实最怕的是见到二姐。万一二姐说一声‘将月儿还给我’,在下多半会惊慌失措,吓得面无人色了!”
楚月儿忍不住嘻嘻一笑。
田貂儿微笑道:“封大夫无须预先堵我的嘴,虽然女子的确有些不舍,但月儿跟着我,也未必太好,说不好会误了她。如今月儿要嫁入你封府,对月儿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何况月儿在我房中时,常有人借品酒之名,找月儿纠缠不休,以致让女子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又怎敢再让月儿回来,自寻烦恼?”
伍封喜道:“今日听了二姐亲口说出来,在下总算是放心了。”
田恒大声地叹了口气。
伍封愕然看着他,田恒道:“封大夫一直不敢到相府来,本相虽心有挂念,却也暗暗庆幸。如今封大夫心结已解,定会不住地借故跑来,本相府中的美酒颇为危险了,这么想来,着实有些肉痛。”
伍封大笑起来,二女也忍不住格格地笑。
田貂儿笑了一阵,看着伍封,正色道:“封大夫,月儿对你深情一片,你万不可负了她!”她现在虽不是君夫人,却自有一种凛然之气。
伍封心中凛然,恭恭敬敬道:“是,二姐尽管放心。”
田貂儿坐了下来,命楚月儿坐在她旁边,道:“近来封大夫威震齐国,声名远播,女子身在闺中,仍时有所闻。适才细问过月儿的近况,才知封大夫慷慨豪迈,心怀仁义,令人好生佩服。不过,女子耽心月儿天真单纯,被人哄骗,又怕封大夫虽然英雄无敌,却是个粗鲁的俗人,是以亲眼来看一看月儿未来的夫君。眼下亲见封大夫的风采,这才放心。”
伍封心中对此女大生敬意,单是她对楚月儿的这一份真诚的关心,便值得他感激备至了,一时无语。
楚月儿看着田貂儿的眼光中,也是充满尊敬之意。
田恒看着自己这女儿,面带微笑。此女生来就与众不同,有一种摄人的风度,令人心折。是以府中上下,除了自己之外,就以此女威望最高,说的话连长兄田盘也不敢反驳。日后在国君身边,国君怎会不服服贴贴,唯其命是从?
田貂儿微笑道:“封大夫,女子有一事相求,望封大夫能与成全。”
伍封愕然,心道你是相国之女,更是未来的君夫人,有什么事非要我做才行呢?答道:“二姐尽管吩咐便是。”
田貂儿道:“女子想到伍堡住上数月,向令堂大人学习那天下无双的酿酒之术,就怕令堂大人不肯,还请封大夫向令堂大人稍致说辞。”
伍封笑道:“此事易办之极,家母多半会十分高兴哩!”
田貂儿问道:“你怎知道?”
伍封道:“家母的酿酒之术,在国君所作的《酒经》中被列为第一。在下常听家母叹息说:‘莫非酿酒之术已尽乎?’二姐的酿酒之术,几不下于家母,又与家母所习大不相同。若能与家母一起精研此术,说不定会酿出更妙的酒来。是以家母得知后,定会高兴。”
田貂儿点头,微笑道:“如此最好。”起身告辞,又拉着楚月儿声吩咐了一阵,才袅娜而去。
这时,蒙猎与乌荼匆匆走了进来,向众人施礼。
田恒此刻心情颇佳,问道:“可有所获?”
蒙猎点了点头,却向众婢女看了过去。田恒心知其意,命众婢退了出去。
蒙猎道:“人详查过事的诸处,颇有所得。”
田恒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
蒙猎道:“盗贼只是一人,此人身高大约七尺,应该颇瘦,身手平常。”
田恒心道:“颜不疑身高八尺,剑术奇高,这人一说便错,看来没什么本事。”他看了伍封一眼,见伍封也是一脸疑惑之色。
田恒问道:“你又从何而知?”
