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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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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情郎好厉害,怎么什么都会呀!

林渊迎上方锦满是爱慕的眸光,有些不好意思。他无意卖弄,只是看她抓鸟很吃力。

林渊咳嗽一声,岔开话题:“你是鸟兽,缘何这般爱吃鸟禽?不算同族吗?”

他仔细回想一下,方锦在洞府吃过的烧鸡,少说也有上百只了,她不腻吗?

方锦义正词严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在教会它们人生哲理,往后不要轻信他人了,免得命丧我口。”

林渊想,这些鸟禽倒也不是在劫难逃的命运,只要逮鸟魔头方锦能高抬贵手,它们应当也不至于被吃。

算了,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呢?林渊是个很迁就爱妻的人,不再细想太多。

林渊问方锦想怎么吃肉,近日她劳累,加点枸杞煲汤也蛮好。然而方锦平日里随和,在吃的方面倒很固执。

她坚持要烤来吃:“只有架在火上烤着吃,才能锁住油水,激发出鸟肉的焦香。”

听得这话,林渊不免想,是否因为他当初带方锦下界,第一餐就带她吃的烧鸡,故而这种吃法深入人心,让她记到现在。

不过方锦要吃,他也拦她不得,只能日后再多烹几道肉菜,教她多尝尝别的菜式了。

方锦吃了一顿仙家白鹤,吃完了还遗憾地道:“虽说是珍馐,但及不上人间的草鸡。想来仙鹤是大家闺秀款,太端着了,我还是爱重家碧玉的农家女,比较平易近人一点。”

林渊语塞,心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鸟禽根本不想让你吃呢?

为了夫妻关系和睦,他还是不反驳她了。

方锦吃饱了,又枕到林渊膝上,和他一起观簌簌落下的霜雪。眼前是沟壑连脊的茫茫雪山,万物在山间都显得格外渺。

她耳畔俱是雪落的“沙沙”声,有林渊护着,身上也不冷。方锦打着瞌睡,不多时就睡着了。

林渊看着怀里可人的妻子,被她红扑扑的面颊诱着,终是忍不住落下了一个吻。

要是她能一直这样睡在他怀里该多好,无忧无虑。

再醒来时,方锦已经到家了。

她看了一眼身上披着的男子外衫,环顾四周无人,心里一阵阵发虚。

方锦慌张极了,鞋都忘记穿,一下子跑出宫殿。她怕林渊死了,死在她睡着的时候,她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好在厨房里亮着火光,是林渊亲自在做饭。

林渊倒是可以运用仙术生火,只是他们亲自动手做饭习惯了,总觉得仙术燃起的火太清净,没有那股子柴火味,煮出的饭菜不好吃。

方锦走进厨房,一颗心在见到林渊的当口才落回胸腔里。

她朝他甜甜笑起:“我以为你不见了。”

瞧着是笑语,但方锦紧攥的掌心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她在发抖,她在害怕。

林渊帮她擦一头的汗,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对她许诺:“如果我有事,一定会叫醒你,不会一个人死去的。毕竟,我也想听你说说话,想同你最后亲近一回。”

方锦其实已经尽力在忘记这些伤心的事了,只是她再怎么装也装不出泰然处之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凡人有命数,仅仅百年寿命,她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时间缩短成几天或一个月,她就开始满心惶恐了。

应该好好珍惜眼前仅剩的时光不对吗?可是,在她已知林渊时日无多后,总做不到冷静。

方锦抱住林渊的腰身,期期艾艾地和他道歉:“对不起,我本想着最后一段时间好好过的。”但是她总一惊一乍,连带着林渊都紧张了。

林渊心疼她,低头啄吻她的乌发:“锦锦信我吗?”

