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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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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叹道:“就算将这条命给了你,又有何妨!”他一向与楚月儿和妙公主胡说八道惯了,此刻却深情款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楚月儿嘤咛一声,钻进他怀里,眼泪不禁地流了出来。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觉暖风习习,扑面欲醉,对方的一丝一缕心意,便如从自己心中流出般那么清晰。

过了良久,鲍兴闯了来,道:“公子,夫人正……,噢!”

楚月儿惊呼一声,从伍封怀中跃开。

伍封恨恨地瞪了这浑子一眼,问道:“什么事?”

鲍兴搔头道:“这个……,噢!夫人与被离先生正等公子和月儿姑娘吃饭,好动身到柳大夫驿馆去。”

一众车马出了城,柳下惠向伍封笑道:“兄弟,送出城便够了,你回去吧。”伍封愣道:“十里也未送出,算什么送客之道?”

柳下惠笑道:“兄弟素来洒脱不羁,今日怎么反而迂腐了起来?送一步是送,送千里也是送,大哥明白兄弟的心意便够了。若是送得远了,赵老将军岂非要等得太久?”

伍封听他说得有理,点了点头。

被离与庆夫人、渠公、列九道别后过来,对伍封道:“封儿,你的剑术智计都厉害得紧,我倒是放心,只是你为人坦荡,又太重情义,须得心宵鼠辈的暗算。”

伍封不住点头。

柳下惠看了伍封身边的楚月儿一眼,笑道:“兄弟,我这‘侄女’清灵天真,你不可欺侮她,哈哈!”在伍封手上紧紧握了握,拉着被离跳上马车,喝道:“走吧!”一众车马,向南而去。

他说走就走,行事潇洒无碍,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风度。

眼见车行得远了,鲍宁走上前道:“公子,这件东西是柳大夫留下,说是送给公子的礼物。”递过一个锦盒来。

伍封打开看时,锦盒内赫然是那支赤灿灿的“龙吟”玉箫。

伍封不悦道:“怎么刚才不拿出来?连说声谢也说不上。”

鲍宁忙道:“这都是柳大夫的吩咐,不干人的事。”

伍封知道此箫珍贵无比,柳下惠若当面馈送,怕他不愿接受,多费口舌。他心道:“大哥与我有兄弟情意,送我的东西,我怎会拒绝?就象我若送他东西,他也不会婆婆妈妈地不要罢?”暗笑柳大哥其实也甚迂腐,将玉箫藏好。

庆夫人过来,淡淡地道:“我也要回伍堡了,封儿万事心。渠公与我同去堡中,商议过收盐的事后,直接出外办事。渠公府上有九师父和楚姬打理,有什么事难觉时,多与他二人商议。”

庆夫人又道:“你府中少有高明人手,这次我将傲留下来,让他随你办事,免得我放心不下。”

伍封大喜,他知道伍傲的剑术甚好,又是从便被庆夫人收留养大,忠心耿耿,处事精明,俨然是一个渠公的模样,自己出外办事,府中非得有这么个人主持大局不可。

列九自回渠公府,伍封一众车马,径向赵鞅父子的馆中而去。

伍封一路想着柳下惠和被离,颇有些离别的惜惜之情。

楚月儿知道他心中有些怏怏不快,伸过俏脸来,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伍封看着楚月儿,苦笑道:“我正自寻思,每日这么练剑,是否入错了门径呢?”

楚月儿听他忽作此语,大惑不解。

伍封见这妮子一脸疑惑,严肃地道:“我近日现财运不错,先从楼无烦那里得了口‘精卫’宝剑,后来九师父送我‘金缕衣’,范大夫又送我‘映月’宝剑,还从那头死狼朱平漫手上得了这口‘天照’,今日柳大哥又送我玉箫。这些都是天下少有的宝贝,被我轻轻松松地便得到了,岂非财运不错?若是我不练剑,专门去贩卖渔盐,恐怕渠公也比不如我的好运气吧?”

楚月儿格格娇笑。

伍封伸了个懒腰,顺手搂住楚月儿,道:“其实再好的宝贝,也比不上一个月儿!那日若非公主缠着我到城中去玩,怎会遇到你姐妹二人?虽似偶尔撞到,其实是天意安排好的罢!”

楚月儿笑道:“我看姊姊这些天高兴得很,全亏了你和渠公。”

伍封奇道:“又干渠公的事?”

楚月儿道:“若非渠公请来华神医,姊姊怎会好得这么快?”

伍封笑道:“华神医是扁鹊的弟子,医术固然了不起,但我看令姊的病,主要是靠九师父这一味良药治好的吧!”

楚月儿道:“九师父整日板着脸,其实在姊姊面前,他老实乖乖得很哩!”

伍封愕然道:“是么?你别看九师父身有残疾,古板持重,他少年时在王城风流倜傥。我只道他对女人甚有手段,怎会被令姊收拾得如此服服贴贴?莫非令姊便是他天生的克星?”

楚月儿笑道:“那日我听夫人与渠公说,公主娇蛮可爱,连国君也毫无办法,唯有公子才能轻轻易易,三言两语便哄得她乖乖地听话,恐怕你便是公主的克星吧!”

伍封笑道:“月儿才是我命中的克星。只要我的好月儿柔柔一笑,我便会心飞天外、神魂颠倒哩!”

楚月儿听他花言巧语地说得甚是夸张,止不住的娇笑,令整个车舆中春色无限。

不一时,便到了赵氏父子所居的驿馆,见田恒的车马停在外面,知道田恒早就来送这未来亲翁了。

伍封将楚月儿留在车上,大步进馆,赵无恤见了他,微笑道:“封兄比我预计的还来得早些。”

田恒与赵鞅正在说话,见伍封进来,上前道:“封大夫,昨晚可受惊了!本相昨晚听到禀报,已连夜派人侦测,数日之内,必有所获。这些人竟敢在临淄城中暗算封大夫,岂非视我田恒如无物?”