蒙猎道:“人在后院假山洞中,见过青苔上有一双脚印。该处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四周又壁立着布满青苔的石壁,人站起上,无法直立,不仅从外面看不到该处,从该处也看不到院中,因此绝非有人游院看境,而是为了藏身其中。人的身高不同,脚之大也有异,从脚印大来看,那人身高绝不能过七尺三寸,从脚印深浅来看,以其七尺身高来算,便浅了一些,应是较瘦弱。”
田恒满脸惊疑,向乌荼看过去,乌荼点了点头。
田恒心道:“莫非除了颜不疑,还有一人?”问道:“蒙先生怎知他身手平常?”他见蒙猎说得头头是道,心中颇为佩服,是以连称呼也尊敬起来。
蒙猎道:“人请乌先生带去看被杀的三人尸体,幸好还未下葬,见三人伤口地方不同,虽然洞穿,却是从背后刺入,尸体虽有些腐烂,仍可见刃口粗糙。人便有些奇怪,若是一剑洞穿,剑上劲力便有不,剑上有此劲力者,刃口必然齐整,但此三人刃口粗糙,又似剑术极为平常之手所为,而且,若是剑术高明,能一剑洞穿,何必要从背后刺杀呢?若说是巧合,何以三人都是背后刺杀,未免太巧了些。以此便知此人的确是身手平常,其能一剑洞穿,是因所执之剑极之锐利,绝非凡品。”他说话之时,乌荼不住点头。
蒙猎道:“可惜事了数日,且被焚厢房之未尽遗物也被丢弃,不知所踪,无法再早出更多的线索来。”
田恒皱眉道:“但本府有一健妇曾见过一条人影飞出后院高墙,还疑是狐妖,那人应是身手高明才是。”
蒙猎道:“乌先生也曾对人这么说,人便大赶奇怪,还听说后院墙头上一脚印,是请乌先生带人去看。虽然事隔多日,那脚印仍隐隐有其痕迹。不过,从痕迹上看,此印绝非人用脚踩出,而是有人故意用手拿着屦印上去的,此妇必是说谎。凶手杀了三人,定是被人看破,或者起了疑心,才动手杀人,能杀三人,如何不能杀这健妇一人?定是将这健妇故意留下来,让她说谎。”
田恒忙道:“乌荼,把那健妇带来。”
乌荼摇头道:“事当晚,那健妇便淹死在井中,人道是失足跌落,但蒙先生却怀疑此妇被人杀了灭口。”
田恒与伍封对望了一眼,心中均想:“莫非入府盗书的并非颜不疑?”
蒙猎道:“适才乌先生带人走过几处,人现相府内门径奇多,且大致相似,若非极熟悉相府之人,根本不可能倏来倏去、盗书杀人。是以盗书、杀人、放火者应该是府中之人,火起之后,多半还在府中。人按那脚印刻了个模子,已交给乌先生,那模子应是男人的屦印,相国可对照府中人屦之大,便可知道那人是谁了。”
田恒脸色突变,仔细盯着蒙猎良久,缓缓点头。
伍封见他神色有异,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相国莫非知道了此人是谁?”
田恒怔了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蒙先生高明之极,本相先前失敬了。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各位谨慎守秘,本相自有处置。”
众人一起点头。
伍封皱眉道:“都当盗书杀人者是颜不疑,原来并不是他。”
蒙猎奇道:“颜不疑?噢,那凶手故意让那健妇胡说,其实是为了让人看到墙上的脚印,令人以为凶手是越墙而出,疑心是身手高明之人。但能够做到越墙而出的人也有不少,为何相国和封大夫却认定是颜不疑呢?”
田恒叹道:“只因那日田逆与闾邱明去送颜不疑回国,大醉而归,如今已有六日了,仍是未醒,这不是太过古怪了么?怎能不让人疑心在颜不疑身上?”
伍封忽然想起一事,大惊道:“莫非颜不疑早就已离开,于是让人做了诸多事情,令人相信他一直都在城中?”
