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反悔谁是小狗(2 / 2)
并非是与女儿暌离三年的不舍,而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后面的事情,不需季十三说,江湖中也已是尽人皆知。那日玄谷子面见正派联盟后,便开诚布地告诉他们,极乐五石散的配方与制法就在家中,几位掌门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带人随他前去取回医书。
然而玄谷子却将他们带至一处偏僻之所,猝不及防地发动了早已设下的机关。顷刻间,连成片的火药被接连引爆,在震耳欲聋的炸裂声中,整个上合谷很快化为一片火海……
在场的掌门无一幸免,连同玄谷子本人也当场丧生,就这样将极乐五石散的配发带进了坟墓。
而那日,季十三牵着宁宁,却意外地目睹了这一场惨剧的发生。
他本欲带着宁宁尽快离开,不料行至山腰处,宁宁却忽然发现了不远处空地上,正和正派掌门对峙的玄谷子。
可就在下一刻,爆炸便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化为漫山遍野的熊熊火光,宁宁吓得大哭起来,几乎本能地想要朝那边跑过去。季十三匆忙拉住她,见她仍旧胡乱挣扎,担心惹出动静暴露了二人行迹,便只得点了她的睡穴,将她带离。
即便那时候,面对冲天的烈焰,他自己心中也有着浓重的不安和担忧。
季十三抱着宁宁,匆忙地来到纸条上所写的地方——谷外一处再寻常不过的人家。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听季十三说明了原委后,什么也没多问,只心翼翼地接过昏迷的宁宁,道:“我会照顾好她。”
季十三顾不上太多,匆匆返回谷中,却迎面遇上披麻戴孝,扶灵而归的各派弟子。
二十八具被白布草草盖住的尸身中,有六个属于他的师父们。
季十三倏然跪倒在地,周身狠狠颤抖起来。
是了,他早该发现的。玄谷子那样离经叛道,不拘一格的人,怎会甘心于对他所厌恶的名门正派俯首称臣?更遑论老老实实在少林闭关三年!
他早就不想活了,或者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之前他为了将女儿送出谷,才一直勉力支撑着,不肯有半分懈怠和放松。直到自己的出现,让他得以成功地将女儿交付出去,从而无牵无挂地慷慨赴死……
往日师父们悉心教授他武艺的种种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彷如昨日般清晰。虽然他年少轻狂,行走四方,平素里和他们相见的次数并不多,他们对自己的好,他都点点滴滴藏在心里。
可如今,他甚至连一声谢也再无机会说出。
漫天撒纸中,季十三痛苦地弓起背脊,十指用力地陷进泥土中,满心满意都是悔恨和自责。
各派弟子们见他如此,脚步并不停留,反而表情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对于这个从未正式拜入过门下,却得到了掌门最多偏爱的剑客无名,他们早有诸多不满和嫉恨。
隐约有不满的嘀咕传来。
“现在知道来哭丧,早干什么去了?咱们前几天和玄谷子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人家指不定在哪处温柔乡里听曲儿呢。”
“他又没拜入师父门下,过几天再找厉害的师傅拜他十个八个的也不在话下,这一点咱们可比不了!”
……
语声伴随着脚步声渐渐淡去,很快,此地便只余下了季十三一人。
许久许久,他才平息下来,对着远远离去的尸身,深深拜别三次。
随后,他踉跄着爬起,回身看向残余着滚滚浓烟的山谷深处,却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起初只是低低的浅笑,但很快,仿佛是停不下来一样,浅笑变成了近乎放肆的大笑。
只是笑着笑着,却终是涕泗横流。
“前辈,你可真是……把我坑惨了啊……”喃喃自语了一声,他转身一跃,消失在山谷深处。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或者听说过剑客无名。
这个不可一世,名动一时的名字便就此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在江湖中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偶尔有零星的议论传出,说有人曾在上合谷中看见剑客无名与玄谷子在一处,八位掌门的死与他有所牵连云云,但终只是闲言碎语,很快便也随着剑客无名的消失而归于沉寂。
季十三说到此,便不再继续,而是长久地沉默下去。
此时此刻,二人已在河滩边寻了一截断木,肩并肩坐下。奶狗很乖地匍匐在二人脚边,时不时拿脑袋蹭一蹭他们的腿,发出低低的“嗷呜”声。姜如意边听季十三说话,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根芦苇。听到这里动作一顿,猝不及防将芦苇杆折断。
她转过头,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极力压抑着的情绪翻涌。
于是她的心也仿佛被无形的手用力攥住,一下一下抽痛着。这样卸下所有伪装,对自己推心置腹的季十三,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迟疑半晌,她伸出手去,轻轻覆上了季十三的手背。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个动作之中。
季十三微微一怔,低头看着二人交叠的手,吃力地笑了笑,缓缓道:“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在想,我做错了吗?玄谷子父女救了我,又答应正派联盟们提出的条件,我替他完成临去前的托付,何错之有?”但下一刻,他声音又抑止不住地低了下去,语声中透着迷茫,“可我明知他是怎样的人,却对他的心思分毫也未察觉。终究还是我轻信于人,害了师父们……”
此刻回想起来,或许从玄谷子救下他的那一刻起,便是圈套的开始。是他凭着一腔无脑的热血,当了帮凶……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十三曾发了疯似的在无人的山林里练剑,试图以此排解心中的苦闷和烦忧。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剑法不仅无法精进,甚至还越练越糟。
因为他已然找不到拿剑的理由。
过去,惩奸除恶,匡扶正义是他行走江湖的人生信条,为此,他如初生牛犊般意气风发,可以不惧任何艰险去任何地方,和任何人打上三天三夜。
可如今,他为之奋斗的信念已经当然无存。
“你为何练剑?”心底有无数声音在发出这样的疑问,可他竟无法作答。
为了匡扶正义。可什么才是正义?
