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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端午命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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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揆也很年轻。

还不到四十岁。

进士出身。

如今做到开封知县这个位置也不错了。

范仲淹连他都比不过呢。

但是张揆如今却是想要回家。

他病了。

开封县几十万人口,每天每夜都有事情发生,故而十分的头疼。

整个人都身心疲惫,这个得罪不起,那个也是有人罩着。

没有宋煊来接替。

他都打算着要辞官回家养病。

这东京城的官可太难当了!

张揆连忙请宋煊进来,他又控制不身体咳嗽了几声。

宋煊推门进入。

闻到很浓重的药味。

“宋状元,你总算是来了。”

宋煊瞧着前任知县脸色苍白,先是问了看门的叫什么。

告诉他自己记住他的名字了,然后宋煊这才伸手关上屋门。

齐乐成神色大喜。

未曾想自己只是瞧他气度不凡,又身穿官服。

这才急忙上前行礼询问,未曾想竟然入了宋大官人的眼。

“张知县,你如何病的这般厉害?”

“哎,一言难尽呐。”

张揆瞧着宋煊,示意他坐下来。

桌子上摆着的是官印,以及许多卷宗。

“实不相瞒,开封知县当真是难做哎。”

张揆直接开启了吐槽模式:

“别人都羡慕京官,可是等你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便知道有多难了。”

“不过好在宋状元科举一道上十分擅长,不仅入了官家的法眼,还成了曹侍中的女婿,你来做这个位置,兴许能震慑住一些人呐。”

自己没有背景,宋煊有背景。

背景实力还硬,在这个官职上兴许能好受点。

否则不光是有人在官场上找你麻烦。

那些江湖人士也不把你这个知县放在眼里。

宋煊闻言倒是没着急应下,而是开口道:

“不知道张知县在任上都遇到了什么难题?”

“此间也无外人,我也不做官了。”

张揆摸着胡须感慨道:

“宋状元的应天四句我很欣赏,可是在如今的官场上,过于理想化了。”

“我也明白,可是有些问题摆在那里,总是需要有人去解决的,兴许不是你我,兴许也是你我。”

对于哲学问题,张揆又是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的为官生涯,早就磨去了他心中的理想信念。

“还望张知县能够告知于我。”

“罢了。”张揆摆摆手: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到了任上就知道。”

“漕运走私十分常见,虹桥码头那些插着黄旗的大船,全都是太后兄长刘美家的私盐。”

“去年我扣了一船,第二天内东门司的宦官就带着太后手谕来要人要船,罚了我半年俸禄。”

“还扬言手谕有的是,要多少给写多少,看我有几个半年的俸禄可扣的!”

内东门司是承接机密实封奏牍,并检查宫禁人物出入。

向有关机构索取宫廷所用宝货及其他物品,发给皇亲赐衣节料,以及宫廷修造、宴席等事。

权柄很重。

宋煊认为内东门司宦官来讨要扣押的船只和人员,那正对头。

难不成你一个知县还有权利,去查阅宫中用度?

“刘从德盗官盐,三司都不敢过问,更不用说我这个的七品知县了。”

张揆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在东京一家老生活挑费有多高,我这是病了都是借钱买药的。”

“不仅如此,城东被强占的三十顷良田,帐上写的是玉清昭应宫香火钱,

实际上是刘家的姻亲女婿所占据。”

“百姓走路连碰到秧苗都要被打,还要奴仆扭送到我开封县来治罪,最后苦主说句大官人冤枉,是他这个屁民没长眼。”

张揆捶胸顿足:

“你知道我听到那个百姓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多苦闷吗?”

“理解。”宋煊轻微点头。

“他们本就有权有势,可还是如此欺辱百姓,当真是让我良心难安。”

宋煊也不问张揆为什么不找上面的开封府尹给解决。

因为前任府尹陈尧咨,那也是太后的人。

他如何能不回护太后的姻亲?

知县的权力在东京城三个屁啊。

刘美虽然死了,但是他留下的关系,足可以勒死知县。

“我懂了。”

宋煊叹了口气道:

“张知县抓的每一个罪犯,都可能叫某位大佬姑父之类的,查的每一笔税款,最终都可能会流向刘家的钱袋。”

“甚至断的案子,公堂屏风后都站着的是看不见的刘太后。”

张揆愣愣的瞥了宋煊一眼。

不愧是能连中三元的状元郎,领悟能力就是强悍。

“我没有得罪人尚且如此,你宋状元得罪了不少人,今后怕是比我还要艰难千百倍。”

“嗯,我其实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会如此光明正大的黑暗,他们连演都不屑的演一下。”

宋煊忍不住笑了笑:“这未免也太猖狂了,都成了习惯。”

“宋状元如何会发笑?”

张揆一点都不理解。

哪一个读着儒家经典之人,闻听这种事不会气愤填膺,反倒是欢笑个不停。

“我笑他们行事太猖狂了。”

宋煊两手一摊笑道:“那也太好抓了!”

人家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那可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吗?

张揆没想到宋煊会笑这个,他连忙开口道:“你抓了也不管用的。”

“能抓就行,管不管用我不管的。”

宋煊如此言语,倒是让张揆不明白。

因为不能把坏人绳之以法,谁还会尊重他这个知县?