“嗯?”方锦抬眸。

“只要我有一丝气泽在,我就会费尽全力聚魂,回到你身边。所以你不要害怕,等着我。”

如果是以往的那个林渊,保不准这时候已经在叮嘱方锦后事,并且嘱咐方锦,若他聚不了魂该当如何生活了。但林渊知道,那看似为方锦着想,其实只是他害怕罢了。因为畏惧不能回到方锦身边,所以罔顾她的爱慕心绪,自私地抛下她。

林渊不能再伤害方锦了。

他给她希望,也对自己狠心。无论要吃怎样的苦,无论要受多大的劫难,他都会再次找到方锦。

方锦后来才知,原来她不必担心林渊会忽然消失。

他的凋亡很明显,从他体力衰弱开始,方锦就察觉到了。

她囤了很多现成的食物,也开始不出门了,一整日就在榻上陪着林渊,喂他吃东西,喂他喝水。

尽管她知道,这一切悉心照顾都是徒劳,他会慢慢消失的。

更何况,林渊根本不必吃喝。

可是,方锦除此之外做不了其他。

唯有寻点事情做,她才能好受一点,才会觉得自己为林渊出了一份力。

林渊看着方锦眉眼里的焦急之色,也不忍再说什么真相,只能任由她照顾起居,身子骨好一点的时候,就强撑起一口气陪她说说话。

方锦懒洋洋地靠到林渊的怀里。

她给他盖了那么多层被子,为什么他的手臂还是这样冷?

方锦抱住林渊日渐消瘦的身体,把脸埋到他怀里,深深嗅着。她想记住林渊的味道,想往后没有他的每个日日夜夜,都能幻化出他的气泽,伴她入眠。

那么多凄清的夜,她该如何熬呢?

为什么偏偏这样对她?

“我早就知道阿渊会死,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这样害怕呢?”她打着寒战,忍住哽咽,问他。

她终于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总装傻充愣了,这样一来,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

难得糊涂,活着最难的,便是装糊涂。

林渊回拥着她,一点点回应她:“因为锦锦很爱我,我也很爱锦锦。不要害怕,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

“不要害怕……”他温柔地抚摸她的眉心与脸颊,一声声哄她。

“好。”

方锦紧紧抱住林渊,却在此时,她感受到,怀里的男人正在消亡。他变成了光,也有了温度,身体却越来越。她越想抓他,却越抓不到。

这种感觉好无力,好似方锦最紧要的事物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不要、不要。

她好想永远困住林渊,好想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求求你,一定要回来。”

方锦本来想高高兴兴送林渊走,可是一眨眼,眼泪还是大颗大颗落下来,全无美态可言。

最后的时刻了,还让林渊看到她狼狈无措的模样,好丢脸啊。

最终,方锦鼓起勇气,抬起头。

她看到林渊的身躯一点点碎裂,他仍笑着,眉眼缱绻,望着爱人。

林渊化成风,化成星光,远离了她。

方锦再低头一看,被褥之上,仅仅剩下一枚种子。

她心捧起来,她能感受到种子里的气泽。这是林渊的花,她要好好种在灵府之中,好好养育它。

方锦把种子埋在灵府的结心之门,这里储藏的都是她和林渊的回忆。她知道,这样有助于林渊生出新魂。

她和林渊的仙侣契花还开得绚烂,也就是说,林渊的气泽还残存人间。

“要好好收集气泽,要早点开灵智。我很想你,阿渊。”方锦对着被灵土掩埋的种子,声叮嘱。

往后的每一日,她皆如此嘱咐。

03

林渊已经死了一千年了。

这一千年,方锦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刻。

一旦无事可做,她就会感到痛苦,她会思念林渊,会害怕每一个没有他的夜晚。

方锦尝试过酗酒,可有一日,她在荷塘边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幡然醒悟——要是被阿渊看到,他一定很难过。

既然决定等他,那就漂漂亮亮等他。

待郎君回来,方锦还能抡着粉拳,奋力捶一下男人的胸口,嗔怪他:“来得真晚!再迟一点,我前夫都一打了,孩子都三胎了!”