为了惩奸除恶。可什么才是邪恶?
他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却促成了如此两败俱伤的恶果。是非曲直,黑白善恶,又该如何定义,如何分辨?
心一旦不再如止水,剑锋所指便也失了方向。
季十三终是放弃了练剑,彻底地离开了自己叱咤两年的江湖。他无颜回家面对默默支持自己的爹娘,便索性放浪形骸,终日混迹于各种酒楼,纵情声色,醉生梦死。
唱的听的最多的,便是这一首《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扬州一觉十年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很快,身上的银钱被挥霍殆尽。他被人从酒楼赶出,却也不愿再用家中的银票,便开始了四处流浪的生活。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便胡乱做些活计,跑堂帮工,挑水担柴,一概来者不拒。被人欺辱打骂也混不在乎,更不会再施展半分武艺。心中惦念着的,便是拿挣到的银钱去买酒,然后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
醉乡广大人间。唯有一醉,才能他忘记心内的自责与迷惘。
偶尔还能听到让人耳熟的传闻。
例如,玄谷子和配方消失在上合谷一段时间后,极乐五石散也逐渐销声匿迹,不复被人提及。人们开始争夺一个又一个新的功法秘籍,不止不息。
例如,参与围剿上合谷的名门正派们都已挑选合适有为弟子接任掌门,重振旗鼓,渐渐的也已从那场浩劫中恢复过来。
有欲望的地方,便有争斗。有人在的地方,便是江湖。
但无论曾有过怎样的浩劫,一切最终都会重回平静,就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是了,江湖自有自己的法则和秩序,多一人少一人,都无足轻重。
天下之大,江河之远,剑客无名,也不过是沧生中蝼蚁般的存在罢了。
季十三喝尽了酒壶中最后一口酒,无声地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开。
该去下一个地方转转了。
就这样,季十三成了真正的浪子,如漂萍般四处游荡,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去过许多地方,却都在短暂停留后很快离开。
最终,在一次欠下酒钱之后,他被人追打,阴差阳错来到了武陵城。
季十三的突然沉默,让姜如意意识到,这段漫长而又曲折的故事,已经讲到了尾声。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只余下风声阵阵,穿梭在微波荡漾的河面。
许久许久,还是季十三自行打破了沉默。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你看,剑客无名不仅不完美,反而身负罪孽,满身不堪,若是让那些花痴的娘子知道了,一个个怕是要心碎一地了。别说是她们,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过去的自己……”一语既出,他默然半晌,才接口,“我昨晚思量了一夜,原本打算等你回了脂粉铺再告诉你,没想到……罢了,绕了一圈,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他语气虽故作轻松,可目光一直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并不扭头去看一旁的姜如意。
他知道自己掌心已经微微出汗,就如同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半晌之后,身侧终于传来姜如意的声音,问的却是一个出乎他意料问题。
“玄谷子的女儿……后来如何了?”
季十三怔了怔,却也如实答道:“我离开之前去看过她,没进屋,只是在墙头远远看了一眼,见她与那妇人一道干着农活,谈笑风生,并不见悲戚之色,便悄悄留了些银钱离开。想来这也是玄谷子最希望看到的画面。”
姜如意闻言不置可否,又道:“玄谷子骗了你,你还记挂着她的女儿,你……不恨他?”
“说来也怪,我直到今天依旧不觉得他如传闻中那般十恶不赦。或许是他看女儿时候的目光打动了我吧,那不是一个恶人会有的目光。”言及此,他忍不住低笑,“很天真,是不是?”
