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困鳞折翼(下)(2 / 2)
车辕猛地一沉,麻绳勒进腕骨的钝痛还未消散,朱漆大门上,冰冷的兽首门环,已在帘缝中,闪过森然寒光。
拂尘柄,再次挑开帘子的刹那,沈清歌看清了门匾之上,赫然落着三道触目惊心的刀痕,暗红色的漆皮,如同凝固的血痂,狰狞可怖。
“苏嬷嬷倒是勤勉。”
领路太监的皂靴,无声地碾过铺满青石板的地面,细碎洁白的槐花花瓣,零落在蟒纹袍角,“可要费心些,这蹄子野得很。”
阴影深处,传来玉佩碰撞的清脆声响。
老妇人一身皂色宫装,裙裾扫过冰冷青砖,腰间玉牌,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野藤蔓,宫里见得多了,倒是想看看,她能掀翻几块瓦。”
她缓缓抬手,手指上冰冷的铜护甲,几乎是擦着沈清歌耳垂而过,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颈后蔓延至全身,寒毛倒竖,如坠冰窟,“先扔柴房,饿上两天。”
柴房里,霉味刺鼻,呛得人眼眶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沈清歌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数着墙缝里透进来的微弱光斑,喉咙干涩得几乎要冒烟,艰难地咽下一口酸水。
马车上被强行塞进嘴里的硬馍碎屑,依旧硌在齿缝间,此刻,却成了苟延残喘的活命甘霖。
直到暮色四合,窗纸被夕阳染成一片血红,紧闭的柴房门,才吱呀一声开启,门缝里,递进一只粗陶碗,盛着半碗浑浊不堪的汤水,汤水表面,漂浮着几粒可怜的黍米。
宫女来提人时,沈清歌正用鞋底,碾着墙角的臭虫。
长廊下,灯笼昏黄的光芒,将苏嬷嬷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长。冰冷的铜护甲,一把捏住她尖削的下颌,力道大的惊人,仿佛要将她的下巴捏碎,“倒是个会勾人的蹄子。”
护甲尖锐的边缘,狠狠戳着她眼角的泪痣,刺痛瞬间蔓延开来,沁出血珠,“可惜,生了一副穷酸骨头。”
沈清歌偏过头,啐出一口唾沫,“穷酸骨头,好歹也是囫囵个的,总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货强!”
窒息感,瞬间扼住喉咙,沈清歌痛苦地挣扎,在濒临死亡的窒息中,她瞥见一旁,年轻的宫女,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教她好好学学规矩。”
苏嬷嬷猛地甩开手,帕子擦过指节,冰冷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锋,“明日,若是还不会跪,就用青砖垫着膝盖,送去浣衣局!”
老宫女粗暴地拽着沈清歌,穿过雕花影壁。指尖,如同鹰爪般,狠狠掐进她臂弯的血肉里。
微弱的光芒,从槐树叶片间,稀疏地漏下来,带着一丝暖意的风,掀起她褪色的粗布裙裾。
“作死的东西!”
老宫女压低嗓音,恶狠狠地咒骂,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方才擦洗台阶的绿色苔藓,“苏嬷嬷掰断过的硬骨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昨夜,才刚折了一个,哭天喊地,往井里跳的!”
沈清歌紧紧咬住牙关,齿尖碾碎最后一点干硬的馍渣。铜壶滴漏声,穿过雕梁画栋的垂花门,混杂着夏夜虫鸣,砸在冰冷的石阶前,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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