众人骇然,田恒道:“此事大有可能。”
伍封皱眉道:“若颜不疑并不在城中,那日在下到驿馆见到的又是谁呢?”
田恒并不知此事,问道:“本相请他几次,他都未理,封大夫怎能见到他?”
伍封将那日拜访颜不疑的事情说了,道:“若是那颜不疑是别人假扮,那幅古怪模样扮起来容易,其声音要扮起来也不甚难,唯有身上那种剑术高手的杀气,是谁也扮不来的!”
田恒沉吟道:“支离益的‘蜕龙术’本相也听说过,但此术蜕变之时,凶险异常,颜不疑若练此功,怎会不知蜕变之期?偏在蜕变之期时到齐国出使,不是太过失算么?依本相看来,那人绝不是颜不疑,恐怕是任公子吧!”
伍封点头道:“怪不得在下说那‘颜不疑’身上的杀气,月儿便怀疑他对在下动了杀机,原来是任公子特地让在下感受到这种杀气,好认定他是颜不疑。但任公子的剑术厉害无比,未必不如颜不疑,颜不疑能办的事,他应该也能办到,为何这般诡谲地掩人耳目呢?”
田恒道:“他们之间的区别,并不在剑术,而在其身份。此事必是董门中人不能做而吴国人能做的,才会如此大费周章。”
伍封道:“如此说来,那头‘大漠之狼’朱平漫到临淄来,说不定是另有目的,故意大张旗鼓地扰人耳目,甚至还直接向国君要人。”
田恒神色凝重,道:“多半是如此,这些天下少见的高手一起来齐国,究竟还有何用意?莫非只是为了本相?若非封大夫与朱平漫定下十日之约,又杀了这天下恶人,那日鱼口之伏定会有他了!”
这时,伍封心中忽地有闪个一个念头,但又不能清晰知道。那日他拜访赵氏父子时,也曾有过这种感觉。一时间零散的念头纷涌,却总是贯穿不起来,皱眉沉思。
乌荼也道:“幸亏封大夫杀了朱平漫,否则,这三大高手一起来对付相国,当真是凶险之极了。”
蒙猎奇道:“那日赵老将军的几个公子在街头遇刺,那时人还是巡城司马。乌先生命人去查,人查知那几个刺客是董门中人。其在有五人被颜不疑杀了,任公子难道不怪他,还会与他联手?”
伍封忽地拍案道:“在下明白了,颜不疑之目的是为了刺杀赵老将军父子!”
田恒脸色大变,问道:“封大夫如何想到的?”
伍封道:“若是没有任公子的出现,颜不疑的目的也可能是鲁国的柳下惠,不一定赵老将军,但连任公子也来了,那定是为了赵老将军父子了。”
众人颇有些不解。
伍封道:“在下与朱平漫的十日之约是朱平漫定下的,他脱口而出,定下十日,而非三日、五日,绝非巧合。他十日之后有要事去办,此事因谋划已久,脑中所虑、心中所想,全是十日之后的事,此谋深植入脑,是以脱口而出便是十日。十日之后有何事生呢?赵老将军父子十二日后起程回国,他要提早两日预先设伏。鱼口之伏,若能刺杀了相国,齐国必然大乱,谁也顾不上赵老将军一行了,就算明知有人要刺杀赵氏父子,也派不出人护送。可惜此伏未成,他们便在临淄城外虚张声势,不仅牵制临淄的军力,还让齐人无暇他顾,他们好顺利成事。”
田恒点头道:“怪不得此事必须要颜不疑去办。只因董门在代,代与晋国相邻,若是任公子刺杀未成,赵鞅必会大举攻代,代国地民少,全因有个董门,列国怕了董门的刺客,不敢相恶,赵鞅真的攻伐代国,代国必灭无疑。若是颜不疑刺杀赵鞅,不管是否能成,晋人都会归罪与吴国,以为吴国是为了挑动齐晋之战。是以颜不疑故意当着赵家的几名公子杀了董门刺客,以示他与董门无关,同时有不让赵氏提防他,下起手来也容易一些。这定是预先谋划好的一石二鸟之计。”
