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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兵(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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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哪里会容她近狄仁杰的身,早挡在狄仁杰的面前,将吕氏牢牢地揪在手中,这女人还不肯罢休,拼命挣扎着又踢又叫,满嘴的疯话听去就是:“鬼!鬼!大老爷救命!”

孔禹彭尴尬万分地看着狄仁杰,不知该如何是好。狄仁杰锐利的目光却在屋子里扫了个遍,这时候除了他和沈槐、孔禹彭外,房内只有一个安排来照料吕氏的老婆子,束手无策地傻站着,门边则守着孔禹彭的贴身随从。

狄仁杰的眼角聚起密密的皱纹,朝那老婆子微微颔首:“孔大人说你是从杜府里过来伺候你家夫人的?”

老婆子抹抹眼睛,哆哆嗦嗦地回答:“是的,大老爷。我家夫人在这里发的疯,孔大人便叫我过来照应她。”

狄仁杰又问:“你这婆子既然是老爷夫人的贴身仆妇,想必知道你家老爷左脚的指有缺?”

那老婆子瑟缩着点头:“嗯,是……没错。”

正问着话,让沈槐抓在手中的吕氏刚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边笑边喊:“青天啊青天!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哈哈,莫非判阴司的阎王大老爷来了,来吧,来吧!我吕丽娘什么都不怕,黄泉路上有人陪不寂寞,呜呜,夫君啊……”

狄仁杰轻叹一声:“沈槐,放开她吧,没关系的。”

沈槐犹豫着松开手,果然吕氏并未再有狂躁的举止,反倒蹲到地上,以手蘸着唾沫,在青砖地上写起字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狐死归首丘,故乡安可忘!”

狄仁杰走到呆立门边的孔禹彭面前,低声问:“禹彭可知这吕氏的娘家在哪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孔禹彭怔了怔,为难道:“上回吕氏疯的时候似乎说过娘家在庭州,哦,钦差大人便是听她提起庭州,才决定即刻赶往庭州的。至于她娘家原来是做什么营生的,这、这下官实在是不清楚了……”

“嗯。”狄仁杰紧接着道,“那就请孔大人立即着人去查一下。”顿了顿,他又道,“哦,我看这吕氏虽然疯癫,情况倒也不算太严重,还是把她送回长史府中将养比较好,在熟悉的环境中,应该有利于她恢复神智。”

孔禹彭抓了抓胡子:“狄阁老,本来下官就打算把她送回去的,可是她死活不肯离开刺史府,倒也可以强行为之,但、但她毕竟是长史的遗孀,下官心里着实不忍,下不去手啊。”

狄仁杰面露狡黠之色,对孔禹彭点点手:“本官倒是有个好主意,可以让吕氏乖乖就范,你附耳过来。”

狄仁杰和孔禹彭凑在一块儿,嘀咕了老半天,终于孔禹彭如释重负地露出会心的笑容。狄仁杰和沈槐先行离去,这厢孔禹彭唤过始终等在旁边的扈随从,又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这个夏夜闷热异常,没有一丝风,声声不绝的蝉鸣让溽暑难眠的人们愈加烦躁。杜灏的长史府中却是一片死寂,仿佛虫蜉有知,也随主人一起抛弃这份暧昧凶险的家业,升登西方极乐世界去了。

正房的门徐徐开启,从屋子里随之散出股淤香的怪味,来人以巾掩面,蹑手蹑脚走进屋。沿墙和门边倒坐着两、三个婆子,都睡得人事不知。来人径直走到卧房的榻边,顺手点亮了榻前的纱灯。昏黄的烛光照在床上熟睡的吕氏脸上,这张脸看样子稍稍清洗过了,头发也略微规整,女人秀美的容貌重又展现出来,只是已深深刻上了悲痛、惊恐和绝望的印迹。

似乎是嫌光线还不够亮,来人干脆擎起纱灯,凑到吕丽娘跟前仔细端详,许是女人酣睡中苍白的姿容倍加诱人,来人忍不住伸手出去,刚要碰上吕氏的嘴唇,吕氏突然睁开双眼,就听一声响亮的“啪”,来人结结实实地挨了个大嘴巴。

那人猝不及防往后倒退两步,手中的纱灯也掉落在地。吕丽娘已自榻上坐起,定睛看着来人,煞白的脸上渐渐浮起诡异的笑容,终于哈哈地笑出声来,越笑越响,嘴里还念念有词:“鬼来了!鬼终于现身了!哈哈哈哈,来啊,来啊,我不怕你,不怕你!”