可以说,张揆担任开封知县以后,什么里子面子早就被拷打的全无,生了一场大病后,决定辞官。

谁承想宋煊这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竟然接替了自己的位置,那可真是让他喜出望外。

张揆叹了口气:“你们斗法吧,我这个知县没那个本事。”

宋煊站起身来给张揆倒了杯茶:

“还有什么坑,希望张知县一并说了。”

张揆指了指桌子上的卷宗:

“这便是赋税催征的荒唐事。”

“账册上上中下田加起来总归是八万三千七百九十一亩余三分,但是能收上来的也就是不足五万的中下田,三司使的人还痛骂我催科不利。”

“难道他们不知道开封县三万亩良田都在谁的手中吗?”

宋煊听着张揆声嘶力竭的怒吼,可见他在这个差事上受到了多大的委屈。

“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做,但是把所有锅都安在你的头上。”

听着宋煊如此贴心的话语,张揆忍不住捏着宋煊宽厚的肩膀:

“你知道就好!”

“你知道就好!”

张揆委屈的都要流出眼泪来,双眼都变得通红。

宋煊也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懂,我幼时也遭受过如此欺负,只不过没有官场黑暗,所以我懂你。”

“哎。”

张揆摆摆手:“还有其余许多林林总总的杂事,巡检司与县尉之间天天火并。”

天圣三年定下来的“巡检县尉互察法”,这也是大宋的传统,互相监督嘛。

可是无论是县尉下的人,还是巡检下的人,干这个差事,那都是要吃那卡要的。

百姓其实交了保护费,但是要交两次,本来就有怨言。

然后他们收取的费用不一样多,少的一方开始加码。

百姓更是难以接受,要么就给县尉的人交,要么就给巡检司的人交。

两方为了争夺地盘,那也是互相打架。

都是钱闹的。

你从百姓手里抢一贯,与压榨百姓拿到一贯,哪一贯是高尚的?

哪一贯是龌龊的?

管它这个那个的,钱到我手了才是正确的。

张揆又叹了口气:

“汴河三年未曾疏浚了,听说钱被工部拿走给太后修建园子去了,汴河的淤泥堆积,我管不了。”

“去年端午暴雨,上报淹死十八个人,其实淹死的更多,但是都是没有户籍的,太后还夸我救灾及时,赏了我一本道德经。”

宋煊嗯了一声,有意思。

他可是听闻太后赏赐人都出手阔成的很。

当然了,跟她都是有些亲戚关系的。

“看样子皇太后还是认可你的工作,并不觉得汴河发水淹死人是你这个知县该背锅。”

听着宋煊如此言语,张揆愣了一下:

“是这样吗?”

“当然,皇太后执政这么多年,那能是糊涂人吗?”

听着宋煊的回答,张揆也是叹了口气:

“那更是,更是!”

他攥着拳头,明明知道,却是一点都不管,反倒是放任。

这大宋迟早会毁在她的手里。

罢了。

反正自己这官也当够了。

他不想在这泥潭里打滚,爱怎么地怎么地。

“宋状元,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别招惹到刘家,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家族的商队每年走私盐茶超过三十万贯,纳税不过三百贯。”

宋煊哈哈笑了笑,他能听出来张揆语气里的激将之意。

毕竟在外人看来,自己这个背景那也是挺强硬的。

唯有赋税这方面,是知县考核的重中之重。

其余断案之类的,全都往后排。

大宋所有知县对于三司考核的指标都十分的头疼。

完不成税额一次还行,可是要是屡次完不成,那就等着去岭南或者儋州被虫子吃去吧。

宋煊拿起赋税的册子瞧了瞧,一脸震惊的道:

“去岁开封县的商税竟然不足十万贯?”

“哼。”

张揆只是冷笑并不言语。

宋煊如此惊讶,是因为他知道光是宋城去年的商税都超过了十五万贯。

更不用说整个应天府。

开封县是哪啊?

大宋首都的赤县!

樊楼等一系列知名酒楼全都在开封县这边。

商业发达的不得了。

光是官府的租房子收入,就很高的。

开封府其余各县,加一起都比不过开封县。

结果就他妈的这点税钱?

收上来的税收,还不如陪都的附郭县高。

这里面得有多少豪商权贵做买卖不交税的?

甚至官府中人,还得有不少人中饱私囊才对。

“这帐对过了?”

“对过了。”

“没有错误之处?”

