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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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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台后坐着个驼背老人,正就着油灯研药。

“客官抓什么药?”老人头也不抬地问。

叶红压低声音:“断肠草。”

老人的手顿了顿,终于抬起头。他眼睛很,却亮得惊人:“断肠草不入常方,客官何用?”

“柳三爷要的。”叶红将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急用。”

老人盯着银子看了会儿,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柳三爷上个月才要过,怎么又”他凑近叶红,声音压得极低,“姑娘不是柳家庄的人吧?”

叶红心跳如鼓,袖中铁尺已经滑到掌心:“掌柜的何必多问?银货两讫便是。”

老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转身走向里屋:“等着。”

叶红紧张地环顾四周。药堂角落里堆着晒干的草药,墙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蛇蝎,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柜台上有本摊开的账册,她无意中瞥了一眼,突然浑身一震——账册角落画着个的梅花标记,和沈秋铁尺上的一模一样。

老人回来时手里拿着个铁盒:“十两银子。”

叶红取出所有积蓄——几块碎银和一对耳坠:“就这些了。”

老人掂了掂,勉强点头。他打开铁盒,里面是几株晒干的草药,叶如柳眉,花似铜铃:“记住,不可用手碰,不可闻其味。用铜刀取一钱,与七叶一枝花同煎。”

叶红心地接过铁盒,正要离开,老人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姑娘,回去告诉沈大人,盐帮的账册在柳无眉的胭脂盒里。”

叶红大惊:“你?”

老人松开手,又恢复成那个唯利是图的药铺掌柜:“客官慢走,不送。”

叶红将铁盒贴身藏好,匆匆离开百草堂。

刚出门,就看见一队盐帮弟子正在街对面搜查行人。

她压低竹笠,转身走向巷,却听见身后有人喊:“站住!”

她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巷尽头是个岔路口,叶红随便选了左边那条,却发现是个死胡同。

正要回头,巷口已经堵了三个盐帮弟子。

“摘了斗笠!”为首的喝道。

叶红慢慢抬手,却在碰到竹笠的瞬间猛地将斗笠甩向对方,同时转身攀住墙边的木架往上爬。

盐帮弟子没料到这手,一时乱了阵脚。

叶红爬到架顶,奋力一跃,竟抓住了墙头。

“是沈秋的婆娘!”有人认出了她,“放箭!”

一支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叶红顾不上疼痛,翻过墙头跳进另一边的院子。

落地时脚踝一阵剧痛,但她咬牙忍住,一瘸一拐地穿过院子,从后门冲了出去。

身后追兵的叫骂声越来越近。

叶红钻进一条又一条巷,胸口的铁盒像块烙铁般发烫。

转过一个拐角时,她突然撞进一个人怀里。

“夫人心。”

熟悉的声音让叶红差点哭出来。抬头一看,竟是阿飞!男孩脸上抹了煤灰,像个普通的乞丐。

他拉着叶红躲进一间废弃的磨坊,从后窗指给她看:“那条路通镇外,我备了驴车。”

“你怎么来了?”叶红又惊又喜。

阿飞咧嘴一笑:“沈大人说过,救人要留后路。”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了尘大师让我带的解毒丸,能暂时压制毒性。”

叶红收好药丸,突然听见外面追兵的声音。

阿飞推她往后窗去:“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

阿飞已经冲出门外,故意大声喊:“那女人往河边跑了!”盐帮弟子果然被引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叶红含泪翻出后窗,沿着阿飞指的路找到那辆藏在树丛中的驴车。

老驴认得路,不用驱赶就自动往青龙寺方向走。

雨又下了起来,打在脸上又冷又疼,但叶红心里却燃着一团火——沈秋有救了。

驴车行至半路,林中突然窜出几个黑影。

叶红心头一紧,正要摸铁尺,却听见熟悉的独眼男孩的声音:“夫人!是我!”

阿飞带着几个大孩子来接应了。男孩们浑身湿透,却个个精神抖擞,手里拿着削尖的竹竿当武器。

“盐帮的人被我们绕晕啦!”阿飞得意地说,“有个家伙追到河边,一脚踩进我们设的陷阱,现在还在泥坑里打滚呢!”

孩子们哄笑起来。叶红也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流下泪来。

阿飞慌了:“夫人别哭啊,沈大人肯定没事的!”

叶红摇摇头,她哭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突然明白了沈秋这些年守护的是什么——不是报恩,不是责任,而是这些在绝境中依然能笑出声的生命力。

回到青龙寺时已是深夜。

了尘大师接过铁盒,立刻去煎药。

叶红守在沈秋床边,用湿布擦拭他滚烫的额头。

男人的眉头紧锁,嘴唇不断开合,似乎在和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叶大人”沈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账册在胭脂”

叶红轻声安抚:“我知道了,百草堂掌柜告诉我了。”

沈秋似乎听懂了,眉头舒展了些。

叶红继续为他擦身,当擦到胸口时,她突然发现一道陈年伤疤——那是个清晰的“叶”字,像是被人用刀一点点刻上去的。

“这是”她手指颤抖着轻触那个疤痕。

“十七年前,黄河决堤。”

了尘大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和尚端着药碗,目光悲悯:“那年沈施主十四岁,全家困在屋顶三天三夜。是叶青天叶大人救了他,自己却染上瘟疫。临终前,叶大人将孤女托付给这个少年。”

叶红如遭雷击。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病逝,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沈施主花了十年追查真相。”了尘大师将药碗递给她,“他发现叶大人不是病逝,而是被盐帮下毒,就因为发现了他们的私盐账册。”

叶红接过药碗,手抖得几乎端不稳:“所以他娶我”

“起初是为报恩,后来”老和尚看向昏迷中的沈秋,“老衲就不清楚了。喂药吧,再耽搁就真来不及了。”

叶红扶起沈秋的头,心地将药汁喂进去。

药很苦,男人即使在昏迷中也皱紧了眉。

喂完药,了尘大师又施了一遍针,沈秋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

“能熬过今晚就有救。”老和尚收起银针,“夫人也休息吧。”

叶红摇摇头:“我守着他。”

了尘大师叹息着离开,禅房里只剩下叶红和昏迷的沈秋。

雨声渐歇,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沈秋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叶红轻轻抚摸他胸前的“叶”字疤痕,突然想起新婚之夜沈秋说的话——“从今往后,我的命是你的。”

原来那不是情话,是誓言。

禅房外,阿飞和孩子们轮流守夜。

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

叶红伏在床边,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什么珍宝。

“十七年”沈秋微弱的声音飘进她梦里,“我终于等到你看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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