伍封知道他为人最重声名,这些年来治水恳农,整肃治安,颇见成效,甚得民众爱戴。如今竟有人大举行刺国君的未来女婿,传了开去,有损其治国的贤名,立时便想:“此事若真是田逆主谋,定是瞒着田恒所为。”笑道:“相国不必在意,宵之徒各国均有,也非我们齐国的特产,若是为此生气,恐怕气也气不过来。相国治国事烦,些些事,勿须介怀。”

田恒本以为伍封会详细追问有关刺客的事,谁知他并不在意,便如未生过一般,心中暗暗佩服这人气度弘大。

众人说了些官样的话,一同从城西的稷门出城。

路上田恒问道:“封大夫的马车十分古怪,与众不同。”

伍封笑道:“在下从爱闯祸,家母这次亲自设计此车,由渠公请人打造,颇为坚固,可以防身。”

赵氏父子也对铜车之精巧赞不绝口。

到了十里之外的,众人下车,在驿亭之中又行了一番礼仪,各饮一杯,再上车前行,十里外见驿亭而下行礼,如是者三,一直到了城外三十里外的驿亭,这才真正地相互握手道别。只因赵鞅身份不同,这番礼节自然要行得十足。

赵鞅道:“相烦远送,请留尊步。”

田恒道:“本来舍弟田逆也要来送,但今日吴使颜不疑恰好也起身回国,封大夫又去送鲁使,只好派了舍弟去送颜不疑,老将军请勿见怪。”

如今,田氏兄弟与伍封是齐国最为要紧的人物,分别去送各国使节,正显得齐国对诸使的尊重。

田恒拉着赵鞅的手声道:“本相听说那阳虎在贵府作门客,是否真的?”

赵鞅点头道:“此人是少见的猛将,在鲁国剑术仅在子路之下,是以用之。”

田恒叹道:“此人先为季孙氏家臣,却尽夺其权,季孙氏险些被他所杀。后来还敢围攻公宫,劫走鲁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老将军不可不防。”

赵鞅笑道:“多谢相国好意。不过,阳虎虽然跋扈,却最怕女飞羽。有飞羽在,阳虎只能附听命。”

伍封在一旁心道:“莫非赵飞羽真的如此厉害,连阳虎这种恶人也怕她?”

众人道别之后,赵氏一家浩荡西归,伍封与田恒并车而行,驶往城中。

田恒看着楚月儿,笑道:“月儿姑娘剑术高明,连本相也看走了眼哩!”

楚月儿低头应了声,问道:“二姐现在可好?”

田恒叹了口气,道:“自你走后,貂儿以为你被歹人拐了去,还为你哭了两天。田逆便自告奋勇去找你,谁知搞出了这么多事来。昨天我才告诉她你在封大夫身边,还将子剑先生的大弟子招来打了个落花流水,她却不大相信,以为本相是哄她开心。我看她这几日,或会忍不住到封大夫府上瞧瞧。”

伍封皱眉道:“家母已答应在下与公主成亲时,一并将月儿娶了来,做在下的妾,二姐不会强来索要,抢我的老婆吧?”

田恒大笑,叹道:“她怎会如此?唉,封大夫艳福不浅,连本相也深感羡慕。”

正说话间,一人一车迎面飞而来。

众人微觉奇怪,转瞬间车到近前,车上那人大声道:“相国,相府被盗!”

众人骇了一跳。

田恒疑是听错,问道:“乌荼,你说什么?”

那乌荼跳下车,道:“相国出府后不久,相府便来了盗贼,杀了三人,还烧了厢房。后经二姐和少夫人点视,才知那部《孙子兵法》被人偷了去。”

伍封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两人均是大惊失色。

田恒铁青着脸,沉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是些什么人?”他想,自己府中有二千八百家将,护卫甚多,府中之守卫森严,远胜于公宫之中,对手定是人数不少,方能如此。

乌荼摇头道:“没有人见过盗贼,不知有多少人。不过,二姐和少夫人分别带人在府中四下搜寻,只有后院的一个健妇,疑是见过贼人。”

田恒问道:“贼人是些什么人?”

乌荼道:“那健妇说,曾见一团黑影飞出墙外,似是人影,但其度之快,根本不可能是人,所以她以为是狐仙之类。其后她便听说府中失窃,还死了人才将此事说出来。少夫人在院墙此细察,见墙头的灰尘中印着一个脚印,便知那人必是盗贼,且据府中之事看来,多半是一人所为。”

田恒大惊道:“对方只有一个人?”

乌荼道:“二姐和少夫人是这么推测,却不能肯定。”

伍封沉吟道:“凭相府之森严守卫,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趋行如常,杀人盗书如入无人之境?”与田恒对望一眼,两人立时便想起颜无疑来。

田恒摇了摇头,道:“不是颜无疑。此人已起程回国,由田逆相送,怎可能瞒着田逆回城中盗书杀人?”

伍封想想也有道理,点头道:“若说是他与左司马分手后再入城,怎也不会这么快捷。除非……”,脑中灵光一闪,问道:“左司马是否回了城?”

田恒立知其意,除非颜不疑与田逆甫一出城,便杀了田逆,或是将他制住,否则从时间上算绝无可能这么快,自己与伍封一路不停,此刻还在回城途中,颜不疑怎可能有时间几番出出进进?

乌荼道:“少夫人已派人去通知左司马,命他下令封锁城门,但据人回报,左司马一早送吴使出城,仍未回来。人一路赶来,说不定这中间左司马已回城了。”

楚月儿在相府呆过一段时间,此刻秀眉微蹙,道:“相府地大屋多,就算是入府三月,也难清楚其中建构。盗贼杀人盗书,快捷得无人看见,是否对相府极熟呢?”

田恒脸色一变,道:“月儿说得甚有道理。本府分作前院、中院、后院、行院四片,各院之人,只能在所属之院走动,是以一般的门客家将,不可能熟识整个府中的构建。除非是府中身份极高的人,方有可能。”忽地一震,涩声道:“田逆不至于会与颜不疑结党盗书吧?”

伍封摇头道:“左司马虽与在下之间有些芥蒂,但在下却敢保证,左司马绝非这样的人。”他想,田逆虽然粗蠢,不能容物,但也不是白痴,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外人勾结,盗书杀人,于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田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命人急急赶路。

乌荼也随车而行,道:“如今回去,恐要稍饶些路。”

伍封奇道:“为什么?”