方锦为了消磨时间,去做了一些以往不会做的事。

她下河里摸鱼,爬树上掏鸟蛋。孩子气的事、大人的事,她都尝试过。

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每一天都安排得很满。唯有这样,她才不会想起林渊,才能好好活下去。

最初,她每天会想好多次林渊,再后来,变成了一天想念一次。

许是时间长了,方锦渐渐放下了林渊。

不过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假的放下。也可能是她不想让父母亲担心,也不想让林渊担心。

她独自一人下人界吃喝,明明美味的冷淘面,却没有从前那样惹她垂涎。

方锦细想了一会儿,猜是从前有林渊陪着她吃,如今是她孤苦无依一个人。

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看客的,吃食也不例外。

她意兴阑珊地回到了灵府中,心摸了摸土堆。

还没发芽吗?林渊要她等多久呀?

看来林渊也未必是很有能力的神君,所以孕育新魂要很长一段时间。

方锦从最开始的时刻守护到后来的每三日去探望林渊一遍,不过她每次过来,都会带很多新鲜好玩的东西来给林渊看,她不希望他远离她的生活。

方锦要和林渊聊聊天了。

于是,她一面嗑瓜子,一面道:“前两天说的凌海神君成婚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娶的是妖界血族公主,两家人都相看过,彼此蛮对得上眼的,不过就在大婚那天出了事!欲知后事如何,你开片叶子来,我就告诉你。”

方锦作势要走,挠了挠头,又坐回去:“好吧,万一你在听,被我这胃口吊着,萎靡不振不肯开花就不好了。我继续说啊,大婚洞房那天,凌海神君发现他娶来的公主竟是个男的。呃,据说是血族对于性别很模糊,他们繁衍后代是通过吸血转化,故而不必在意男女。但也巧得很,凌海神君是个女君!她当年为了继承家业,避免族中旁支过继神子,就自个儿扮作了男神,当了宗族尊长。她本来想的是,娶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待日后根基稳健了,再放人回家,这般也能堵住族中长老的嘴。岂料她这次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也是可怜可叹。不过我听说,这位血族……呃,王子待她还挺好,两人婚后能处到一块儿,假戏真做,也算不上怨侣了。

“我听到这事儿,心里想的是,阿渊你穿女装是什么样?你这样俊秀,保不准比姑娘还娇!嘿嘿,想看。

“哦,除了这一桩事,还有另一桩趣闻。西海的敖东你知道吧?就是西海龙王最的那个郎君。前些日子他看上了人界的一名公主,说什么也要得到对方,于是把人劫了回来,关在龙宫里不放人。这事儿闹得太大了,人界的皇帝直接断了给西海龙王供奉的香火,还毁了神庙。西海龙王咽不下这口气,故意不幻化云雨,意图用旱灾毁掉王朝。最终还是父亲出面,罚了敖东和西海龙王,命他们放公主回人界。”

“结果,你猜怎么着?”方锦笑得花枝乱颤,“那公主竟真的和敖东有了私情,人家是心甘情愿住在龙宫里的,本是宿敌的两家人如今因为儿女成了亲家。那办婚事的场面,不要太好笑了!不过目前两家的关系还略有点僵,主要是在争论究竟办神族婚礼还是人族皇婚。啧啧,真是费事儿。

“嗳,我说了那么多情情爱爱的娶嫁之事,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潜台词啊?”

“阿渊,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娶我啊?”她低头,又推了推盆里的土,“你怎么还没发芽啊!不会真让我等万年吧?你再加把劲好不好?唉,算了,我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方锦想,她等待千年万年都好。

她怕的是,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幻梦,林渊其实并不会复生。

方锦又说了好多好多话,看着那盆土发了很久的呆,才站起身怅然离开。

她不知的是,在她转身时,土里的种子,终于颤了颤,裂开一道细的缝隙。

林渊死了这么久,原本不敢对方锦动心思的独身神君们又开始搞幺蛾子了。

他们早听到内幕了,说是林渊魂飞魄散,如今只留有气泽。要想凝聚那么多气泽再幻化出新魂,古往今来没有成功过的先例。他们想,应当是老凤君不欲让女儿伤心,这才拿话来哄骗她。

独身神君们不敢当着方锦的面无礼,他们只是穿得特别轻薄,总在她面前无意识露出那一块块腹肌,搔首弄姿。

看着挺油腻。

方锦想,论身材,他们还真没林渊好。

凭这就想勾引她?她是那样好引诱的女人吗?

