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门幼虎(1 / 2)
rad2 绍兴府山阴县,徐家后院柴房。
十岁的林墨(徐家庶子,生母为妾室)贴在门板上,屏住呼吸听了好一会儿——嫡母房里的灯终于灭了。他悄悄掀开补丁摞补丁的布衫,怀里的半块粟米饼还带着体温,那是晚饭时他假装没吃饱,从碗底掰下来藏在袖口的。
“娘……”他轻声喊。木门吱呀裂开条缝,月光漏进来,照见墙角蜷着个穿粗布衫的女人——郑氏(林墨生母,徐家已故老爷的妾室),鬓角的银簪歪歪斜斜,那是林墨生父临终前赏她的唯一物件。
林墨赶紧把饼塞过去:“今天的饼撒了盐,香呢。”
郑氏突然攥紧他的手,耳朵竖起来:“有人来了!”
院角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灯笼光像鬼火似的飘过来。林墨浑身绷紧,看见嫡母柳氏(林墨父亲的正妻)握着藤鞭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徐家老仆,腰间挂着柴房的钥匙串。
“好个孝顺儿子。”柳氏冷笑一声,藤鞭在手里甩得啪啪响,“老爷才走百日,就敢私通贱婢,眼里还有家规吗?”
林墨猛地挡在生母身前:“是我要送饭!跟我娘没关系——”
“闭嘴!”柳氏一鞭子抽在他肩上,粗麻布衣裳立刻裂开道血口,“庶子竟敢喊娘?郑氏本就是买来的贱妾,我发卖她去北地当粗使丫头,是给她体面!”
郑氏扑通跪下抱住柳氏的腿:“夫人,求您留我在府里,我什么活都能干……阿墨才十岁啊!”
柳氏一脚踹开她:“留你教坏主家血脉?老仆,明天卯时把她送去牙行,银子算在大少爷账上。”
林墨盯着老仆腰间——生母刚才慌乱中扯下来的银簪,正被老仆往袖口里塞。他猛地扑过去拽住老仆的手腕:“那是我娘的!”
“贱种敢动手?”柳氏鞭梢一转,狠狠抽在他后颈上,“拖去祠堂跪一夜,明天跟大少爷学规矩!”
祠堂里,香案上的《孝经》被烛火映得发黄。林墨盯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几个字,后颈火辣辣地疼。异母兄徐昭(林墨同父异母的哥哥,嫡子)穿着青衫走进来,腰间玉佩撞在供桌上叮当响。
“跪下。”徐昭把一本《礼记》摔在地上,“嫡母管教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林墨梗着脖子没动:“《礼记》说‘继母如母’,可继母发卖庶母,算不算违背人伦?”
徐昭抬手就是一巴掌:“敢拿圣贤书顶嘴?父亲要是知道你这么叛逆,死了都合不上眼!”
“父亲临终前说过,”林墨擦去嘴角的血,“祖宅西院要留给能读破万卷书的子孙。兄长每天抄经,可读过《孟子》里‘民贵君轻’?”
徐昭抄起戒尺就砸:“你还敢提祖宅?那是嫡子才能住的地方,轮得到你个庶子惦记?”
戒尺刚举到半空,祠堂外突然传来读书声,一阵风卷着片梧桐叶飘进来,落在林墨脚边,叶子上用炭笔写着“山阴县学教谕张元亮求见”。
穿青衫的张元亮(山阴县学老师)走进来,腰间玉牌刻着“司训”二字,徐昭的戒尺“当啷”掉在地上。
“听说林公子六岁能背《大学》,九岁就会写文章批评时弊?”张元亮扫了眼林墨身上的伤,又看看供桌上的《孝经》,“今天在县学,学生们争论什么是‘孝’,不如请林公子讲讲?”
林墨抬头道:“孝就是赡养父母,敬重他们的心。要是按尊卑分孝悌,那历史上杀父篡位的人,岂不是都能算孝子了?”
徐昭气得脸色发青:“你敢暗讽嫡母?”
张元亮摆摆手拦住他,从袖中掏出半张破纸:“知府大人最近收到一份《科举十弊书》,笔力强劲,倒像是出自神童之手。”纸上“科场贿赂成风,寒门子弟难进”几个字写得棱角分明。
林墨心里一惊——这是他前天在柴房写的,昨晚被嫡母搜走烧掉了,怎么会……
“这是我从纸篓里捡的残页。”张元亮意味深长地说,“县学有个规矩:只要能指出科举弊端,就能免试入学。林公子愿意来吗?”
徐昭插话道:“他是庶子,按礼制不能进县学——”
“礼制?”张元亮冷笑一声,“孔子三千弟子里,有多少出身显贵?明天辰时,县学大门给林公子敞开。”
当晚,林墨住在西厢房,手里攥着生母留下的银簪,忽然听见窗外有人说话。他掀开窗帘,看见老仆正把一个油纸包塞给徐昭的随从,月光下,纸包露出半块粟米饼——正是他今早藏在枕头下的。
“大少爷说了,”老仆低声道,“明天要是让那贱种踏出府门,就把郑氏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
林墨浑身发冷。生母被带走时,曾在他耳边说“等娘攒够钱就来接你”,可现在……他摸到床头被撕烂的《论语》,残页上“君子不器”四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第二天卯时三刻,府门口停着张元亮的马车。徐昭抱着账本冷笑:“嫡母昨夜犯了风寒,阿弟该留在床前尽孝,县学的事以后再说吧。”
林墨盯着徐昭腰间的玉佩,突然笑了:“兄长知道吗?张教谕今早去了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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