乌荼道:“人刚刚赶来时,前面大道上正挖两丈余宽的沟渠,将大道挖了一半,是以能过来,如今恐早已挖断了。”

田恒大奇,道:“先前我们一路过来,怎未见到?这是临淄城外的交通要道,怎会挖断了作沟渠?本相怎不知道此事?”

伍封笑道:“相国日理万机,处的是军国大事,这种事自然是不知道了。”

田恒摇头道:“挖沟渠本是事,但在临淄城外不远,动用人力军卒,便算不的事了,公子高身为临淄的都大夫,理应向我说一声才对。”

伍封笑道:“相国事无巨细,都……”,才说了一半,忽然脸色一变,惊道:“这道沟渠,恐怕是为我们而挖的吧!”

田恒也心中懔然,问那人道:“那沟渠挖在什么地方?”

乌荼道:“就在牛山坪的驿亭之旁。”

伍封与田恒对视了一眼,刚刚他们送赵氏父子,到过的第二座驿亭,便是牛山坪。该处是一条大道,南北两边都是半人高的麦田,那儿有一个的拐弯处,驿亭便建在拐弯处的路边。

田恒懔然道:“若是有人伏于麦田之中,弓箭齐,那就十分凶险了。”他有二十四乘轻车随行,再加上伍封的八乘轻车,连他二人自坐之车,共三十四乘兵车,九十六个家将。再加上他、伍封、楚月儿和乌荼,总共才一百人。

伍封皱眉道:“那麦田并不甚高,似乎不是最好的埋伏之地。我们只要仔细向麦田中看去,应可见到。”

田恒道:“若非府中刚好出事,这家伙跑来报讯,误打误撞看见人挖渠,我们怎知道会有人埋伏,自然不会去东张西望,看两边的麦田吧?届时见道路不通,车马停下来,让人查看之时,对方乱箭齐,后果堪虞。”

伍封本想转到那麦田之后,进攻麦田中埋伏的人,又想,牛山坪地势平坦,自己一众车马过去,人家远远便能见到,多半不能成功,便叹了口气。

田恒叫来一个熟悉路径的家将,问道:“田力,若不走大道,可从哪里转到临淄城中去?”

那田力答道:“如不走大道,便得后退半里到先前经过的十字路口,走南边的那条道路,七里左右又有一个路口,再转而向东十七里便是临淄的辅城画城。由画城到临淄,行程不到五十里。不过,也可以北行,那便得转到安平城后往西南大道而下,如此而行,路径约一百八十或一百九十里。”

田恒道:“即是如此,我们还是饶道画城吧。”吩咐乌荼道:“你驭车回临淄,在离牛山坪约三里处弃车步行,往临淄城中去。对方定当你是一般途人,不会阻拦。入城后,叫二姐谨守相府,让少夫人持我的兵符找闾邱明,命他整治五十革车,由少夫人亲自领着,到画城来接应我们。对方不知有多少人马,不得不心从事。”军中轻车并配步卒,步卒人数依情形而定。革车是重车,每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五十乘革车,即有三千七百多人。

乌荼答应后,驾车飞奔而去。

伍封心道:“这少夫人自然是田盘的妻子、子剑之女了。田恒对她器重得很,多半是个厉害的人。我打了她的兄弟,又大大折辱了她的父亲,不知她是否会找我算账呢?”

一众退回了半里,在十字路口饶道而行,此时天已过午,众人又饥又渴,田恒大声道:“此处离画城不远,到了画城,略作休息,用过饭后再回临淄城!”

伍封与他并车而行,见他汗流满面,笑嘻嘻从马车中拿出壶酒来,探身递了过去,道:“相国,请饮些酒浆,正好解渴。”

田恒正值口渴,惊喜接过,一口气饮了一半,用衣袖擦了擦唇边的酒渍,好奇地问道:“封大夫的马车中,怎会有酒?”

伍封笑道:“在下是个酒鬼,是以在马车之中总要放点酒,以备急用。”其实,他本是想与赵无恤告别时,痛饮一番,是以一早在软榻底下放了两壶酒。却因田恒在一旁,不好与赵氏父子显得过于亲热,免得被人说他“结交外臣、另有所图”,便未曾拿出来,此刻正好用上。

田恒笑道:“好主意。本相日后在马车之中,也须放些酒,最好还放点美食。”将剩下的酒递过来,道:“惭愧得紧,被本相饮掉了大半,只好委屈封大夫了。”

伍封摇手道:“不妨,在下马车之中,还有一壶。”将酒从榻下拿出来,对楚月儿柔声道:“月儿,我知你并不好饮酒,不过,此时你多半有些口渴,便略饮几口吧!”楚月儿皱起秀眉,喝了几口,脸色渐红。

伍封笑着拿起酒壶,一饮而尽,将酒壶扔开,登时精神大振。

田恒也喝完了酒,笑道:“回城之后,本相暇时定设酒宴,以谢封大夫今日赠酒之德。”

伍封笑道:“这算得了什么?相国不向在下索回月儿,在下心中对相国早就感激涕零了哩!”

两人大笑声中,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车马折而向东。

伍封与楚月儿声说笑之中,车马又行了七八里地,道路渐窄,再不好与田恒并车而行,便移车到田恒的车前,随在田力的车后,为田恒开道。

伍封见路径蜿蜒,南面是光秃秃的石山,北面是却是林木茂密的丘,奇怪道:“这地方倒是有趣,只是一径之隔,为何一边林木茂密,一边却寸草不生呢?”

田力在前面听见,说道:“此处名叫雪壤,据说是某年天降大雪,但雪只往南飘落,乃有半边雪境。时人都啧啧称怪,遂以雪为界,穿凿此径。其后雪境之地的山上,从此寸草不生。也正因如此,地无所产,土民尽数迁走了,是以有人说是因此路径断了地底脉气。”

楚月儿听说,也大是好奇,看那石山,道:“公子,你看这山虽然低矮,却也很猛恶哩!”