随后,方锦道:“既要对我下手,那就再加把劲啊,你们就这点能耐吗?这才几块腹肌啊,好歹也要修炼出八块吧?”

神君们瞥了一下自己的腹,内心汹涌:原来方锦不是为林渊守贞操,而是觉得天上的神子们都是俗物,入不得她的眼。

一时间,独身神君们全怒了,掀起一波健身热潮。

老神们捧着枸杞养生茶路过,看到一具具油光发亮的男子肉体,感慨:“年轻真好啊,真有活力。”

这点把戏当然是吸引不到方锦,她只是找个借口赶人罢了。

可她的母亲鲛离不这样认为啊!年轻的神君们坦诚相见,集体锻炼,多好啊!

只是她夫君盯得太紧,每每夜里她翻个身,老凤君都要问一番缘故,遑论出门“见见世面”。

鲛离无奈之下,只得拉来女儿方锦做助攻,同夫君笑道:“阿锦等了林渊这么多年,这颗心始终没容下其他人。若是林渊没醒,咱们女儿孤苦无依一个人,多可怜呢?唉,可怜我一番慈母心肠,夫君能不能懂?”

她心拿出一方帕子,擦拭眼角,偷看老凤君。

岂料老凤君仍是气定神闲地喝茶,半点没被爱妻打动。良久,他似笑非笑地问了句:“既如此,便由为父陪阿锦去看看那些独身郎君操练吧,毕竟择婿一事,男子最懂男子,不是吗?”

他话都这样说了,鲛离只能讪讪一笑。

老凤君话锋一转:“哦,又或者是娇娇起了异心,想代女择婿?”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有择夫婿之意,又有择女婿之意,端看鲛离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鲛离做贼心虚,握了握方锦的手,两眼含泪:“闺女,今儿,为娘怕是陪不了你了。你好好玩,切记,那起子身材不好的郎君,不能要。”

方锦迷迷糊糊地应下来,见父亲的眼神已然冷冽,她不敢多留,赶忙离开。

天凤宫内,老凤君已然笑着踱来,捏了捏娇妻下颌,低声问:“怎么,夫人是嫌为夫身子骨不行吗?”

鲛离一想到这些时日的辛酸,忙抖若筛糠:“夫、夫君很行!怎会不行!”

她急于认错的模样,逗得老凤君笑出声。

他无奈地抱住了她,长长地笑叹:“夫人啊……”

“嗯?”鲛离被他这一记温柔攻势打得摸不着北,好半晌才答出一句,“怎么了?”

“你应当是爱重我的?”

鲛离一愣,她一贯以为老凤君自信得很,深谙自己的魅力之大,不然也不会放纵她玩些打闹的花招。霎时听他略带落寞地说起这句,她隐隐心疼。

鲛离转过身,主动拥上老凤君,她倾听他的心跳声,声问:“夫君为何会问这个?我自然是爱你的,不然我又为何要回到九重天上来?你该知道,我很怕这里。”

老凤君想起,天上的神子们当年对妖族多有鄙夷,而他顾念凤凰神族的地位,无法舍下家臣们与她厮守人间。是鲛离一直在默默忍受这些风言风语与委屈,有他在还好,若无他在,鲛离受气的时刻何止一星半点儿。

后来,她连天凤宫都不敢踏出,生怕遇上眼高于顶的神君神女们。

鲛离好似住在一个偌大的富贵牢狱里,还是老凤君以爱为名构建的。

“你后悔吗?”老凤君心生愧怍,声问。

“后悔什么?”鲛离被男子美色诱惑,脑袋有点发昏。

“嫁给我一事。”

“从前是有些,每每白日你不在府上,我就后悔,但晚间看到你,我又觉得一切都很值得。”鲛离捧着夫君的脸,献上一吻,“若我后悔了,再次复生以后,我便不会认下阿锦,不会回到天界了。原本我想,你已经死了,我在这世上没有留恋的人了。可是当我看到阿锦,看到那个肖似你眉眼的女儿,我才明白,我一直都是思念你的。夫君,如今这样多好,天界不再有人敢给我脸色看,你和阿锦都在我身边,再圆满不过了。”