伍封脸色沉重,道:“董门在代地,与代国渊源极深。代国与晋相邻,邻地正好是赵氏的千里封地。若是赵鞅父子一死,赵氏一族必定大乱,代国定会借机南下,攻占赵地,说不定赵氏族人中还有其奸细,更是方便。代国若能尽有赵地,又有董门之高手相助,足以与中原任何一国抗衡。纵算颜不疑不能成功,只要杀了赵鞅或是其任一个儿子,赵氏因赴齐遇害,齐国怎也脱不了干系,赵氏要么归罪齐人,要么归罪吴人,只要赵氏起战事,便对代国有利,至少也能使赵氏无攻代之念。”
田恒嘿了一声,道:“赵氏早有攻代之念,董门定是因此而定计,听说任公子是代君子侄,看来不假。”
伍封叹道:“颜不疑一到齐国,便大布疑阵,连越国的范蠡大夫也误以为他是为了刺杀越女哩!颜不疑甫来齐国,便去找被离先生,故意让人以为他为了《孙子兵法》而来,甚至还搞了个盗书杀人的花样,谁知他的目的根本不在《孙子兵法》。鱼口之伏,更是骇人听闻,谁知道埋伏成与不成,对他来说并不要紧,其实相国也不是他的真正目的。这人如此厉害,恐怕孙武在世,也难以知悉其中的诡计吧!”
田恒也叹道:“幸好封大夫救了蒙猎,还带他入相府来。若非他断定盗书者不是颜不疑,恐怕我们仍蒙在鼓里哩!”
伍封脸色沉重,道:“颜不疑不知何时离开临淄,恐怕早已设好埋伏,以待赵氏父子了吧!我们今日就算知道,恐怕也来不及了。”
田恒命乌荼道:“马上将田力叫来!”乌荼匆匆去了。
田恒道:“田力从周游列国,天下地势大多知晓,那日若非他说起鱼口的地形,封大夫恐怕一时还想不到会有人埋伏吧?”
一会儿田力进来,田恒劈头便问:“赵氏父子要回晋国去,他曾说先到其封地主城晋阳,应是如何走法?”
田力一愣,答道:“先从临淄到历下,再由历下沿水路而上,可到雒邑,再沿大道北上,可到晋都绛城。赵鞅若回晋阳,则此水路绕得太远,且是逆流而上,太过缓慢,应是沿水路到宋卫边境的垂都,再弃舟6行到卫国的都城,过河水入晋,回到晋阳。”
田恒道:“若是有人要埋伏刺杀赵氏一众,当在何处最好?”
田力搔道:“这个……人猜不出来。”他虽知地形,却不懂兵法,怎能知道?
伍封问道:“这一路上可都是大道?”
田力道:“从临淄到历下,自然是大道。宋卫之境,也多是大道,唯有城濮、五鹿等地,才是径,离城邑稍远。”
伍封与田力对望一眼,心知城濮、五鹿一带,多半是颜不疑设伏之处了。
田恒问道:“城濮、五鹿一带,何处地势较为险恶?”
田力道:“城濮虽险,却是地势宽平。若说最险之处,莫过于五鹿,其地四周有五座奇山,形如鹿状,林木芒密、猛兽极多。其余地方,都是缓平之旷野。”
伍封吁了一口气,道:“多半在五鹿了。”
田恒点了点头,又问:“赵氏一众已走六日,此刻应在何地?”
田力沉吟道:“若是行军,从临淄到历下,最多一日,但赵氏携家眷姬妾观景而行,辎车又多,停停走走,恐怕要三日,是以赵老将军一行,早已经过了历下。”
伍封道:“田力先生,赵老将军一行多少天后可到五鹿一带地方?”
田力道:“如今秋水正泛,兼是逆流而上,赵氏从历下取水路往垂都,至少要十六七日,从宋卫入晋,也要七日。是以赵老将军一众,还有二十日才能到五鹿一带。”
田恒道:“若是即刻领一军赶往五鹿,二十日内可否赶到五鹿?”