那被打之人悻悻地欺身近前,恶声恶气地道:“行了!别再装疯卖傻了!你也休想有人会来救你,我劝你还是老实些比较好,免得受罪!”

吕丽娘停住笑声,姗姗地挽起满头乌发,冷冷地问:“老实?你要我怎么老实?我若是老实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人嘿嘿一乐:“我们的手段你也清楚,如果你急着想去见你那死鬼夫君,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吕丽娘悠悠地回道:“那你怎么一直不动手啊?都好几天了,还挺有耐心。”

来人怒道:“吕丽娘,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装疯赖在刺史府里,不就是为了保下你这条贱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来了个什么当朝神探狄大人,居然把你给送回来了,现在你落入我的手中,最好还是乖乖地听话,否则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吕丽娘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仍然毫不示弱地直视对方:“你就不怕我去告发你们?”

来人仰天大笑:“告,你去告啊!为什么钦差在时你不告?狄大人在面前时你也不告?现在倒想起来要告发了?哼,你若一告,杜长史的一世清名可就彻底毁了,你也一样活不成!吕夫人是什么样的精明人物,这笔账会算不清楚?”

“可你们不也要杀我?”

来人连连摇头:“嗳,只要吕夫人将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留你条活命,你和长史的一双儿女也不至于成为孤儿。到时候便假称夫人疯病发作而死,我可以将你们一家三口送到北面去。那里天高地阔,再加上杜大人这些年谋取的钱财,你们怎么着也可以过上惬意的生活,如何?”

吕丽娘阴惨惨地冷笑:“我交出那东西了你们就把我杀了灭口,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来人上前一把扼住吕氏的脖颈:“那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吕丽娘被扼得两眼暴突,舌头都伸出老长,那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手,喝道:“少废话,立即将东西交出来,如若不然,我就把你那对儿女带到这里来,你想不想看见他们啊?”

吕氏连连咳嗽着,终于抬起流满泪水的面颊,哑着嗓子道:“不要动我的孩子们,东西……就在这里。”

她来到屋侧的多宝格前,移开一尊三彩花瓶,暗门开启,里面竟是个的密室。旁边那人喜出望外,一手持灯,一手推搡着吕氏走进密室。这密室也就三步的宽窄,堆得密密匝匝的全是鼓胀的麻布包,几乎没有空隙,两人只能呆在门口。

那人忙问:“东西呢?”

吕氏朝最近的麻包努嘴:“你自己看嘛。”

那人狐疑地靠近麻包,从腰间抽出匕首往包上一捅,麻包破了个大口子,哗啦啦掉了满地的白色豆子,随之散出股淡淡的辛辣味道。那人将手中的匕首掉过来直指吕丽娘的面门,喝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敢耍我!”

吕丽娘妩媚地露齿:“这是胡椒啊,大爷怎么认不出来?好东西呀。哈哈哈哈!”她突然爆发出凄厉的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证据,这就是证据……勾结突厥、积敛财富,到头来就换得这满满一屋子的胡椒,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啊,扈大爷……你不觉得可笑吗?哈哈哈哈!”

“你这疯婆子,闹够了吧!”那人气急败坏地猛扑过来,突觉眼前一黑,脑袋上被人猛击一掌,紧接着胸口又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吃痛不住,大喊着翻倒在地,刚想起身,双手已被牢牢地揪住,背上亦被沈槐的虎头攒金靴踏得无法动弹。

屋子里面刹那间灯火辉煌,地上之人惶恐地瞪眼望去,狄仁杰、孔禹彭面沉似水站在中央。吕丽娘早已停下狂笑,双膝跪倒在地,磕头哀告:“罪妇吕丽娘有冤情上诉。”

狄仁杰点一点头,却转向孔禹彭:“孔大人,本阁建议还是由你先问一问这位心腹随从。”

孔禹彭早已气得面色铁青,颤抖着手指向扈随从,厉声喝问:“扈八!竟然是你!你什么时候和突厥勾结在一起的?又和杜长史夫妇有何牵连?快说!”