鲛离回到天界后,老凤君很不安,他一直在想,他“囚”了她一世,还要再困住她第二次吗?她会不会恨自己?可他占有欲作祟,实难忍受鲛离不是他的人,她恨他也好,怪他也罢,只要能再次得到她便好。

幸好,她并不委屈,是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的。

真好。

老凤君轻轻笑了声,吻上怀里爱妻的唇,锁住她腰肢。

在倒入被浪间,他勾人地道了句:“娇娇这般爱重男人身段,那为夫便让你看个够如何?”

鲛离咬了下唇,面红耳赤,不好反驳。

老凤君和鲛离感情好的证明,便是鲛离有喜了。

老凤君珍之爱之,半点都不敢慢待。就连方锦都鲜去母亲的宫中叙话,生怕她聊起那些独身郎君太振奋,动了胎气。

没地方可玩,方锦顿时蔫了。

好在童来找她了。

童如今修炼大成,被佛陀领了去,看样子要成佛家弟子。

往后要修行的课业多,他不能再来多找方锦。佛命他离门一次,去了却一些尘缘。

童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唯一挂念的人,应当是方锦。他是方锦孵化的,故而将她视为母亲一般。

方锦无聊了很久,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童。

他已经长成了少年人的样子,一头青丝剃了个干净,入佛门后,头顶还点了戒疤,骨相清雅。

方锦拿鞭柄敲了一下童的头:“啧啧,你们佛门真会讲表面功夫,不剃度就不似佛家人一般。”

童微微一笑,年纪,笑容里却带着普济众生的慈爱与怜悯,佛光万丈,看得方锦很不适。

方锦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跟着菩萨了,好好的俗鸟,现在变得半点人情味儿都无。”

童问:“您觉得我这样不好吗?”

“那倒也没有,”方锦摸了摸下颌,“就是有点……神圣不可侵犯,你懂吧?”

“您想侵犯我?”童仍是慈爱一笑。

“……我觉得你一点佛相都没有,反倒是想唆使我作乱。”方锦摸了摸童锃光瓦亮的脑袋,“童啊,你们佛家人是不是都没烦恼?”

童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这点我没有参透,若是我参透了,佛也不会让我出门来寻您。”童道,“我是您孵化出世的,对您一直很挂念,这点俗根我不想割舍。”

闻言,方锦很是感动,她抱了童一下,好像母亲对孩子那样关爱。

“呜呜呜,我家童真懂事。”

童被她闹得很蒙,羞怯地笑了下,说:“我觉得,神佛既要爱世人,那便要知‘何为爱’。若视爱为大空大无,面世时也不会起怜悯之心了。所以,我感激所有对我施恩过的人,也愿意永世记得这一份恩情,即便往后再无交集。”

方锦疑惑地问:“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童点头:“我已经和佛祖说好了,我要下界体验生老病死,以人身再度修炼成佛,勘破爱恨嗔痴。”

“唉,你怎么和他一样,每次来找我,都是道别啊?”方锦又抱了他一下,“即便你不记得我,我也会记得你。童啊,一切保重。”

“是,您也是,请好好保重。”童似是想开导她一般,“只要拥有过就很好了,岁月有尽头。”

方锦细细辨析了一番这话,觉得孩说得挺有道理。

林渊爱过她,她也爱过林渊,这些过去都不是假的,这样便很好了。

童下凡时,方锦来送他。

虽说他这回历劫是自请吃苦的,方锦还是悄悄给他捏了一道护身诀。有了这道诀相护,至少他往后的灾厄能少一些。

诚如童所说,任何情爱纠葛都可以牢记于心。别怪她阻碍他的道,她对他的仁慈,就当是成全她自己的慈母之心吧。

童走了,方锦的日子更加无聊了。

她又入灵府看了一眼林渊的种子,土上空空如也,还是没有发芽。

一千年了呀,还要等多久呢?