“是,”姜如意淡淡地笑了笑,却又跳跃式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离开这里……你打算去哪儿?”
季十三闻言一惊,再不顾上什么,立刻转眼看向姜如意。四目相对,对方却只是微微扬眉,催促他回答。
眼底毫无波澜,满是平静和镇定。
季十三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心头既突然沉了沉,又莫名有几分释然。
他这二十余年的人生里,从未如前阵子那般纠结忧虑,患得患失。而正是这样的反常,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心底真正的渴望。
原来他是如此地不愿离开,如此地想要一生一世长留于此。
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有了他无法割舍的眷恋。
在江湖中漂泊多年,季十三头一次有了想要驻足停留的感觉。所以他失去了以往的果决,取而代之的是犹豫、迟疑甚至逃避。因为他怕了,他怕有关自己身份的秘密一旦揭开,眼前所珍视的一切,便会如烟消云散般再也握不住,抓不牢。
关心则乱,莫过于此。
可事与愿违,也同样如是。
此时此刻,这压在心头的包袱总算是可以放下了。他终于等到了答案,却果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是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尚且无法原谅那样的自己,又怎能指望旁人能如此呢?
但不论如何,终归是如释重负了。
“四处晃荡吧,就跟之前一样。”顿了顿,他故作轻松地开口,“我这人漂泊惯了,在哪儿混不是混?”
姜如意没有再说话,二人之间再一次只剩沉默。只是季十三发现,此情此景之下的沉默,比任何时候都难熬。最终竟是他先缴械投降,站起身来。
他抱起地上的奶狗,俯身看向姜如意。只在瞬息之间,便已敛去眸心百转千回了神色,恢复了那个笑脸迎人的季十三。那笑容是最完美的面具,足以让任何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时候不早了,我给张阿嫂把狗送回去。”话音落下,他已然匆匆转身,几乎落荒而逃。
“季十三,你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可身后却突然传来姜如意的声音。
季十三依言停住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是否在有所等待,有所期盼,他一时间也说不清。
“季十三,我实在没有想过,你竟是这样的人。”姜如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对于玄谷子这样的恶人,你不仅助纣为虐,害死了自己的师父,事到如今甚至还不觉得他恶在何处,你自己又错在何处。放浪形骸,漂泊四方十多年又如何,你不过是在逃避,在做缩头乌龟罢了。抱歉,这样的你,我无法接受,你还是尽快离开吧!”
季十三静静地听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抱着奶狗的手一点点收紧,紧到有些颤抖。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每多听一个字,他的心依旧抑止不住地沉入湖底。
不是他的,终归无法奢望,或许落拓江湖才是他的宿命。
默然许久,他轻轻一笑,缓缓道:“好的,我……”
话未说完,却被突兀地打断:“——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季十三一愣,霍然回身,却猝不及防地发现姜如意已经极近地站在了身后。
“是不是被吓到了?”她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底满是狡黠的笑意,“怎么?你吓唬我一场,就不许我反过来吓吓你啊?我可是很记仇的!这叫以血还血,以牙还……”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已被面前人大力拥入怀中。
姜如意猝不及防,一头撞进对方胸膛,只觉得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无孔不入,无所不至,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便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听着自己逐渐不听使唤的心跳。
心跳动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难以言喻的悸动充盈着胸腔,越来越多,似乎下一刻就要溢出。
二人就这般静静相拥着,彼此不言,却又胜过万语千言。
奶狗第二次被抛弃在地,化身单身狗坐在一旁,十分不满地哼哼唧唧。
不知过了多久,季十三才缓缓松开手。
“你啊……”他低眉看向她,声音低哑得一塌糊涂,眼底却带着笑,“我是当真被你吓得不轻……”
“可你心里知道,我说的那些并不对,是不是?”姜如意脸还有些红红的,清了清嗓子道,“你若当真觉得自己错了,又怎会如此迷茫,如此矛盾?你所做的,只是尽自己所能帮师父们劝降玄谷子,为此不惜答应帮他将女儿送出谷。或许再来一次,你依旧会做同样的决定。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情,只是没能换来好的结果,可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因为后悔和自责,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季十三微微一怔,目光有些触动,却没有说话。
“你只是放不下心结,觉得没能阻止惨剧的发生,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一直无法释怀,”姜如意仰头看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热切,“可我却觉得,你能不拘于世俗眼中的正邪善恶,完成玄谷子临去的嘱托,还记挂着她的女儿,这反而是最可贵的赤子之心。因为你心中有自己所坚信并恪守的是非黑白,这样的你,才是独一无二的季十三。”
季十三静静地和她对视着,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听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垂下眼去,似是极力调整着眸中情绪。
姜如意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这一次,换她紧张了。
时间仿佛也就此变得缓慢。
然而许久,季十三突然抬起眼,突兀笑了起来,那笑容如三月初阳,明媚得近乎刺目。
姜如意一愣,严重怀疑他中了邪。她忍不住伸手在对方眼前晃晃,疑惑道:“你在想什么?”