沙陀碛上漫天星光,苍穹璀璨。袁从英和韩斌跃马飞驰于无边无际的旷野之上,身后扬起一路沙尘,翻滚旋舞、直上云瀚。今夜的大漠上微风荡漾,远处起伏的沙丘就像身形巨大的鬼魅,驻守在这片死亡之地已历万年,以始终不变的冷漠目光,看尽日出日落、春去冬来、沧海沙野、生生死死。

阿苏古尔河已完全改变了模样。疾驰的马匹在波涛汹涌的河畔停下脚步,韩斌拍了拍炎风的肚子,真是好样的!从昨日中午在庭州刺史府的门前劫下袁从英,他们几乎一刻不歇地在奔跑,可是神马炎风依旧精力充沛、神采奕奕。相形之下,袁从英胯下所骑的那匹马是他们闯入沙陀碛之前从突厥牧人处夺下的,跑的路程远没有炎风长,却已累得通身大汗,连连喘着粗气。

月光静静地泼洒在阿苏古尔河上,天上的星星仿佛直接坠入河中,与粼粼波纹连接到一起。死般沉寂的大漠中,这里便是生命的源头。停驻河畔,韩斌犹豫再三,终于亮起嗓子问:“哥哥,这河里怎么有水了呢?”没有回答,他转过头去,偷偷瞥了瞥袁从英那如雕塑般沉静的侧影。

自从在并州遇到这个叫做袁从英的人,韩斌从来都没有怕过他。即使知道了他的身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即使亲眼看到他身怀绝技、英勇善战,对韩斌来说,他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被自己划伤了的傻瓜;那个为了保护自己几次三番豁出性命的家伙;那个一路西来始终照顾自己疼爱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好哥哥……但是今夜,当韩斌从近旁这沉默的人身上感受到浓烈的寒意时,他头一次害怕了。

袁从英终于转过脸来,黑如曜石的双目盯牢韩斌,少年只觉得全身冰寒彻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声嘟囔:“哥哥……你怎么了?”

“你是偷着跑出来的吧?”

“我……”韩斌垂下脑袋,本来料想会挨骂,但从昨天开始他们一直疲于奔命,都没有时间交谈,韩斌心存侥幸,觉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回答我,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韩斌吓坏了,他从来没有在袁从英的脸上见到过这样严酷和愤怒的表情,低下头紧紧揪住缰绳:“哥哥,我、我太想你了,担心你……”抬起头时,少年的眼眶里蓄满泪花,“哥哥,我错了。可你别生气了,我、让我帮你,我可以的!”

“你可以什么?”袁从英又是一声怒喝,指着阿苏古尔河,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就是因为你!否则我现在都可以到伊柏泰了!”

“啊?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啊?”

“胡说!我带你上沙陀碛已经是走投无路,昨天在刺史府前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我怎么还能把你留在庭州?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袁从英的声音越来越暗哑,好像嗓子都被怒火烧坏了。

“我……”韩斌声嘀咕着,悄悄抹了把眼泪。

袁从英只当他就范了,自言自语道:“这里现在有足够的水,后面的胡杨林也很茂盛,足够防狼了。现在就去土屋里看看,应该有吃的,你也会射杀野物,哪怕在此地呆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问题的。”他跳下马,疾步往河床上的土屋走去,韩斌紧跟在后面嚷:“哥哥,你别吓我,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吗?哥哥!”

袁从英不理会他,几步来到土屋门前,突然停住脚步。韩斌跑过去,被袁从英一把揽在身后。当初袁从英把吕嘉的钢刀和弓箭全寄放在牧民家中,韩斌这子机灵,这次倒给他一并带了过来,因此袁从英这时便手握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屏气凝神听了听土屋里的动静,一脚将屋门踹开。

屋门外引起袁从英注意的斑斑血迹,在屋中央变成一大滩。猩红的血泊中匍匐着一个人,全无动静,韩斌紧贴在袁从英背后,悄悄问:“哥哥,他是谁呀?他死了吗?”