田力笑道:“夫人说得是。不过,若到了前面‘鱼口’,山势更猛。”他不知楚月儿还未与伍封成亲,见他二人神态亲呢,便称楚月儿为夫人。

楚月儿大羞,伍封哈哈笑道:“这种说法倒也有趣。”他所指的是田力称楚月儿为“夫人”,田力却以为伍封说的是“鱼口”,便道:“不仅名字有趣,地形也有趣,除路径两边与雪壤相似,而且一里地之内,两端径窄,腹中却大,形状就象鱼一样,尤其是那口上,既叫‘鱼口’,便可知其地……”

田力话未说完,伍封忽地脸色大变,道:“快停车!”鲍宁鲍兴立时勒马停车。他这马车一停,后面田恒等人不得不停下了车来。田力吓了一跳,也停下了车。

田恒问道:“封大夫,为何停车?”

伍封面色凝重,缓缓道:“此处地势凶险,听田力所说,前面鱼口,两端而中间腹大,最宜埋伏,若有人伏于两侧山上,恐怕大是不妙。”他自幼便熟读《孙子兵法》,是以有此疑虑。

田恒道:“以地势而论,确是易于埋伏。不过,对方既然设伏于牛山坪,就算知道我们改道,急切间也赶不过来。”

伍封叹道:“在下就怕对方在牛山坪只有少数人马,故意虚张声势挖断道路,迫我们从这鱼口经过哩!”

田恒精于用兵,闻言悚然,道:“不错,封大夫所言不无道理。”叫田力步行到林中,潜往鱼口探查,道:“你定要细声蹑步,心而行,若是微有尘飞,或是飞鸟盘旋而不敢落下,定是有人埋伏。去来,不要暴露了行止。”

田力飞快没入左侧林中。

伍封令众人休息,假作疲累之状,道:“若是对方有埋伏,这附近定有探子了望,我们假作疲惫,探子定以为我们只是略作休息,并未视破其计谋。”不过,众人也确实有些疲累,无须如何假装。

伍封又道:“相国请到在下马车中来。在下这马车是渠公为我用精铜特制,较能避箭矢。在下与月儿下车看看。”

田恒见伍封设想周到,对他又甚为重视,心中大慰,心道:“无论如何,此子对我还是不错的。”依言上了伍封的马车。

伍封带着楚月儿下车,二人假装闲步,暗中却四下察看。

过了近半个时辰,田力满脸惊慌地从林中钻了出来,道:“果然不出封大夫所料,前面鱼口的两旁山上,均有不少人埋伏。”

田恒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田力道:“南面石山上,约有三百多人,堆了不少垒石,大概是预备我们入了鱼口,将石推落。北面是茂林中隐隐约约有不少人影,因不敢走近,是以无法看得真切,不过,大致看来,比石山上的人只多不少。”

伍封与田恒相顾骇然,田恒沉吟道:“若是本相设伏,定将大部人马藏身林中,待我们车马入了鱼腹,派出两支人马,用滚木擂石将两端堵上。先用箭矢齐,再将大石重木滚落,甚至还可扔下火把点燃滚木,以用火攻,我们区区百人不到,必会全军覆没。对方两侧山上,田力能大致见到的便有近千人,林中见不到处,还不知有多少人马!”

伍封见他所述,极合兵法,佩服道:“相国所料极是,对方多半也是如此图谋。”他虽然熟读兵法,却无用兵经验。田恒这番言语,正是经验之谈,令他大受启。

伍封苦笑道:“在下近日,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设伏于此,弄不好是冲着在下而来,岂知因此而连累了相国。”

田恒摇头道:“这些人定是冲着本相而来。要对付封大夫,不必如此。对方行踪诡诈,深合兵法,若非军中宿将,难以主持此中大局。依本相所料,这些人的领说不定的它国的将领。封大夫为官未久,未涉军政要事。它国之人,暂不会对封大夫下手。何况对方必是知道本相今日要送赵老将军,才会预先设伏。岂知封大夫颇重情义,送了柳下惠后,偏又与本相来送赵老将军回国,才被卷入此局。是以对方所谋,必是本相而无疑。”

这人骤到大险,却思虑不乱,也无怪乎他能独秉齐国之政,稳如泰山。

伍封道:“这事有些奇怪,对方若是敌国之人,千余人马深入齐境,为何我们未有一点消息知道?这些人马,总不会是齐国的兵士吧?”

田恒沉吟道:“这些人马必是早在齐地,若说是从它国潜来,不大可能。如今齐国几大家中,国氏、高氏以灭,有此实力者,唯有我田家和你们鲍家,但你我两家之人怎会来对付我们?”

忽然浑身一震,呻吟了一声,涩声道:“本相知道了。对方的人马岂止千人,恐怕至少有三千人吧!”

伍封吓了一跳,问道:“相国怎么知道?”

田恒苦笑道:“他们是阚止的人。阚止在齐为左相三年有余,府中有门客千余人,为避本相耳目,还在城外养了死士三千人,自己怕露了行踪,不敢出城,是以这些死士全靠他手下一个叫恒因的高手主持。阚止作乱之前,本相才得知此事,但不知这批死士匿身何处,只好使子路将恒因杀了,断绝了阚止与死士的联系。阚止败亡之后,本相派田逆四下寻找这批死士,以图一举剿灭,但这家伙一直未能找到这三千死士,只道因阚止败死,自行散了。谁知半年之后,这批人竟来设伏。”

伍封道:“既然阚止已死,若无人厚金供养,这批死士恐早就散了吧?但要供要这三千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还要为他们觅地匿身。齐国还有何人有如此实力?”

两人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来。

田恒道:“对方人手,三十倍于我,此刻定已派出一军,断了我们的归路,若是回头,凶险更甚。为今之计,唯有设法闯过这鱼口。”

伍封忽地灵光一现,道:“对方既然埋伏已久,苦候我们入伏,若是我们按兵不动,他们又会如何呢?”