季十三微微一笑,“我在想,我家娘子懂得真多,若是日后吵起架来,我恐怕争辩不过。”
出现了,这熟悉的老不正经的语气!
“你……你想明白了?”姜如意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娘子这一番话,让我霍然开朗。”季十三点点头,笑容越绽越明显,“更重要的是,娘子舍不得我走,那我自然便不走了,就长留于此,和娘子相依相伴,白头偕老。”
等等,这变化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姜如意被他笑得有些晃眼,脸上一热,下意识反驳道:“谁、谁要跟你白头偕老了啊?!”
季十三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却很委屈,“可咱们都老夫老妻这么久了,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这可是街坊邻里都是知道的事情,娘子若是半路抛弃我,便是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姜如意:“……”
世上还有比这更无赖的人吗,怎么感觉又被他套进去了?!早知道他恢复得这么快,刚才就应该多吓唬他一下的!
正窘迫之际,双手却被轻轻握住。姜如意抬头,便看见季十三俊逸的面庞近在咫尺。
他俯下身,在她耳畔低声道:“其实,是我想和你长留于此,是我想和你相依相伴,是我想和你白头偕老。从今日起,世间再无叱咤江湖的剑客无名,只有武陵城姜记脂粉铺的季十三。我愿放下前尘过往,与你长相厮守,永不相负,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温热的气息流连在耳畔,酥酥麻麻的,让姜如意的连也开始急剧升温。季十三这突然认真的模样,她是真的招架不住……
受到蛊惑般,她几乎不加犹豫地便点了头,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疯狂上翘。而下一刻,上翘的唇上便印上了一层柔软的触感。
季十三毫无征兆地俯身吻向她,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姜如意只觉得脑中噼里啪啦地炸起了无数礼花,整个人因为温度过高而几乎傻掉。
季十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盖了戳,可不许反悔了!”
姜如意怔了怔,明白过来“盖戳”的含义,脸一红,咬牙道:“谁反悔谁是狗!”
“汪汪汪!”回应她的,是来自单身狗的不满叫声。
二人对视一眼,很快齐齐而笑。
季十三弯腰将奶狗抱在怀里,另一手牵了姜如意,二人就这般肩并肩往回走。烈烈骄阳高悬在他们身后,将天地染出了金灿灿的色泽,绚烂而夺目。
姜如意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问季十三:“对了,你刚才到底为什么突然傻笑?”
笑完之后就突然恢复如常,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这也太诡异了吧!
季十三微微扬眉,笑道:“因为我突然发现,娘子原来如此爱我。”
姜如意:“……”
“娘子怎么了,不想对此稍作评价吗?如果不评价,那便是默认了!不过娘子也别不好意思嘛,娘子爱相公,天经地义,理所当然,问心无愧,合理合法……”
“闭、闭嘴!”
……
一阵风起,吹得河畔的芦苇荡沙沙作响。谈笑间,季十三抬眼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眼底闪过着不着痕迹的暗涌。
为什么突然傻笑?不过是想明白了最终要的事情。
那便是,姜如意苦口婆心劝慰他时,眼中满溢而不自知的关切。
她眼中晶晶亮亮的闪着光芒,而光芒之中,他清楚地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唯一的,独有的影子。于是,心底原本阻塞着的东西,便在那一刹那如溃堤般霍然开朗。
其实十年了,那些是是非非道理他又如何会不明白?无非被自责和悔恨所拘泥,作茧自缚,画地为牢,近乎偏执地不愿走出。
始作俑者玄谷子已丧命,若他就轻易地就放下了,那师父们的死,岂非就这样无疾而终?
他不甘于此。
可在确认了姜如意心意的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美好的余生分明就在眼前展开了画卷,他所期许的归宿,所恋慕的人都站在那头,敞开怀抱迎接他的到来。他不该就这样生生辜负,不该再沉溺于满是荆棘的过往,自虐般的自我惩罚。
芦苇荡一侧,似有六道熟悉的身影浮现,含笑送目。
明知是幻觉,但季十三也同样笑了起来。
——师父们,我已放下心结,你们也会为我高兴的,对吗? filsarilhl125601256040535750八36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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