袁从英深深地吸了口气,往前迈了一步,突然将钢刀扔下,双手抱起那浴血之人,颤抖着声音唤道:“武逊、武校尉……你、快醒醒。”

叫了好几声,那气息奄奄之人真的缓缓睁开双目,看见袁从英,武逊惨无人色的脸膛上居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袁……校尉,真的是你……”

“是,是我。”袁从英托起武逊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韩斌递上水袋,袁从英心翼翼地端到武逊的嘴边,轻声问:“武校尉,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逊让开水袋:“不用了……”这时袁从英才看到武逊身上几处致命的伤口,能够坚持到现在算得上奇迹了。

武逊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地说:“我估摸着,肯定跑不出沙陀碛了……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还真……真见到了你,袁校尉……”

袁从英紧紧抱着他:“武逊大哥。”

武逊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高声嚷着:“敕铎、敕铎带人突袭了伊柏泰,就在……昨天晚上!编外队的弟兄们……全完了……”

袁从英大惊:“怎么会这样?梅迎春呢?他的人马呢?”

武逊喘了口气:“梅……走了,两天前……钱归南飞鸽传、传书,要求……梅、梅迎春立即、撤出……伊柏……泰。我们怕、怕连累你……梅……当天就带人撤往庭州了……”

袁从英把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哑声道:“我明白了。”他对武逊勉强一笑,“武逊大哥,你放心,一切有我,我立即就去伊柏泰!”

武逊微微点头:“我……放心,见到你我就、就放心了。袁校……不,袁将军!我武逊佩服你啊,将军……”

“武逊大哥!”袁从英看着武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禁不住热泪盈眶。

武逊死死地盯着袁从英,突然抬手猛揪他的衣襟,拼尽全力喊道:“袁将军、你千万要心!心!敕铎,他们是要发……奇兵进攻庭州!庭州!”

话音落下,武逊的手一松,倒在袁从英的怀中气绝身亡。袁从英轻轻将他的身躯放平在地上,良久,抬起头道:“斌儿,我走了以后,你将武大哥的尸体掩埋在屋后的胡杨林中,记得做好记号,日后可以来找。”说着,他锐利的目光扫了圈屋子,恢复了往日那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面粉、干饼和腌肉都在那里,够你吃的了。这里前面有大河、后面有树林,野狼应该过不来,但晚上还是要在门外点上篝火,炕洞里有火褶。”

袁从英说完,站起来就朝屋外走。韩斌呆了呆,奔过去一把抱住袁从英的身子,叫着:“哥哥!”

“嗯,还有什么事?”袁从英拍了拍他的脑袋,韩斌泪眼蒙眬地抬起头,看见袁从英的目光又变得十分柔和:“别害怕,你在这里待十天,假如还没有人来接你,就带上足够的食水回庭州,去找梅迎春他们。有炎风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哥哥……”韩斌做着最后的努力。袁从英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他轻轻推开去,飞身跃上马背,马匹在土屋前面兜了个圈子,便头也不回地奔上星空下的旷野。

“哥哥!”韩斌冲着那背影高喊了一声,靠在炎风的身上呜呜地哭泣起来。

杜长史府里的审讯进入了最紧要的关头。扈随从本来还想负隅顽抗,但罪行毕竟已暴露在狄仁杰和孔禹彭的眼前,强作挣扎不久,便不得不如实交代了自己早被长史杜灏收买,为其暗伏在孔刺史身边当眼线。前次武重规突抵伊州,就是他将消息通报给杜灏的。

孔禹彭听到这里,不由慨叹:“真没想到最大的纰漏就在我的身边!”

狄仁杰冷厉地道:“孔大人,你的身边纰漏还不少呢。”

孔禹彭面红耳赤:“狄大人,下官确有失察之罪,伊州一系列变故下官难辞其咎,敬请朝廷责罚,下官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狄仁杰面沉似水:“孔大人,尔身为一州刺史,不仅自身要清正廉明,本州吏治同样是你的职责所在。而你,却对发生在身边的阴谋叛乱熟视无睹、毫无察觉,几乎酿成大祸。孔大人,你大大地失职了!”

孔禹彭“扑通”跪倒在地,口称:“下官有罪!”

狄仁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摆手道:“你的失职之罪本阁自会报请吏部惩处,但此刻最要紧的是立即查清案件真相,才能防范更大的祸患,你这个伊州刺史兼伊吾军军使,还要担起你的责任来!起来吧。”

“是。”孔禹彭羞愧难当地应承着,站起身来。

狄仁杰沉吟着道:“孔大人,当初赶来向你通报折罗漫山山火和杜长史亲赴火场的,就是这位扈随从吧。”

“正是。”狄仁杰轻捻胡须,“孔大人啊,那时候你就应该怀疑到,凌晨时分郊外山峦着火,四野无人,就算是山民发现,只怕也要到白天才能报到伊州城内。可这位杜长史居然已经亲自率人去救火了,实在于理不合。可叹的是你与钦差大人,慌乱中竟都没有察觉到此中的蹊跷,白白错失了查案的最佳时机!”

