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棋手和棋子(1 / 2)
“让先生两子。”朱昭宁大方地拂袖,腕间金镯碰在棋罐上叮当作响。
许舟抬眼:“行。”
落子声如雨打芭蕉。
大公主的攻势来得又快又狠,白子如雪崩般倾泻而下。第六十五手时,许舟的黑子已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像暴风雨中飘摇的舟。
“看来先生确将心思都用在学问上了。”朱昭宁捏着棋子轻笑,“围棋之道,贵在取舍。若样样都想保全……”
她突然落下一子,截断黑棋最后的气,“终将满盘皆输。”
朱昭宁的话语还在空气中飘荡,许舟的目光却死死锁在棋盘西北角。他食指与中指夹起一枚黑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啪”的一声脆响,黑子落在看似毫无生路的绝境中。
大公主执棋的手悬在半空。她看见许舟眼中跳动着某种执拗的光,像是雪夜里不肯熄灭的孤灯。
白子优雅地落下,封住黑棋去路。许舟却立刻又在另一处险地落子,黑子如楔子般钉入白棋腹地。大公主眉梢微挑,跟着应了一手。
第七十二手时,黑棋突然如蛟龙出海,两处孤棋竟奇迹般连成一片。朱昭宁手中的白子“嗒”地掉在棋罐边缘。
“吞龙?”她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这是何路数?”
许舟抬起眼帘,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治孤。”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利剑出鞘。
棋盘上,那几颗原本奄奄一息的黑子此刻竟成了刺入白阵的尖刀。许舟想起少年宫领奖台上,评委拍着他肩膀说“这孩子治孤有一套”。那时阳光透过玻璃窗,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世界之大,岂能无容身之所?”许舟慢悠悠拾起一枚黑子,在指间翻转,“只有狭的空间,没有狭的胸怀。”
他故意学着大公主方才的语气,尾音微微上扬。
朱昭宁突然笑出声来,金步摇的珠串跟着轻轻晃动:“先生教训得是。”
许舟立即垂首:“不敢。”他的指尖抚过棋盘上连成一片的黑子,“许舟说的,只是棋。”
“再来一把再来一把,难得遇到先生这种棋道偏才,再对弈几局。”朱昭宁眼中闪着兴奋的光,红袖拂过棋盘,将散落的棋子扫到一旁。
许舟低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一枚一枚拾起黑子放入棋篓:“殿下有命,自当奉陪。”
大公主忽然倾身向前,金步摇垂下的珠串轻轻晃动:“这次便不让你两子了,让两子可赢不了你。”
侍立一旁的素心猛地睁大眼睛,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她悄悄踮起脚尖,从大公主肩头望向棋盘——殿下何时对年轻棋手这般重视过?
棋子落盘的脆响在静室中格外清晰。许舟的棋力确实逊色许多,但他那近乎偏执的治孤之术,总能在绝境中杀出意料之外的一手。大公主的白棋几次险些被这出其不意的反击打乱阵脚。
“先生大才,”朱昭宁捏着棋子若有所思,“为何不走棋术正道,偏偏只爱这一种剑走偏锋的棋法?岂不是将自己的棋艺局限了吗。”
许舟平静地落下一子:“贪不得胜。”
大公主执棋的手顿在半空。这四个字是棋谚要诀,道的是贪心求胜反易败的道理。她忽然明白,眼前这人是在说——他自知性格如此,只擅绝处求生,若强求掌控全局,反而会输得更惨。
“先生这般性格可做不成棋手,”朱昭宁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白玉棋子,“若是只能做棋子,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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