“我看不出来。”

听着张揆的话,宋煊没点头又听到:

“你可以把户房功曹叫来,让他带着人给你演算。”

宋煊摆摆手:

“不用,就算事查账也会牵连你的,我心里有个谱就行。”

张揆当即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若是宋煊往前翻旧账,他这个知县也难辞其咎。

毕竟自己想作为,都没有什么机会作为的。

“多谢。”

“张知县说了这么多,我能理解您报国无门的无奈,如今还是要养好身体的。”

“好,待到宋状元扫清寰宇,我一定再出山。”

宋煊也不废话,把王保许显纯二人叫进来,让他们帮忙抱着卷宗,他自己拿着官印直接走了。

县丞等人早就聚集好了。

宋煊却是挥挥手笑道:“本官今日只是与张知县交接,过两天再来上任。”

“大官人初到,按照惯例,我等下官应该接风。”

开口的是县丞周德绒,五十岁,圆脸无须,身穿洗的发白的绿袍,可是腰间却是挂着一枚羊脂玉。

“端午过后吧,本官自是要宴请一二同僚。”

宋煊倒是也没有隐藏自己的关系:

“官家邀请我去金明池看龙舟,没得时间来上任。”

周德绒等人脸上自是堆着笑,连忙说着还是陪官家更加重要。

许显纯明白,用不了一会,整个县衙都该知道这件事了。

新来的状元郎可是不好惹,关系硬的很。

经常会得到官家的召见!

“对了,县衙花名册给我一份。”

宋煊开口笑了笑:“大家今后要在一起办公,总归是要先认识,留个印象。”

主簿郑文焕连忙站出来,说他那里有。

宋煊瞧着他瘦高个,手上还站了墨,袖口都磨出毛边了。

县尉班峰长得虎背熊腰的,络腮胡子,连忙站出来主动介绍自己。

宋煊鼻尖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脸上带笑:

“班县尉如此雄壮,本官相信这开封县内治安定然极好。”

县尉班峰当即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没有人敢闹事。

县丞周德绒轻微撇嘴,粗俗的武夫。

人家知县可是正经八本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跟你说话都是抬举你。

你不心侍奉着,也敢在他面前说大话吹捧。

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宋煊接过花名册,随即放在王保捧着的卷宗上:

“可都齐全?”

“回大官人的话,齐全。”

“我的意思是临时做工之人也在上面?”

“全在。”

主簿郑文焕似乎猜到宋煊如此问,直接搞了一个全的。

宋煊眉头微挑,冲着郑文焕笑了笑:“有心了。”

县丞周德绒瞧着宋煊夸赞郑文焕,暗暗哼了一声。

这马屁拍的可真是合适啊!

宋煊冲着众人笑了笑,便出了府衙门。

众人连忙跟着欢送。

大家脸上全都挂着真诚的笑。

待到宋煊骑着马,两个仆从把卷子放在褡子里骑着驴子走远了。

县丞周德绒才开口道:

“状元郎一表人材,又生的面若冠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主簿郑文焕没搭茬,他懒得言语。

至于班峰则是目送宋煊消失在街头,这才应声道:

“来人,全都与某去巡街,宋大官人可是说了咱们开封县的治安要好。”

“是。”

众多捕快连忙应声。

县丞周德绒瞧着班峰远去,也是哼了一声。

然后继续盘着自己的羊脂玉,转身进入县衙。

大家都摸不清楚这位年轻的知县,能在这里待多久?

他新官上任又会烧几把火?

宋煊回了家之后,便开始对照花名册,思考着如何打探所有人的消息,都摸摸底。

他对于张揆所说的违法乱纪之事十分感兴趣。

越多越好。

直接给你陈尧佐这个开封府尹来个祸水东引!

……

原开封知县张揆坐在吕夷简面前。

吕夷简亲自给他送行:

“你当真是考虑好了?”

“回吕相爷的话,下官是考虑好了,若是继续干下去,怕是会英年早逝。”

张揆脸上带着高兴的笑,自己终于解脱了。

“哎。”吕夷简长叹一口气:

“我只是想让你隐忍一二,待到时机到了,这些个贪赃枉法之人,必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

“我等不了了。”

张揆已经看的绝望了。

在外面当知县,尚且能用大宋律法为受到不公的百姓讨回公道。

可是在这东京城内,大宋律法就是个屁!

宋煊敢当众喊你也配姓赵,是因为宗室子赵允迪他违背了大宋律法。

这种事大家心里清楚他就是敢违背,但也不敢当面说。

可是背地里,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吕相爷,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饱受良知的折磨,若是没有朝廷的命令,我定然会辞官的。”

张揆夹菜放进自己的嘴里:

“吕相爷也许不知道,自从与宋状元交接之后,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上了许多,如今这饭菜也都能吃的进去了。”

“哎,何必呢。”

吕夷简依旧是有些叹息。

但是张揆确实明白,自己越过前任开封府尹陈尧咨的案件送到吕相爷的案头。

张揆得到吕夷简的征召,他满心欢喜的前来,却发现原来人家是一伙的。

他一下子就心凉了。

“我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个心里豁达。”

张揆又喝了口酒:

“我观宋状元言行,是个能做大事之人,这开封县乱象,兴许就能在他手中终结。”

“若是真有那么澄清寰宇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喝上三大杯祭奠那些冤死的百姓。”

吕夷简又给张揆亲自倒酒:“哦?”

“他连地方上历练的经验都没有,便要接受如此棘手的知县,本相觉得他是被自己的夫子给害了。”

“嗯?”

这下子轮到张揆有些发蒙。

吕夷简便说了范仲淹的万言书。

针对地方官的改革,宋煊为了证实自己夫子说的话是对的,所以请命出任开封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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