孔禹彭撩起袍袖擦汗,拼命点头道:“狄大人所言极是。唉,刚才扈八也说了,当时王迁恰恰潜入杜府与杜灏私会,钦差大人来到伊州查案的消息令二人顿时惊慌失措,惶急之下决定立即前往折罗漫山,由王迁将瀚海军带回庭州,杜灏则押后燃放山火,烧毁相关线索。”

狄仁杰朝着吕丽娘颔首道:“如果本阁没有猜错,他们密谋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吕丽娘神思恍惚地点了点头,应道:“狄大人说得是,妾身亲耳听他们定下计策,由先夫为王迁断后放火,待折罗漫山火起,他只要将事先准备好的尸首投入火场,随后便可北上潜入突厥。”

孔禹彭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难怪你听闻杜灏死讯,初到刺史府时看上去并不悲伤……因为你知道杜灏根本就没死!”吕丽娘垂头不语。

狄仁杰长叹道:“但是当她看见杜灏遗物中那柄特殊的佩刀时,她开始怀疑自己被更为凶残恶毒的势力欺骗了!”

孔禹彭一惊,忙问吕丽娘:“那柄佩刀有什么特别吗?”

吕丽娘抬头惨然一笑:“回二位大人,这柄金质佩刀乃是妾身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是我夫妇二人的定情之物,杜灏极为珍视。我们原来商定以他人的尸体代替先夫,并用他所佩戴的‘蹀躞七事’来证其身份,但只要以普通佩刀即可蒙混过关,杜灏绝不会将这把珍贵的金佩刀遗留在火场。”

孔禹彭连连点头:“因此当你看见佩刀后便颜色大变,马上要求查看杜灏的尸体。”

狄仁杰接口:“而杜灏左脚脚趾的缺损让吕氏确定,杜灏确确实实已经被烧死在了折罗漫山中,那具焦炭样的尸体就是杜灏本人!”

吕丽娘发出一声凄惨的呜咽,伏地恸哭起来。

狄仁杰阴沉着脸,向沈槐使了个眼色,沈槐冲着呆若木鸡的扈随从大喝:“杜大人是不是被你害死的?说!”

扈八吓得屁滚尿流,狂摆双手辩解:“不,不,不是人,是王迁派人干的。”

狄仁杰厉声追问:“那么说也是王迁授意你继续找机会杀害吕丽娘?”

扈八苦着脸道:“王迁说杜灏夫妇知道内情太多,而且杜灏贪生怕死,一旦事情败露必然将所有内情供出,因此还是直接杀人灭口了干净。至于吕氏,本来没料到她能发现真相,但她既然已有所察觉,也就留不得活口了。只是……这女人刁滑得很,看到杜灏被害就装疯赖在刺史府中,使得我难以轻易下手。”

吕丽娘止住悲声,咬牙切齿地骂道:“呸!你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歹毒人!这些年来杜灏待你不薄,可到了紧要关头你为了自保,竟要将我夫妇二人斩尽杀绝,我吕丽娘就是做了厉鬼,也断断不会放过你!”

狄仁杰道:“吕丽娘,扈八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不仅仅是因为你躲入了刺史府吧?”

吕丽娘冷笑:“狄大人真是一针见血,是的,扈八三番五次威胁于我,而妾身以言辞暗示手上握有关键的证据,那扈八到底做贼心虚,害怕妾身被逼得走投无路时,真的将证据交出来,才始终未敢下手。”

孔禹彭叹道:“所以狄大人才安排了今晚的这出好戏。”

狄仁杰冷哼道:“如果不巧做安排,令你这位贴身随从自己现出原形,恐怕孔大人你还会一味地维护自己人吧。”孔禹彭再度羞愧地躬身作揖。

狄仁杰转向吕丽娘,用稍微温和的语气道:“吕夫人,你所说的证据的确存在吗?”