田恒沉吟道:“我们按兵不动,必会被他们的探子觉回报。他们料不定我们是否有所警觉,无法作后续行动,多半会派出一队人马来,探查虚实。”

伍封点头道:“这一队人马,只能是从林中潜来。那我们便选一些精壮人手埋伏林中,待他们来时,一举格杀,再换上他们的衣服,大摇大摆找他们去。这地方的石山上无甚屏蔽,不宜藏太多人。他们的大部人马多半尽在林中,如今秋风正猎,在下便上去放上一把大火,将他们烧个魂飞魄散。石山上的人必会以为林中人马被人大举进攻,多半会到对面林中去救人,唯有取道鱼腹。他们既然埋伏山林,定是些步卒,相国见林中火起,便引兵车齐上,冲杀山上下来接应的人,以兵车对步卒,一可当十,便可一路冲过鱼口。”

田恒不住点头,赞道:“原来封大夫不仅剑术厉害,还精通兵法。这反客为主之策,甚合孙子遗书。此计大妙,不过,我们人数不足,入林埋伏者不能出十人,否则定会被敌人探子觉。”

伍封笑道:“就由在下和月儿带八个人去吧,虽然人手少些,也将就用得上了。”

田恒点头道:“若是十人入林不出,对方了望探子瞧见,必会知其中有异。这样吧,我们便假装入林便溺,每次十人入林,九人回来,如此十趟,便有十人留在林中,对方探子眼光再厉害,也看不出来。”

伍封暗暗叫绝,这么老辣的方法,唯有田恒这种智虑深远、惯于用兵的人才想得出来,忍不住赞道:“相国果然厉害,这种办法,在下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

田恒微微一笑,从田氏家将中选了六人出来,田力也在其中,道:“这六人的剑术还过得去,任封大夫驱策。”

伍封叫上了鲍宁鲍兴,吩咐其它人道:“你们在此听候相国号令,不可违了相令。”扭头对楚月儿道:“月儿,我们去吧!”

众人按田恒的计策,假意入林便溺,然后系衣而归,纷纷扰扰之下,伍封等十人已毕集林中。

伍封吩咐道:“如今是生死存亡之时,若有敌人前来,须得全力以赴,无所不用其极,总之是尽快解决,务求一击必中,我未出手时,你们千万不要出手,免得乱了自己阵脚。”又道:“幸好此处离鱼口还有段路,林中又传音不远,不虞厮杀声惊动了其大队人马。”

众人知道情势危急,不敢怠慢,声答应,各自找好隐密之处藏身,每人相距不到三丈,使相互可以见到。

伍封搂着楚月儿藏在一颗三人合抱的老树之后,柔声问道:“月儿,你怕不怕?”

楚月儿摇头道:“在公子身边,怎么会怕呢?”

伍封道:“一阵交手,你要紧随在我背后,须臾不可离开。见了敌手后,手下不能留情。这些人既是死士,每人定是凶残无比,比不得招来那家伙。”

楚月儿点了点头。

伍封还是不放心,又道:“你的轻身功夫了得,脚步比我快多了,但你千万不可跑过了头到我身前去,让我担心。”

楚月儿见他十分紧张,知道他并非怕了敌人,而是怕自己有所损伤,道:“公子,我身上穿着‘聘礼’哩!”

伍封点了点头,忽又担心,道:“这树林中叉叉丫丫地,地上残根不少,你奔走之时,心别被绊倒,为敌所乘就麻烦了。”

楚月儿见他如此婆婆妈妈,可是少有的事,暗笑之余,心旌动荡,十分感动。只道他说完了,谁知伍封又想起一件事,继续道:“如果见了空处,千万不可过去,空畅之处最易被敌手放箭,总之在我身后,片刻不离。你临敌经验不足,此中道理不可不知!”

楚月儿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休,显是对己用情之深,无以复加。想到此处,眼圈微红,钻到他怀中,声道:“公子放心,月儿自会心。”

伍封见她乖乖地十分听话,略略放下心来,叹道:“其实让你留在铜车中,也未必不好。但形势凶险,你若不在我身边,我怎也放不下心来。”

正说着话,便听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脸色凝重起来,楚月儿从他怀中缩出身来,也是十分凝神。

伍封和楚月儿练过老子的吐纳术之后,耳力加倍地灵敏,是以能远远地听到细微的声音。

伍封悄悄向埋伏诸人做了个手势,轻轻地拔出剑,握在手中。

众人知道敌人已近,也心拔出了剑。

稍过了一阵,便见一行人慢慢地走了过来。这些人手中握着兵器,轻手蹑脚地专找未落有枯枝的地方落脚,显是怕踩响了枯枝惊动了对方。

伍封数了数对方人手,见有二十余人,又悄悄向众人做个手势,伸出两根指头,意思是说,每人只须解决两个敌人,此役便胜了。

伍封见这群人走进了埋伏中,悄没声窜到了这群人之后,手中“天照”宝剑起处,眨眼间便劈倒了二人。

众人一起动手,只见剑光闪烁处,“哼嘿”之声不绝。那群人怎也想不到自己埋伏好攻击对方,对方反而在林中有埋伏,是以并无提防,猝不及防之下,连惨叫声也未曾来得及出便全军尽墨。

伍封又斩了三人,回头看时,见楚月儿正将剑抵在一人颈上,那人脸色惨白,微微颤抖。

伍封叹了口气,只道是楚月儿仍是心软,以至未能下手,正要上前补那人一剑,楚月儿声道:“公子,这些人衣服各不相同,换了他们的衣服恐怕也没有用,是否有什么暗号口诀呢?”

伍封不料楚月儿竟能想到这一点,恍然大悟,沉声问那人道:“林中茂密,难辨面目,你们以何方法辩认身份?”

那人咬牙不答。

田力走上来,声道:“封大夫,夫人,这人便交给人,包管一阵间连他老娘的闺名也能问出来。”向几个田府家将使个眼色,上前将那人按倒在地。

伍封知道他们定有一套逼供方法,恐楚月儿见了害怕,带着楚月儿到林边,向正在探头了望的田恒做了个手势,表示第一步行动大功告成。

田恒大喜,向他们笑着点头,以示嘉许。

待伍封与楚月儿走回时,见田力正将剑从那人颈项中拔了出来,眼见那人已经了账,田力道:“封大夫,夫人,他们果然有暗号相认。此处相距其大部人马所驻之处近一里,他们走过来时,沿途中留下了三处接应的探子,每处都有三人,其中一人坐在树上,是以能够眺远。他们这藏在这林中的大部人马,有一千余人。”

伍封惊道:“这一里路便设了三处探子?”