她真的做不到,把所有事当成一段记忆,能月下饮酒,笑谈风月。

她会被心疼死的。

方锦装了这么多年云淡风轻,终于在这一瞬间崩盘。

她泪如雨下,想要伸手刨开土,看看底下的种子,又怕一爪子下去,原本生出的根被她损了。

方锦的眼泪落在土里,陷入泥里,变成一个个漆黑的孔。

她记得林渊不喜欢她哭,每每她哭,他都会来哄她。

可是林渊呢?

“你究竟在哪里啊……你会不会回来啊?

“你是不是……又骗了我。”

方锦感觉心脏仿佛被人揪住了,一下又一下被撕扯,痛彻心腑。

她原以为她能一直无所畏惧地等待下去,只要心存希望就好了。可是她害怕这无尽的岁月,害怕林渊再也不会回来,而她被蒙在鼓里。

他是故意给她希望,吊着她活下去吗?

“好残忍。

“阿渊,你真的不愧是妖王,折磨人的心计好高明。”

她不知道该祈求谁,也不知谁能来救她。她仿佛被囚在了这个世间,也不敢轻易了结自己的性命,她怕林渊回来时,找不到她。

“你好卑鄙。”居然用这种法子,续她的命。

方锦哭累了,只能懊丧地呢喃:“种子是不是真坏死了?开不了花了?”

如果是的话,林渊能不能回答她?

那她就不等了,再也不会盼着他回来了。

“你希望它不开花吗?”

“自然不希……”方锦的话一滞,她在自个儿的灵府忽然听见男声,顿时一脸错愕。谁能进她的灵府?还能有谁……

方锦惊喜地回头,只见林渊站在她身后,朝她微微一笑。

他回来了!

方锦又是哭又是笑,扑到男人怀里,紧紧抱住他。

“你回来了,这次你是热的。”她有好多好多想和林渊说的话,可她语无伦次,只能想到什么就絮絮叨叨说什么。

眼泪又糊了人一身,林渊哭笑不得。

本想帮姑娘擦干眼泪,可一下手,他也忍不住抱住她。

林渊埋首于方锦颊侧,深深一嗅,满满都是她的气泽。方锦不知道,在每一次她同他说那些仙界异闻的时刻,他都很想抱她。

他努力凝聚魂魄,努力破土,终于有一日,撬开了种子壳。

他信守承诺,回来了。

林渊初初生出新魂,还需魂核作养才能复生。

左右已经养出魂魄,其他事就不难了。方锦欢喜地忙碌起来,她又有了干劲儿,不再恹恹的了。

霜凋夏绿,春去秋来。方锦无微不至地照顾林渊,就这般养了他的新魂两三年,林渊终是有了仙身,再次化形。不过这回,他没有妖骨助长修为,不大耐打。

也无所谓,方锦根本不在乎林渊厉不厉害,她只要他陪在身边。

夜里,方锦挤入林渊的怀里休憩。她上下摩挲他的肉身,指尖滑腻,感到一片滚烫,心生满足。终于不是一捧雪似的冷冽,如今的林渊,是活生生的人仙,真好。

她没有旁的意思,林渊却被姑娘摸出了满腔火头。

他目光灼灼,凝望着方锦,嗓音也沙哑了,略带些性感:“你可知,郎君欺负不得?”

“嗯?”方锦没回过神来,但见他一脸隐忍,终是明白了什么,白皙的脸蛋顿时一片酡红。

她支支吾吾几句:“你、你身子骨刚好吧?”

“不妨碍的。”

不管林渊是骗她的还是说的真心话,总之,这一夜床榻“吱呀”作响,就没停下来过。

待醒来时,方锦咬牙切齿:“虽说你如今已没了妖性,可忙活一大晚上,你还神采奕奕,可见‘吸阴补阳’的妖邪怪癖是深入你骨子里的,等闲拔除不得。”

林渊被她呛了一嘴,抿出一丝笑来。

他又弓身凑上去,亲了亲姑娘家的唇。

“怎么,前些日子你还同我说,只要我发芽了,什么都做得。如今正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你倒翻脸不认人了?”