田力道:“只因大部分路径是在宋卫境内,一路上与宋卫交涉,二十日赶到这就有些难了,若能多出两三日便成。”
伍封问道:“晋人助蒯瞶与卫君争位,卫君恨晋人入骨,赵氏一族会否饶过卫国之地呢?”
田力摇头道:“若饶过卫境,便只能沿河水到王城雒邑了,此路太远了些。”
田恒道:“以赵鞅的势力名望,卫君再恨他,也不敢在境地内加害,以得罪晋国,多半会假装不知道,甚至暗中派军保护,放了赵氏过境。”
伍封知道田恒最懂政事中的奥秘,所料必然,道:“赵老将军一众过宋国,宋君多半会极力讨好,按礼也会饮宴三日吧?有此三日余裕,便可在五鹿赶上了。”
田恒眼睛一亮,道:“是极是极,封大夫言之有理。”立即便要派人领军追赶。
伍封苦笑道:“相国拟派何人呢?”
田恒怔了怔,如今田逆闾邱明卧床不起,就算他们能够领兵,也未能当此大任,叹道:“可惜儿田盘出使周室未归,有他在此,那就最好了。除非本相……”
伍封道:“相国是国之柱石,如今大敌在齐,怎可轻出?不如由在下去吧。”
田恒面露喜色,口中却道:“封大夫身有重伤,怎好外出?”
伍封苦笑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颜不疑那子太过厉害,其他人去,在下不大放心,只好自己去与那子斗一斗了。反正一路上还有二十多日,等到五鹿时,伤也大好了。”
田恒笑道:“封大夫欲带多少人马?”
伍封知道若是带多了人马,恐惹田氏一族猜忌,笑道:“也不知颜不疑有多少人马,在下不如只带十几家将赶去,轻车快马,不用步卒,一路上也快捷一些。”
田恒愕然道:“只十数人,太少了吧?”
伍封笑道:“相国忘了息大哥还在卫境领军助卫么?”
田恒恍然大悟,笑道:“不错,鲍大夫领军一万,正在戚城附近,封大夫大可向他借些兵卒。”
伍封叹道:“大队人马出城,怎瞒得过董门中人?若是他们知道被我们洞悉其谋,一路上定会多方阻挠,反赶不到五鹿去。”
田恒点头道:“那个‘剑钓江山’任公子眼下不知在哪里,若是也去了五鹿,封大夫就更难对付了。”
伍封一想起颜不疑就头皮麻,何况还有个任公子,苦笑道:“唉,越说越是心悸,相国,这位田力兄是个人才,在下要借了去作向导之用。”
田恒道:“索性连乌荼也带了去,这人擅于外事,既要去宋卫之境,便由他应付两国的官样事务。”
伍封带着楚月儿、蒙猎匆匆回府,向众人说了诸事,伍傲失色道:“对方不知有多少人手,更有颜不疑、任公子这样的高手,我明敌暗,太过危险了。”
伍封叹道:“若是赵氏一族被害,即便不是死在齐国,齐国多少也有些干系。何况我与赵氏父子交好,怎忍心见他们被人所害?”
庆夫人道:“幸好鲍息的大军在卫,可以一用,有他的大军相助,也未必斗不过颜不疑。”
伍封命伍傲在府中选出十几个精壮家将,对赵悦和蒙猎道:“赵兄和蒙兄久在军中,正好相助。”赵蒙二人得他如此看重,高高兴兴答应。
伍封又将田貂儿要去伍堡学酿酒之术的事情说了,庆夫人微笑道:“这样最好,我回堡之时,让她随我同去堡中。你这一去,来回怕有两个多月,公主多半不依,你怎么安置她呢?”
伍封才醒起妙公主不在堂上,问道:“是了,这丫头在哪里?”