田力道:“三处都有不同的口诀哩!第一处是‘剑断’、‘人伤’,第二处是‘马死’、‘车覆’,第三处是‘魂飞’、‘魄散’。大部人马相遇时,只要大呼‘所向无敌’,便是自己人。”

伍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设此埋伏的人竟如此心谨慎,心思之沉、计虑之深,恐怕是世上罕见吧!幸亏月儿留了个活口,否则,我们的行踪必然败露,区区十人上去,早被人砍成肉酱了。”着实将楚月儿夸奖了一番。

众人沿那群人来的方向缓缓潜过去,手中的剑在手中提着,根本不敢插入鞘中。毕竟他们只有十人,与千余死士相比,其中凶险之处,无人敢想。

忽听前面一人喝问:“剑断!”田力答道:“人伤!”对方再未说话。

伍封声吩咐:“我对付树下的人,月儿对付树上的人!”走近时,果见两人倚在一颗大树上,树上还有一人坐在横伸出来的树枝上。

三人见他们走近,一人忽地现不对,问道:“咦,你们是谁?”话音未落,楚月儿忽地飘身过去,剑光闪处,树上那人跌了下来,尸体落地时,树下那两人早在伍封剑下成了尸体。

众人看着楚月儿,眼露惊骇与尊敬之色。

楚月儿知道情势危急,是以未敢再留手。这是她第一次杀人,虽是一击而中,脸上却惊得苍白,伍封握住她的手,叹道:“唉,这实在是委屈了你!”

田力叹道:“夫人原来会飞的!莫非是仙人下凡?”

伍封忍笑声道:“不瞒你说,月儿是蝶仙哩!”

田力瞪大了眼,骇然道:“真的?!”

楚月儿这时已沉静下来,嫣然笑道:“公子最爱说笑,田先生休要理他。”

这么溜过去,果然又遇到两处人,伍封和楚月儿照老规矩将他们收拾。楚月儿既然已杀了第一个,心障以除,是以这两次便不怎么在意了。

众人此刻对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这二人便如神仙中人,与他们在一起,又有何事不成?登时士气大振。

便听不远处略有人声,伍封向楚月儿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树上。

楚月儿会意,飞身上树,脚尖在树枝上轻点,借树枝反弹之力跃上,几至树顶,观望良久方飘身下来,道:“怕有一千多人,轻易上去不得。”

伍封皱眉道:“如何想个法子上去点一把火,乱其阵脚,然后乘乱上去。”

楚月儿道:“靠山边处有一大堆松枝,多半是拟用与火攻之物,若是能点着,便十分好了。”

伍封道:“这就好办了。我大摇大摆上去,引开这些人的眼光,月儿便悄悄去用火刀点火,火势一起,你们便大呼‘所向无敌’趁乱上去,冲过这一堆人。记住不要恋战,冲过去便成了。”

田力骇然道:“对方有上千人,封大夫一人上去,太过凶险了吧?”

伍封知道此刻只能进,不能退,士气最为要紧,扬了扬手中的重剑,笑道:“这些人算什么?此处地形复杂,数百人无法合围,最多每次是一两人上来吧?就算一次上来十人,加在一起也未必抵得上一个‘大漠之狼’朱平漫!”

众人受他豪气感染,信心大振。

伍封搂着楚月儿的细腰,笑道:“月儿,这一次就全靠你了,点完火便躲在我背后,别忘了我的吩咐。”

伍封向人声处走了过去,便听有人问道:“你们回来了?田恒那厮……”,话未说完,伍封喝了一声,一剑将那人斩杀。

其余人骇了一跳,未及反应过来,便被伍封冲进了人群,重剑如狂风暴雨般,连杀了七人。余人见势头不对,纷纷而上,伍封倏地退开,站在两颗大树之间。他早已瞧准了地势,这两颗参天大树,正好护在两边,敌手便不能从侧面而上,后面又有田力等人伏着,是以只须对付前面上来的敌人。

对方虽有数百人,却只能鱼贯而上。这些人中间,又有谁挡得住伍封的重剑?伍封大展神威,每一剑挥出,定会有一人倒下,绝无落空,田力等人在后面瞧着,被伍封这种威力无限的剑法骇得心惊胆战。

相持了一阵,阵阵黑烟从林中冒了出来,只见楚月儿的身影从人群中闪出来,只见她倏进倏退,神出鬼没地穿过了人群,到了伍封身边。

伍封见她安然无恙,精神大震,喝了一声:“所向无敌!”向前冲去,楚月儿、田力等人一冲而上,对方众人中颇有些人头脑不灵,心忖既然是自己人,为何这般恶狠狠地挥剑杀人呢?还未想通其中道理,便被伍封等人杀了。

火势大起,炽剌剌向林中卷来,更可怕的是一缕缕黑烟向人群罩了过去,极是呛人,敌人此刻阵脚大乱,一时间难辨敌友。

伍封在最前面长剑如飞,所向披靡,硬生生杀开了一条血路,引着众人从人群中冲了过去。

他们奇兵突出,兼且伍封仗重剑开道,对手怎能及时反应过来,以至被他们冲过了人群。

伍封回头一看,现田力和鲍兴与另两人不在,问道:“还有四人呢?”一人道:“或是被敌人围住了吧?”

伍封扬剑道:“你们藏在树后等我,待我去带他们回来。”又冲了回去,却见楚月儿也跟了上来,问道:“月儿跟来做什么?”

楚月儿笑道:“公子不是叫我须臾也不可离开么?”