吕丽娘从怀中掏出个信封,双手举过头顶:“这里面有先夫与庭州刺史钱归南,以及先夫与……突厥可汗的往来信件,从中便可以看到整件事情的始末由来。杜灏离家前让妾身将这些信件贴身收藏,以防万一。”

沈槐取过信件,狄仁杰匆匆浏览一遍,面色凝重非常,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原来竟是这样。”他又转向吕丽娘,“吕夫人,杜灏为何会与庭州刺史钱归南暗相勾结,你知道其中的缘由吗?”

吕丽娘凄然道:“回狄大人,妾身本是庭州人,先夫暗中归顺突厥之后,本想策划占据伊州,怎奈孔刺史精明强干,对大周更是一片忠心,先夫百般试探后觉得无机可乘,便想到了妾身的兄长吕嘉,在庭州瀚海军任职,为庭州刺史钱归南管理沙陀碛中的监狱伊柏泰。”狄仁杰听到伊柏泰三字,心中顿时一抽,不由自主地紧盯住吕丽娘。吕丽娘还在哀哀叙述:“那伊柏泰是钱刺史极为看重的一个地方,所以吕嘉在瀚海军中虽然只担任个编外队队正,实际上却深受钱大人的信任,先夫便通过我与吕嘉的关系,最终为钱大人和突厥可汗搭上了线,这样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列位大人都可以从那些来往信件中看到。”

“嗯。”狄仁杰疲惫地点了点头,沈槐看着他的脸色,欺前声道:“大人,天都快亮了,今天莫不就先到这里吧?大人您该休息了。”

狄仁杰微微一笑:“最后一个问题。吕夫人,本官很好奇,那佩刀已烧得面目全非,你是怎么看出它是你与杜长史的定情之物?”

吕丽娘木然答道:“狄大人有所不知,妾身娘家是庭州最出名的冶炼世家,尤善打造兵刃。妾身从便熟悉金、银、铜和铁器,特别是兵刃,否则也不会带把纯金佩刀作为陪嫁了。妾身的兄长吕嘉正是由于这项能为,才被钱归南大人特别看重的。可是……”吕丽娘的目光突然又变得凶狠愤懑,尖声怨道,“就在两个多月前,妾身的兄长吕嘉莫名其妙地死在伊柏泰。钱归南说是一个叫袁从英的人杀了他,可杜灏和我都不相信此事与钱归南完全没有干系。后来钱归南虽然按约将瀚海军调来伊州,但就是躲在折罗漫山中不肯露头。因此妾身想来,王迁杀死杜灏,一定是钱归南授意的,无非是看到突厥战败,钦差又来查案,便企图灭口,彻底掩盖他与突厥勾结的内情!钱归南、王迁、扈八……还有那个什么袁从英,害得我家破人亡,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哪个都不得好死!”

“够了!”狄仁杰勃然大怒,直指着吕丽娘的面门斥道,“杜灏与突厥勾结策反大周官员、阴谋叛乱、出卖国家,难道就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就以杜灏和吕嘉所犯下的罪行,将他们凌迟都是罪有应得!你有什么资格因为他们的死就肆意谩骂,更有什么资格诅咒别人不得好死?”狄仁杰这突如其来的冲天怒火把一旁的孔禹彭惊得目瞪口呆,他不明白始终镇定睿智的宰相大人怎么会一下子如此失态,竟气到花白的须发都直竖起来,指着吕丽娘的手颤抖个不停。

吕丽娘也给吓得愣住了,半晌,她才如梦方醒般地展颜一笑,轻声道:“狄大人,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那倒是妾身的罪过了,这大周的江山社稷,还要靠您这样的顶梁柱撑着呢。杜灏有罪,妾身也有罪,罪大恶极、罪不容诛,先夫已去,妾身早已无意独留世间,但是我那双可怜的儿女没有罪,只求狄大人、孔大人能给他们寻条活路,妾身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的!”话音刚落,一缕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缓缓淌下,吕丽娘侧着身子倒在地上。

狄仁杰箭步上前,蹲在吕丽娘的身边,摸了摸脉门,叹息道:“她死了。”

“这……”孔禹彭和沈槐面面相觑,正要上前扶起狄仁杰,却见他已颤巍巍站起来,身子却又猛地一晃,向后便仰。

沈槐大叫:“大人!”冲上前,狄仁杰刚好倒在他的怀中。  filsarilhl7009970099八5435751八56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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