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一念成魔(1 / 2)
相信吗?
慕容凌想,他应该要相信的。
依照舒牧昭的性子,实在不记得某个人,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儿。可一看到眼前这张如花笑靥,他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是忘记了,还是从来就没这回事儿?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半晌也未窥出半点端倪,只好作罢。
“舒大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他眸光微闪,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茶盏边沿,慢悠悠道,“若是玉罗公子知道你已经将他抛诸脑后,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舒牧昭耸耸肩,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是我的事,与他何干?他又需要作何感想?”
慕容凌闻言怔了怔,随之轻笑出声。他微微侧身,一缕发丝自鬓边垂落,脸上光影绰绰,明与暗之间,脸上的表情则显得更令人难以捉摸。
舒牧昭迎上他的视线,乍一看那双眸子沉静无波,对视片刻,却又深邃似海,平静表面下仿佛藏着无形的旋涡。
她有些恍惚,突然间,就想到了江城初见的那个月夜。
“罢了,既然舒大姐已经忘记了,那便忘记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慕容凌眸光一转,忽然问道,“说起来,玉罗公子那么针对你,你难道就没好奇过其中的原因?”
舒牧昭抿了口茶,没好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城里想要针对我的人,那可真是多了去了。只不过没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而已。那玉罗公子虽出自淮令府,我也并未多想,只把他当成陈阳安一类的人罢了。”
慕容凌点点头,“听起来颇有道理。”
见他不再追问下去,舒牧昭暗自松了口气,状若无趣地环顾了下四周,便放下手中茶盏,带着离悦出了门。
一时之间,屋内安静了下来。
慕容凌一直保持侧身坐着的姿势,光线从雕花木窗透进来,他整个人沐浴在光线中,宛若神祗。自舒牧昭走后,他一直盯着那放在桌面的茶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将那茶盏拿到手中,学着此前舒牧昭的姿势,双手握住,触手微凉,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外沿,突然就顿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指腹下,一道裂痕突兀地嵌在繁复的图案纹路中,细如发丝,几不可见。
良久,一道叹息声悠悠响起,极轻,极细,像极了割不断的春雨,搅得人心头发凉发闷。
舒牧昭本就心中有事,出门之后,也只是漫无目的地绕着二楼的廊道往前走去。
媚香楼也算是大祈朝最负盛名的青楼了,尤其以江城这家最得人称赞。据闻,来到江城,别处可以不去看看,可媚香楼却是要入内一观的。
说来也奇怪,媚香楼与普通青楼的不同之处,则在于它将“俗”与“雅”糅合在一起。这“俗”,指的便是普通青楼必不可少的寻欢作乐之事。而“雅”,便是楼内以供他人品茗消遣的雅致之所。据说,那地方单独设在二楼,非权贵人士不能入内,青楼女子不上二层,亦不能起靡靡之音,多年来一直如是。
早前,江城某座府邸上的少爷想要在二楼雅间行那等寻欢作乐之举,却被老鸨林妈妈带人扔下了大堂。双方因此上了公堂,谁料想,只得到了纪守谦一句判决——
按规矩办事。
这“规矩”,自然指的是媚香楼的规矩。
初判时,那少爷还当堂嘲笑起纪守谦“迂腐卑贱”,堂堂江城父母官居然要看一个青楼的规矩行事。可谁想,纪守谦依旧不改初衷,断案之后,就将那闹事之人打发了出去。
看似简单的一桩案子,权贵们却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那少爷非富即贵,在江城里也算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可纪守谦依旧做到这个份儿上,不是此人过于迂腐,就是这媚香楼的靠山不简单。
而经此一事后,媚香楼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也被立了下来,再无人敢随意去打破。
临到了此刻,舒牧昭才发觉原主脑中的信息真心匮乏,无奈之下,也只能暂时将那些多余的想法抛诸脑后。她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转过前方的拐角,眼前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此处位于二楼雅间最末尾的位置,门口摆着一盆与她同高的翠绿竹子,竹叶繁茂斜斜曳出,不细看都没发觉此处的奥妙。眼前这入口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舒牧昭抬手拨开挡路的竹叶,侧身而过,刹那间丝竹声飘入耳中,教人心旷神怡——
只是过了一道“门”,却好像是重新进入了新的天地。
离悦紧跟其后,看到这竹子后的别有洞天,脸儿有些复杂。她走到舒牧昭身旁,低声道:“姐,这便是媚香楼的雅居了。”
“什么雅居?”舒牧昭心不在焉地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前方几步远的屏风上。
准确来说,她并非在看屏风,而是看向屏风后不时走动的模糊人影——
那里面,有男有女,或坐或站,丝竹声、调笑声,不绝于耳。
她本欲抬步离去,却在辨别出其中几人的声音时,蓦地停住了脚步,问道:“离悦,你来过这里?”