两人冲入了人群,果见鲍兴田力等人被敌手围住,正自苦战,伍封大喝一声,冲进了重围,他剑重力大,剑法又快,更兼楚月儿在他身后,神出鬼没地左刺右削,便如滚汤泼雪,将敌人杀散,引着鲍兴等人回来。

忽地听一声猛喝,一人从树后转了出来,手起一剑向伍封当头劈下,伍封顺手挥剑挡开,“当”的一声,手臂微震,吃了一惊,心道:“这人膂力不!”

那人被伍封一剑,震得退开了三四步,满脸惊骇之色,还未及出第二剑,伍封的剑已飞快刺了过去。

那人持剑横击,虽挡了这一剑,却又被震开了两三步。

伍封一连三剑刺出,那人虽被伍封的神力逼得退开了十余步,却也格挡住了这三剑。

伍封心中大奇。自从他新创了这套“刑天剑法”之后,除了那晚遇刺时有一人挡了他一剑,再无其他人能接下他一剑,眼前这人竟能连挡他四剑,门户居然守得极严,这可是少有的事了。

伍封长笑一声,跨上几步,“呼”一声重剑劈落,快如闪电,那人见这一剑威力奇大,自己纵算是一座山,恐怕也免不了被这一剑劈开,心中忽地生出一种绝难抵敌之念,双腿一软,跌坐于地,竟忘了格挡。

眼见要被劈为两片,伍封的剑却在他的头上两寸处硬生生凝住。伍封叹道:“你身手不错,今日饶了你吧!”收回了剑。

那人怔了怔,向伍封叩了个头,没入林中。

伍封和楚月儿引四人到了先前回身之处,见众人一个不缺,浑身血渍,一个个状如血人,令人骇然。看楚月儿时,见她依然神色自若,毫无畏惧之色,心中暗赞这丫头的天生的胆色过人。

此时正值金秋,林中枯枝落叶无数,风声猎猎,将大火卷得焰苗四吐,整个林中已如一片火海,除了敌人的惊呼号叫之声,便只听到呼剌剌的火响。若再不出树林,恐怕这火头飞卷过来,连自己也要葬身火海。

便听林外径下,田恒的声音远远传来:“大胆贼子,竟敢伏击本相,给我冲过去!”伍封知道田恒已领兵车冲杀到了鱼腹之中,他这么大声喝叱,实则是为了让他们听到。

伍封精神大震,喝道:“冲下去!”挥剑闯在前面,引众人冲出了林,到了鱼腹那片大道之上,回头看时,林中刚刚冲过之处已被大火罩住,暗想若稍晚片刻,恐怕已被这火海淹没了。

石山上埋伏的数百人见林中火起时,不知生了何事,便下了石山,欲到林中接应,谁知才到大道之上,便被田恒引兵车冲杀而至,他们都是步卒,怎敌得过兵车?更何况田恒剑术极高,无人能敌。一阵冲杀之下,已死了二百余人。正值惊慌失措处,又被伍封带人冲杀过来,这人便如恶魔一般,手中又长又重的剑挥起之时,总有一人应剑而倒下,恶狠狠地无一落空。看着他神出鬼没的剑法,连田恒也心惊胆战。敌人心胆俱裂,哪敢再战?纷纷而逃。

伍封见田恒并没有乘自己那乘铜车,略有些奇怪,转念一想:“我的铜车比其它的兵车略大,又颇为显眼,坐在上面岂非故意引敌人的注意?”田恒老谋深算,自然不会不知道其中道理。是以那乘铜车由封府家将驾着,跟在田恒的兵车之后,却无人敢坐。

将大道上的敌人冲赶一阵之后,见敌人作鸟兽散,狼狈而逃,田恒扬剑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大声道:“不出鱼腹,仍未安全,随本相全力冲出去。”

伍封与楚月儿在前,追赶向鱼口外逃逸的敌人,田恒与余人驱兵车紧随其后,便如那些敌人在前开道一般。田力等人也上了兵车,鲍宁鲍兴换下了铜车上的封府家将,让那人另到它车之上,驱车赶来,欲接伍封和楚月儿上车。

只见前面路径细窄,宽仅丈余,众人心知这便是鱼口了。只须出了这鱼口,敌人的埋伏便已全盘落空,众人面露喜色。

伍封略略心宽,忽听“嗡嗡”的一阵声音,伍封脸色大变,听得出那是弓弦劲响,不料如此阵脚大乱之下,敌人在鱼口的埋伏依然沉静守侯。此刻已来不及辨认箭矢所来之处,伍封回身伸过一臂,抱起楚月儿,奋力将她向十余步后的铜车上扔去,道:“月儿心!”自己和身伏倒在地上,滚出了一丈余远,闷哼一声,左肩之上已中了一箭。

若非他担心楚月儿,先将她扔上铜车上避箭,也未必会中这一箭。眼光瞥向刚才与楚月儿所处之地,蜂窝般斜插了数十支箭。

伍封知道此刻情势之危急,更甚于先前在林中之时。对手心计深沉,兵法精通,定是知道擒贼擒王的道理。此刻已不加思索,趁敌人搭第二箭之余暇,猛地跃起,飞也似窜到田恒的兵车之旁,便听弓弦声急响,伍封身高手长,一把将田恒扯下车来,抱着他滚了开去,将田恒压在身下。只听战马悲嘶,田恒所乘的那乘兵车上如下箭雨一般,车前的两匹战马虽披着革甲,仍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伍封与田恒两人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第一次看到了畏惧之色。

不消说,此处主持之人定是敌军领。此人用兵之老道诡谲,远在伍封和田恒预料之上。虽然自己反客为主,将两侧的埋伏尽破,此人竟不为所动,镇定如恒,自己的人仍由他们火烧刃劈,却丝毫不乱,静引着预先埋伏在鱼口的人马悄然守候,对手下的生死全不在意,其冷酷无情之处可想而知。

伍封心道:“待他们弓弦多响几次,恐怕无一人能生还临淄。”扯着田恒站起身来,才觉右腿上一阵巨痛,原来竟被一箭洞穿!