方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奇地问:“我同你说的事,你都听见了?”

“嗯,一千二百八十三年,你说的事,我都在听。”

林渊郑重其事答她的话,惹得方锦心里蜜浸似的甜。

“你一直在听!”

“是,我应过你的,往后再不会走了。”

原来,他一直在,原来他从未离开过。

方锦想,她觅得如意郎君,往后的日子,定会很顺遂了。

只是,方锦后来才知,失而复得也不是什么舒坦的事。

她总是夜半惊醒,然后顺手摸一摸身侧,能寻到林渊,她就能安稳睡去,要是没找到他,方锦会吓一跳,瞬间清醒过来。

那日,林渊夜半听到灵兽发情,嫌它们吵到爱妻,下地去逼灵兽们闭嘴。

一回屋里,他见方锦坐着,温声道:“外头的动静吵到你了?”

方锦摇了摇头,望着地面散落的凄清月色,忽然问了句:“阿渊,你还没重塑新魂时,都在做什么?”

林渊想了想当时的景象,笑道:“在求神拜佛。”

“啊?”方锦愣了。

许是怕方锦赤足落地会冷,林渊上前,搂她入怀。

他体贴地帮她暖了手脚后,柔声说:“我记得我在一间屋里,面前有一个神龛。那时我没恢复记忆,记不大清楚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直在诵经磕头,祈求上苍庇佑我的神女。现在想来,应该只是一场梦吧。是我作为人时的梦,无所祈求,只能求天问地。毕竟在凡人眼里,神无所不能。”

林渊想了想,竟觉得有些嘲讽,一个屠神的妖王,竟有一天会为心上神女低头,祈求菩萨庇佑。

菩萨会同情他吗?或许会吧。佛陀毕竟慈悲,爱重世人。

方锦刚想说这个梦好笑,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保佑的人,是我吗?”

林渊沉默好半晌,才道了句:“是你。”

方锦的心间犹如灌入了一壶蜜,甜得她发慌,心间浩浩荡荡地烧了起来,她整个人都似熟透了,鼻翼生汗,有点不好意思地拉高了薄被。

林渊还有一些话没有告诉她。

其实最开始,林渊不知心里想要庇佑的人是谁。但他似乎很依恋一个人的气息与样貌,他一心要想起来。

于是,他疯狂地自我折磨,逼迫自己复苏。

什么手段都使尽了,他不顾自己会不会有危险,一心只想记起从前的事。

在他第三百四十次强行焚烧血骨的时候,他终于刺激了灵府,开拓记忆领域,也从中幻化出了新的魂魄。

他回来了,回到心爱的妻子身边了,真好。

良久,方锦闷声道:“其实,在你没发芽的时候,我也求了很多人。”

“哦?”这样的事,林渊还是第一次听爱人说,心里颇有几分好奇,“你都求了谁?”

“观世音、如来佛,都去问啦!凡人不是说他们能实现愿望,无所不能吗?我虽不是他们的信徒,但好歹也是仙友,彼此人情来往一回,不过分吧?”方锦摸了摸鼻子,“只可惜,他们说自己能管人间六道,却不能管神之生死。”

总之就是一句话——业务太高级了,爱莫能助。

林渊笑出声:“倒是难为你了,四下打探这些。”

“这有什么!如今你全须全尾地归来,有胳膊有腿,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方锦转身,搂住林渊的腰,埋入他怀里,“阿渊,你再也不会走了,对吗?”

林渊看着怀里满眼落寞的妻子,低头,情不自禁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无须害怕,我不会走了。”

“真的吗?”方锦仰头,又一次问,“真的吗?”

“真的。”

林渊很后悔,他做了那么多伤害方锦的事,才教她患得患失成这样。他收紧了手臂,圈住方锦。

方锦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她被困于他的身前,满心都是安全感。

他许诺了,再也不会离开,她也再不会害怕了。

真好,他们再也不分离了,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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