“回姐,早些年,奴婢曾经在这里执行过一次任务。”离悦往里头瞥了一眼,声音压得低低的,“这里是媚香楼最神秘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基本谁都可以进来,却不是谁都有命走出去。在媚香楼生意最好的时候,曾经有位大人升了京官,在赶赴京城的前一晚于此处设下饯别宴席,第二日一早却被发现莫名其妙死在了酒席上。丢掉性命的,还有给他践行的几位大人。说起来,也真是惨得很啊,一行六个人兴高采烈地走进这雅居,却没命再从这里走出去。”
离悦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地唏嘘着,神色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放松。
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年她曾经站在离这里最近的地方,见证了那场命案的开始和结束。
可惜的是,她没能看到命案发生的整个过程。
饶是如此,这个地方也足以让她心生戒备。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便问道:“姐,咱们要进去吗?”
舒牧昭低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在紧张?还是害怕?”
离悦忽然低下了头,老实回道:“姐,奴婢不紧张也不害怕。只是,当年您还未回到江城,未曾见识过那场命案的惨烈和残忍,或许对媚香楼也没多少了解,奴婢只是担心其中有诈。”
舒牧昭深深地看着她,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挡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片刻后,她拍了拍离悦的肩膀,笑着道:“放心吧。此次出来,李管家不是暗中安排了很多人手的?又有你在我身边,定然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她说起话来不疾不徐,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离悦听了,连忙点点头,心头那点不安也随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警惕感。
绕过那道屏风,舒牧昭才发现那是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台,左右朝向的廊道里不设门扉,北面墙壁上嵌着几扇雕花木窗,此刻正半开半掩着,隐约能看到窗外闪烁的点点灯光。而此处呈扇形摆放着半圈的桌椅,一眼扫过,早已是座无虚席。
甫一见到她走进来,那些人纷纷转过头来,她一瞧一乐,好些个都是熟人。
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舒姐姐,来这里。”华闻锦起身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位置走去,边走边道,“方才你跟凌王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没回来?若非哥哥拦着,我就要忍不住去找人了。”
舒牧昭走过去落座,闻言诧异地冲华闻乐颔首以示感激,却又打趣她,“这里到底是媚香楼,你一女儿家的,岂可随意走动?若是让华叔知道了,岂不气得跳脚了?”
华闻锦连忙抱住她的手臂,笑着反驳她,“这不是有你们保护我嘛?”
瞧她这个亲近的模样,舒牧昭忽然额头青筋直跳。
什么你们?
这是把她跟华闻乐扯上关系了?
可是她并不乐意呢!
华闻乐依旧是那副从容浅笑的样子,此刻听了这些话,也只是摇摇头,无奈道:“锦儿,阿昭必定是有事才会离开那么久,你岂可这般不知轻重?”
华闻锦似乎极其不乐意被他教训,当即撅了噘嘴,扭头不说话。
见状,舒牧昭也只是暗自一笑,这才打量起四周来。
这一看,她才发现不远处一张桌子旁坐着陈瑶和陈晨二人,还有个身穿粉衣的妙龄女子,年纪稍,瓜子脸上充满了好奇之色。
她想了想,很快就认出来,那粉衣女子正是南信侯府二老爷的千金,陈灵。
此时也不知陈晨说了什么,把其他两人逗得抿唇笑了起来。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几人也纷纷回视着她,目光或怨恨、或讥笑、或好奇,无一善意。
她挑了挑眉,眼神轻飘飘地从她们身上掠过,粗略扫过一眼,便悻悻然收回了视线。
恰巧屏风后走出一个人,莲步轻移至旁边的桌子,她抬头看去,却是行色匆匆的蔺秋,不禁与之打起了招呼,“蔺姐,瞧着气喘吁吁的,却是从何处回来的呀?”
“外面。”蔺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头也不抬道。
察觉到语气中的冷漠,舒牧昭不禁怔了怔,想着自己也没得罪她,这人在跟她别扭什么?
不过,她向来很识趣,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过头与华家兄妹俩说起话来。是以,她也没看到蔺秋抬头时望向她的复杂而冷酷的眸光。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屏风后忽然转出几道人影,伴随着嬉笑声,出现在众人面前。
舒牧昭循声望去,却见当先一人戴着黑色斗笠,身穿黑色长袍,在芙蓉的陪伴下快步走来,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往她所在的方向瞧了瞧,直到落座也没移开视线。
旁边华闻锦突然好奇道:“舒姐姐,为何感觉玉罗公子在看着你啊?”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