田恒惊道:“封大夫,你受了伤!”心中大是感动。若非这人刚才奋不顾身,将自己扯落兵车、压在身下,恐怕自己早已如那两匹马一样浑身箭矢了。

伍封此刻已无暇顾及,扯着田恒上了铜车,见楚月儿盯着他身上的箭,面色雪白。楚月儿还未说话,伍封已将她与田恒按在车里,沉声道:“千万不可探出头来。”他这铜车四周都是精铜,高有五尺,只要伏身其中不出,可挡住大部分箭矢。

他对二鲍喝道:“冲过去。”二鲍对他奉若神明,不加思索,策马前冲。

伍封一眼瞥见马车右角的那支丈八大铜戟,将“天照”宝剑插入鞘中,顺手操起了这支八十多斤的铜戟。

铜车冲出了三十余尺,这时,对方第三阵箭矢如雨般从四方落下,伍封暗叹了口气,心想已到了对方的埋伏中心处了,眼见离鱼口仅二十余步,这一阵箭若能略晚片刻,铜车便能冲过鱼口了。

伍封只好将二鲍推落车旁,以免他们被箭矢所伤,自己手中铜戟急舞,拨打飞来的箭矢,忽觉背后一个软绵绵的身躯紧贴在背上,将自己紧紧搂住。伍封不看也知道,定是楚月儿以身蔽箭,为他挡住背后飞来的箭矢,心中忽地生出一缕酸苦。

当此情景,就算是剑中圣人支离益亲来,恐怕也是束手无策了!

待这第三阵箭射完,车前四匹战马都中了箭,其中两匹早断了气,正往下倒,另两匹剧痛之下,嘶鸣不已。伍封知道那两匹马若倒下,铜车必被扯得倾斜,长戟挥动,割断了死马身上的疆绳,以免被它们将车拽覆于地。

正危机处,伍封忽一眼见旁边堆着数十根合抱大木,定是对方原拟封堵鱼口之用。心念一动,铜戟刺出,大喝一声,奋力挑起,“呼”地一声,一根巨大的横木飞起,向前面路径之侧砸去。

对方已射了三阵箭矢,伍封从箭矢飞来的方向,已知道敌方箭手所伏之处,这根巨木,便砸向箭手所伏之处。便听有人惊呼之声,巨木轰然落下,声势骇人之极,几条人影随木落处飞扬的尘土闪动。

伍封见此计有效,登时精神大振,奋神力一连挑了十余根巨木飞出,砸向四周,只听惊呼声、惨叫声不绝,对方的第四阵箭矢终是未射出来。

他每挑一根巨木,铜车的车轮便陷落土中数分,此刻车轮陷入了七八寸,那两匹马本就受伤,怎当得住伍封挑木时车上所承的巨力,嘶鸣不绝,终于倒了下去,幸好车轮虽然陷落,却因有四轮,是以车身虽侧,却也不会翻落,这便是庆夫人设计此车时用四轮的妙处了。

伍封这一阵使得力了,身上创口血涌如注,他虽然能以吐纳术养力,但适才用力太巨,一时也补不上来,此刻不住地喘息。

田恒智虑过人,知道此时正是破敌之际。伍封虽天生神力,毕竟不是铁铸的人,再让他挑木,恐怕也未能挑出几根来。要是对方惊魂稍定,自己这百人不到的饥渴疲累之兵再也无还手之力了。

田恒一念及此,长身跃出车外,拔剑向对方埋伏处冲杀过去。众人怎会不知其中险处?此刻或驱兵车,或落车飞奔,向敌人冲了过去。兵法上说“置之死敌而后生”,众人身处死地,反而军心大振,只知道每杀一人便少一分危险,敌人虽是死士,哪挡得住这群以生死相搏的真正“死士”?

伍封扔下铜戟,拔出剑来,见楚月儿正眼泪汪汪地想替他裹伤,柔声道:“这些伤并无大碍,暂不管他。”倚着楚月儿下车,只觉大腿上的箭伤加倍地疼得厉害。

两人相倚而上,格杀了数人。

忽然敌人惊乱的人群中闪出一人,手中长剑如电,倏地向伍封刺来,剑法精妙之极。此人约四十多岁,浑身墨衣,头戴铁冠,脸上颧骨高耸,无一点多余的肉,便如皮包着骨一样。

伍封吃了一惊,剑往下劈,双剑相交处,手臂剧震,连虎口也微觉热。对方膂力惊人,出人意料。

楚月儿娇叱一声,向那人递出一剑,那人眼露赞许之色,将楚月儿的剑拨开。楚月儿毕竟力弱,长剑几乎脱手。

伍封知道这人剑法之高,似乎不在朱平漫之下,楚月儿绝非其敌手,轻轻将楚月儿拉到身后,挥剑向那人横削,却被那人格开。

两人迅雷急电般拆了九招,双剑清脆地击响了九次,双方终于各退了一步。

那人见伍封连挑了十余根巨木后,剑上仍有惊人的神力,自己以逸待劳,在力气上仍不能胜过伍封,脸上露出佩服之色,不禁赞道:“好剑法!封大夫果然厉害!”瞥见自己的人已一败涂地,长笑一声,转身便走。

恰好田恒迎了上来,叱道:“哪里去?”剑未及,却被那人后先至,抢先刺出了三剑,田恒见那人剑术之精,非同凡响,骇了一跳,被那人剑光所迫,连退了七八步。

那人闪一闪身,没入了乱石之中。

这时,战事已落,对方终于溃不成军,再也无法一战了。

伍封回头看了看楚月儿,忽见她左臂上涔涔流血,骇道:“月儿,你受伤了?”

楚月儿道:“被箭擦伤了一点点,算不得什么。”

伍封知道这伤必是她先前以身相蔽、为他遮挡箭矢时得来,忙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快让我瞧瞧!”楚月儿摇了摇头。

田恒脸色铁青,向伍封走了过来,道:“这人使的是董门剑法,好生厉害,胜过本相多矣!”

众人虽是得胜之军,却也是狼狈不堪,待到画城中时,天色已黑,清点人手,只余三十六人,封府的家将死了一半。除了田恒一人外,余者无一不伤。但他们以九十九人对付两千多人,还能获胜,有此战绩,绝后不好说,至少也算得上空前了。  filsarilhl0721342八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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