庆夫人笑道:“正在后院学着吹箫哩。”
伍封到后院见了妙公主,见她正兴高采烈地玩着玉箫,便简单向她说了诸事,妙公主一听他又要走,怒道:“不行,不许你走。”
伍封道:“好公主,若是赵氏父子有失,连国君也会大有麻烦哩!”
妙公主侧头想了想,道:“那我随你一起去,想来也好玩得紧。”
伍封苦笑道:“公主,此事凶险之极,哪有什么好玩的?”
妙公主嗔道:“我不管,我非随你一起去不可,你今次休想再撇下我!”
伍封没奈何,便道:“我要去禀告国君,你向国君去说,若国君答应,便带你去,否则,国君说我拐带公主,岂不糟糕?”
二人匆匆入宫,伍封向齐平公禀告了此事。
齐平公大是骇异,道:“这个颜不疑太过厉害,哼,幸好齐国有封儿,才能知道他的奸计。”
妙公主上前,斜眼瞟了伍封一眼,在齐平公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齐平公点了点头,道:“封儿,妙儿也随你一起去吧,有鲍息大夫的大军保护,寡人怎会不放心?”
伍封本以为齐平公绝不会让妙公主随去,谁知他会这么说,大感愕然。
回到府中,府中早已准备妥当,除了田力与乌荼在府中等着了,连公子高也来了,伍封大是奇怪,公子高道:“相国已将事情告诉了我,命我假意与封大夫一起出使宋国,可掩人耳目,以免途中被人阻击。”
伍封暗赞田恒厉害,若是自己带人出去,就算打着出使的旗号,自己与列国素无交往,又以武驰名,别人怎会相信?定以为其中有诈了,难以瞒过颜不疑等人在城中的耳目。公子高素来主齐国的外交事宜,有他一起,别人便不虞有诈。
伍封将伍傲留在府中,又命人给列九和楚姬送信,与庆夫人道别后,与妙公主、楚月儿上了铜车,公子高、赵悦、蒙猎、田力、乌荼各乘车在后,因有妙公主随行,只好从善剑的歌姬中挑了六人,分坐了两乘马车,封府、相府、公子高府各带了五乘兵车,连同伍封的铜车、公子高的马车和剑姬的二乘车,再加一乘空的马车,总共二十乘车出了临淄,为了兼程赶路,便没有带辎车,辎车都是牛拉的,度太慢,只好将一些辎重糗脯放在空的马车上,由一人驭驶。
其时交通不便,若是出使某国,来回少则数月,多则近年,是以除了行军之外,作出使之类的远行,都会带一些姬妾侍婢一路侍候,这些人都是大夫亲贵,若无美婢相伴,怎忍途中寂寞?是以伍封一众中有女相随,正是常理。若是一众大男人风尘扑扑地赶路,那反会惹人生疑了。
途中,伍封问妙公主道:“公主,你向国君说了些什么,国君便让了你来?”
妙公主得意地道:“我对父君说,封哥哥向来潇洒不羁,讨女人喜欢,卫国素出美女,我若不在一旁盯着,说不好,会带了一大群姬妾回来。”
楚月儿听得格格娇笑。
伍封惊道:“什么?”
妙公主笑吟吟侧头看了他半天,嘻嘻笑道:“其实我说,我随封哥哥一同去,父君大可放心,若是连封哥哥的身手也信不过,还信得了谁呢?父君想想也对,否则怎要将我嫁给封哥哥哩!”
伍封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在国君心目中向来是天下无敌,才会让公主随他一起。他大摇其头,道:“其实国君让公主随来,也是另有想法的。若是我一走数月,国君的日子多半难过得紧,是以索性将你交给我这老实人来应付。”
二女闻言,一起盯着他看,上下打量个不住。
伍封奇道:“你们又要干什么?”
妙公主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嘻嘻一笑,道:“怎么我们看来看去,这‘老实’两个字也搭不上封哥哥的边儿呢?”
伍封见二女大有联手“对付”他的意思,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人若在一起,那是天下无敌,我这一路上怕是难以安宁了吧?” filsarilhl07213429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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